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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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日升，转眼间天就亮了。
白天的温度升得很快，不一会儿沈烟和尔苏炎就热得满头大汗。虽然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赶了大半夜的路，可到此时谁也没有疲惫地想要睡觉的意思。
在这种地方这种天气里睡觉，那不等于是找死吗？
尔苏炎是北方人的体质本来就很怕热，而沈烟却是因为还要扶着一个大个子的他而感觉吃力，再加上天气的原因所以才会出了满头满身的汗。
他望着眼前似乎都没有尽头的荒沙微皱了一下眉，随后将尔苏炎的手臂从自己的肩头颈后撤下。
被他丢到了一边的尔苏炎并没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满，他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只见得沈烟一把脱下了自己身上脏掉的白色外套，而里面的单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而变得有些透明。
尔苏炎见他如此忽然觉这天似乎是又热了三分。不过，他现在就是想脱掉衣服和他一样散散热也没那个精力去动手了——这天已经是热得让他连动一动手的欲望都没有了，一路走来几乎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而脱掉了衣服后的沈烟又是举起了他的手越过自己的肩膀，让他的搭住自己。随后他把刚刚脱掉的衣服盖在了二人的身上。
这唯一的荫凉算是暂时抵挡住了炎热的烈日直晒，让尔苏炎勉强感觉舒服了一点儿。
“我们再往前走上点儿路，就可以休息了。”刚才他似乎是有望到前方有一个绿洲在，不过因为距离太远天气又太热了所以他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海市蜃楼。
但是他知道现在的他们二人都是又热又累的，尤其是尔苏炎——他受了点伤也不知道伤得有多严重。如果这时再不给他点儿鼓励与盼头，那没有动力的他也不知道究竟能撑到几时。
从昨夜走出去又走回来以后，他觉得自己还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尔苏炎听了他的话后转动着眼珠不动声色地瞥了瞥矮了他将近要一个头的沈烟，嘴里没有多说什么依旧沉默地依靠着他的扶持朝前走去。
“看！”忽然，耳旁传来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此时就连尔苏炎的脸上也是流露出了格外的愉悦。因为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正是那一块小小的绿洲！
“走！”
还好自己没有看错！沈烟开心地扶着尔苏炎脚步却并没有因为内心的这份喜悦，以及看到水源后被勾起的强烈的想要喝水的欲望而变得急切。
到了水塘边以后，他先将尔苏炎安置好，随后才用着双手去掬了捧清澈的淡水。只是这第一捧他却是送到了别人的唇边。
尔苏炎垂眸看着送到嘴边的手没有多作声响，乖乖低头就着他的手把水给喝了个精光。
而原先还担心着自己的举动对他来说是否多余的沈烟见状终于松了口气。随后他感觉到手心里痒痒的，一看，原来是手里的水被他喝光了嘴唇触到了自己的手心的缘故。于是他又连忙捧了第二次水过来给他喝，就这样一连五次以后尔苏炎终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要了。
这时沈烟才低头凑到了水塘边直接饮用那有些温热，但对现在的他来说简直就是生命的水。他喝水的动作看起来很轻很慢，但若是仔细地去瞧上两眼就会发现他的喉节跑上跑下的跑得很快，显然他也是渴坏了。
就在他的身后，尔苏炎看着低头猛喝水的他忽然觉得他好像一头小鹿。
鹿这种动物在他的印象里是一种软弱的动物，它们虽然有角却没有多大的用处，随便一头猛兽几乎都可以咬穿它的脖子。
正如它们的外表所看起来的那样，柔弱似乎是它们最大的特质。可是就是这样一种柔弱的动物，却每次都要他花费一些功夫才能猎得。如果光是从这一点看的话，其实鹿也不是那么的柔弱可欺。
可是，他从来都不喜欢柔弱的东西。不管是人也好是动物也好，“弱肉强食”是从来都不会改变的法则。
强者生存。而弱者，就该灭亡。
思及此，尔苏炎的头脑里忽然生出了一个极其邪恶的念头：如果他就在这里把沈烟的脑袋摁到水里，那么，他是不是会溺死在这里呢？
然而，这个念头从出现到消失不过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快得令他这个想法者本人也有些诧异。而他的脸上却连半个表情都没有变过，人也就这样坐着，目光专注地端视着沈烟的侧影与身姿。
……那么窄的肩膀，那么瘦弱的体格，竟然可以撑着自己高壮的身体一直走到现在……？
他果然和鹿很像——二者在他的印象之中都是软弱的，可是却又都带着令人意外的刚强……
“现在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不知何时终于喝完了水的沈烟满足地一抹嘴角，同他一道坐倒在地。
“……什么？”还没回过神来的尔苏炎没有听清楚他刚才说的是什么。
“我说，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这回终于听清楚了的尔苏炎面无表情的说：“坏的。”
“哈……原来你喜欢先苦后甜啊。”沈烟像是发觉到了什么新鲜东西一样对着他窃笑起来。而他这番话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说得尔苏炎感觉有点儿脸红。
“啰唆！你说是不说？！”
“好啦好啦，不逗你玩儿了，真凶……”沈烟撇了撇嘴不满地直嘟囔，“坏消息是，我们的方向肯定偏了——来的时候我可不记得有见过这个绿洲。”
“……是谁说一定是这个方向的？！”眼下用暴怒来形容尔苏炎的表情也不为过。想他本就对沈烟的自信很没好感，刚开始的时候也问过他是不是真的确定是这个方向。结果他的笃定换来的就是这么个答案——方向偏了？开什么玩笑！
“你赶紧给我找对了方向，要不然……”他威胁似地眯起了本就显得有些邪肆的眼睛，口气里的不善换作是谁都听得出来。
“要不然？要不然怎样？有本事你就自己一个人走回去呀。”可是沈烟却根本就不拿他当回事儿，两手悠闲地向后一撑，整个人盘着腿临水坐着，甚至还眯起了眼睛产生了想要打盹儿的想法。
“你……”很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的尔苏炎恨恨地咬着牙拿眼死命地瞪他。
“我还没说好消息呢，你急什么急啊？”沈烟膝盖半曲，微带嘲意地笑到。
“我不觉得你说的好消息会有多好。”而尔苏炎连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的直接讽刺过去。
“哼……等一下你就会知道了。”说完，沈烟又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只见他在一处空地上捣鼓了好一会儿，蹲在那里半晌随后又望了望天。等他望完以后这才屁颠屁颠地小跑回来。
“你干什么？”
“没干什么。”
见他不说，尔苏炎也就压下了想要继续询问他的想法。他不希望自己的好奇心暴露得太多，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这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
二人就这样坐在水塘边，而喝饱了水以后肚子就感觉到饿了。
沈烟扫了扫四周，忽然眼尖的发现一旁的石堆下闪过了什么。他悄悄地走过去蹲在那里观察，随后惊喜的发现似乎是一只小型的哺乳动物！
“尔苏炎……”他又悄悄地走了回来，对着坐在那里的人轻声说道：“等一下我把那个小老鼠赶出来，你帮我打死它好不好？”
“小老鼠？！”
“嘘……你轻点儿！被它听到了怎么办？！”沈烟紧张地赶紧回头看了看似乎没什么动静的洞口，随后才对他表示出了一个谴责的眼光。
这时，他发现尔苏炎竟然以一种十分嫌弃的目光在看着他，似乎是在说：你竟然还吃老鼠！？这让沈烟看得又是好气又是笑，更多的却是郁闷。
“你不饿吗？这里只有老鼠吃，不吃就算了。”沈烟没发现说话时他赌气似地撅了撅嘴。
要知道自己的提议被人嫌弃的感觉并不好受，更何况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欣赏过他的意见一次。
“……你去赶罢。”见他如此，尔苏炎竟然神奇的心软了。虽然，他确实不太喜欢吃老鼠肉……
在他看来，打虎打豹都可以显示自己的勇猛。打一只老鼠，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些罢？用他的武功去对付一只小小的鼠辈，根本就是杀鸡焉用牛刀嘛。
沈烟见他答应了一下子变得兴高采烈起来，而他这副样子竟是看得连尔苏炎也是微微勾起了唇角，似乎被他的情绪所感染。
等到二人合力将他们可以算是两天以来的第一顿饭搞到手后，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一只老鼠，而是一只类似于老鼠的小动物。看这份量感觉还可以勉强裹腹，但是，如何吃就成了他们亟待解决的一个大问题。
不过，这回这个问题却被沈烟给解决了——钻木取火呗！这可是他钻研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学会的技术活～
看着被烤熟后散发出阵阵肉香的食物，沈烟开心得笑了。就连尔苏炎也被这肉香吊起了胃口，觉得自己的五脏庙确实是该祭祭了。
但是——
“好小……”——沈烟。
“嗯……”——尔苏炎。
仅仅有成人的小手臂一半长还多一点点的东西，对两个成年男子来说怎么可能吃得饱呢？拿来塞牙缝都嫌弃。
“我们一人一半好了……”
接过食物的尔苏炎充分展现了戗国人的行事风格，就连吃起东西来也是狼吞虎咽的有如风卷残云，没等沈烟没吃几口他的就差不多只剩下骨头了。
而刚刚才开吃没多久的沈烟嘴里保持着咬东西的姿势，一双眼睛看着他手里光光的骨架，没作声响就松了口又撕了条自己的口水还没碰到的后腿给他。
“我吃饱了。”尔苏炎把骨头一丢冷淡地拒绝了他的好意。其实天知道他都饿得可以吃下整头牛了。
“……我吃不下的。”
“……这么拙劣的谎言你也说得出口？”
“……”
同样是饿了一天一夜的人，怎么可能会吃不下？虽然他确实是很饿没错，但也没有饿到要抢他的食物的地步。再说了，他让给他算是什么意思？可怜他？哼，这种嗟来之食他尔苏炎是死都不会吃的。
“你吃罢，天太热了我也不想吃这么多。”吃得越多身体的消耗量就越大。所以吃太多对他们接下来的行程没好处，这点他本来想提醒尔苏炎的。但是，光看他刚才吃东西的样子以及拿着骨头还“依依不舍”地舔了两口的腔调，他就知道他肯定是饿坏了。
这里要找到能吃的食物实属不易，眼下他们能吃这么一只填填肚子就已经很好了。虽然他自己也很饿不错，可只要一想到对方是个有伤在身的病人，而且他身上的伤多多少少还和自己有点儿关系，他就不好意思让对方眼巴巴地在一边看着自己吃了。
“不需要！”尔苏炎不知怎地忽然发起火来，一挥手把沈烟朝自己递来的东西打了出去。
“你……！”沈烟见到珍贵的食物被人如此毫不客气的对待，当下就气得猛地站了起来。
这个尔苏炎简直就是不可理喻！明明就是饿极了何必还要装腔作势呢？演得再好这里也没人会欣赏！
尔苏炎看着飞到沙堆里的肉下意识的感觉到一阵心疼，但更加令他感觉不舒服的是沈烟接下来蹲到地上默默地用手指扫开沾染上的沙土的样子。
——他紧皱的眉头难过的眼神，无一都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难道……是我错了……？
这是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犯了错误，可即便如此他却还是不甘心去承认。直到他看见沈烟举起了那块被他弄脏的肉准备往嘴里送去的动作时，还没来得及细想的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
“你干什么？！”
“吃了它啊。”
“它已经脏了！”
“脏了就脏了呗，”沈烟对他的阻止似乎很是不满，挣扎着要从他的钳制里摆脱出来，“你别抓着我！你不吃我自己吃还不成么？！”
别人的好心他当成驴肝肺，难道还不许别人自己珍惜一下么？
“……脏掉的东西……吃了不好。”
沈烟闻言只是冷哼，“你管我那么多。脏不脏反正都是我吃，和你没有关系。”
见他如此，尔苏炎又是气恼起来。
自己难得的关心被人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甚至还是以这样一种直接的方式，这对他来说真是大失面子。可转念一想，这里除了沈烟就是他自己了，就算他失了面子又有谁会知道呢？再坚持下去，也不过是凸显自己的可笑而已。
忽然，沈烟发现自己手里的东西被人给一把抢走了。这回他可急了，以为是尔苏炎说不过自己所以直接抢过去要丢掉。
可等他才抬眼就发现那人抽走了食物以后不是随手一甩而是往嘴里送的。这叫他看得呆愣当场，半晌都是沉默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待得尔苏炎吃完他那半只后腿以后仍是有些不知餍足地舔了舔自己留有余味的唇角。再看，那蹲在自己眼前的人依旧是满脸的呆愣相，于是被他这番好笑模样惹得轻笑起来的他忍不住拿右手食指轻轻地戳了记他的脑袋，直把人戳得晃了两晃才罢手。
其实，这个沈烟也不是那么的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