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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败落

书籍名:《清风》    作者:猫小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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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闻言皱眉道:“废太子?你却想到他做什么?”
胤祈叹道:“说来也是让人唏嘘,打允祈生下,就没见过他,这也是我的哥哥。因想到弘时,这回的事儿,料想也不是小事儿,若是定下了罪名,岂不是又是一辈子的圈禁?日后再有小阿哥小格格出世,便也和允祈一般,有个哥哥,却是从没见过的。”
更放轻了声音,胤祈接着道:“虽则三阿哥他不懂事,不知道孝顺,可是皇上一片慈父之心,总也是不能抛下的。当真是那样,皇上不是……心里头也难受?前几年先帝爷还在的时候,每每提到理密亲王,都要伤心好一阵子。允祈是不愿见,皇上也这样……”
他这时候说的,却是最真心不过的话了。
刚跑过来的时候,固然是为了告诉雍正这件事儿,只是到了养心殿,雍正已经知道了,又是这样暴怒,胤祈就只是想着,怎么让他消气了。
毕竟气伤身,且为了弘时,实在是有些……不值得。
再者,就正如胤祈所言,一气之下,雍正必然是要圈禁了弘时的,这对他自己的名声也不好听。本就为人诟病,再闹出来圈禁皇子,怕是更要被人说闲话了。
如此一来,便是原本不伤心,听着闲话也要气恼的。康熙尚且为了废太子烦恼了若许年,雍正向来喜欢存心事,自然只有更加难受。
说完了话,胤祈却是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就敢说了这样的话了?
他心中怦怦乱跳起来,只觉得手脚都冰冷了,一时噎住了声音,也不敢再说其他的话。
半晌,却见雍正抬起手,按在他手背上,将他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过得许久,胤祈才感觉到雍正手上传过来的暖意,方才竟是惊得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耳边听雍正道:“难得你这样乖巧……是朕没有福气……唉,弘时那样的东西……”
声音中满是叹息,说得也是断断续续,胤祈也顾不上去想他究竟想说什么,只连忙道:“皇上是洪福齐天的,这不过是个小小的坎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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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真的因为想起废太子被圈禁后的凄惨,即便是实打实地查出了弘时和廉亲王私自通信,雍正也并没有下令圈禁。
最终雍正佯作不知一般,仍旧让弘时在阿哥所闭门思过。反倒是只略有牵扯的裕亲王保泰因罪削爵,以其弟子广宁袭封裕亲王。
众人都以为,雍正处置了裕亲王,是代弘时受罪,弘时这回却是没有干系了。只是出了年关,雍正却下旨,廉亲王无嗣,将三阿哥出继廉亲王。
随后,便好似从没有过这个儿子一般,再不过问弘时了。
胤祈操办着弘时出宫的事情,又是感叹又是无力。
终究雍正是对弘时心灰意冷,这才将他出继了。这样下去,是不是廉亲王也难逃历史上的命运?那么康熙留下的遗诏,又要怎么办?
想了一回,真是两难的境地。一方面是康熙的遗愿,他必定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们相残,也不想让自己选定的继任之君背负残害兄弟的名声,胤祈是希望能够替他达成所愿的。另一方却是雍正,若是胤祈为廉亲王等说项,雍正又会不会视其为背叛呢?
从康熙过世,但凡想到了他的遗诏,胤祈便不由得心烦意乱。到最后,干脆将遗诏放入了箱底,眼不见为净。只是瞧见了身上素服,总要想起康熙,便又是烦闷,又是愧疚。
好在孝期将尽,正巧二月庚午,日月合璧,五星联珠,雍正很是高兴。到了二月庚辰,雍正以三年服阕,行祫祭礼。胤祈这才终于能脱下了穿了几年的素色衣裳,祭礼之后,换上了事先收拾出来的贝勒吉服。
春风日暖,只是朝中却是一片肃杀之色。去岁将年羹尧调回京城,如今成效已现。离了军队,离了他自己老巢,被雍正高超手腕捧起来,已经丧失了清醒和理智的年羹尧,也就是一只没有了爪牙的老虎,除去了他的伥鬼,就要轮到他自己了。
找借口治罪,是雍正最擅长的,一个“朝乾夕惕”误写为“夕惕朝乾”,年羹尧便被雍正斥为“自恃己功,显露不敬之意,是直不以朝乾夕惕许朕耳。则年羹尧青海之功,亦在朕许与不许之间,未可知也。显系不敬,其明白回奏”。他的军功,也都成了可有可无甘肃巡抚胡期恒革职,署理四川提督纳泰调回京,拔除了这些年羹尧的亲信。四月时候,雍正就解除了年羹尧川陕总督职,命他交出抚远大将军印,调任杭州将军。
这会儿还有谁不知道,年羹尧这是彻底失了圣心。又没有了势力倚仗,人在无根无底的杭州,内外官员纷纷揭发其罪状。
于是年羹尧一日之内连降九级,做了杭州看守城门的小卒。
至此,雍正才算是出了气。近身之臣都能隐约瞧出,自打年羹尧倒了霉坏了事,雍正便是神清气爽。实则对于年羹尧此人,雍正也是积怨已久。
当年储位尚不分明时,年羹尧虽说是雍正门下,却反复无常,也与廉亲王等人过从甚密。若非年氏被康熙赐给了雍正,年羹尧被拴在了雍正这边,怕是他还要摇摆不定。
这样一个人,偏生又手握大权,能征善战,实在离不得,怎么会不招惹雍正的恨意。
怕是比起廉亲王恭亲王等人,雍正还要更厌烦年羹尧呢。
年家倒了台,内务府众人也都欢喜。一来不必奉承年家,每每受年家的国丈国舅们辖制勒索;二来不必理会年妃了——这位主子娘娘找麻烦的功夫,当真不是一般。
隐见年妃已然失宠,后宫里众人自然便觉得机会来了。正折腾得,只可惜那拉氏皇后当真是会泼冷水,下了懿旨,称宫掖匮乏,今年要选秀。
选秀一事初提及时,胤祈冷眼瞧着,雍正对此,约莫是半喜半忧。喜的是,他也嫌弃后宫中尽是看熟了的脸,且年纪都不小了,花柳无颜。忧的却是,怕人说他好色,才出了孝期,就要张罗选秀的事儿,劳民伤财。
那拉氏便转了转眼珠,指着旁边正自暗笑的胤祈道:“其实说来,我也没有皇上想的那么贤惠。选秀的想法,还是瞧见他们几个才有的。弟弟们出了孝期,年纪不是正该成家了?皇上繁忙,且也不惦记这些琐碎小事儿,若是我再不操心,就是不慈爱了。”
雍正听了,果然眼睛一亮,道:“当初先帝爷赞你说是长嫂如母,这会儿瞧着果然不错。”
胤祈当真是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一时真是无语。那拉氏也着实太过贤惠了些儿,竟是拿着“儿子”替雍正做了挡箭牌。
既是雍正和那拉氏都定下了话,底下人便是不情愿也只能忙活起来了。虽说三年一次的大选是户部主持,可进了宫里,实际上操心差事的,不仍旧是内务府?胤祈满腹牢骚,只是无处发泄,再瞧见雍正的时候,都有些埋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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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了盛夏,八月入秋,凉意渐生,本是萧瑟时节。只是各地旗人适龄女孩儿都进了宫,登时令紫禁城中颜色鲜艳起来,倒是比夏日里还添了热闹。
内务府里充斥着与选秀相关的繁杂事务,本来就是琐碎至极,又兼秋老虎来了,每日埋头卷帙之中,心神烦躁,胤祈竟是觉得这是酷暑了。
从内务府的院子里出来,胤祈上了轿子。因嫌闷热,也不让搁下轿帘,顺便能从里头看外边儿的景致。
慈宁宫前头的大花园子比前些年更加好看了,想起他小时候也是时常在这里玩耍的,胤祈便看得有些出神了。只觉得一晃,再回神,轿子已经停了下来,胤祈朝外面看了看,抬轿的引路的太监们都跪着,苏遥也慌忙过来搀扶他下轿。
这是遇上了谁?
总不会是雍正。虽说他现下在城里,没去园子,却是没有这么多闲工夫在宫里转悠。
也不该是皇后那拉氏,瞧天色,她此时约莫该是在翊坤宫,清早时正是众妃和皇子公主们请安的时候。
那在宫中横行跋扈的,如今应当便是……
下了轿,胤祈眼睛一扫,正瞧见那边被嬷嬷拉住,护在怀里的福惠。
微眯起眼,胤祈笑道:“怎么今儿这么巧,遇上了八阿哥在这儿玩耍?”
福惠尖声道:“你的奴才真是不懂得规矩!见着我在路上走,竟是不知道让路!快让他们自己张嘴!没给我磕头的事儿,也就不计较了!”
胤祈挑了挑嘴角,道:“既是他们对八阿哥不敬,单只打几个嘴巴子,哪里就能算得上是惩处了?”
便低头瞧着那几个抬轿的太监,冷声道:“你们几个,现下爷还用得着你们,等轿子到了,你们就都给我去敬事房去,好生再学学什么是规矩!”
瞥了一眼福惠,胤祈道:“现下我这儿还有些事儿,就不久陪了。今儿天热,八阿哥也别在这大太阳里站着,若是着了暑气,又是一场病。”
说着,便转身就要上轿,背后福惠哭叫,要寻雍正给他出气。胤祈心中好笑,这福惠当真是被年妃养得不知人情世故,现下年羹尧已经做了守城门的小卒,他还当是当年么?此时早不用胤祈给他赔小心了,便是到了雍正面前又如何?倒要看看雍正更向着谁。
走出老远,胤祈朝外边叹道:“你说你们几个,跟着爷也这么久了,怎么还让爷给你们收拾烂摊子!那个八阿哥,沾上了就是一身麻烦,你们却还不知道小心些儿?”
抬轿的几个太监自然都不敢辩解,实则胤祈也知道,定然是福惠自己找上来寻衅,此时不过随口说两句罢了。苏遥便在一旁道:“奴婢们记下了这回了。”
到了养心殿,胤祈整整衣裳,令人通报。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事儿,才下了早朝,就又要让他过来见驾。过了片刻里头就叫进,胤祈走进去,转过屏风,抬眼瞧见雍正正换衣裳。
他身量高挑,因苦夏的缘故,比起春日里更加瘦削几分,又穿了一身深蓝色衣裳,更显得清癯。衬着脸色玉白,只让人觉得气质冰冷,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看见了胤祈,雍正放下胳膊,摆手屏退了旁边替他穿衣的太监,自己伸手系上盘扣,又指了指书案上的帽子,道:“拿过来。”
胤祈拿了帽子,走到近前,抬手给雍正带上了。他也不是第一遭干这伺候雍正的活儿,原先的紧张小心也都没了。只笑道:“皇上又该剃头了。”
雍正用鼻音回应了一声,转身对着镜子瞧了一回,便道:“得了。走,咱们去旁边体仁堂,有件要紧的事儿,皇后也要一块儿参详的。”
本就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过来,此时雍正这话便更加叫人摸不着头脑了,胤祈一愣,雍正已经走到了门前。胤祈连忙跟上,出了养心殿的殿门,往体仁堂去。
体仁堂中那拉氏皇后早就等着,雍正一进门,她朝行了礼,便只看着胤祈笑道:“允祈也别皱着眉,今儿是好事儿,正是你该高兴的。”
胤祈连忙做出笑模样,心中却是纳罕。
雍正面上却忽地难看起来,刻意咳嗽了一声,道:“这哪里算是什么喜事?休要浑说!”
那拉氏面上讪讪,指着旁边椅子让胤祈坐下,便垂着头不再说话。
雍正却盯着胤祈好半天,直瞧得胤祈浑身发冷,才开口道:“说来,这事儿本不该是朕和你说,原是应当让皇后与静太嫔商议,再问你的意思。只是你也该知道,西北历来都是要紧的,牵扯上了,朕也少不了要吩咐你两句。”
随后便说了一通话,无非是西北的重要,西北蒙古诸部的不安生,草原上的人多彪悍,可如今八旗子弟却日渐衰败,当真开打必然两败俱伤,是以某些事情也实在是不得已云云。
他说着,胤祈只是点头称是,却实在不知这究竟有什么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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