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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君臣

书籍名:《熏风》    作者:植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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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功行赏,冗长的一道旨,将玉门关的将军们逐一赏了个遍。八杆子打不着的冒大将军和一些戍边的武将也都或多或少的给了些封赏,晏敏只落了一个官复原职。原本晏敏也就是追随的郦宸风左右,与朝中诸党没什么联系,这样的结局,众人也无甚异议。就此退朝。
回到府里,奶娘替晏敏宽衣,繁琐的朝服汗湿了两层。奶娘叹气:“当官有什么好的,天再热也得上朝,也得穿这些衣服。到时候在朝堂上热晕过去,只怕还被人当笑话看。”
“不会的。”
“不要嫌我人老啰嗦,官场上的事总是多变。想你父亲也是一代忠臣良将,最后还不是落得个枉死岭南的结果。还有你这双眼,如果不是在岭南,又怎么会……”
“我懂的。”晏敏笑了笑。
“你总是懂的。”奶娘嗔怨:“你爹也是懂得,结果一个一个还是愚忠。”
晏敏笑而不言,换了一身凉衫。
天气究竟热了,吃罢了饭,晏敏坐在屋顶上纳凉。从宫里拿了两壶上好的奴姆酒和葡萄酒,一边勾兑一边细细品尝司马空送的那一壶。总也兑不出他的味道。改天再见,必定要问他这酒是怎么兑出来的。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
晏敏抱着酒壶浅饮了一口,浓郁的香气在舌尖化开。不敢多喝,怕喝得太多,便太快喝完。塞上盖子有些宛惜。直接拿起桌上的那壶奴姆酒来。喝了一口,刚烈的戾气在全身游走。身体发热,浮起一身薄汗。晏敏解开领子,让从屋顶上吹过的风带走燥热的汗气。神思恍恍惚惚,又忆起在扬州初遇到司马空时在屋顶喝酒的感觉。
扬州能让他记起的好,只怕也只有这一场。晏敏喝着酒,脑子有些不可控的回忆。直到听到周遭里的杂声,他浅笑了笑。不多时那杂声到近前,晏敏将手里的酒杯弹飞出来。
郦宸风夹着酒杯慢慢走到晏敏跟前:“天下间,知道是朕,还敢这样子把酒杯扔过来的,也只有敏之了。”
晏敏斜倚在屋顶上莞尔:“堂堂天子,也学人家翻墙入室么?”
郦宸风色扬着唇角:“朕这种窝囊的天子,自然也只有这种窝囊的行事。”
晏敏含笑不语。
郦宸风坐在他身边:“好端端的院子不坐,怎么跑到屋顶上来了?难不成是嫌这院子太小,容不下中书令大人?那朕送你一幢大点的宅子。”
“广厦千间,夜眠三尺。这间足够了。”晏敏把放在屋脊上的那壶葡萄酒递给郦宸风:“喝酒。”
郦宸风接过酒壶酒了一口,看到晏敏怀里依旧抱着那只羊皮酒壶:“那是什么酒?”
“好酒。”晏敏晃着酒壶,倒了一杯给郦宸风。郦宸风嗅了嗅,抿了一口,太过浓烈的味道让他不禁皱起了眉:“敏之为什么喜欢这样的酒?”
“这酒不好么?”晏敏浅饮了一口,又将它郑重的挂在腰间。当日还说等司马空赢了赌局,便跟他举壶痛饮。
“太过粗烈,跟你性子不符。”郦宸风挑着眉:“敏之喝的酒当是那种滋味略淡的,香远益清。越是回味越有滋味的酒。”
“那壶葡萄酒就是,你喝那葡萄酒,如饮敏之。”晏敏借着半醉半醒,跟郦宸风说话也无所顾忌。
郦宸风微微一动,捏着手里的酒杯倒满一杯葡萄酒。色泽清亮,印了一轮明月在杯子里,意境悠远。郦宸风笑着将那杯酒喝下。晏敏拿着手里另一壶酒,大口大口的喝着。明明是烈酒,这样豪饮,便也觉得相当有滋味。晏敏的颊上浮起笑。
郦宸风借着弦月的月光看到他素白的脸上泛起两团变了色的红晕,虽然觉得有些冰冷,却是又好看的很。晏敏喝到起兴,衣服的领子又散开了些,细长的脖子上连着清瘦的锁骨。两边锁骨里的凹槽,像两痕新月。郦宸风情动,伸手抚摸他的脸,细腻的皮肤,玉一样的光洁。均匀的气息略带着些酒的香气。不浓,所以不讨厌。他贴紧晏敏坐着,环住晏敏的腰。晏敏的身子一斜,那壶奴姆酒洒了一半,浸湿郦宸风的衣服。郦宸风拧着眉,从他手里拿下奴姆酒的酒壶放到一边,又看到他怀里抱着的羊皮酒壶,伸手想要扯出来。晏敏抱紧紧得的,不肯松手。郦宸风倏然用力,晏敏蓦然回手扼住他的手腕,眉头纠结。郦宸风怔了怔。晏敏清醒过来,赫然想起面前的人是郦宸风,惊了惊,急忙放手。
“这壶酒当真是宝贝啊。”郦宸风谑笑。
“臣喝多了,冲撞陛下,请治臣之罪……”
“朕不怪罪。”郦宸风轻叹:“朕说过,四下无人,你当朕是兄弟就好,哪有什么君臣。”
晏敏点头。话虽如此,但他记得奶娘时刻都提醒着他的话,就算有时不拘小节,君臣也总还是君臣。夜风拂面,酒醒了一些。晏敏坐直身体又想起白天那两个斯兰的使节。
“那个……尔朱蛮……”晏敏低声:“陛下觉得那个人怎样?”
郦宸风挑起眉:“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臣觉得他不简单。”晏敏若有所思:“他与达鲁两人的气度相比较如何?”
“呃……”郦宸风无奈的看着晏敏,一直以来他们之间除了那些朝堂上下的大小琐事,就好像再没有别的话可以谈。堂堂郢国的天子,就是那么无趣的一个人么?
“陛下可记得前天那批刺客……”晏敏自顾说。
郦宸风站起身:“朕乏了,你也休息吧。”
——
司马空睁开眼睛的时候,云跃天正在院子里逗弄李敦儒养的那只小山猫。司马空坐起来,伤口还有些痛,但已经不大碍事。他轻轻的运气,筋络好像还是有些阻。
云跃天在外头淡笑:“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你是肝上破了个窟窿。老老实实养着吧。”
司马空无奈的撇撇唇。小山猫趾高气扬的走进屋子,淡淡的睨了司马空一眼。司马空伸手逗它,它猛挥一爪,若非闪得快,手背必定几道血印。司马空皱眉,那小山猫却又当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跳到他身边蜷起身子。
“猫都如此,挨着你,但是又装得可清高了。”云跃天低声:“老妖精就是这样子的。你那相好看着想必也差不多。”
司马空哑然失笑。突然,小山猫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屋子外头。云跃天皱皱脸:“又不消停。”
小山猫从屋子窜出去,褐色的身子一晃不见了踪影。云跃天跟在它身后,身法飘逸灵动的像一只山间走兽。不消半个时辰,云跃天回到院子,胳膊下夹了个人,还是个穿着红色劲装的女人。
“你认识的不?”云跃天把人放到司马空面前。司马空一看那眉目,正是凌落雪。想不到她也找到这里来了。他点点头:“认得。”
“区区一个女娃儿,也敢闯我家的两仪五行阵,胆子不小。”云跃天蹲在凌落雪面前解了她的穴道。凌落雪睁开眼,袖子里抖出匕首就刺。云跃天飘飞开:“果然女人都不讲理。闯了老夫的地盘,还敢出手伤人。”
凌落雪还要刺,司马空上前挡住了她的手。
“司马空。”凌落雪眼睛一亮:“你好了?”
“你到这里来,莫非有什么公务在身?”
“若是晏大人来了,只怕不会这么问他吧。”凌落雪酸溜溜的瞪了他一眼。
司马空笑而不语。
凌落雪打量着这个全是用竹子围起来的小院子,房子也是用竹子做的。竹椅竹桌还有竹床,凉丝丝的。司马空给她倒了杯茶水。凌落雪小心的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司马空,才端起来喝了一口。
“晏大人回京了吗?”司马空问。
“是。”凌落雪淡淡的应。
“怎么样?”司马空情知问得这个人不太对,但还是忍不住想问。
“能怎么样?升官发财。”凌落雪不屑的笑道:“你以性命为他人做嫁衣裳,感觉可好?”
司马空不以为然。
凌落雪看着他的脸,吁气:“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我为什么要抽身?”司马空笑问。
凌落雪凝眉,哼了一声转身往竹院外走。
李敦儒远远的飘过来,看到凌落雪便情不自禁皱起眉:“都是些什么人?云跃天,你再往谷里乱招人,我把你也赶出去。”
云跃天从树上跳下来:“小气八拉的,回头我把门前的阵法再改改,让他们谁都进不来。”
凌落雪看李敦儒气质冰冷,虽然须发皆白,面相却似乎只有四十来岁的样子,心里惊叹了一声,拱手:“晚辈凌落雪,刚才对云前辈多有失礼,请两位前辈见谅。”
“嗯,乖巧。”云跃天嘿笑了两声。
李敦儒斜睨了司马空一眼,轻轻的嘁了一声,手里几根丝线缚住司马空的手腕。凌落雪诧异的看着他们。李敦儒手指细细捏着丝线,眉头微耸。隔了一会儿,收回丝线,转身就走。
“前辈……”
“别想问你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么放你出去,你是成心砸我药王的名声。”李敦儒白了司马空一眼,又不耐烦的看了凌落雪一眼捂着鼻子离开。
云跃天呵呵的陪着笑脸:“别理他啊,别理他,怪人一个。”
倏然两根银针飞来,云跃天险险避开。银针落在地上,立即有爬虫从土里爬出来,走了几步就翻了肚皮。
“老妖精,那么狠。”云跃天低声嘟囔。
凌落雪无奈,看得出李敦儒相当讨厌她。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司马空,虽然性命已经无碍,脸色还很苍白,必定要留在这里调养很久。
“我就过来看你一眼,没事就最好了,告辞。”
“嗯,保重。”司马空微笑。
凌落雪郁郁的转身离开盘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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