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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页

书籍名:《月满溪亭》    作者:玉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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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的人一个没留神扑了进来,差点跌个狗□,正要开骂,身后又上来一个人把他推到一边,笑嘻嘻道:“安贤弟,多日未见,近来可好?”
  
  来人正是高天佑,长的人高马大十分精壮,穿一身风骚的宝蓝色亮面绸衣,摇一柄花开富贵的牡丹折扇,若是忽略脸上几颗大大小小的红疙瘩,勉强算是个俊朗风流的公子哥儿。
  
  安小满耐着性子道:“托高公子您的福,还凑合。”
  
  “是么,那就好。”高天佑一边说一边摇着扇子往门里走,闲适得和逛自家花园一般。
  
  安小满拧眉挡在前面,“高公子有话不妨在门口说,院子里刚浇过粪水,要是污了高公子的鞋子和衣裳就不好了。”
  
  高天佑果然嫌恶地撇了撇嘴后退两步,然后斜觑着安小满慢条斯理道:“贤弟,不是说好下午给我送美人娇么,我还请了几个朋友到家里赏花的,现在花没送到人也散了,你说该怎么赔我?”
  
  我赔你了谁赔我?安小满心里本就堵得慌,一听这话立即一个白眼翻过去,狠狠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安小满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异常清透灵动,斜睨着高天佑时眼尾上挑,因为恼怒腮帮子也鼓鼓的,高天佑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涎着脸凑了过去,说话的声气也荡漾起来,“哥哥我怎么舍得要贤弟你的命呢?贤弟不想赔钱也好说,只要……”说着邪笑着伸出手来作势要去摸安小满的脸。
  
  安小满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一个小擒拿掐住了高天佑那只不怀好意的手用力往后一拧,咬牙道:“姓高的,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本少爷把你这只狗爪剁了肥田?”
  
  高天佑痛得“嗷”了一声,却犹自不怕死地继续嬉皮笑脸:“好贤弟下手怎么这么狠,太让哥哥伤心了。”
  
  安小满一阵恶寒,手上加重力道使劲一抬,啐道:“谁跟你哥哥弟弟的,再乱说连舌头一起拔了!”
  
  耳听自己胳膊的骨头一阵喀啦啦乱响大有马上就要和身体分家的趋势,高天佑总算明白安小满是动真格的,急忙白着脸连连讨饶:“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贤弟快放手!”
  
  安小满松了手,朝院子角落里那盆从“美人娇”不幸沦为“美人秃”的牡丹花一指,面无表情道:“高公子,下午我本来专程去贵府送花的,不料半路出了意外,不仅把花给折损了,连我本人都差点有命去无命回,由此看来我们浣花居与贵府无缘,所以这笔生意取消了。以后高公子也别为难我们浣花居了,我们技疏艺浅东西粗鄙,满足不了贵府的高品位,还请高公子多包涵。”
  
  高天佑随便瞟了眼安小满身上没来得及换下的脏衣服,干笑道:“贤弟这么说就见外了,咱们从小到大十几年的老交情了,就算买卖不成仁义也在嘛。贤弟这次受了惊吓,为兄也挺过意不去的,这次的生意就算了,贤弟在家先好好休养一下,改天为兄在天香居请客,为贤弟压压惊如何?”
  
  安小满硬梆梆道:“那就等我休养好了再说。时候不早了,高公子请回吧,慢走不送。”说罢不容置疑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高天佑软硬钉子碰了一堆,半点好处都没捞到,心中大为不甘,却又不想真的和安小满撕破脸皮,只得暂时让步道:“那好吧,为兄先回去了,过些天再给贤弟送帖子来,如果贤弟再推辞,为兄可是不依的。”说完领着保彪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了门。
  
  安小满一脚把墙根下的一口破水缸踹得四分五裂,心中仍然不觉得解气。
  
  依他的性子,就凭高天佑刚才不规不矩的动作和嘴里不三不四的话,他一定会揍得他爹妈都认不出来,可惜他不能这么做,打人是痛快了,后果却难以收拾,他不得不为舅舅和表妹的人身安全和他们投入全部积蓄才开数月的花圃浣花居着想,他这些年幸得他们父女俩收留才有了容身之处,本就欠了他们许多,他怎么忍心再连累他们。
  
  不由自主又想起下午在街上发生的事,更由此想到某个刻意遗忘了数年的人,安小满心情更加憋闷,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一个个说的比唱的好听,称兄道弟不知道多亲热,其实呢,一个比一个虚伪无耻。混蛋,全是他妈的混蛋!
  
  过了一会儿,陶金山和陶小然战战兢兢地从厨房出来,他们知道刚才上门的是高天佑,只是不清楚刚才安小满与那位招惹不起的高公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安小满难看至极的脸色也知道事情很棘手。
  
  只是,安小满的脸色过于惨淡,甚至有点失魂落魄,父女俩都不免有些暗自心惊,高天佑已经不是第一次找他们的麻烦了,但安小满从来都鄙夷之极没当回事,今天怎么会反应如此激烈呢?难道这回高天佑的刁难升级了?
  
  父女俩正寻思间,安小满十分疲惫地哑声道:“刚才和姓高的说定了,这次的生意取消了。我累了,先回房休息去。”说着白着脸回了房。
  
  陶小然有些不安地朝自己的爹看过去,陶金山低声道:“小满看来是有什么心事,这小子不想说的时候嘴巴比蚌壳闭的还紧,先别问他了,等过两天他心情好些了说不定自己就讲出来了。”
  
  陶小然觉得有理,于是今天的事情就暂时揭过不提了。
  
  所幸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高天佑既没再上门,也没有再提出新的送花要求,安小满的情绪看起来似乎也恢复了正常,陶氏父女俩也暂时松了一口气。
  
  浣花居虽然才开数月,但在南溪城里尤其是上层社会已经有了小小名气,一是因为老板陶金山为人本分和气重信守诺,二是浣花居的主营花卉牡丹有几种自家培育的新奇品种,独此一家绝无分店,美人娇就是其中之一,富贵人家为附庸风雅彰显品味,也愿意花上比其他一般品种高出数倍的价格来购买。
  
  安小满平时对什么东西都兴趣缺缺,对莳弄花卉尤其是牡丹倒出人意料地格外有天赋,跟着舅舅陶金山学了不过三年就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最近一年来已经开始独立培育新品种,令陶金山这个有着三十年经验的老花匠也啧啧称奇叹为观止。
  
  对安小满在种花方面的卓越表现陶氏父女皆是一百二十个满意,只有一点,安小满从不抛头露面送货上门,像今天给高府送花还是头一遭,对这一点陶金山能够理解,也并不去勉强安小满,毕竟这个外甥做过十多年大富之家的大少爷,骨子里的傲气和自尊比一般人要强,拉不下面子来做给人送货这等低级的跑腿事情也情有可原。不过眼看浣花居的生意越来越好,只靠陶金山一人送货上门的话实在忙不过来,是时候考虑招两个伙计来帮手了。
  
  转天来了个衣着和气势均颇为不俗的中年男子,自称姓徐,乃是瑞王府一名管事,因过三天王府要宴请宾朋而慕名向浣花居采购一批高档次花卉作为装点庭园之用,尤其是牡丹,一定要是世面上从未见过的新品种。
  
  陶金山与那位徐管事就具体事宜商谈了将近一个时辰,末了接过五千两的定金银票时手都有些发抖,余下五千两会在送货当天验收合格后一次付清。
  
  由于瑞花府要的花卉数量较多,而现招可靠的伙计帮忙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三天后,安小满不得不与陶氏父女雇了辆大马车装了一整车的花一同给瑞王府送货上门了。
  




再见亦难欢

  三人赶着马车到了瑞王府所在的文贤街,离那庄严宏伟的朱漆大门还有几丈的距离,就被凶神恶煞的门卫拦截了。等陶金山诚惶诚恐地说明来意,再递上去徐管事留下的作为信物的一块木牌,那门卫才将他们领往王府的偏门。
  
  本就来的不情不愿,被人从正门往偏门一赶,安小满的心情难免就开始走了下坡路。
  
  在偏门外又等了两刻钟,徐管事来了,虽然三天前已经和陶氏父女及安小满见过面,身份可以确认,但还是让门卫对三人进行了严格的搜身,马车的每个角落和每盆花也一一做了检查,连陶小然也由一名仆妇在偏门边的一间小房子里单独做了搜查。
  
  这次送货陶金山赔上了十二万分小心,不仅挑的是花圃里品质最高的一批花,来的路上也是小心翼翼没有半点磕碰,饶是徐管事见多识广,对这车雍容怒放的牡丹花也惊艳不已并由衷地赞叹了几句,安小满不免有些得意,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种的。
  
  等三人真正获准进了瑞王府,已经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安小满的耐性几乎已经消磨殆尽,肚子里暗骂不止,不就是个王府么,又不是皇帝老儿的皇宫,用得着这么大阵仗?个个都把人当贼似的防着,既然这么怕死,还去外面买什么花,有本事自己种啊!
  
  陶金山一看安小满的脸色就知道外甥心里又不痛快了,心惊肉跳下赶紧瞅了个空子小声劝慰:“小满,忍忍吧,这可是王府,不是一般的官宦有钱人家,稍不留神可能要掉脑袋的……”
  
  安小满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却还是勉强点了头:“放心吧,我知道轻重厉害。”
  
  陶金山略略松了一口气。
  
  一路行来,陶氏父女俩对瑞王府典雅大气的殿堂楼宇和华美精致的庭园布置震撼不已,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安小满习惯性地嗤之以鼻,表示这有什么,也不过如此罢了,原来他们安家也跟这差不多。
  
  陶小然白了他一眼,表示差很多好不好,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人家这可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尊贵气派,可不是有几个钱就能堆砌起来的。
  
  安小满本来想瞪回去,想到过去的安家早已经是雨打风吹富贵不再,心情随即黯然,没了再与陶小然斗嘴的兴致。
  
  因为在门口接受盘查费了不少时间,进了园子后时近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王府里大大小小的灯烛次第点亮,将园子里照得明晃晃的如同白昼。因为今晚瑞王要宴请宾朋,所以王府各处做了格外的布置和装点,看起来更是火树银花流光溢彩。
  
  徐管事有点急,一边埋怨陶金山来的太晚一边催促几人将盆花按照预定位置一一摆放齐整,还说若是误了晚宴的时辰,他们几个的罪过可就大了,连他本人也会受到牵连。
  
  安小满忍了半晌才没冲徐管事翻白眼,来的时间是三天前说好的,现在晚了能怪谁,谁让你这王府吃饱了没事干整这么高的门槛!
  
  安小满和陶金山按照徐管事的指示合力在园中一座高台上摆放今年的牡丹新品种花满楼时,忽听旁边有座凉亭中传来几名男子的对话声。
  
  “各位,你们看那边那个小丫头长的如何?”
  
  “不错啊,清新可人,小侯爷眼力不俗啊!”
  
  “的确有几分姿色,就是看起来好象粗野了点,身条也单薄了些,好象还没长开嘛。”
  
  安小满听到这里心里的火气腾腾窜了起来,那几人议论的小丫头无疑就是陶小然,而这个小丫头刚才帮着摆放花盆出了些汗,此时正在安小满旁边拿着帕子胡乱擦拭头上的汗水,对自己被几个男人不怀好意地评头论足一无所觉。陶金山目不斜视专心摆放花盆,根本没注意亭子里有人还是没人。
  
  亭中的嬉笑议论声还在继续。
  
  “怎么,小侯爷看上这小丫头了?您什么时候换了口味,我等竟然不知道!”
  
  “刚刚换的行不行?吃多了山珍海味也会腻不是。”
  
  “行,当然行!小侯爷看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下官马上把人叫上来服侍好了!”
  
  “就是,还等什么!”
  
  “这恐怕不大好吧,毕竟这里是瑞王府,而且……”
  
  后面那小侯爷说了什么安小满已经听不下去了,扯了陶小然就要往外走。
  
  陶金山忙道:“别忙着走,还有最后一盆九重紫没摆上,等我问问徐管事放在哪里好。”
  
  安小满沉着脸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就剩一盆,他们自己想放哪里就放哪里。”
  
  陶金山不明所以,陶小然也是一头雾水,正待再问,亭子里已经出来一个人,三四十年纪,一副贵介文士打扮,五官还算端正,脸上露着自命风雅的笑容,指着陶小然道:“你,过来,陪几位大人喝两杯酒。”
  
  陶金山霎时白了脸,陶小然下意识抓住了安小满的胳膊躲在他身后,因为紧张两只手也微微发抖。
  
  安小满按耐住火气,一字一顿道:“这位大人,不好意思,我们不会陪酒,几位大人要有这个兴致还是另找他人吧。”
  
  那人一愣,料不到一个布衣少年居然敢直视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接着就有些着恼,拉下脸来斥道:“放肆!本官跟这小姑娘说话,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胡乱插嘴!”
  
  陶金山一个哆嗦,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想让安小满赶紧认罪赔些好话,却紧张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陶小然更又急又羞又怕,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不远处的徐管事自然也看到这边的情形不对劲了,狠狠地剜了安小满一眼,快步上前作揖道:“赵大学士请息怒,这三个不是我们王府里的人,只是外面进来送花的,不懂规矩,也不认得您,若是冲撞了您还请多多包涵。”
  
  那赵大学士先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只是他在瑞王府里也不好太托大,所以故作大度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说呢,瑞王府里的人哪能如此欠缺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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