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左边是眼眸幽暗的许微白，右边是神情黯然的沈映冉，坐在中间的姚洁两眼望着天花板，不知该如何自处。他们已经从早晨坐到了正午，看着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各自心里都是一场挣扎。
但姚洁挣扎的问题似乎要简单很多，她盯着自己的肚子，担忧它不过多久就会发出“咕噜”的响声。可是现在她哪里敢起身去买午饭，身边两尊大佛的情绪都很不稳定，若是离开一会儿，指不定又会再争执起来。
而且，这两人都不说话，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调节气氛。周围的空气，真是凉的透心。
“咕噜……”好嘛，她的肚子终于不争气地叫了。
“姚姐，你去买点吃的来吧……顺便帮沈总带一点。”许微白侧过脸，好在是开口了。
姚洁这才快速起身，拿起钱包，转头问道：“沈总，您吃猪排饭可以的吧，我记得您喜欢。微白，你也得吃点东西，想吃什么？”
“不了，我没胃口。”许微白仍然失神地盯着手机屏幕。
“伤还没好，怎么能不吃东西。”这次出声的是沉寂了几个小时的沈映冉，他的眼睑动了动，脸色依然阴沉，但眼神却不如之前冷冽了。“你以为这个样子，灼希就能回来吗？”
“沈总，我应该还有选择吃不吃东西的自由吧。”气似乎还没有消，许微白的语气带着呛人的怒意。
沈映冉的目光冷下去，撇开脸，不再说话。
“沈总说的没错，微白你得吃点东西……”看着许微白陷入自己世界的那副寂寥样子，姚洁叹了口气，继续柔声劝说：“你这会儿饿着了，伤口好不了，等到灼希回来，他还不唠叨死你。你想被他唠叨的睡不着吗？”
埋着头，散落在额前的发丝掉落了一缕下来。许微白动了下脖子，停顿了几秒，幅度极小地点了头。
如释重负的，姚洁奔跑着去了餐厅。
一时间，许微白和沈映冉之间的气流，变得更加沉寂，仿佛从两人都低下头那刻开始，就不曾流动。
突然，沈映冉的手机响了，音量颇大的铃声在空旷的机场里，显得尤为刺耳。他稍显不悦地接起，起身往外走了几步。
“沈总，您那里没有播放娱乐新闻吧。”那一头，洛丽塔声音很急促，语调十分奇怪。
“怎么了，现在这个时候我还有功夫关心娱乐新闻吗？有什么事都直说，不要弯弯绕绕的。”很显然，沈映冉已经相当疲倦了，他很不希望再有别的事情来打扰。
可有句话叫做，屋破偏逢连夜雨。
“沈总，现在网上又乱了套了，公司的局面比前天更糟糕……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不得不……”吞吞吐吐地，洛丽塔欲言还休，讲了半天，却没有说到重点。
“到底什么事？”沈映冉大声喊道。
现在还能有什么事，比灼希生死无踪更加糟的？这两天，他的精神状况差到了极点，再出点什么事儿，可能他真的支撑不住了。
“夫人的一组照片被发到了网上。是今早十点左右的事，和一般的曝光不同，好像有人故意在幕后操作，照片在整个国内的所有大型网站上同时出现，并且东南亚那边也都流传开了，包括R国、X国、M国在内的几个大国娱乐媒体，都打来电话求证……”颤巍巍说出口的洛丽塔早就气息不稳了。为什么这种消息总是她来通知老板呢，她何其不怕老板怒火的波及啊。
有了灼希与许微白照片事件的前车之鉴，沈映冉有了不良预感。
“什么照片？”
“沈总，您手机上网一看，就知道了。我实在是……说不出口。”迅速说完这句话，洛丽塔听见电话立刻断了线。
有哪种照片会令看了的人无法说出口，沈映冉是个成熟的成年人，猜也猜到了。然而还是有点不能置信，他心情忐忑地打开网页，直到手指剧烈颤抖起来，他的眼眸霍然静止，目光胶着在那双赤裸的身躯上。
“G&C总裁沈映冉夫人郑慧兰与陌生男人激情狂欢”的标题充斥着各大网站的首页头条，被标注了黑体红字，闪烁着“hot”，高高悬挂着。
就在今天，全天下都知道他沈映冉被戴上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还是限量版的极品绿帽，作为受害人，他的心情该是如何。极度悲愤、伤心欲绝、怒发冲冠，还是倍感屈辱？沈映冉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只觉得全身冷彻，脑袋里瞬间显现的不是那个女人虚伪娇美的面孔，而是一张张溪晓的笑靥。
欢快的、甜美的、生气的的溪晓的脸，在眼前重重叠叠，铺满了一整个世界。那才是他应该拥有的世界，沈映冉曾经幸福拥有的世界哪。
却被他亲手毁灭了，遗失了。
“沈映冉，你是个笨蛋，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怎么能弄丢了溪晓，你怎么能失去了他。他抱着头吼叫出声，心底的荒原被凄寒的大风席卷过境。什么家族责任，什么G&C的未来，什么社会舆论，什么道德伦理……全都是狗屁，狗屁！
远处的人并未被沈映冉如此的举动吓到，他们都还以为，这又是一个在飞机事故中失去了亲人的伤心人。没有知道，坐在这里的是动一根手指，便能让娱乐圈风浪迭起的G&C公司的总裁。
注意到沈映冉情绪极为不对的，是许微白。
“沈总，沈总！你怎么了……是不是有灼希消息了？你说话啊！”急急忙忙拨动轮椅，他来到他身边，一把扯开他的胳膊。
看到的，竟是沈映冉浸满了眼泪的苍白面容。他的睫毛也被泪水濡湿，不停抖动着。
“不，不……这不是真的……灼希不会死的……他不会的！”许微白摇着头，凄然摇着头，嘴唇被牙齿咬出了血。他只能这样认为，不然沈映冉为何这般痛苦，如果不是得到了灼希的消息，他……
“灼希没事。刚才不是机场方面的消息，是郑慧兰那个女人……算了，你上网看看你知道了。现在我必须回G&C，处理这件麻烦事。”沈映冉抬头抹了抹眼泪，恢复了镇静的神色，颜色复杂地瞥了他一眼，苦笑道：“许微白，也许我该重新看待你和灼希的事……呵……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真正的爱情，其实真的无关乎于性别吧。”
怔了怔，稍稍平静下了心神，许微白疑惑地回望了他，不清楚他为什么忽然说出这种感叹。本想跟他说，姚洁就快回来了，可以吃了饭再走，但是倔强的情绪阻止了他。许微白目送着他快步离开，翻开手机才想起来，昨天让成田轻羽做的那件事。
上网一看，果然，成田轻羽的大手笔很惊人，真是符合成田家人的做事风格。
稍微愉悦地牵动了嘴角，心情却又跌落泥沼。本来是想让沈映冉因此对郑慧兰彻底失望，在这个节骨眼出这种事，妻子出轨的激情照曝光，他理应对郑慧兰严加惩处，立即将她赶去家门才对。然而，从刚才他的反应来看，许微白悲凉地发觉，这个男人居然会为了这种女人而心痛，甚至痛苦，这算是什么？
呵，呵呵，真是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许微白肩膀颤抖着，笑得神色凄然。他禁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所谓的报复真的有意义么。
“微白你怎么了？”匆忙端着买来的午饭回来的姚洁，看着他奇怪的表情，又发现沈映冉的座位空空如也，心里一紧，“沈总去哪了？你们，不会又吵起来了吧？”
苦涩地勾起唇角，许微白说道：“没有，沈总回公司了，又出了件大事。”
听闻公司又出了大事，姚洁把饭盒和筷子往他手里一塞，赶忙跑到一边打电话去了。不消一会回来，坐在旁边叹息道：“这都什么事啊，郑慧兰这件事可不如你和灼希的好处理了，这可是大大的丑闻，简直是扣在沈总头上的屎盆子啊！沈总真可怜哪，不但弟弟生死未卜，自己老婆还红杏出墙，唉唉……”
他可怜么，或许吧。许微白漠然吃着饭，尽管味同爵蜡，但还是强迫自己吃了几口。自己的身体确实是太差了，摔一跤就要修养十几天，照这样下去以后的工作量若是增大，健康也难免出问题。
他乖乖吃饭，才不是怕沈灼希心疼，才不是。
两人吃完饭后，又过了两个小时，机场方面还是没有好消息。已确定的死亡人数一直在不断攀升中，由失踪的变为确认死亡的，似乎是灾难事故中统计数据的演变规律。被定性为失踪的就是沈灼希，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从许微白身边消失了。
目睹着他的脸色愈来愈苍白，姚洁忧心地想要劝他回去，这要是又昏倒了可怎么办，公司和他叔叔两边，都不好交代。“微白，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机场一旦有消息肯定会马上通知公司的。”
“不要，我不回去。”许微白眼神固执，紧紧攥着手机。
“你的身体受不了的，微白！啊对了，你说，你叔叔会不会有更好的门路，能帮忙查到最新消息？”劝说果然无效，姚洁灵光一闪，想到了许锦严的神通广大。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让许锦严帮忙。许微白恍然地变了下神色，即刻拨通了电话。但是，叔叔会不会帮忙，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叔叔，您在忙吗？”比以往更礼貌的，许微白紧张问道。
“……微白，你是有事找我吧。”真不愧是许锦严，一听许微白的语气，就猜测到了侄子的目的。
“是，是啊。”努力组织着语言，许微白知道自己不能说错一句话，“我有一位朋友出事了，现在还下落不明。想请您帮忙找一找他，您认识XXX国际航空公司或者菲律宾……”
许锦严打断道：“是沈灼希吧。我本以为……你会更早打这个电话的。”语调中带着低沉的笑声，仿若早就料到了许微白会求寻求他的帮助。
惊讶地吸入一口凉气，许微白很快冷静地回答：“是的，叔叔。我本来不想麻烦您的，可是事故过了这么久了，他……”
“他也许死了呢。”毫不讳言的，许锦严的语气平静极了，“如果你得到的消息，是他死了呢？”
“消息还没出来呢……叔叔，您不要这么说。他，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并不肯定的说出这句话，许微白的掌心不断往外渗着汗水。
许锦严在心里一阵腹诽，呵，沈灼希那小子，该说他是命大呢，还是太受上天的眷顾。
“看来，你很怕他死嘛。这个忙我当然可以帮，也帮的上，不过……我需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对沈灼希是哪种感情。想想清楚，我也不逼你马上回答，过段时间再告诉我，我等着你的答案。对了，你擅自出院，不知道我会担心吗？这件事回头跟你算账。有沈灼希的消息了，我会打过来。”说完，许锦严挂断了，似乎早已确定许微白会答应这个条件。
许微白放下手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和深思。
论效率，许锦严真是比机场的工作人员高太多。一个多小时后，许微白接到了消息。
“没法确认身份的人都是踏入鬼门关了，不过，沈灼希应该没死。不知道为什么，那小子上了飞机却又下去了，也就是说虽然他入关了，但实际上没能上飞机。微白，你放心了吧。”许锦严淡然说着，手指点着电脑上刚收到的邮件。
哼，这小子果然受上天眷顾。不过……如果这么容易死了，那还真是无趣了。微白这次似乎是遇到了不得了的男人呢。
接受到邮件的时间，却是两个小时之前。
几乎忘记了道谢，手中紧握的手机滑落了下去，许微白僵直的身体松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