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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殇逝

书籍名:《盛宫舞》    作者:筆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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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绵半宿,西楼也不知是做累了还是心累了,总之是沉沉地睡去了。月重天轻柔地为其整了整被子,伸手轻轻拭去了西楼眼角的一滴泪。

西楼似是有些睡得不安稳,紧皱着眉头,模模糊糊地发出呓语。月重天一手搂过了西楼,一手轻轻地按捏着其眉心,直到西楼舒展了眉头,才停了手中的动作。爱怜地吻了吻西楼,月重天也闭上了眼睛,慢慢睡去了。

清晨,当月重天习惯性地醒来时,便见到一旁的西楼似乎早就醒了,只是这么睁开着眼睛愣愣看着床顶出神。

月重天看着心里一紧,忙探过身去,担忧道,“楼儿,怎么了?”

西楼眨巴了几下眼睛,转头看向了一边的月重天,缓缓开口道,“父皇,儿臣没事了,让你担心了。”说着,西楼慢慢闭上了眼睛,叹息一声,“哎,看来我的自控能力太差了。明明就不是个孩子了,怎么还这般呢?”

“楼儿,在父皇面前,你不许隐藏什么。而且你多依赖父皇一点,父皇会很欣慰的。”西楼闻言,睁眼便见月重天慈爱地看着自己。

浅浅一笑,西楼才想起一事,“父皇,当时那么多人在场。那母妃…”后面的话西楼不说,月重天也明白。晴菀早就是死去之人,却在那日重现,若是此事追查下来,牵扯也甚多。

“楼儿放心吧。当时父皇否认了菀妃的身份,所以即便他人怀疑,也无人敢提出疑义的。只是菀妃的丧事不能再举行一次了。”西楼自是明白,无言地点了点头,挪动着身子,又靠进了月重天的怀里。

时间就这么慢慢流逝着,可是两人谁也没有要起的意思。西楼微微睁着眼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月重天,随即轻轻问道,“父皇,打算如何处置西泱?”

月重天闻言,桃花眼微眯,眼眸中闪现复杂之色,看了西楼许久才缓缓开口问道,“楼儿,也是来为西泱求情的吗?”

西楼一愣,随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无奈一声叹息,依旧轻言道,“父皇,儿臣糊涂了。全当儿臣不曾问起吧。该如何定夺父皇便如何定夺吧。”月重天抿了抿唇,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也快时值正午了。

“父皇此事你也很为难吧。”见月重天这般,西楼也知他心里必也不好受。

“也许此事不需我多做定夺吧。”月重天此话轻如微风,听在西楼耳中却是一荡。心思百转间似是也了然。原来月重天什么都明白。他之所以没有判处西泱,只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西泱自我了断的时机。如此一来,他日月西澈也没有记恨的理由了。当真是两全了。

“楼儿,你该明白何为君王。若是西澈经此一事,便一蹶不振的话。那么太子之位便要另选他人了。”此话一出。西楼也明月重天的意思。若是月西澈不做这太子,那么到时无论自己愿意与否,太子之位只能由自己来继承了。

轻轻一声叹息,西楼了然一笑,“父皇,儿臣明白。作为君王,你已经做得够了。是我一直没有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既然已经选择了你,那么日后我会摆正自己的立场。”闻言,月重天欣慰一笑。

正当两人搂抱在一起,享受着午后的静谧时,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从外踏了进来。卫敏在内室门口站定,隔着门帘对内道,“皇上,四殿下。”

“进来吧。”月重天坐起了身,西楼也顺势坐起,靠在了其怀中。

卫敏伸手掀开帘帐,缓步来到了床前,对着二人欠身道,“皇上,四殿下。大理寺差人来禀,说是六殿下已在狱中自尽了。”虽然心里总有准备,西楼还是心中一震,缓缓闭上了眼睛。

月重天表面依旧没有太多的变化,淡淡问道,“何时的事?”

“回皇上,刚刚来报。是狱卒午时送饭的时候发现的。经仵作验证说是大概死于昨个后半夜。”说着,卫敏还从衣袖中取出一块白绢,上前一步,呈到月重天面前。月重天抬手接过。

“这是六殿下死前在狱中墙上留下的话。”

月重天展开,西楼睁眼望去,便见一块方绢上写着:

三月桃花满夜华,清河画舫乐逍遥。不庆生于帝王家,却喜糖糕赠我情。

西风残照百花零,楼船夜雪叹笙歌,绝赏流年舞盛宫,别悲他朝冷清寒。

这首词算不得是一首词。上阕与下阕之间对得也不甚工整。说是词倒不如说是一段回忆一场道别。

西楼伸手轻轻抚过那块方绢,心里如同有大石堵住,憋得异常难受。曾记三月桃花盛开之际,自己与他携手夜华,清河边画舫中,遣了美姬两相逍遥,乐此不彼。回首当日,繁华之中,一块糖糕却换他真心一笑。原来他满足得不过如此。不因生在帝王家而喜,却因一块糖糕而知足。

再看下阕,表面看来,似描述这冬日之景,心中之叹。其实此乃藏头诗。西楼绝别——西楼诀别。那股难受又从心底升起,却被西楼生生忍住。

缓了缓情绪,压低了嗓音,西楼开口问道,“二皇兄知道此事了吗?”

“回四殿下,太子殿下已经知道此事了。而今正还在狱中。”

“卫敏,传朕旨意,六殿下月西泱,犯谋逆之罪,按大盛律例处置吧。”月重天起身下床,来到桌案边,执起狼嚎在圣旨上匆匆落下几笔,圣旨一合抛给了卫敏,随后又道,“带太子殿下回宫,没有朕的指令,不得踏出皇宫半步。”

“是。卫敏遵旨。”卫敏手捧圣旨,躬身退了下去。

看卫敏退下,月重天却是负手立于窗前,背对着西楼看着窗外。西楼起身落了床,来到月重天身边,伸手从其身后揽住了他的腰。两人一时间皆是无语。

连日来似乎事情太多。眼看年关将至,回首这一年,发生的事当真太多,而离去的人亦是太多。生命其实很脆弱。人命有时当真如草菅啊。

脑中思绪飘过,西楼缓缓开口道,“西泱既然已死,那么按照律例该如何安置其尸身呢?”

“既是犯了事的皇子,便也入不得皇陵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尸身也只得弃于夜华城郊的乱葬地中了。”

“与其抛尸荒野,不如就此火化。肉身化灰,魂归九霄。父皇,此事儿臣去处理可好?”西楼轻轻一语,见月重天无声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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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楼披着狐裘大氅从韶华殿中出来的时候,天空开始飘飘落落地下起了小雪,天气似乎显得越发清寒了。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西楼低垂着头快速踏进了殿门口的马车内。

马车不疾不徐地朝宫门奔去。西楼伸手掀开车帘一角,从内望去,雪似乎越下越大了,地上已经积起了薄薄的一层。

微微抬首,望向越来越近的宫门,一群守卫似乎在阻拦着一人。虽看不清其面貌,不过看那穿着应该是太子无疑了。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陶淘推开车门,西楼缓步从车上走了下来。侍卫见之,忙下拜行礼,“四殿下。”

月西澈见到西楼,上前一步道,“四皇弟…”话还没说完,就被西楼一个动作打断。西楼抬眼看去,见其身后站着一名女子——这人西楼见过一次,正是太子妃雨兰鸢。雨兰鸢当真是大家闺秀的典范,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品貌仪态。

见到西楼看向自己,雨兰鸢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都说四殿下是神韵如仙,超凡脱俗。当日大婚不曾细看他,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微微低垂下眼帘,雨兰鸢轻声道,“四皇弟。”

“二皇嫂。”西楼微微颔首,收回了视线,重新落在月西澈身上,“二皇兄,回去吧。西泱的后事,我会妥善处理的。”

“可是…”月西澈却是依旧有些不死心,看了看西楼,又看了看其身后的马车。

“回去吧。二皇兄。”说完,西楼再不多说一句,便回身上马。马车渐渐远去。月西澈却依旧站在宫门口。雪花飘落在其身上。雨兰鸢上前,伸手轻轻掸落,轻声道,“太子殿下,我们回去吧。”月西澈轻轻点了点头,便由着雨兰鸢折身回去了。

看过了,闹过了,人都已死,自己还执着些什么呢?可笑那人到最后,心心念念的依旧是西楼。既然如此,这最后一程,由他来送,你也该瞑目了吧。月西澈心中苦笑。

马车来到城郊外的乱葬之地。西楼下马,见眼前一片苍凉。皑皑白雪下,不知掩埋了多少具无名的尸骨。

不远处的松柏下安放了许多柴火,柴火上是一口棺木。西楼踏着步子慢慢靠近,葱白的手指抚上棺盖,内力一灌,掌心微移,棺盖慢慢打开,月西泱苍白着脸,安祥地躺在其中。十四岁,来不及奢侈韶华,来不及回首流年,就一抹清魂归断楼。

西楼微微移开了视线,重新合上了棺盖,伸手接过了陶淘递上前的火把。火把一抛,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落入柴火之中,一时火光冲天,吞噬了那口红漆棺木。

西楼负手而立,两眼平视地注视着眼前的火海,脑海中一片清明,没有半分杂想。只是这么静静地注视着,直到火焰慢慢低去,火光慢慢隐去,最终松柏之下只剩一堆炭灰。

有侍从上前,欲将骨灰放入骨坛中。西楼上前一步,出言制止,直接取过了其手中的骨坛,只伸手拾起了一把骨灰放入了骨坛之中,便直起了身封上了骨坛盖。

“既然不想受束缚,那么我便放任你自由。但愿来世不入帝王家。”声落,寒风卷过,空中骨灰纷飞与白雪共舞。

“四殿下,起风了。我们回宫吧。”陶淘在身后轻声道。西楼抬眼望了望那松柏上的孤鸦,便转身离去了。骨灰纷飞,火心乱冒,孤鸦扑闪着翅膀,苍凉地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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