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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密谋削藩

书籍名:《日月明》    作者:离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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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朱高炽对朱允炆还是有一定的了解,不然也不会猜得那么精准。的确,让朱高炽成亲,这么好的现成的能够拆散他跟朱棣的法子,他怎么可能放着不用呢?尤其,是在那次的淮安密会时,朱棣拒绝了他的提议之后。
  朱允炆以为,自己的筹码对朱棣来讲是具有绝对的吸引力的,皇权江山,至尊宝座,这不是他一直想得到的东西吗?
  他已经那么委曲求全,他已经那么低声下气,他已经那么不顾尊严,可得到的,竟依然是他不屑一顾的拒绝。
  他要的很简单,他只不过让他回应天居住,他只不过想待在他身边,他只不过是想以浩瀚天下换取与他朝夕相伴,为什么就那么难?
  他想做皇帝不是吗?他就让他做皇帝。皇冠他不稀罕,皇袍他也不需要,他要的,从年少之时起,就只是跟他在一起。
  可朱棣告诉他“四叔不想做皇帝,四叔只希望你能开心”,可是他要怎么才能让他明白,只有他在自己身边,他才能真正开心?
  他发疯一般对他大吼:“你说谎!”
  朱棣淡然摇摇头:“四叔没有说谎,四叔会遵守自己的诺言,只要你不削藩,四叔会永远留在北平,替你镇守北疆,绝不会威胁你的皇位江山。”
  永远留在北平……绝不会威胁你的皇位江山……
  这句话如同鬼域魔音,穿透朱允炆的耳膜,直达心底。即使他再怎么努力的想要忘记,那声音都会在自己耳边来回萦绕,挥之不去。
  窗外所有的喧嚣嘈杂都在这一刻远去,全世界仅剩下的,只有朱棣的声音,在漆黑无垠的空间盘旋,每一个字都如同符咒,让朱允炆痛不欲生。
  朱允炆摇着头退后两步,苦笑一声:“难道你一直想要的江山,竟没有朱高炽重要么?”
  朱棣离开的身影顿了顿,抬脚踏出门口,再也没有回头。
  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朱允炆的感情世界瞬间崩塌,心碎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如此凛冽,如此清晰。
  江山他都可以不要,却在自己提到朱高炽时,他竟然没有一句话来反驳。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输了吗?他倾其所有放下所有筹码的最后一搏,竟然还是输了吗?
  朱允炆跌坐在椅子上,抓过桌面上的青花茶杯,捏在手中。
  恨意如同泛滥的江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融入他每一根血管每一分理智,将他整个人尽数淹没。
  茶杯碎裂,瓷片儿刺入掌心,殷红鲜血顺着掌纹滴落至桌面之上,氤氲成绝望的彼岸之花。
  彼岸之花,这跟自己的命运多么相像?开了那么多年,落了那么多年,花有意,叶无心,只能独自在彼岸路上摇曳徘徊,得不到救赎。真正的心死无望,却无路可逃!
  朱允炆笑起来,那笑声从压抑到高昂,最后传遍了整座“春风得意”楼。
  朱棣的坐骑冲出城门,绝尘而去。
  淮安大街上的灯会还未结束,热闹还在继续。守候的侍卫们因了那喧闹,没有听到他绝望的笑声,只有一个人,隐在暗处,将他们的对话全数听进心里。
  当他从暗处出来,收拾心情走进朱允炆所在的雅室时,他的笑声已经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哭泣。
  那是潘安最后一次见到朱允炆哭,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如此软弱无助让人心疼的朱允炆。
  他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亦不能。天知道他有多想上前一步,将他揽入怀中,告诉他,你还有我。
  可潘安知道,朱允炆要的不是他,他的地位根本连朱棣的十万分之一都达不到。他能做的,只是站在原地,等他哭完,毕恭毕敬道一句:“皇上,我们该回去了。”
  朱允炆回到皇宫之后连夜找来了黄子澄齐泰一干人等,说是有要事相商。
  潘安在门外守卫,并未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隐隐感觉应该是与削藩有关。
  因为他太了解朱允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样才能让朱棣回来,既然软的不成,就来硬的,他就不信削了他的兵权,缴了他的军队,他作为皇帝还招不回来他。
  而朱允炆的怒气又正中了黄子澄齐泰的下怀,他们本就有意削藩巩固朱允炆的皇权,之前一直因为朱允炆对叔叔们顾念亲情,迟迟做不了决定而未有行动,现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朱允炆改变了想法执意削藩,但不管怎么样,这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好事,所以忙绞尽脑汁替他拿主意。
  虽然齐黄二人削藩的意见是统一的,但要从哪削起,两人还是产生了分歧。
  齐泰虽然跟黄子澄一样都是文人,但毕竟在兵部混了那么多年,平日里看过些兵书,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所以一听朱允炆要削藩,忙扬声说道:“要削藩,首先应该从燕王下手。燕王势力最强,又是诸王所向,如果把他削掉了,其他藩王也就成不了气候了。”
  黄子澄是个书呆子,纯粹的文人,没有领过兵,打过仗,自然对于战略战术要差一些,而且还有些迂腐,凡事都要讲个道理。
  听齐泰这么一说,他便有些不悦了:“那不成,既然要削藩,就要先从有过错的藩王下手,燕王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如果只是因为他的势力大,战功高,就要先被削掉,那不是明摆着诏告天下皇上怕自己的叔叔功高震主吗?这样一来,恐怕其他藩王都会不服,到时候群起而攻之,又该如何应对?虽然其他藩王势力没有燕王那么强大,但若是他们联合到一起,对朝廷的威胁也是不容小觑的。”
  齐泰一听也有道理,但想想还是不放心:“干什么事儿都得师出有名,恐怕会坐失良机啊。如果先削掉其他藩王,打草惊蛇让燕王有所准备,以后再要削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黄子澄摆摆手:“齐大人此言差矣,燕王再强大,但毕竟独木难成林。虽然不先削他,但可以先从跟他关系要好又曾经有些过失的藩王削起,如此一来,不是如同剪了他的羽翼,断了他的后路吗?而且也让百姓无话可说。”
  齐泰一听点点头,两人算是达成了共识,一同转身看向朱允炆。
  朱允炆坐在御书房龙案之后,蹙着眉头在脑海里仔仔细细斟酌着二位大人的对话。
  看起来的确两人说的都有道理,但毕竟他从小是黄子澄教育长大,骨子里的儒家思想比较严重,要削藩,那是对付自己的叔叔,当然不能胡乱下手,更不能因为燕王势力庞大,战功显赫就成为削藩的第一标靶。他可不想自己背个不孝的骂名。
  更何况……如果削了其他叔叔,能让朱棣知难而退,改变主意,不是很好吗?
  尽管,他自己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却依然忍不住自欺欺人。
  所以,朱允炆抬起头,看向黄子澄:“那太傅的意思,要先从谁下手?”
  黄子澄早有准备,走上前将自己掖在怀中的一副羊皮地图展开放置于龙案之上,手在上面指了几个地方:“皇上,周、齐、湘、代、岷五王,在先帝时就有些过失,削之有名。”
  朱允炆一看原本蹙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太傅,齐、湘、代、岷四位王爷有些过失朕是知道的,可周王在开封镇守这么多年,除了在王府养些花花草草,研习医术外,并没有什么过错。朕听说,周王还经常对穷苦人家施医赠药,口碑极好,贸然对他削藩,怕是不好吧?而且……”
  朱允炆余下的话没有说出来,黄子澄与齐泰互对望一眼,才道:“臣知道皇上顾虑什么,周王跟燕王是同母所生,皇上是担心削了周王,会引起燕王的不满。但皇上要知道,正是因为周王跟燕王关系甚笃,才要第一时间削掉,否则他们兄弟同心,日后更是麻烦。”
  朱允炆思索了片刻,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反驳,便点点头听了黄子澄的话,算是同意了他的提议。
  而就是他的一点头,历史上浩浩荡荡的靖难之役便由此埋下了伏笔。
  两月之后,远在北平的朱棣听到了朝廷削藩的消息。
  那一天,他刚跟朱高炽巡视完北平周边军镇的情况回到燕王府,就见徐仪华风风火火的冲到了长庆殿,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天崩地裂。
  朱棣一惊,料想着定有大事发生。因为徐仪华脸上的表情,他只在二十年前她得知老五死讯的时候在她脸上看到过一次。
  徐仪华顾不得形象,直接就抓着他的胳膊,刚要开口,却发现朱高炽站在一旁,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朱棣回头看高炽一眼,温和道:“炽儿先回去,军务的事本王晚些再跟你详谈。”
  朱高炽看看朱棣,又看看伤心欲绝的徐仪华,点点头,道了声“是”,乖乖退出门去。
  待朱高炽走了之后,徐仪华才忍不住哽咽的说了一句:“四哥,救朱橚!”
  “老五?”朱棣一惊,“他怎么了?”
  “皇上要削藩,老五首当其冲成了第一个倒霉鬼。我今天才接到书信,说朝廷有人告发他多有不法,皇上将他贬为庶人,要发配到云南……”徐仪华说到“云南”二字,已经是泣不成声。
  那时候的云南还未开发,是一片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烟瘴之地,苍茫丛林百里之内都见不到一个人影。而朱橚又被贬为了庶人,没有随从,没有仆佣,也没有一个能照顾他的人在身边,叫她怎么能放心?
  “贬为庶人?发配云南?”朱棣有点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朱允炆就算要削藩,最多也就是削掉诸王的军权,让他们当一个没有势力的闲王,对他的皇位没有威胁也就是了,何苦做得如此决绝,将叔叔们都贬为庶人,发配到边塞之地?“你确定没有看错?”
  “四哥,书信就在这里,是张麟让人偷偷送来的,我怎么可能看错。”徐仪华边说边将自己手中的书信交给他,说话间眼泪又不停的涌了出来,“朱橚身有旧疾,四哥是知道的,云南那种地方他怎么待得下去?如果四哥不想办法救他,那仪华也只能收拾包袱随他去了,余下的日子,就让我去照顾他。”
  朱棣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笑道:“前些年我让你跟他去,你怎么不去?现在人家倒霉了,你才说要去,他要不要你还是个问题。”
  “四哥,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快想想办法才是正经。”
  朱棣闻言忙收敛笑意,坐到书桌前,展开宣纸:“磨墨。”
  徐仪华不敢怠慢,赶紧上前磨墨。
  朱棣的信写得很简短,大意是说周王朱橚多年来恪尽职守,专心习医,对百姓对朝廷绝无二心,不可能有不法之事。如果他真的犯了错,祖训且在,本王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望皇上幸念至亲,曲垂宽待,廓日月之明,施天地之德,以全骨肉之恩,体祖宗之心。
  他这封信写得好,一来,他没有为朱橚说话,因为朱橚是被人告发有不法之事的,说白了就是有人跟朝廷告发他图谋不轨之类,如果他这个时候替朱橚说话,很有可能就自投罗网,让人抓住把柄说他跟周王勾结造反。
  二来,他虽然对朱允炆无视他们的约定,执意削藩很不满,但他也知道这大概都是朝中那些个迂腐的文臣唆使。朱允炆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了解他善良温和的本质,所以他在赌,赌朱允炆还会不会顾念一丝他们叔侄之间的亲情。
  其实朱棣的这一招用对了,朱允炆再对朱棣恨之入骨,但毕竟骨子里的性格还是有些仁柔,而这封信算是抓住了他的死穴,一提亲情,他就有点心软了。
  可朱棣低估了朱允炆对自己的感情,所以当那一丝心软被恨意所掩盖的时候,朱棣这一赌,就注定赢不了。
  更何况,朝中还有黄子澄跟齐泰。
  黄子澄没看过朱棣那封信,但他大概能猜到他写了些什么,所以不等朱允炆开口询问,他便自顾开了口:“皇上,千万不可心软啊。削藩已经进行到这里,就算现在皇上说不削藩了,估计也笼络不了各路藩王的心,反而白白给他们看了笑话,说朝廷雷声大雨点小,以后要再有什么动作,真就不那么好办了。”
  齐泰一听,忙恭手上前,附合道:“是啊,皇上,周王跟燕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自然是要帮周王说话的,如果这次放过了周王,削藩之举就无法进行了。”
  “行了。”朱允炆有些疲惫的捏捏眉心,“朕什么时候说过不削藩了?夜深了,两位大人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黄子澄齐泰被噎了回来,原本还卡在喉间的话顿时没有了宣泄的渠道,尽管憋得荒,但碍于皇帝的威严,却也不得不领命退下。
  待两人都退下之后,朱允炆才又重新打开那封信,看着上面的字迹兀自发呆。
  窗外月华如水,冷风过境,丝丝寒意从窗外透了进来,让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又到冬季了么?不知道今年的冬天,武英殿会不会如同二十年前一样,白银遍地,飞雪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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