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待定10
百里离了董束月住处，手中骨珠满握，脸色却出奇的凝重，正脚步匆匆，御花园草木深处突的一人漫步而出，身着浅黄锦袍，笑道：“恭喜二哥，龙血骨珠到手，便能下碧波潭进水晶宫，龙族回水中修炼，正是事半功倍。”
乍见凤双越，百里丝毫不觉诧异，反而面有喜色：“老三，我正要去寻你！”
凤双越笑道：“什么事这样急？”
百里道：“求你一件事，我现在法力低微，万一董束月对轻侯下手，还请你多加照拂。”
凤双越道：“这可奇了，轻侯劫了他的财还是劫了他的色？董束月为何要对庄轻侯不利？”
百里气急败坏：“老三你明知故问装什么蒜！你放任董束月在狮驼王宫兴风作浪，能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他邀我与你作对，我敷衍拖延，他见我迟迟不答应，以他的手段心机，自然会去以轻侯要挟！”
凤双越见百里果然不加隐瞒，顿时觉得心情不错，点头道：“你放心，我保证轻侯定会平安无虞。”
百里眸中掠过一道感激与宽慰：“我明日就去碧波潭……轻侯就托给你了！”
凤双越没有半点挽留的意思：“今晚为你践行。”
百里一拍他的肩，低声道：“其实我这一走，正中你下怀，是吧？”
凤双越一笑，也不遮掩滔天的醋劲：“小鬼太过粘你，我瞧着不高兴。”
百里一侧嘴角勾起：“既如此……老三，你想知道这小鬼的原形么？”
卓羽玄是天生怨灵，并非妖族，本没有原形一说，但凤双越却好像忘了这一点，只凝神看着百里，声音中更有几分急切与惊喜：“还请二哥告诉我。”
百里想了想，道：“我也只是猜出几分。”
凤双越急道：“二哥断不会胡乱猜测。”
百里见他如此失态，念及他这些年坎坷磨难，心中难过，叹道：“我真不知你们俩到底谁是谁的孽了。”
“自凤凰死后，咱们一族自是以你为尊，但也有妖族四灵的传说，那便是孔雀羽、大鹏血、灵石眼和翼龙泪。孔雀是你长姊，灵石自然就是老七……”
凤双越闻弦歌而知雅意，一听到四灵之说便已明白百里所指，恍然大悟之下，清澈的琉璃目中竟有些微的惊恐之色：“他本真是七翼银龙？”
七翼银龙神秘莫测，俗语有云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七翼银龙却是一鳞半爪都未尝现世，妖族中颇多说法认为此物纯是杜撰虚构。
但百里身为龙族，却知七翼银龙的确存在，上古时出没六界，裂天地翻江海，以生灵魂魄为食，冷血而好战，尤其嗜杀法力高深的神仙一脉，闲暇时动辄水淹名山洞府，昆仑诸仙忍无可忍，联手抗之，以十数人的魂魄性命为代价，将其囚禁于昆仑海底，不料不到百年，又被他脱困而出，六界大乱，神佛难安。
后昆仑得异宝，以乾坤两仪之力将七翼银龙原身毁去魂魄散尽，深惧翼龙转世重生，更烙印其元神，以誓为约：除非翼龙落泪，否则魂魄元神永世沉睡，法力神通永锢不复，因此翼龙泪从此有复苏灵魂洗涤罪孽之说。
奈何七翼银龙生来无情，从不落泪，千万年沉睡之后，妖界便渐渐消失了关于翼龙的痕迹，只成为一个亦真亦幻的传说。
凤双越摇了摇头，思绪潮涌一般，承受不住的身形微晃，退后一步倚着一棵青桑树，慢慢闭上双眼，良久哑声道：“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难怪季复生明明身为龙族，却轻易被狐妖制住，被迫种入狐族的本真内丹，成为天诛的替罪，也难怪他一直显不出原形，便是用了覆海珠，也只是幻化为普普通通一条银龙，难怪当年教他御风术时，他曾言道背脊仿佛有骨翼要伸展而出，自己当时还只付之一笑，却不曾料到原来季复生，便是传说中六界最为狠绝无情不留余地的妖族，也是这天地六界中自己唯一不能也不该招惹的七翼银龙。
百里静立一旁，见他神色略缓，这才摇了摇头，叹道：“若我早知道他是七翼银龙，必定要拦着你那趟人界之行，宁可你喜欢的是九尾狐妖。”
凤双越笑了笑，似无可奈何，眼眸中却满是温柔坚定之色：“已经迟了……”
百里瞧他一脸甘之如饴半痴不傻的模样，倒觉得这样的凤双越比素日顺眼了许多，直言问道：“你早认出他了，是不是？”
“是。”凤双越并不讳言，斜睨他一眼：“难道你以为真能瞒得过我？”
百里苦笑：“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凤双越道：“狮驼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我心里便认出来了，二哥，你可知晓，莫说他只是换个躯壳，就算化为草木蝼蚁，只要一魂一魄尚在，我就能认得出。”
百里一怔，蹙眉道：“可你当时……”
凤双越涩然道：“一则不敢相信，复生竟然还活着，我不信我竟有如此的幸运……二来十年前他那样自毁魂魄离我而去，乍一眼见到我根本不知道他会如何待我，我害怕一旦相认他就又要离开……再后来看他想瞒着我，既然不想被我认出，那我只能顺着他罢了。”
百里无比庆幸自己喜欢的是庄轻侯，也无比庆幸凤双越没有喜欢自己，这俩还是不要折腾别人了，搁一起互相祸害最是利人利己，正腹诽得来劲，只听凤双越问道：“复生知道自己本是七翼银龙么？”
百里眼睫毛眨了眨，声音有些虚：“不知。”
“为什么不告诉他？”
“七翼银龙毕竟只是传说，我不敢肯定。”
凤双越冷笑：“二哥，这种话也来敷衍我？你若真的不敢肯定，就不配是蛟魔王百里弃敖。”
百里被戳穿，只是不在乎的笑：“老三，你就不能装傻一次？”
银灰双眸邪恶的闪烁着，眼神中几分狠辣却又几分热烈真切，低声道：“七翼银龙的法力几乎是永不苏醒，何必让他知道此事？我都打算好了，学千年前那狐妖的法子，寻个本真极佳的敖姓龙族，生挖出内丹再渡到他体内，岂不是好？”
凤双越点点头：“同为龙族，内丹接纳起来涩滞隐患自然少些，你这法子很好，复生不曾白叫你一声二哥……却不知你挑中了四海八荒哪位龙族？”
百里不假思索，显然早已有所揣摩决断：“东海青龙的内丹修为洁净纯贵，最是适合，实在不成的话，那南海火龙亦是不差。”
凤双越看他一眼，若有所思，喃喃道：“你这样的性子，这十年来定然也有事瞒他，复生却不怪你……”
百里倒是视为理所当然：“废话，他爱的人又不是我。”
中午的阳光有些猛烈，凤双越琉璃目微微眯起，晶莹而通透，静默片刻，一扬眉，道：“不成，便是你取了东海青龙的内丹，也远远不及他本身的元神精魄……季复生，该是六界九天，无人可约束抗衡的七翼银龙。”
百里黯然道：“话虽如此，但七翼银龙已遭诅咒，咱们也是无计可施。”
凤双越不再说话，只静静站着，眼神似喜似悲，似孤注一掷的暗暗燃烧着，又似柳暗花明枯木乍逢春。
百里行事素来不拖沓，事情说完，也不耐烦傻站着陪凤双越发呆，道：“明日我下碧波潭，得去跟复生道个别。”
正待拔腿走人，只听凤双越在身后道：“且慢。”声音清亮温润，似乎还含着隐约的笑意，忙回转身来：“怎么？”
凤双越悠然笑道：“庄轻侯的事，我不答应……我不会替你照顾他。”
百里愕然，随之切齿冷笑，但不过短短一瞬，已然冷静下来，神色间也没有半点愤怒或是失望，道：“大鹏王，你要我做什么，直说罢！”
凤双越笑得毫无阴翳，一手握起百里的手，十分亲近：“二哥为什么不叫我老三或是双越？”
百里懒得答话，睫毛遮蔽下的眼眸中，尽是狠厉冷漠。
“自己爱人的性命安危，不该假手他人……庄轻侯难道不该二哥自己去保护？”凤双越淡淡道：“我要以一半法力，激发引导你的内丹精元，此后你再去碧波潭借助龙血骨珠之力，想必四十九日便能重获蛟魔王的一身修为神通。”
惊喜来得太过突兀而丰盛，百里瞳孔一缩，猛然抬起双眸，直望进凤双越的眼睛里去窥探他这番话的真假虚实。
凤双越的眼神深邃莫测，手掌却很是温暖，薄唇微微翘起：“二哥，你可以试着信我一次，对你对老七，我并不曾忘记当年的结义之情。”
百里决断极快，几乎只是一转念，当即点了点头，看着凤双越低声笑了：“老三，我跟季复生一起的时候，总觉得那小鬼什么都好，偏偏于情一事就一块石头又倔又冷，常为你用情过深觉得不值，但跟你相处几日，我又会觉得他实在不易，因为你这人已经恶劣到令人发指无法容忍了……跟你待久了，连我都会被逼疯。”
凤双越苦笑：“二哥如此盛赞，我是不是该多谢你？”
百里大方的挥一挥手，懒懒道：“你我兄弟一场，不必客气。”
话音未落已敛去笑容，端正了脸色，声音低沉而硬朗：“你肯助我回复法力，我自是愿意，但有些话不得不说。”
凤双越道：“二哥尽管说。”
百里果然说得直白，尖锐如刀：“为什么要为我耗费一半法力？这一来你必定元气大伤，至少需要百年勤修，法力才能恢复如初……莫要说是兄弟情深，这话除了已然死去的十万妖族，谁都不会信。”
凤双越垂下手，声音平静无波：“二哥实在不信，我也没办法……肯让我助你就行，信与不信并不重要。”
百里听他这一句淡淡道出，颇有隐忍无辜之意，也不再相逼，眼中却掠过一丝担忧：“何况，董束月心机手段非比寻常，九灵元圣罗鸠摩等人联手，你若为了助我又失一半法力，如何能自保？”
凤双越失笑：“董束月？有七翼银龙在我身边，董束月等人又怎能奈何得了我？”
百里瞪着他，道：“可复生根本连内丹本真都不在，更加不会现出七翼银龙的原形！”
话一出口心中一动，隐约悟到凤双越的意图，脱口惊道：“你、你不会是……”
凤双越轻轻击掌，甚是高兴：“没错，二哥又猜中了我的心思。”
百里急道：“你疯了！”
凤双越摇摇头，手指蜷着，嘴角有一丝清浅的笑意：“我只是想看看，季复生能不能为我，落下一滴翼龙泪。”
低头轻笑道：“我猜他一定会。”
捂着胸口，只觉心里酥酥痒痒的，仿佛冻土快要融化，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要破土而出，带着绿意和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