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过了大年初三，左忱和小麦先后告辞了，大家都还有一些亲朋要走访，雷霆也不便强留，倒是程姨不舍的嘱咐让他们有空常来玩。
沈云谦从大年初二就忙了起来，虽然重要的人情关系该打点的年前就吩咐助理都打点好了，但毕竟有些市里的领导他要亲自去拜个年才算礼数周到。当然，这个拜年也不可能仅仅是空着手去人家说句新年好就可以的。
初五的那天，吃过了破五的饺子，沈云谦就又去忙了。雷霆闲来无事，突发奇想的想要浪漫一把，打算和沈云谦一起去看场电影。
买了晚上八点场的电影票，和沈云谦一起看电影的期待却被终结在当晚五点半，雷霆接到沈云谦的电话，有两位省里认识的领导携家眷到X市来了，他要招待一下。不回来吃晚饭了，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雷霆知道，沈云谦所谓的招待肯定不是仅仅吃一顿饭这么简单，基本吃喝玩乐一条龙下来，不到凌晨他是回不来的。
没有提电影票的事，雷霆把票胡乱的塞进了抽屉最深处的角落里，默默的下楼跟程姨吃了两个人的晚饭。
冬天天黑的早，雷霆跟程姨打了招呼说出去走走，外面已经全黑下来了，江滨广场的空地上到处是带着孩子玩耍的家长。
不断有焰火升空，炸开漫天繁花，灿烂过那一刹那，然后留下满夜空比刹那之前更深刻的寂寞。
雷霆渐渐远离广场，走上了江面的一座旧桥。
这一段的江面一共有三座桥，最远处那座是桥长近一千二百米的新桥，入夜后桥上的景观灯打开，一个个的扇形闪烁相连，很是漂亮。旁边那座拆掉后原地重建正在施工中的桥，原本跟雷霆脚下踩着的这座一样，都有很久的历史了。雷霆如果没记错，自己站着的这座桥听爷爷说是文革初期修建的了，桥身很窄，年深日久已经不堪重负了。
也许等那座桥修好了，自己现在站在的这座桥可能也会被拆掉，这桥的两端都已经被封了起来，只准自行车通过或者行人徒步走过。
桥比较长，现在，这桥两端倒成了放烟花的好地方，很多孩子嬉闹着围着家长玩耍。
雷霆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往桥中间人少的地方走，一朵朵硕大的礼花在雷霆头顶炸开，远远看去倒像唯美的背景，闪亮的五颜六色映的桥上的路灯都显得暗淡无光了。
走到临近桥身中央的地方，雷霆转身面向那座新桥停下来，双手撑在桥栏上去欣赏对面桥身那漂亮灯光倒映在水里的夜景。偶然转头间，眼角瞥见旁边隔着一个灯杆的距离好像也有人和他一样在看对面。
起初也没多留意，后来余光无意扫过，觉得那人看夜景的姿势比较诡异。雷霆身子往后倾了倾，躲过那根碍事的灯杆，才发现那人竟然是坐在桥栏上的！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雷霆给吓出了一身冷汗，十几二十米深的桥下就是滚滚江水啊。时间容不得他多想，忙蹑手蹑脚的靠了过去。
雷霆一把抱住那人的时候，那人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喊“放开我！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雷霆这才注意到这位大年初五要自杀的是位女士。把人连拖带抱的弄下桥栏，女人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挣扎。
“谭璐瑶？”
埋在散乱发丝间的脸豁然扬起，谭璐瑶素颜未上妆的脸上苍白的吓人。
“怎么是你？”谭璐瑶先是一愣，随后更加失态起来“为什么又是你？为什么我这么难看的样子偏偏要让你看到！”
谭璐瑶指控的语气让雷霆再度词穷，好像自己救人真是做了件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
“你没事吧？大过年的，什么死啊活啊的，多不吉利？”雷霆没发现这时候他深得程姨的精髓。
谭璐瑶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膝头嘤嘤的哭了起来，右手一直抓着的一张白纸松开飘落下来。
雷霆捡起来，借着昏暗不明的灯光看出那是一纸某三甲医院的诊断证明，乳腺癌Ⅲ期？
这个病对女人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尤其对谭璐瑶这样漂亮的女人来说打击就更大了。
雷霆笨拙的都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
“现在医学很发达，配合医生治疗，这个病应该治好的几率还很大吧，只要你自己不放弃……”听说情况好的话切掉可能就没问题了。
“医生说Ⅲ期不建议做保乳手术，如果切掉，做女人还有什么意思……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雷霆不知道胸对女人的意义究竟有多重大，所以不敢妄加安慰，如果胸对于女人的意义等于自己下面的小弟对男人的意义，雷霆想换做自己也会想死的。
“换做你，你会去喜欢一个没有胸的女人吗？”哀伤的抬眼看了一眼雷霆，谭璐瑶又把头深深的埋在了膝间啜泣了起来。
也许胸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真的很重要，但对于雷霆来说显然要无所谓的多，他喜欢的那个人如果真的突然长出一对丰胸来那才真的要吓得他掉头跑掉吧？
“我，其实不喜欢女人……”雷霆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再隐瞒这样一个事实，会让他的良心不安的“我喜欢男人。”
谭璐瑶猛然抬起头来，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嘴张的能吞进一颗鸡蛋“你，是同性恋？”
见雷霆点了点头，谭璐瑶觉得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她非常非常的想笑。
“我大学追了你一年多，我们交往了几个月，你竟然现在才告诉我，其实你不喜欢女人？”谭璐瑶的声音里其实没有指责的意味，今天发生的难以置信的事情太多了，她的打击受的足够大了，连愤怒的神经都已经被身患癌症的事实给打垮了，整个面目表情看起来有种麻木的呆滞。
“不是……那个时候，我还不喜欢男人。”
谭璐瑶木讷的点点头“谢谢你那时候还不喜欢男人，不然我的人生真的变成了一个大笑话，虽然现在，已经很好笑了。”
“其实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介意你是什么样子的，他爱的是你这个人。”就算沈云谦有一天变得很老很丑坐在轮椅上要他推着，只要那份感情在，雷霆想他依然会很享受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
毕竟多完美的人也逃不过岁月的无情，时间是残忍的雕刻师，刀刀刻下的都是沧桑，没有人可以永远十八岁。
“雷霆，你觉得我像是未成年的天真少女吗？还会相信那些爱情至上论？”谭璐瑶慢慢收起了眼泪，这个年纪的女人，其实已经快没有了哭的权利。
“我是说……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安慰人……”雷霆再度对安慰谭璐瑶感觉力不从心。
“不，你今天已经给了我很好的安慰了。”谭璐瑶凄然的一笑“今天你让我知道，原来我脱光了站在你面前都留不住你反而会把你吓跑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太没有吸引力了，而是因为你喜欢的是男人……这算是今天你给我的安慰奖吧……”
于感情上，雷霆一向是个迟钝的人，也不会知道自己那天的落荒而逃竟然这么严重的打击了人家的自信心。
雷霆再度沉默了。
谭璐瑶由地上慢慢地站起来，失魂落魄的蹒跚踉跄而行，雷霆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手上诊断证书追了过去，扶住了谭璐瑶的胳膊搀扶着这个丢了魂的女人前行。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谭璐瑶现在真的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报应的了。
雷霆坐牢后，她就退了学出国去休养，消沉了两年多才慢慢振作起来。回国后供职的企业也还不错，这六七年下来也算小有成绩了，只是个人感情问题却始终落空。
剩女问题日益严重的今天，一个二十七岁尚没有交往对象的女人已经变成了父母的一块心病，尽管谭璐瑶本身并不想谈感情。
偶尔出差到X市，阴差阳错经人介绍认识左忱，两人年貌相当，男未娶女未嫁，或者应该说男为娶女为嫁就这么走到了一起，谁知道到头来又是一场悲剧。当初决定嫁过来的时候，就申请调职到本地的分公司，现在一下子也不能马上回去。
如今又发现得了这种病……
果然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谭璐瑶看了看雷霆开车的侧脸，涌上了一种深深的内疚，难道是人之将死的心情了么……
“好了，你不用送了，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那你小心点。”雷霆头探出车窗说。
“我会的，你回去路上也要小心开车。”
谭璐瑶挥了挥手，跟雷霆告别后独自进了酒店，情绪倒似乎比在桥上时平稳了一些。
雷霆的车本来也没熄火，很快的就掉头离开了，没有注意到后面沈云谦那辆保时捷卡宴也在酒店门前停着。
在这家酒店安排领导就寝后的沈云谦皱着眉头步下酒店台阶，看着雷霆车尾灯的目光变得深邃悠远。
又是这个女人。
这已经是沈云谦第三次看到或者知道雷霆跟这个女人在一起了……不算八年前那数不清的更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