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那是在开学了前两天，管家带着谢臻和谢宁去看了看学校，见了见班主任。
在回去的路上，管家告诉谢臻，回去之后就去选司机，人已经在等着了。
当然，最后谢宁也跟着一起去了。
谢臻原本是打算随意的看看就走的，可是当他在客厅里看到那几个备选的人时，他只是那么瞟了一眼，就定住了脚步。
这几个人个子都很高，身形看起来差不多，都是练家子，因此一眼看过去并没有哪个人会特别抢眼。
谢臻的目光会定在第三个人身上，确切的说，是他的脸上，是因为此刻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没有想过苏穆第一次带他去那个地下室时，给他看过的那张照片上的人会这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再说苏穆事先并没有告诉他。
“记住照片上的这个人，他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要相信他，像相信我一样的相信他。”
他记得苏穆当初是这么对他说的。
此时谢臻看到那张平凡得让人一不小心就记不住的脸上，双眼中透漏出的目光和其他几个人是一样的，冷静稳重中又透着初次见到谢臻时会有的惊叹和赞美，这是所有第一次见到谢臻的人都会有的目光和表情。谢臻不能从中得出其他任何的信息。
谢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最后很自然的略低头避开了谢臻的目光，连这个动作也很符合一般人的标准。
管家和谢宁看谢臻一直看着的那人，已经知道谢臻恐怕是选了那一个。
从身形和外貌看，那人年龄也就二十出头，并不是最出色的，但是看那身形，虽然不及其他几个强壮，但却透着一种精干有力，动作应该很矫健，谢宁也觉得好像也不错。
管家指了指那个人，说：“你留下，其他人先离开吧！”
等其他几个人出去了，管家才对谢臻说：“臻少爷，您先上去休息吧！人您都选好了，我会安排好的。”
谢臻没有动，最后有些犹豫的被谢宁拉着朝楼上走去。刚跨了几个台阶，谢臻还是没有忍住，停下来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年轻人抬起头来，笑了笑，带着一点木讷：“李平。”
很平凡的长相，很平凡的笑容，也是很平凡的名字。
谢臻现在的心情很不平静，苏穆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这个人究竟是谁？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他已经有接近半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苏穆了。他现在很后悔上次苏穆离开时，就因为苏穆抱着自己，带着少有的玩味笑容说：“下次见。”
所以，他就一时发愣，忘了问苏穆再来的时间。现在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苏穆才会来，在这之前，自己该怎么对待今天出现的那个叫李平的人？
当天晚上，谢臻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半夜，才渐渐睡去。
在之后的两天，谢臻时常借作画的时候，光明正大的观察在院子里工作的李平。
李平像谢家的其他佣人一样很认真的专注于自己的本职工作，没有任何的不适举动，就像他早就已经属于谢家那一群佣人中的一个，毫不突出，像个平常人一样对谢臻暗地里的目光无感，没有任何反应。
对于这样的状况，谢臻只能等，等苏穆出现，或者李平自己来找他。
就这么等着，不知不觉开学已经一个多星期，李平仍然是中规中矩，即便在每天早上和下午接送谢臻时，车上就只有他和谢臻两个人时，他仍然表现的对谢臻恭恭敬敬，标准的佣人姿态。
谢臻几次想打破这种局面，他又怕自己这么做会带来他想不到的麻烦，只能忍着。有时候他甚至开始怀疑，李平真的是苏穆同他讲的那个人吗？会不会只是碰巧两个人长得像而已，但这种想法随即就被自己给否定掉了，世界上哪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呢？
谢臻现在的学校虽然不及以前的那个，却也是门槛很高的私立学校。
开学以来，谢臻班上的这些家世不俗的学生早在谢臻去学校之前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们还知道谢臻恐怕在谢家不是一般的受宠，要不连司机也是单独配的？连老师都知道谢臻那么时候时候来学校，就什么时候来，司机接送都是要到教室来的，连有名的谢宁都没这样的待遇。
这天如往常一般，下课铃声一响，李平就出现在谢臻的教室外等着他。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两人还没走到校门口，就被人拦住了去路，而且拦他的人不止一个，那人身后还站了四五个保镖打扮的人。
喜欢干这种半路打劫的事，除了祁昊峰，不作他想。
李平一见他出现，一个箭步上前，就将谢臻挡在了自己身后。
“怎么？你觉得凭你能拦得住我？谢臻，你们家从哪里给你找了个功夫不怎么样，倒挺忠诚的保镖啊？”
谢臻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祁昊峰了，正想他是不是真的已经放弃纠缠自己了，没想他就又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如既往的流氓样。
谢臻在李平身后什么都没说，他想看看李平的反应。
“对不起，先生。谢老先生有交代我准时接小少爷回家。”语气不卑不亢。
祁昊峰双臂环抱，偏着头打量李平，眼神既嘲讽又轻蔑：“那我要是说我今天就非同谢臻说话不可呢？”
“还请您不要为难才好。”
“废话，我本来就是来为难你们的嘛！”十足的无赖。
李平不再言语，但是仍然挡在谢臻身前，不肯让开。
谢臻知道祁昊峰的本性，看来今天是不能轻易的将他打发走了，再说光天化日，祁昊峰也做不出什么来。
于是，谢臻走上前来，对祁昊峰说：“祁先生，我以为你既然愿意让我离开，那么，像今天这样又是什么意思？”
“对啊，我是让你离开了，可是我实际上是很不愿意的。所以，看在我那么爽快就让你回谢家的份儿上，赏光一起吃顿饭总不过分吧！”祁昊峰伸出食指在谢臻面前晃了晃，似笑非笑的邀请。
谢臻自然不愿意去的，就怕祁昊峰又耍什么手段，可是他若一直坚持不去，那么李平即使是出于一个佣人的工作义务，也会极力的阻止祁昊峰，否则会显得很不正常。可是这样一来，李平就更会引起祁昊峰的注意，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什么地方？”谢臻终于明白那种所谓的以大局为重，而不得不做出违心决定的无奈了。
“鸿锦汇，你要是不放心，让你这位司机保镖一起来也可以。啧啧，这么久不见，真是更漂亮了。”前面一句说的漫不经心，倒像是重点都在后面一句，自然是指的谢臻。
“他当然和我一起去，这个不用你说。”谢臻故意忽略他语气中不正经的调笑，他从不认为那是赞美。
祁昊峰对此笑了笑，侧开身体，对着谢臻做了个请的手势。
都怪飞鹰那小子给自己惹了那么大一堆麻烦，害得这么一段时间都不敢接近谢臻，他还真怕飞鹰口里的那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用谢臻做把柄来要挟他。不过，幸好现在都已经解决了。只是弄得现在谢臻对他这么不客气，什么时候身边多了这么个保镖都不知道，看来回去他得好好教训教训飞鹰这小子，才能出这口气。
谢臻和李平上了祁昊峰的车，他们的车是有祁昊峰的人开着在后面跟着的。
到了鸿锦汇，祁昊峰早就已经订好了包间，等一坐下来，谢臻就开门见山的问开了：“你找我来究竟有什么事？”
“你是问我有什么目的吗？”祁昊峰喝了口红酒，反问道。
谢臻不置可否。
“好吧！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就只是邀请你吃顿饭而已，你看，已经达到了。”祁昊峰放下酒杯，摊了摊手。
谢臻对此确实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起来祁昊峰的目的确实在此，只是有些难以想象他这么大动干戈的半路堵人，就为了请吃一顿饭。
祁昊峰不愿意说，谢臻也知道自己恐怕是套不出什么话了，还不如安心吃完这顿饭好，在这之前，他不忘让从进房间之后就一直寸步不离、站在他身后的李平打电话通知管家，今天晚上他不回去吃晚餐了。
谢臻注意到李平已经平静了下来，不像刚见到祁昊峰的时候那么紧张了。
等到走出鸿锦汇，天已经黑了。
在李平替谢臻打开车门的时候，祁昊峰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来：“真是伤人啊！怎么说也算是共进晚餐了，却连道别都没有一个。”听起来还真的有些幽怨的味道。
谢臻上车的脚步顿了顿，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说一个字，坐进了车里。在车启动离开时，谢臻看到祁昊峰在窗外弯下腰，笑着同他挥手道别，彷佛刚才有抱怨的是另外一个人。
谢臻还是没有明白祁昊峰今天这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车子开出一段之后，谢臻就发现并不是回谢家的路。
在一处人少的路口，李平将车停了下来，然后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示意谢臻下车。
他也不说话，就用眼神示意谢臻下车，看到他现在的眼神，谢臻心中突然就兴奋起来，他不敢确定他的猜想是不是正确的，可是这样的眼神不是任何人都会有的。
谢臻下车后，李平拉着他的手快速的将他塞进副驾驶的位置。
谢臻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给自己系好安全带，然后上车发动车子，开了出去。谢臻有对心中的猜测肯定了一些，可是看到李平的那张脸，他又不是那么肯定了。
谢臻想，他需要确定些什么才行。
他想了一会儿，试探性的伸出手到李平的衣领处，看李平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更进一步的慢慢去解他的领带和衬衫领口的纽扣。
只解开了一颗纽扣，谢臻就笑了开来。被领口遮住的地方，一道不深的手术疤痕赫然在目，和苏穆颈项上的一模一样。
李平减缓了车速，腾出一只手去抓住谢臻的手，连眼睛里都带上了笑意，配上他现在这张脸，比以前少了几分冷意。
“原本想等一段时间再让你发现的。”
谢臻心中又高兴，又有些生气，苏穆现在居然还这么说，于是将手从苏穆手中挣出来，瞪了他一眼，压制住自己心中的高兴，转头去看窗外的街景，不再理会他。
苏穆也不急，这还是谢臻第一次在他面前不高兴，虽然他看得出来只是表面上装作不高兴，但他乐于看到谢臻在他面前表现出多面的情绪来。
“好了，别生气了。我不让你知道是不想你在其他人面前表现的太明显。”落在谢臻头上的手都实实在在的告诉谢臻，苏穆就是李平，李平就是苏穆。
“既然你觉得我这么没有定力，怎么现在又舍得让我知道了？”谢臻想起苏穆上次离开前那意味声长的最后一句“下次见”，他现在明白了，苏穆莫不是就在逗他玩呢？
“我以为你知道为什么的。”说到这里，苏穆，不，李平的脸就板了起来。祁昊峰今天的目的很简单，他懂得要土崩瓦解一个人的心，只能慢慢的一步步接触才行，所以他今天确实只是纯粹的请谢臻吃饭而已。李平相信，祁昊峰今天这样的邀请恐怕不会只有这么一次，只会接二连三的越来越多。
谢臻仔细的看他，再想到他之前的紧张，莫不是……吃醋？
谢臻也不好意思向苏穆确认，只好红了脸转移话题。
“那你的脸怎么回事？”
“这个你不用管了，只要记住这张脸的主人叫李平，而苏穆，已经消失了。”
谢臻心中咯噔了一下，才犹疑的问道：“你……是苏穆吗？”
旁边的人转过头很郑重的看着他：“苏穆已经消失了，现在只有李平，在我们离开前，你千万不要叫错了。”
谢臻心中松了口气，他真的因为“苏穆，已经消失了”这句话有一瞬间怀疑李平是不是苏穆。没想到是为了提醒自己在其他人面前千万不能搞错了，现在这个人叫李平，而不能叫苏穆。
“知道了，李、平。”谢臻笑着特意加重了那两个字。
苏穆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那你的脸，以后……就这样了？”谢臻问的有些迟疑。
李平倒是一脸无所谓：“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也是一种手段。难道因为没有了以前的长相，你就不要我了。”末了还调侃谢臻。
谢臻摇了摇头，收敛了笑意，沉默了。苏穆，为他放弃的东西太多了。
“你……去整容了？那现在这个身份是……怎么回事？”
“能利用的方法都应该加以利用，皮相而已。至于身份，也只是这段时间借用，没必要了解那么多了。”他不再多说，说得越多，谢臻只会担心的更多。
“苏穆，不，李平，你将来……会不会后悔？”他要尽快习惯这个新的名字才好。
李平突然踩下刹车，急刹车使得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长长的刺耳声音。
“你问这样的问题，把我置于何地？”李平的声音很低，看着谢臻的目光却很沉。
谢臻知道对方生气了，可他会这么问却是他心中真正的想法，他能理解李平为什么生气，却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抚他的怒气。
“以后不要再问这样的问题了。”等了很久，李平才叹息一样的将谢臻抱到自己怀里说道。
人的思想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甚至会无厘头，就像他当初第一次见到谢臻而没有要了他的命，而在那以后一发不可收拾的就喜欢上他，甚至可以舍弃自己最初的那张脸。他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值不值得的，他认为要带谢臻，他就要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