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允婚
徐文瞧着盈盈走来的那个女人。
不得不说，此女即便是放到现代来看也是一个地道的美人胚子，且与徐雯不同，此女一看就是完完全全符合这个朝代对女人的要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笑不露齿，行不露脚，地地道道的大家闺秀。
但是这些都不是吸引徐文的原因。
现在在他的脑子中反反复复的全是这个女人死命的拽着他的衣袖，然后温柔的说着那句话：“陛下，哪里是孤家寡人，就算最后是最坏的结局，那不管是上天还是入地，都有臣妾陪着您。”然后这个女人在那片火光中渐渐的烧得面目狰狞，烧焦了身子，烧出了森森的白骨，可是她的手却自始至终的抓住他的衣袖，始终不肯放开。
允炆手按住狂跳的心脏，脸色已经苍白一片，险些倒在了椅子上。
马偌涵对着朱元璋行了叩拜之礼，又满面通红的瞧了瞧允炆，侧了侧身子，朝允炆拜了拜。
朱元璋问了马偌涵几个问题，无非是三从四德等无聊的话题，那马偌涵倒也答得顺畅，想来在家已经练好了词，朱元璋时不时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若大家猜测他的心思也知晓他对这个未来的孙媳妇非常的满意。
之后，朱元璋有念叨了片刻，要马偌涵要谨记今日里与他对话的内容，日后允炆便是她的天，让她日后心中再无其他只有那一片天。
马偌涵知礼的点头，又羞怯的瞧了瞧允炆。
朱元璋示意她退下，她立刻会意，得体的行礼，隐隐已经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了。
待她退下后，朱元璋慈眉善目的问道：“允炆，可有异议？”
允炆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并没有回答朱元璋的话。朱元璋也不恼，只当是允炆被此女的美貌举止所吸引了，以至于整个人就如失了魂似的，心中还暗自得意了一把，想着这次总算给允炆挑了一个让他能收心的好媳妇。
朱元璋又看向朱棣，朱棣立即惊觉到朱元璋的目光，慌忙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来，收起沮丧的心情，挺直了胸膛，倒真是一个好叔叔的做派。朱元璋嘴角动了动，片刻后才问道：“老四，你可有异议？”
朱棣背心起了一层冷汗，硬着头皮道：“皇太孙殿下的事情，儿臣不敢插手。”
朱元璋道：“你现在是允炆的长叔，长叔为父，自然你也是可以为允炆拿拿主意的。”
朱棣看向还在失魂落魄中的允炆。
朱橚小心的拉了拉朱棣的衣袖，朱棣莫名的回头，见他拼命的给自己眨眼睛，又瞧了瞧不远处的小十七，也是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朱棣冲着朱橚一笑，又冲朱权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回应繁复，不过也是在一瞬间的事情，待再度看向允炆的时候，连朱元璋都没有觉察出朱棣的这些小动作。
朱棣微笑道：“皇太孙殿下，您自己的感受如何呢？”
允炆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只是身子仍是有一些发抖，瞧着朱棣的眼神有些茫然，片刻后才侧头对朱元璋说道：“皇爷爷，允炆觉得此事不妥。”
朱元璋道：“有何不妥？”
允炆道：“这马家女子是绝无挑剔之处的，只是允炆认为和她的八字可能不合。”
似乎早就料到了允炆会这般说话，朱元璋笑着说道：“放心，之前皇爷爷已经令人送了你和那马家闺女的八字去了武当张真人处，请他测了一测，而他回话，道的是天作之合。想来，允炆未来和这个马家闺女定是能举案齐眉的。”
举案齐眉？
允炆又想起那把火，只怕举案齐眉不成，火烧眉毛倒有可能？刚要开口继续劝服朱元璋，心想总归是豁出去了，现在被朱元璋杀死也好过未来被一个女人拖着被火烧死的强，况且朱元璋一向疼自己，未必就狠得下心杀死自己。只是刚一开口，就见朱棣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也认为那马家小姐得体大方，自有母仪天下之气度，与允炆结合便是天作之合。”
朱元璋瞧了朱棣很久，才问允炆道：“既然你四叔都如此说了，你可有异议？”
允炆觉得朱元璋此话中有话，似乎知晓了他和朱棣之间的事情，但是又像并不知晓一般。他忐忑的打量朱元璋，却发现朱元璋此刻并没有瞧他，而是看着朱棣，那双锐利的眸子中在那一瞬间藏着太多允炆读不出的东西，似乎有痛心，有难舍，有不忍，还有一丝狠决。
允炆忽然就想起朱棣被袭的事情，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良久后，他才跪下，开口道：“孙儿谢过皇爷爷的恩典。”
按照张真人卜的卦，此年的五月初五乃是百年难遇的黄道吉日，自然允炆成亲的日子定在了这日。皇榜一贴，庆天府张灯结彩，好不喜庆，唯有此事的主角一直待在太子府中郁郁寡欢。
黄子澄不停的念叨着：“皇太孙殿下，总算盼着您成亲了，臣想若是太子殿下泉下有知的话，一定非常开心的。”
允炆坐在门前的台阶上，颓废的问道：“子澄太傅，我成亲你就真的开心吗？”
黄子澄回答的响亮：“自然。”
允炆微微抬头道：“说的是实话。”
“自然是实话。”黄子澄朗声回道，但是瞧见允炆清澈的目光瞧着自己，立刻就把脖子缩回了一点点，又道，“臣是真心希望殿下能幸福快乐的，至于臣自己是否开心快乐，那其实并不重要。”
允炆道：“子澄太傅，你读了这么多书，却始终没有懂一个道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为君而活。”
黄子澄不服气道：“那是为谁而活？”
允炆平静道：“一为国，二为家，三为心中所爱，四为自己。”
黄子澄倔强道：“在臣心中，国就是殿下，家也是殿下，心中所爱……”黄子澄犹豫了一下，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偷偷的瞟了瞟允炆而后才瓮声瓮气的说道，“也是殿下。”
允炆用手撑着下巴：“那你心中就没有你自己了吗？”
黄子澄点头：“只有殿下。”
“子澄太傅，你这不叫衷，你这叫迂。”见黄子澄不服气的又要辩驳，允炆忙道，“那你告诉我，若是他日我不能继位了，你又要如何？”
黄子澄脸色变了变，几乎要跳了起来：“什么叫殿下不能继位了？难道皇上不满意殿下吗？还是燕王那个祸害在皇上面前乱嚼舌头？还是……”
允炆忙抬手阻止黄子澄说话：“子澄太傅，与这些事情都无关，我只是打一个比方，而且历史上立了储未继位的人的多着去了，世事难料，若真有那日，你是衷心于我还是大明朝？”
黄子澄楞了楞，片刻后坚定道：“殿下，不会有那一日的。”
允炆叹了一口气，知道此刻与黄子澄讲大衷与迂衷的区别，他是断然听不进去的，只怕会一直纠缠在自己为何不能登大宝的事情上面，而这番意有所指的谈话，显然就成了牛头不对马嘴，那还不如作罢。
黄子澄试探道：“殿下似乎不太满意这门婚事？”
允炆摇了摇头，本想与黄子澄诉说自己的烦恼，但随即一想现在他这个太子府也不安生，只怕方才与黄子澄的一番对话已经被人全数的记了下来，交到了朱元璋的手中。于是，动了动嘴唇，终还是摆了摆手，不愿再提起了。
黄子澄却不明白允炆此刻的心思，关切道：“殿下若有什么心情都可以对子澄说起，子澄保证守口如瓶。”
“我没有什么心事。”允炆把手放在眉宇间张望天上的云，有阳光透过指缝印得脸上有点点金光，倒也有趣的紧，奈何那张脸此刻却如苦瓜。
黄子澄上前一步道：“殿下，臣倒是有一个法子能让你开心？”
允炆微微偏了一点头：“什么法子？”
黄子澄咬了咬牙，又上前一步，努力的把脖子伸到允炆的面前，而后一副壮士扼腕的模样道：“殿下，来吧？”
允炆诧异道：“来什么来？”
黄子澄道：“您不是每次都说只要能和臣玩这个游戏就很开心吗？臣为了让殿下能开心，今日就……就豁出去了……殿下，您就来吧。”
允炆嘴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黄子澄脸上那表情以及说的那些话，怎么看怎么就像自己是一个无良的采花大盗，不仅采了花的心还采了花的茎，最重要的是这朵花还算不得娇滴滴挂着清晨的露珠儿的，左看右看都是一朵快要败了的菊花。
允炆咳嗽了几声：“子澄太傅不是一向不爱允炆这般做的吗？”
黄子澄道：“为了殿下能开心，让臣做什么都可以。”
允炆嘴角抽搐了几下，瞧着黄子澄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脸，哪还有曾经那般玩耍的兴致，一巴掌贴在黄子澄的脸上推出去了几许，却在那一刻，瞧见了一个人，心情大好。
那人正是朱棣。
黄子澄顺着允炆那惊喜的目光看过去，自然是瞧着了朱棣，他立刻扳起面孔，如老母鸡护小鸡仔一般把允炆给护在身后，完全忘记君臣之礼的对朱棣翻着白眼，僵硬的行礼道：“燕王殿下。”又侧身冲与朱棣一路而来的朱橚行礼道：“周王殿下。”
允炆轻轻推了挡住他视线的黄子澄，有些不悦道：“子澄太傅，你先下去吧，我有事要与燕王殿下……嗯……还有周王殿下商议。”
黄子澄回头，可怜兮兮道：“殿下，臣就不能与您一起商议事情吗？”说着还眨巴了几下小眼睛，努力着要从那双快要成缝的眼睛里挤几滴老泪出来不可。
允炆对天翻白眼。
朱橚道：“子澄，我与四哥前来是奉了父皇的令，与允炆商议要事的。”
黄子澄见朱橚开口，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走到朱橚身边，在其耳边轻言了几句，才依依不舍的瞧了瞧允炆，又磨磨蹭蹭的离了这个院落。
朱棣挑眉道：“老弟，那家伙跟你说了些什么？”
朱橚温和的笑道：“他只是担心允炆，嗯，让我保护好允炆，提防着你。”
朱棣瞬间炸毛：“那家伙把我当什么了？”
朱橚收敛了几分笑，正儿八经的说道：“估计是狼，专吃小白兔的狼。”
这下连允炆也炸毛了：“那家伙居然把我当兔子，我灭他祖宗三代。”
朱棣蹭到允炆的身边，讨好的说道：“叔以后帮你做这件事，早就看你的子澄太傅不顺眼了。”
允炆瞪了他一眼，怒道：“你敢！”
朱棣忙举手投降道：“不敢不敢，都听你的，你说灭三代就灭三代，灭九族就灭九族，甚至割了他的小**送去当太监我都没有意见，只要你开心就好。”
允炆唾道：“幸好储君不是你，不然你定是一个昏君。”
朱棣抱住允炆，赖皮道：“我又不当皇帝，所以误不了国耽搁不了大事。”
朱橚咳嗽了一声：“我说你们好歹也收敛一下，我还在这里呢。”
允炆脸皮一红，死命的推开朱棣，却不想朱棣把那赖皮的功夫发挥了十成十，不仅不松开，反而搂抱的更紧，冲朱橚嬉皮道：“咱们弟不是外人。”
朱橚有想昏厥倒地的感觉。
而允炆也不例外，觉得此刻有万头大象踩着脑袋奔过，他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才道：“你弟弟是我五叔，不是咱们弟弟，咳咳。”
朱棣厚脸皮道：“我弟弟怎么就不是你弟弟了？”
允炆哀叹了一声。
朱橚咬着下唇，纠结了半晌才说道：“四哥，其实我更希望你随着允炆一起唤我一声五皇叔。”
朱棣耍着流氓，横道：“你想得倒是美。”
允炆揉了揉眉心，无奈的叹气叹气还是叹气。
朱橚道：“四哥，你不是让我来给你打幌子的吗？赶紧有话就跟允炆快说，这太子府可不见得太平。”
朱棣松开允炆，绕了绕头，在允炆面前嘀咕了半天。
允炆瞪大了眼睛，努力的听，使劲的听，拼命的听，依旧没有听清楚朱棣在说些什么。
允炆喝道：“说什么呢？说大声一点。”
朱棣小媳妇样的眨巴了几下眼睛，半晌才稍微放大了一点音量：“再过几天你就成亲了。”
允炆敛着眉头道：“这不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吗？”
朱棣又嘀咕了几声，见允炆脸色变了变，随时有炸毛的可能，忙又加大了音量道：“你想要我送什么贺礼给你？”
允炆诧异道：“你会为我准备贺礼？”
朱棣无奈道：“这是父皇命令的。”
允炆转了几下眼珠子道：“那我是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朱棣揉了揉允炆的头：“那你想要什么？”
允炆摊出手道：“把玳瑁戒指还来。”
朱棣楞了一下，而后很坚决很坚定的说道：“你休想。”
朱橚无奈的摇了摇头。
朱棣有些生气道：“你说你要回去干什么？送那个女人吗？你是不是瞧上了那个女人了?”
朱橚好心的提醒道：“四哥，那个女人姓马名偌涵，是未来的皇太孙妃，书级比你高。”
朱棣头也没有回，怒道：“闭嘴。”
允炆笑道：“四叔，你是在吃醋？”
朱棣嘴角抽搐了两下。
允炆惦着脚在朱棣的耳边轻声的说道：“上次是因为欠你的钱，所以才把玳瑁戒指抵押在你那里，你拿着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吗？你把它还给我，过几日等应天府平静了一些，我亲自给你带到手上，这样才算名正言顺的娶你入门，对吧？”
娶你入门？
朱棣嘴角又抽了抽，瞧着允炆的眼睛眯了眯。
这小子显然没有身为□的自觉。
也罢，也罢。
大丈夫能屈能伸。
不过就是让这小子噌噌口舌之快，真功夫其实还是要到床上才能见分晓的。
朱棣道：“那我便把玳瑁戒指作为贺礼给你了。”
允炆撇着嘴道：“那是我的东西。你这样当贺礼，我不是有点亏了。”
朱棣好心的纠正道：“非也！那是你抵押在我这里的东西，在你还没有还清欠的银子时，那东西就是我的。所以是我把我的东西当贺礼给你了，懂不？”
允炆揉了揉眉心，嘟囔道：“吸血鬼，吝啬鬼，葛朗台，你会遭报应的。”
朱棣听得似懂非懂，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也不予他计较。
而五月初五，便是一眨眼间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