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高领的毛衣外搭一件浅灰色的修身风衣，走下楼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放松自然，嘴角挂著温暖的笑意，那双闪亮的眼睛直直的看著我，我从那双眼睛里看出让我安心的讯息，忙笑著迎上前去牵他的手，问道：“谈好了？累不累？”
他笑了笑：“不累！”抬头看了看墙头的挂锺，“时间是有点晚了，让你担心了吧？”
“是有点，但我觉得你一定会好好的。”说著谎话，想起当时脑海里担心的场面，心里不禁一阵好笑，老头子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你要不要跟爸也好好说说话？”他问。
“不用了！”突兀的话打断了我的作答，一抬头才见我家老头子正站在楼梯口朝我们看来，显然那话是他说的。
“小禹，今天太晚了，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改天我再跟你聊聊。安宁......”他顿了顿，“他是个好孩子。”说完这一句，老头子便不愿多话，转身就朝主卧走去。
心里揣度著老头子话里的意思，他会这样说，是不是就代表著他已经接受安川了，而他们待在书房里这麽久到底谈了些什麽我是不怎麽在意的，目的达到就行了，看来老头子也不是个不讲情理的人。
过了半响，我才回过神来，冲著安川笑道：“看来爸还是挺满意你的，我是不用担心了，这就回去吧。”
躺在柔软的床上，安川问我：“你不问我跟爸都聊了些什麽吗？”
“不问了，你都喊老头子爸了，而且他也当我的面夸了你，就表明老头子已经被你打动了，你要愿意说，我也不介意洗耳恭听，瞧瞧我的小川是怎麽甜言蜜语哄得我家老头子冰雪消融，卸下固执的......”我含著他的手指，齿尖细细的咬著，含含糊糊的说道。
安川脸上一红，抽过手道：“说啥呢你，越见油嘴滑舌了。”
“那你说说你是怎麽跟老头子谈的话，我也好参谋参谋，等下次论我上的时候也可借鉴一番。”
“爸其实不像你说的那般冷酷的，只是为你考量才会在看见我时质问我，想来他是怕我的品行不好，将他的宝贝儿子给拐歪了。天下父母心，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当时冲口就喊他爸也是鼓了好的大勇气，真怕他会当场楞下脸来披头就骂，那样子我是受不住的，不过还算好，他没有鄙视我，只是不做回应。等到进了书房把话摊开来讲才明白他的苦心。”
安川顿了顿，继续说道：“他是疼爱你的，问我的时候总是围著你的生活起居打转，刚开始问我个人情况的时候态度算不上亲切，但能问就代表有转圜的希望。等问到你的情况时却是另一番景象，眼睛牢牢的盯著我，生怕因为错过我的表情而漏掉什麽，问你在北京一个人过得好不好，问你这些年是怎麽熬过来的。我也是一门心思想讨他欢心，自然是有什麽说什麽，他就这麽一边听著一边随著我的话情绪起伏著，偶尔会心的笑笑，问到安倩和小方文的时候更是慈祥就像一个尊长，全然一派和蔼爷爷的模样。”
“他倒好，从我这边问不出口，上你那边就起了劲的问个通透。”我淡淡的道，心里没有恼火。
“他说你总是躲著避著他，这也不怪你，对於辜负你母亲这件事情他一直都心有愧疚，只盼著你能快快乐乐的成长，却不想他越是亲近你，你越是远离他，这些年虽然两父子关系是亲近了许多，但总抵不上多年的疏离感觉，他说，让你养成了这般品性也是他自作自受，如果可以，他绝不希望你的童年是活在那样的环境里，现在不论你做些什麽，只要你觉得是对的，他就是你坚强的後盾，若是以後在北京呆不下去了，也可以回家来陪陪他。”
我默默的点头，我本性如此，却不想这些年来的多次返乡也不能消除他深藏在心里的担忧，老头子会这麽说也是在跟我表态，他是在跟我说他已经接受了安川是我爱人的身份，不论以後会遇到什麽，他永远都是我的父亲，这点是不能改变的。
“我是如此羡慕，你有一个这般为你著想的父亲，他如此疼你爱你，所以也请好好的爱著他吧。”安川的手顺著我脸缓缓下滑，“我会陪著你，一起敬他爱她！”
“谢谢！”我心中一阵激荡，频频啄吻他的额头，“我会的！我会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床的另一边已经冷却，洗刷一番随手套了件衣服下去，就见安川正在厨房里帮那个女人准备早餐，小家夥们正唧唧喳喳的围坐在桌子旁边眼巴巴地盯著厨房，显然是饿得不轻，昨晚上打打闹闹一晚上，不饿才怪。
安川微笑著把每一份早餐摆在桌面上，并招呼大家一块吃饭，老头子精神抖擞的坐在主位上，他旁边的椅子是给正在净手的阿姨留的，一家子和和气气的围坐在一块，早餐时小米粥白馒头配上几样咸菜，一盘子的水煮蛋端端正正的放在桌子正中。
吃完饭後各自聚在一块儿闲话家常，小孩子都出去了，就连走路一扭一扭的小方文也吵著嚷著到户外玩耍。客厅里的电视机开著，正值新春佳节，每个节目都透著节日的喜庆，安川已经收拾好碗筷过来做我旁边陪著一块儿看，我正商量著跟他明天一块去置办年货准备大年三十晚上的除夕晚餐，老头子在不知不觉中近在眼前，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还是去书房谈？”
“还是书房。”他答道，等我起身一块来到书房。
“爸，无论怎样，安川我是不会放弃的。”刚开口就表明立场可以减少不必要的尴尬。
“恩，我知道。”他轻叹，“从你的表现中我就看出来了，安川对你很重要。”
“既然这样，那请你接受他成全我们吧！”
“我没有说过不接受他吧？”他问。
“呃？”我一时反应不及，“是没有说过。这样说来你是同意我们两个在一块了？”
“能不同意吗？说到底你是我儿子，安川这些年能把你照顾的那麽好，也是个懂事明理的人，性子也好，瞧著也招人喜欢，有他陪著你，也让我放心些。”老头子中肯的说，“昨天......是我太冲动了，但你想过没有，两个男人凑在一起毕竟是有悖伦常的，你应该也知道当时那件事闹得有多轰动，几乎整个镇上的人都认识他，而你现在就跟这样的人在一块，你让他们怎麽想的，我是不在乎你是不是跟男的在一起，但是他们是什麽态度你想过没有？”
“我知道。”我说：“我不想让安川一直都活在当年的阴影里，我带他回来，一来这毕竟是他成长的地方，二来也是让大家看看，同性恋也不是什麽见不得人的事情，至少我们现在过得很好很快乐，我想让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都能明白一件事，现在的安川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他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底下。”
“你错了,小禹！”老头子打断我的话，“既然你们现在过得很好很快乐，又何必向别人彰显你们的特别。在这里你们的关系不会得到他们的一致认同的，他们有自己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你不能强迫他们去接受你们的感情。要甜蜜在家里就可以，如果在大街上肆无忌惮的勾著手，我相信绝对会有人用不赞同甚至怪异的眼光围攻你们，而且就算他们不接受，你们难道就不能继续生活下去？以前的事情发生过了也就算了，这里的人们也就贪图一时的新鲜，这麽多年过去了，他们或许还记得有那麽一件事发生过，但是事不关己的人是不会刻意去记住安川的模样的。如果你们现在明目张胆表现亲密，只会造成安川再一次的心理阴影。”
我怔怔的站在老头子面前，这几年一直希望能在最後给安川一次堂堂正正公开身份的目的在他三言两语中就被击溃，确实，自己的幸福从来都不是靠别人的羡慕和赞扬得来的，我又何必自讨没趣让他们议论我们的家事，特殊对待从来就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想跟安川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又何必再去证明。
“谢......谢爸，我知道该怎麽做了。”我默默的点点头，“我不会让当年的事情重演一遍的。”
“知道就好！”老头子会心的笑了，“你回去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几天两个人好好转转，明天晚上的年夜饭咱全家好好庆祝庆祝。”
“是，我们一定会玩的很愉快的。”我也笑道：“安川的手艺你还没见识过吧，明天晚上的年夜饭就让他负责吧，也让大家都尝尝他的好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