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二之情牵（下）…
传来的呼救声如当头一瓢凉水，将两人正蓬勃而起的欲-火浇灭了大半。
不过随之而来却也是怒火。
穆远山那个气啊，好不容易碰到个地利人和的野外大餐，还没开始享受呢，偏偏天不时，他倒有心不想管，但楚青一双清澈的眼睛正直勾勾看着他，里面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大字——去救人。
而当他回头的那一刻，也刚好看见一个小娃娃抱着根浮木被激流而下的溪水冲走的场景。
瞬息之间，他微提内息，脚下生风，高大欣长的身体拔地而起，白驹过隙般冲向溪水，楚青坐在原地一边整理衣裳一边掐时间，十六息后，穆远山便提着那个呼救的小男孩回到了他面前。
楚青动作也是麻利，三两下便将那个都未反应过来的小男孩剥得光不溜秋，湿衣裳支在火堆边烘烤，穆远山也解下自己上衣，披在那孩子身上免得受寒。
直到这时，他们才从那孩子嘴巴里听到两个极其微弱的字：“谢谢。”
楚青仔细端详着这个小男孩，男孩小小年纪，脸上便轮廓分明，瞳孔晶莹透亮，是个英俊的小帅哥，但不知怎的，楚青总觉得这孩子的面目轮廓有些眼熟，却又说不上在哪里见过。
穆远山见楚青直勾勾地盯着这孩子，顿时醋意大发浑身不是滋味，酸溜溜道：“怎么，难道我还满足不了你么，要这么色迷迷地盯着个孩子？”
楚青对着穆远山的脑袋就是一巴掌，“积点口德，没人当你是哑巴，我还没变态到要对小孩子出手的地步，有你这个壮汉就够了。”
穆远山被他扇得身子一歪，脑袋虽疼，但最后那句“有你这个壮汉就够了”依旧听得他心里美滋滋的。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几岁了？”楚青问向小男孩。
“我……”小男孩怯怯地看了他和穆远山一眼，或许是没瞧出什么恶意，刚才人家也救了自己，才小声说：“我叫凌旸，家在永河村，六岁了。”
“永河村，那离这可不近。”穆远山只道这孩子是附近的山民不甚落水，没想到是永河村的，当然那地方也说不上远，但以一个小孩子的脚力来说，从那到这也得走上一两个时辰。
“你怎么会落水，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楚青又问。
“不，我是被人扔下水的。”
楚青和穆远山双双吓了一跳。
将一个孩子扔下水任其自生自灭，这是怎样道德败坏的畜生才干得出来的事啊，要不是今天碰上了他们，这孩子十有八九得一命呜呼。
“来，告诉叔叔。”楚青异常温和的将小男孩抱进怀里，“是哪个狗日的王八蛋把你扔下水，又为什么要把你扔下水？”
“是村子里的恶少刘章，比我大两岁，见我没爹没娘，就总是欺负我。”凌旸温顺地靠在楚青胸口，享受的模样看得穆远山一阵羡慕嫉妒恨。
楚青莞尔。
还以为是什么罪大恶极之徒要取一个小孩子的性命，原来只是小孩子之间互相玩闹所致，但也玩得太大了些，纵使小孩子不懂事，弄出人命，也是天大的罪过了。
“这个刘章特别坏。”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凌旸的苦水便一箩筐对着楚青抖了出来，“村子里的小孩子大多很怕他，谁要是不听他的话，他就打谁，他力气大，连十一岁的苏大哥打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说完，他又眼神晶晶亮地看向穆远山，“叔叔，我刚才看你在水上飞，你一定是说书先生说的武林高手吧，你教我武功好不好，让我打赢刘章，这样大家以后就都不会遭他欺负了！”
穆远山一愣。
“不行吗……”凌旸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
“不是不行。”穆远山盘腿坐在地上，玩味地摸了摸下巴，“竟然会想到学武功，看来是真被那个什么刘章给欺负狠了，罢了，我平生最痛恨恶霸，小恶霸也痛恨，武功嘛，教你也可以。”
凌旸嘴角的笑容还未拉开，又被穆远山一记“但是”给拉了回来。
“习武之人有一大忌。”穆远山垂下头，鼻尖就要抵上凌旸的鼻尖，“武功，是学来保护自己，保护亲人的，当然在这个前提下，也可以去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但是绝对不能用武功去为恶，你知道不知道。”
楚青扭过头，穆远山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让他想笑。
“你若是向我学武功，就是承了我的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也顺便代了你的父，听好了，我唯一的条件就是，好钢用在刀刃上，学了我的武，去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用武功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那我一定会亲手清理门户，你明不明白。”
凌旸小脑袋点得像鸡啄米。
楚青打趣道：“你想把他带回去学武功？问过我的意见没有？”
“用不着带回去。”穆远山站起来，动了动手腕，顺便秀了秀手臂上线条流畅的肌肉，我只要一个晚上，就能把这孩子调教得八九不离十。
“你就吹吧。”楚青侧躺着，“我可要睡了，别吵着我就成。”
“徒儿，走，我们换个地方，只要一个晚上，为师包你脱胎换骨！”穆远山一把将凌旸抱起来放在肩膀上，对楚青挥挥手，腾起身子，三两下蹦到了小溪对面的空地，惹得凌旸一阵尖叫。
楚青无奈摇摇头，合上眼睛，他今天是真的累了，因此睡得特别快特别香。第二天早晨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穆远山在篝火边烤着几条鱼，而那个凌旸也正抱着一条烤好的鱼吃得不亦乐乎。
见楚青起身，穆远山十分狗腿地取来了湿毛巾给他洗漱，楚青大大咧咧享受过后，还忍不住调侃一句：“你那一个晚上的武功速成，有成效了么？”
“成效？那自然是大大的有。”穆远山打了个响指，“徒儿，昨天夜里为师教你的那套拳法可记熟络了，使得出来了不？”
“使得！”凌旸中气十足应了一声，丝毫不像一夜未睡的样子。
“奇了怪了。”楚青就算心中疑惑，也不好再争辩，跟着吃了一条小鱼，两人便动身，送凌旸回村。
凌旸坐在穆远山肩膀上十分兴奋，一直大呼小叫，穆远山也很开心，故意抓着那孩子的双腿玩一些高难度动作，亲昵程度好似父子，这回倒让牵着马跟在后边走的楚青有些羡慕嫉妒恨了——穆远山要是娶了个漂亮老婆，生了个漂亮儿子，也会这么幸福美满，这么想来反倒是自己对不住他。
可是，这个念头他还之是刚刚冒出来，凌旸就回过头，对着楚青大叫了一声：“师娘，快些！”
楚青一身鸡皮疙瘩从脚底板一路冒到头顶。
穆远山哈哈大笑：“娘子，你走得也忒慢了！”
“娘子你妈了个逼！”难得对穆远山冒出的一点愧疚之情顿时烟消云散。
永河村，以他们俩的脚力，不出一个时辰便到了。
这座村子建在山间，也算是一处钟灵毓秀之地。
走到村口，楚青正要赞叹一句“人杰地灵”，就听见不远处的大树下传来好几声“打！打！”
抬眼望去，见着的是一个个子又高又壮的男孩在不断踢打另一个粗布麻衣的瘦弱男孩，小男孩倒在大树下边，身子蜷缩成一团，就算被打得不住痉挛，他抓着机会还是要出腿出拳反击那么一下，虽然可怜的反击换来的又只会是暴雨一般的踢打，但那眼睛里射出不屈的目光可一点都没弱势。
他们周围还围了一圈小孩，不光不上去劝诫，还一个二个拍手大叫加油，场面诡异。
“看见了吗。”楚青轻轻拍了拍穆远山的肩，小声道：“恶霸就是这么从小养成的。”
见到眼前这一幕，楚青用鼻孔都能猜出来了，那个把人按在地上暴打的肯定就是凌旸嘴里的小恶霸刘章无疑。
“刘章，不准你再欺负萧萧！”凌旸双眼喷火，已经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对着那个刘章的后腰就是狠狠一撞。
刘章大叫了身“哎哟”，身子一扑，摔了个狗啃泥。
周围一圈小子顿时噤了声，凌旸小心翼翼将地上被他喊作“萧萧”的男孩扶起来，关切地拍了拍他脸上的灰，满脸心疼。
“凌哥哥，我没事。”萧萧从怀里掏出一个被压扁了的纸包，“这是我娘今天早上做的红豆糕，我想带点给你吃，结果被刘章看见了，他要抢，我不给，可惜现在全压扁了。”说着说着，这个刚才被打得鼻青脸肿都奋力反抗的萧萧，居然开始噼里啪啦掉眼泪。
凌旸顿时慌了，忙道“别哭，别哭”小巴掌不断在他脸上抹着，就差没给他抹成了个大花脸。
楚青又拍了怕穆远山的肩，继续小声道：“看，奸情也是这么从小养成的。”
穆远山抱起手，翻了个白眼。
“凌旸，你这小鸡皮还有胆子回来，看来昨天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啊！还敢打我了！？”刘章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在放狠话，脸色却发白，看来刚才凌旸那一撞力气还真不小。
“刘章，你敢和我打一场吗！”有楚青和穆远山在一边看着，小凌旸这番话讲起来可谓中气十足，“如果我打赢了，今后你别想欺负任何一个村里的孩子，我要是打输了，你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那我让你去吃屎你去不去？”刘章小小年纪居然露出个邪恶无比的笑容。
“只要你赢得了我。”凌旸拍了拍萧萧的肩，示意他推开，之后分开双腿，微微蹲成马步，双手一前一后张开，做出一记白鹤亮翅的起手式。
“啊……”楚青轻呼出声，又赶紧捂住嘴，狠狠瞪了穆远山一眼道：“你居然把那个教给他了？”
“不然呢。”穆远山耸耸肩膀，“在没有任何根基的情况下，又要一晚上速成，除了这套芙蓉出水拳，我还真没那个能耐教他其他的功夫。”
“你就不怕又养出一个小恶霸出来？”楚青语气都有些变调。
“不怕。”穆远山一勾手将楚青抱住，狠亲了一记道：“你看着吧，我自有分寸。”
这边说话的功夫，那边已经依依呀呀开打了。
刘章打架的路数不外乎就是乡村小娃的那一套，前冲，大叫，然后出拳。
看来这刘章力气是真的大，不过是个孩子，挥动拳头竟然还能带起风声。
就在围观众小孩都以为这一拳要重重砸上凌旸的脸时，异变发生了。
凌旸忽然低下身子，一个相当没有水准的懒驴打滚，不光避过了这一拳，而且还礼尚往来，狠狠一脚，踹上了刘章的裆-部。
楚青眼皮一跳。
刘章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说起这套芙蓉出水拳，不是没有来历的。
天下人众所周知的一个道理，学武最重要的不是那一招一式，而是根基，用江湖人俗称的一个词就叫做“筑基”，根基越好，则学起功夫来就越事半功倍，反之，不光武功练不成，人还可能练伤练残。
现在那些行走江湖的大侠，学武的时候哪个不是一身苦过来的，就连穆远山当初也是玩命似地练，才练就了如今这么一副好身板。
而相对那些对身体与基础要求严苛，半点不得马虎的正统武学而言，芙蓉出水拳乃是穆远山独创的非主流拳法，而其适用的对象也是给雁翎山寨的妇孺们防身之用，因其速成与阴险的特性而得了钟赛花的大力推崇。
芙蓉出水拳，说白了就是女人对付男人的拳法，名字好听，耍起来就没那么好看了，其一招一式刁钻古怪，专攻人体各处脆弱的地方，如胯-下一点，如胸前两点，如眼睛，如脚背，反正怎么阴险怎么打。
穆远山创出了这样的武功，就没想过要把这东西摆上台面，不然绝对会遭其他的江湖人士唾弃，但是姑娘们学会这拳法之后，在防身和整顿家事的效率上可谓一日千里。试想，小姑娘虽然娇滴滴没有力气，但男人胯-下与胸前的那三点软-肉也不是铁打的，用这种拳法，专攻软-肉，人就两只手，只会些粗野功夫的山匪要怎么三点齐挡？
昨天夜里，穆远山为了省时省力，教给凌旸的就是这套芙蓉出水拳，看不出来凌旸也是个练武的材料，他才耍了两遍就已学会，而且还能自我组合融会贯通，运用上实战也是如此了得，看得穆远山很满意。
只见凌旸小小的身子在地上滚成了一阵风，虽然泥土飞溅，可惜了那身衣裳，但还真没被刘章碰上一下。
再看刘章，这个小恶霸可惨了。
凌旸下手完全不留情，让这小恶霸胸前两点和胯-下都破了洞，粉红色的乳-尖和白花花的小-鸟在春风里飘来荡去，衬着他烧得火红的脸，十分有趣。
围观的小孩们叫好声开始一浪高过一浪。
“噗通”一声巨响，刘章终于支持不住，仰面倒地，那三处脆弱的软-肉早已红肿，如果凌旸力气再大些，这刘章下半辈子，便也不用讨老婆了。
眼看架打完了，刘章还输了，原本起哄的一帮小孩子立刻作鸟兽散，跑得一干二净。
楚青和穆远山这才走上去。
那个叫做萧萧的小男孩已经停住眼泪，凌旸也满脸是灰，他把萧萧递过来的小纸包宝贝一样抱在怀里，取出压扁了的红豆饼不住往嘴里塞，嚼得挣扎无比的同时还挤出了好吃两个字。
“萧萧，过来，这是我师父！”凌旸把那个孩子一路扯到穆远山面前，又道：“师父，这是我弟弟萧萧！”
“萧萧乖。”穆远山笑得暧昧，“亲弟弟？”
“不是，我认的弟弟。”凌旸满脸认真，“师父，你也收了萧萧当徒弟吧，我们兄弟两个一起学武，以后这村子里就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这样啊……”穆远山故作深沉，“你弟弟叫什么名字，就叫萧萧？”
“萧萧是我的小名。”男孩脸蛋够脏，但有一双黑亮的眼睛，“我叫萧淮卿。”
穆远山发誓，他只是随口问问的。
楚青听见自己下巴掉在地上的声音。
天空飞过一大二小三只乌鸦，呀——呀——呀——
楚青哆哆嗦嗦伸出手：“凌旸？萧淮卿？”
两个孩子齐齐点头，见着楚青大变的脸色，不明所以。
“师父，你到底收不收我们啊！”凌旸又问了一句。
“小山子……”楚青喃喃道：“快来……扶我一下……”
穆远山赶紧将楚青扶住。
凌旸又催了一遍。
“收！”这回倒是楚青先代他答了，“怎么不收！一定要收！你们两个小子听着，以后我和小山子一个月来一次，布置任务加验收成果，谁要是敢偷懒，我保证打得他屁股开花！”
穆远山满眼复杂。
“谢谢师父！”凌旸笑开了花，抱着萧萧转了个圈圈，又手牵手往村子里跑，站在村口，隔着老远对二人挥手。
“你这小子给我记着，好好对你弟弟，这是你上辈子欠他的！”楚青扯着嗓门大吼道，声音居然有点哭腔。
穆远山不忍将楚青的脸按进胸口，轻声问：“你觉得，会是他们吗？”
“信，怎么不信？”楚青理直气壮，“你别告诉我你不信鬼神，之前我也不信的，但是我眼睛一闭一睁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我就信了。”
“别说，还真有可能，那我真要教他们武功？”穆远山悻悻道：“不要吧，我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怕什么，你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和孩子过不去？我已经想好了，你教凌旸习武，让他练成绝世高手之后从军去当将军，我教萧淮卿读书识字，让他以后跟着从军去当参谋军师，以后他们功成名就，可是我俩的功劳。”
穆远山挤挤眼睛，“那你不怕他们重蹈覆辙。”
“这就要看他们的造化咯。”楚青眼神悠远，“不过樊旸死前对我说的那些话，我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楚青心里有底。
以后的事情，现在管那么多干什么。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他们自己的路，怎么个走法，我们当个看客足够了。
但能肯定的是，这一定又是一个崭新的篇章。
作者有话要说：《十里青山远》至此所有正文＋番外全部上传网络，给大家一个完结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