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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束月

书籍名:《黄金骨》    作者:陈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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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两鬼便去寝宫殿门外蹲守尹诺。
“尹大姐今天真漂亮!”何若起腆着脸扑上前去,季复生心中叹息:“连马屁都不会拍……”
尹诺果然生气了:“我昨天就不漂亮么?”
何若起眨了眨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
季复生大摇其头,古今中外,人鬼妖仙,只要是女的,心思都不是寻常男子能想象揣摩的,其纤细曲折处,端的是令人辗转反侧而不得其解,幸亏自己活着的时候经历了班里六个女生其中包括四个恐龙的摧残折磨,否则肯定迟钝不逊何若起。
尹诺见他不说话,益发恼怒,举起丹盘就要砸何若起的脑袋。何若起不敢躲闪,只乖乖站在台阶下等着挨这一记重的。
季复生本就打定主意来个硬闯,此刻见尹诺跋扈,更不迟疑,一个箭步跃上,肘压尹诺颈部动脉血管,一手成凤眼啄式,抵住她的腰眼,沉声道:“带我去见泰山王!”
话一出口,已察觉不对,这一招狠辣有效,本是从三角绞精简演化而成,通过压迫颈动脉使得被制者脑部缺血晕眩窒息,但此刻季复生肘部丝毫感受不到尹诺的血脉跳动,心中一咯噔,情知要坏,尹诺阴森森一笑,只听咔咔两声,双手暴长,十指锋锐如钩,胳膊宛如无骨,反扭过去,一把扼住季复生的咽喉,季复生脖颈被划破,鲜血滴滴滚落,尹诺迅速拧转身来,道:“小小一个鬼卒,竟敢动我?”
指甲过处,割裂季复生的衣袖,那段缚魂索出师未捷,已掉落在地。
季复生见她有形有质,又有先前偷袭何若起的成功案例,以为鬼与人一般无二有血有肉,却不知何若起与自己不过千年小鬼,而尹诺身为历代泰山王贴身女侍,却是万年的厉魂,一身铜皮铁骨刀枪不入,血脉筋络更是堪比金石,怎会这般轻易的受制于人?
尹诺下手更不容情,手指发力,季复生喉骨格格有声,眼看就会碎裂。虽说鬼魂不会再死,但喉骨若碎了这一番苦痛却也可怕。
幸得季复生数年杀手生涯,用生命换来的临危不乱和险中求活早扎根于骨血,一瞬间已然反击,双手一上一下勾住尹诺肘关节,用力一错,一腿抬起,力道由腰而胯,狠踹向她的小腹。
全力施为之下,才知道自己到了地府后的力量有多惊人,生前季复生以速度灵敏度见长,而此刻举手投足便是千钧之力,尹诺原本视他的反击为无物,不曾想这一直呆呆傻傻的低等鬼卒竟有如此身手,一时不慎,只听肘弯一声脆响,骨节已被一股极其强大而巧妙的力量拆开,同时小腹剧痛,身不由己直飞出去,重重砸到宫门,宫门金钉四散震脱。
季复生一击得手不敢怠慢,腾身跃起双足踩向尹诺的膝盖,想着先击溃她的战斗力再说,不想尹诺身躯庞大动作却不迟钝,情急之下两腿微缩,季复生踢中她的小腿,尹诺嗷的惨叫,骨裂声中竟一跃而起,一条完好的左胳膊死死箍住季复生,全身扑上,一座小山也似将季复生压倒。
重量级的人体肉盾堪称贴身搏杀中的终极杀器,季复生一阵晕眩,被拍扁在地,活像一张正烙着的鸡蛋灌饼,几乎吸不进气来,双手使劲格出些许空间,勉强苟延残喘。
定了定神,双膝卡住尹诺的腹股沟,企图用一个技巧性的裸绞将她腰腿固定,再翻转反压,不过膝盖刚分开就唾弃自己的愚蠢了——尹诺的腰胯太粗犷了!根本卡不到点儿……
当对手的体型和自重超越了一切可以施为的界限,动作再完美构思再缜密,也是白搭,蚂蚁再怎么着也没法扳倒大象是不?
好在季复生不是蚂蚁,见情势不对立即换了进攻点,尹诺双腿一手已废,只要再断她左手,大局能定,但季复生此刻却是强弩之末,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力气一分分流失,眼前模糊,动作已然变形。
尹诺怒瞪双眼,一手死死勒住季复生的后颈加力,身躯岿然不动。
僵持不下拆解不开,谁都不敢稍有松懈,都咬紧牙关苦苦支撑,只希望对方比自己先崩溃。
突的只听“砰砰”巨响,尹诺一声怒吼,胳膊却卸下劲儿来,季复生压力骤减,只觉新鲜美好的空气自由涌入口中,喘息着将瘫软的尹诺推开,见何若起正站在一旁,双手握着钢叉,叉头已断掉,眼神有些木,嘴角拉出一道凶狠却又恐惧的痕迹。
原来方才竟是何若起用钢叉猛砸尹诺的后脑,解了季复生之困,只不过季复生要进阎罗殿去查生死簿,已是拼尽一切不管不顾,何若起仓促间对泰山王女侍下毒手,却是一念之事,一时惊惶无力不知所措,脑中更是泼洒了整桶的豆腐花一般,愣在当场。
季复生看似言谈无拘,但自小经历的缘故,骨子里待人比寻常人冷漠许多,到了地府,跟何若起说笑之余,也不曾当真把他视为朋友,但此刻见他呆呆怔怔的站着,为救自己竟不顾后果袭击尹诺,不禁有些感动,道:“多谢……”
情知自己在地府能力低微,一时也承诺不了别的,良久拍了拍他的肩,道:“我尽力不让你受牵连……若是泰山王要罚,我会在你前面。”
说着捡起缚魂索,将尹诺捆了个结实,这才撕下一幅衣袖裹住颈子伤口。
一番恶斗之下,宫门处竟然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一个鬼影也无。泰山王性情孤僻,除了两个贴身女侍一个判官,偌大寝宫极少有其他鬼役常待,因此季复生便是闹得沸反盈天,也不会有侍从护卫出手弹压。
季复生伤口一跳一跳的疼,苦中作乐的遐想,这就是地广人稀的好处啊,要是帝都也这种人口密度,自己生前做活儿也不会那么麻烦,而且买套X府X园什么的房子也不至于花掉四五百万了……
何若起惊魂乍定,哆哆嗦嗦的开口:“其……其实……她打我几下不要紧的,你,你不用为了我……唉,你……咱们现在可糟糕透顶了!尹大姑娘心眼很小……”
季复生伸足踢了踢尹诺头顶一处,看着她闷哼一声醒转,淡淡道:“我本来就打算挟持她,并不是因为她欺负你。”
何若起一愣,静了静,垂头看了一眼手中钢叉,叹道:“竟然断了……”却一步跨到他身边:“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季复生凝视着一言不发的尹诺,道:“我让尹大姑娘带我去见泰山王,你……”
何若起打断道:“她想砸我,你就揍他,所以不管你方才是不是为了我,我都记你这份情。”
哈的一声笑了一笑:“这么几百年,这热恼地狱,还没有敢对七王殿下的人动手的,你是第一个。”
季复生见他神色坚定,也就不再多劝,提起尹诺,踏入宫门,喝道:“指路!”
尹诺呵呵诡笑诅咒道:“泰山王法力无边,这可是你自找的!我若不让你一样一样的尝遍十六小地狱的刑罚,自去轮回台跳下去,永堕无尽饿鬼境!”
季复生不耐烦的哄道:“知道啦,我等着,你最牛X,快告诉我怎么走吧!”
尹诺一怔,气得接不上话,恨恨的一努嘴:“直走过金水桥!”
何若起低声赞道:“你对付女鬼真有一套!复生,你是被掉了包吧?要不就是换了魂魄,跟以前一点儿都不像。”
所过之处均是一片寂静毫无生机,季复生浑身都处于一种一触即发的临敌状态警惕无比,却随口笑道:“女鬼嘛,比以前我们班那帮女生好对付多了。”
说话间穿玉户朱门过复道回廊,绕过一片琪草花圃,是一墨色楼台,楼台下黑雾缭绕,尹诺冷冷道:“魑魅楼后面便是七王殿下的寝宫。”
何若起定睛一看,见黑雾竟是无数无法凝聚的残魂碎魄扭曲漂浮,不禁打了个寒战,忙转开眼道:“复生,你见七王殿下是要看生死簿?”
季复生点头:“泰山王每日去森罗大殿议事,只要他能让我跟着去,我就能查到凤双越的下落。”。
何若起心想此事哪能这么简单,道:“阎罗殿的规矩,各王只能带本殿判官。”
季复生已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试试看吧,若不去拼那半点机会,便是再等上一千年,我也瞧不到生死簿。”
泰山王寝宫檐飞瓦叠庄严妙丽,层层处处都绘刻五色灵鸟彩羽丹凤,分明是玉石金柱砌成,却不知为何,竟有林木山涧的清新气息。
进得门来,正是一明两暗一正两偏的结构,尹诺示意泰山王憩于左侧偏殿,季复生想了想,将尹诺放到地上,低声对何若起说道:“这里寻常鬼差不敢入内,你留着,暂不会有危险,我先独自进去……见见泰山王。”
说罢抬脚便走,衣袖一紧,却是被何若起拉住,回头看,他咬了咬下唇,声音几乎听不清:“我陪你。”
季复生摇了摇头,拉开他冰冷的手:“多谢你……”指了指自己心口,微微一笑:“我都记着。”
更不迟疑,往里便行。脚下是精雕细琢的青玉石地,镂着各式名花瑞草,足踏其上,触感有如行于厚软草地,而枝叶花朵恍若如生,微微颤动摇曳,心情紧张之下,也不及细看殿内陈设,只感觉华贵新奇,与人间大是不同而已。
季复生深吸一口气,踏入偏殿。
半壁灯明,一行香蔼。
一个身影斜卧在紫檀嵌玉美人榻之上,掩在一幕光泽透明皎洁的鲛珠玉鳞帘后,影影绰绰,身遭如笼云雾烟波。
见季复生进来,那人将手中一卷书册放到榻前象牙蝶几上,侧转身来,以手支颌,却不说话。
季复生停住脚步,透着几丝犹疑:“你……是泰山王?”
帘内人似乎轻笑一声:“我就是泰山王董束月。”
他的音质并不清朗,蜂蜜似的粘稠,沙沙的慢慢流出咽喉,宛如羽毛在心尖拂过,,勾魂摄魄,酥骨噬神。
董束月抬手轻轻一挥,珠帘卷起。
七百年过去,董束月再次站在季复生的面前,近在咫尺。
董束月的美是春江月色掺着鹤顶红,黑色丝袍轻盈如蝉翼,姿态风流得近乎轻薄,一双深紫眼眸似乎笼着一层雾气朦胧,完全没有焦距,季复生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这男人长得像个废物也就算了,竟还是个瞎子,太可怜了……
忍不住抬起手,在他眼前轻轻晃过,董束月长长的睫毛轻颤,眼波流动间陡然有寒芒一闪:“季复生,不要太放肆。”
说罢自行走往帘外,一手挽住及地长发,却是一头月光般的柔亮银发,一边唤道:“千金……水。”
话音刚落,从靠墙云龙纹多宝格架边,突的出现一个侍女身影,青发碧眸,身材高挑,面目虽平凡僵硬,但比之尹诺,已然赏心悦目了不知几许。
那叫做千金的侍女木着脸将一个白铜盘放到帘外一张圆桌上,盘上是一只羊脂玉杯,趁董束月落座,又取来发梳玉冠等物,一言不发,自顾为董束月束发,视季复生如无物。
季复生冷眼观看千金的一举一动,便知自己绝不是对手,因此不敢轻举妄动,也就强自按捺,静候一旁。
董束月就着玉杯喝了两口水,挥了挥手,千金自行退下,又对季复生笑道:“你过来。”
季复生一愣,什么也没说,依言走近前去,董束月将杯子放到他手中:“你渴了,喝两口水吧。”
季复生宫门前一番剧斗,又是一路忐忑,的确口干舌燥,手指触到玉杯,只觉光润冰冷,想来杯中之水定是甘洌清凉,迟疑片刻,却推回水杯:“我不想喝”。
这泰山王全无架子,但不知为什么,与他共处一室,心里却是恐惧,这种恐惧绝非对他的身份权势怀有惧意,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忧与挣扎,仿佛迷雾重重中与生俱来拆解不开的命运悬诸于顶无从逃避一般。
董束月眉头一蹙,隐有愠色,冷冷道:“你打伤我的侍女,擅闯我的寝宫,我请你喝水,你竟然还不肯?”
季复生初到地府,骨子里又是根本不顾诸神天命的骄傲,对上下尊卑自然没什么概念,只随口道:“我不太习惯用别人的杯子。”
董束月哼了一声,轻描淡写的说道:“那……凤双越用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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