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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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木南真放开了沈烟之际，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如果再待在木南真的身边只会成为他的累赘而已。所以他宁愿木南真放开他的手安心的对敌也不要分神过来关心自己。
如果自己会武就好了……至少他不用一直都躲在别人的羽翼之下，不用被别人一直都保护着，更不用别人冒着生命的危险来顾虑他的安危！
在他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奋勇拼战的人，唯独他一个，是没有任何保护能力的废人……
这让沈烟的眼中闪过一抹难过的愧疚，连带着退让的脚步也变得更加踉跄。等他回过神来以后，人已经站在了几米开外，脚下还躺着几个人。
他们的眼睛还没有闭上，颤抖的嘴唇似乎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向阎王爷求情买命。
可是，阎王要你三更死，哪会留命到五更？原本鲜活的生命正在快速的流逝。
最后，明显暗淡下来的眸光宣告他们生命的时钟已经停止了摇摆。
是谁？
是谁杀了他们？
沈烟刹白的脸色简直是说不出的难看，双手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紧紧捏着仿佛连骨头都要捏碎一般。
疼痛，伤心的疼痛刺骨的疼痛让他的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当初他回到沈家村所见到的那一幕幕。
连尸骨都找不全的废墟。
连遗骸都挖不出的残垣。
死亡的气息无孔不入，每一个毛细孔都感受到了那片凄凉与苍惶的悲伤。
死了，死了……全部都死了。可是——
为何要死？
究竟是为何要死？！
沈烟的瞳孔骤缩，他的精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似乎他的世界就要在这一刻崩溃了。然而，他只是握着拳头咬着牙站在那里，面对着仿若昨日的死亡情景，将自己隔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不——！”
一道银光伴随着怒吼朝他劈来。沈烟没有反应，他依旧站在原地任由脑中的往事震荡。
就在那道银光即将砍向他的头颅之际，他被人猛力扑倒后身体不受控制地滚向了一边的空处。
而刚刚出声怒吼的人悬着一颗心正紧张得想要跑过去查看他的情况的时候，却发现那二人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黑色的狂风夹杂着大量的沙石让木南真根本就睁不开眼睛，出于求生的本能他只能抓住自己双手所及之处能够抓住的一切。黑黄的尘土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直往他的衣服里钻去，耳朵口鼻中也勉强抵抗着沙土与尘埃的侵袭。这时，感觉到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的木南真赶紧低头将自己的脑袋掩藏在弯曲的双臂之下。
被风刮起的东西撞在了他的身上，这种剧烈的碰撞让他的身体生疼生疼的。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去顾及这些，因为现在的他就连想要稳住自己的身体也是非常之艰难了。好在他在危急之时牢牢抓住的东西很是沉重，这才让他没有在这场几乎可以让人飞出去的狂风中丧失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暴风完全撤离，现场残留下的只有漫天的灰暗色彩与遍地的疮痍。而比起这天来，更灰暗的是人的心情。
徐润言和八伶，还有青霜与白露，都好像是刚从废墟堆里爬出来一样的他们脸上尽是灰尘。他们的头发也乱了衣服也破了，看来刚才的风沙确实把他们给折腾得不轻。
徐润言一直起腰板就忍不住龇了一下嘴，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腰处果然疼痛得厉害，想必是被什么东西给撞到了。再看看八伶等人，也是满身不亚于自己的狼狈。可是他们的目光却不太对头，叫他看得心头猛地一跳，堪堪生出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他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就见得有一人灰头土脸的跟疯了似的在那里四处刨挖着。黄沙在他的双手动作下被挖得飞舞在了空中，从远处看去这人就像是生了一对沙做的翅膀。
没过一会儿一个地方就被他挖出了个小坑，可是他不管，换个方向继续挖。
徐润言微眯着眼睛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这才确定那个人确实是木南真。
可是——他在做什么？
“对了，沈烟呢？”这时他想起自己最应该关心的人并不是他，于是转头问向一旁站着的其余三人。
三人闻言俱是收回了自己看向木南真的目光，可是三张脸上因为全是沙土而让人看不真切他们的表情。但是，徐润言却不由得屏息了一下。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
然而，他们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一切：沈烟并没有和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在一起。
意识到这一点的徐润言瞬间脸上的血色几乎就全部都褪去了。他放眼四周，原本为数不少的密密麻麻的倒在地上的尸体此时也变得零星而分散。但是不论他望几次，看多久，都还是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他忽然奔跑至那个发疯一般还跪在地上刨挖着黄沙的男人的身旁。而也是直到这时，才让他看清楚了男人脸上的神情。
那是一种偏执，是一种受到了剧烈的打击可是却不愿意去相信的神情。
徐润言看到他的腮帮子也是紧紧绷着，可见他嘴里的牙齿咬得有多么的用力。而他的双手自他们看见他起就一刻也没有停歇过。
沙砾再细人的手指也终究是禁不住这样的不断磨砺的。于是，黄色上滴落了点点的艳红，就像是这人的泪水，无声的渲染着心中深切的悲伤。
只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够了！”再也看不下去的徐润言一把揪起跪在地上像个木偶一样只会挖掘动作的男人的衣领，试图让他的头脑清醒一些。
可是他的行为注定只能是做无用功了——木南真的双手触不到沙子了，这令他忽然发起狂来一下子就挣开了对方揪住自己破残衣领的双手。
见他如此，徐润言清楚的明白自己的担忧确实是真的。一种沉痛感顿时击中了他的心房，脸色也丝毫不比木南真好看多少。
这时另外三人也走了过来。当八伶见到跪在地上有如着了魔一般只会疯狂的重复着一个动作的男人时，他抬起左脚毫不犹豫地朝人踢去。而他脚上的力道大得竟然把这样一个可以堪称壮硕的成年男子踢飞到了一旁！
木南真的脸上此时因为身体惨遭疼痛而终于露出了第二个表情，可是那痛苦的神色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身体上的还是因为心理上的。
“你疯啦！？”徐润言见他如此粗鲁的对待木南真立刻就惊叫起来。这木南真怎么说也是一位在朝的将军，而他不过是一介小小侍卫而已，他怎么可以这样踢他呢？！就是要踢也不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啊！
八伶确实毫不理睬他的质问，转眼又对着身后的青霜与白露沉沉吩咐道：“你们二人去组织剩下来还活着的人赶紧找沈烟。还有，那些人也要记得清理干净。”
“是。”
“是。”
青霜和白露没有因为他们在事实上仍旧分属于不同的上级而对他的话有异议，更没有想起就算是此时其实他们四人严格说来也还是平级的，没有上下之分。因为现下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必须要找到沈烟！
而那些害他们失去沈烟的人，也必须得死！
木南真翻倒在地上半弯着身体蜷曲着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八伶看着这样的他皱了一下眉头从鼻子里长长的出了口气。随后他大步一跨，单后就拎起了木南真把人吊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想不想找到沈烟？”他和他面对面沉声质问着。
“……”
“我问你，你想不想？！”
在他第二次大声的质问之下，手里拎着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的脸上，竟然挂着像是随时就要哭泣出来的表情。
“……烟儿……烟儿……”嘶哑的声音终于将他内心最深切的呼唤暴露了出来。似乎每叫一声，呼吸都会变得更加的困难。
八伶忽然松开了自己的手，木南真顺势又倒回了地上扬起了一片飞沙。
“想，就站起来。”
他的目光定格在倒在地上的高大男人的身上，眼里隐藏着的情绪就像是一团黑色的火焰，燃烧着灼人的高温却始终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要说他不气，那是假的。
要说他不恨，那也是假的。
要说他不担心，那更是弥天大谎。
——那个人，是他的“朋友”。
唯一的，第一个朋友。
可是正因为他也在担心着那个人，他才知道木南真的失态绝对是在浪费时间。
“站起来！”
“快点站起来！”
“你在这里每坐一秒沈烟的生机就会溜走一分！这样——你还想再坐下去吗？！”恨铁不成钢，也不足以用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将眼前这个碍事的人一脚踢开！虽然心里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但是他依旧对他厌烦得很。
——早就说过那些刺客绝对不可以放过！
想到这里八伶的双手握成了拳头甚至还咔咔作响，看得一旁的徐润言心里顿时紧张万分，生怕这个刚刚踢了木南真一脚的人再发一次疯把他给揍上一顿。
不过，这次他的担忧却是多余的。
一直颓丧的男人终于站了起来。恢复了高昂的头颅让他又是恢复了往日的威严风采。尽管眼中的悲伤与后悔，以及诸多负面而复杂的情绪依旧清晰可见，但是至少他已经学会了收敛，明白了现在的自己是绝对不应该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了。
……烟儿还在等我……
“众将士听令！”一声虎吼自男人的口中冒出，所有人一时间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注视着他。
站在高处的木南真被风吹得扬起了一头黑色的略显零乱的长发，甚至还有几丝遮掩在他粗犷的面容之上。可是，他的一双眼睛里却将先前阴沉颓废的情绪掩埋，转而迸发出了格外锐利而且坚定的光芒。
“伤员速速撤回燕落！其余人等尤可支撑得住的，跟我一起留下！”
以现在残败不堪的情况来看，要开展大范围的搜索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唯有回到燕落重新搬来救兵才有可能将沈烟从这片茫茫的荒芜之地里找出来。
“将军，你也伤得不轻，跟我们一起回去罢？！”
“我要留在这里。”烟儿还在等我……
“将军！”
“你们快点回去找人来，一定要找到足够搜索这里方圆数里的人来！知道了吗？！”烟儿还在等我！
“是！”
看着部分离去的人，木南真即刻就率人开展了小范围的搜索。此时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他、找到他、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