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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意锁念(大修)

书籍名:《浮生意锁莲》    作者:醉吟浅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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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盈盈水色,共长秋天;繁繁仙界,一曲延绵。
  那人一袭清秀飘逸的白色长衫,伫立于山巅,漆黑而拖曳至地的长发一丝未束,随意的散在身侧,迎风而舞,宛如世外谪仙一般清清而肆意。
  只可惜他身后高耸入云海,矗立于整个长生界最东方的疏影阁,已然宣示了此人的身份。
  一壶清酒摆放身侧,他端起玲珑剔透的酒杯细细研磨,凑到唇边清清一沾,却又放下,迎着清晨清冷而又淡淡的风,面目上毫无表情的望着晨光升起的方向,俨然一片冷凝的肃杀。
  千万年的时间都毫无意义,那看似漫漫无尽的长路,不过是相似而短暂的一瞬。
  意义,毫无意义。
  “……蘅,葭……蘅!葭——蘅——”远远地传来一声声童稚的呼喊,那人猛地转身,带起宁静的长发,凝固的衣袖,远远地望着从远方跑来的小身影,脸上却是淡淡的柔和起来,虽然还是冷冷的生人勿近,却是逐渐的淡开了笑容。
  那人放下身旁的一切,笑着迎了过去,任由那个小小的身影一下子扑在自己的怀中,狠狠的蹭着自己怎么也不放手:“小莲子,你好久没来找我玩了。今天是不是没了星君的功课,才有空来看我一看?”
  “才不是,前些日子明明是葭蘅不许我来。”小莲子嘟了嘟粉粉的脸颊,抱着那个人好好地嗅了嗅他身上的香气,过了好一阵才不情不愿的放开手,然后乖乖的被那人抱在怀中,静静的偎在那人的怀中,默默听着那人的解释。
  “今天是葭蘅找到我的第几年了呢?”
  眨眨眼睛,小莲子很是狡黠的样子。
  那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笑道:“是了,确是我的不对,前一阵子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葭蘅容易发脾气,万一对着小莲子发火,再让小莲子伤心就是我的罪过了。作为鉴魂司的葭蘅,小莲子你可要理解我呀,这是我的职责……千千万万年来没有改变,亦没有动摇。”
  顿了顿,那人清绝潋滟的脸上忽的一笑,那发自内心的轻笑,让那小小的孩童都屏住了呼吸,仔细的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景象。长生界鉴魂司的司主作为辅佐仙尊的三人之一,即使温文尔雅,却几乎从未见过他开心的笑过,万年难见。
  从怀中摸出一只似玉非玉的锁,那人却在几声轻响之后将那锁轻轻的掰成两半,各有一条细细的链子牵绊在其上,小莲子才知道若不仔细看,只凭那精巧的机关谁也看不出那原本是一只的锁,竟然是一对。
  “这是对鸳鸯锁,多年前是别人无意中发现赠给我的,我留下来也无什么用处,便是送给小莲子当做生辰的礼物。愿小莲子将能得一人心,白头携手不分离……”那人轻轻的念叨着,将那其中一只小锁扣在了小莲子白玉的脖颈上,将另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半块交到了小莲子的手心中,又赠与他一枚锦囊,好好的放在锦囊里面然后系好在他的身上。
  “长生界清冷而绝情,而我早已是万年孤绝,于是便将这情之一字,寄托小莲子的身上了……若有一日你有了打心眼儿里面想要相守一生的人,你便把这把锁交由她,生生世世锁住她不许她逃走,永远陪着我的小脸子,可好呢?”
  小人儿捧着颈上的玉锁,眨着晶亮的眼睛瞧着眼前的仙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而那心思却始终放在眼前这个人的身上,却是暗暗的攥了攥藏在长袖中的手心,小心翼翼的问道:“若是有了想要永远在一起的人,我便可以交给他么?”
  那人轻轻点了点头,却不再说些什么,忽而携起放在地上的长剑,猛然向前跃了几步,一身白衣似乎一簇花团一般飘舞起来,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左右摆动。
  他的动作很慢,宛若一个喝醉之人随性发挥而舞,然而仔细看去,他的脸上却是一片肃穆之气,那长剑虽然缓慢,但却在每一次停顿都有着凌厉的破空之声和嗡嗡的长剑脉动。
  优雅而又凌厉……便是那人,长生界的葭蘅。
  而小莲子就笑眯眯的坐在一边,看着那人沉溺于舞剑的飘逸身影,似乎这一坐,就是永远永远了。
   可是前尘与今朝,他们谁又还记得……
  “啊啊!!——”沉漪惊叫着坐起来,看着满是阴森的冰冷的石室,蓦然的摸上脸颊上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怔怔的看着前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苍白的脸孔配着鲜艳的红烛也越来越沉寂,深沉的几乎要腐烂在这永无天日的石室之中。
  缓缓平复着从梦中惊醒的喘息,沉漪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胸口那片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和遗憾,木然的擦着不停的从双目中流淌而下的眼泪,忽然低头看着溅在手心那湾浅浅的泪水,茫然的轻道:“奇怪了,我为什么要哭呢……”
  他的眼泪不是早就没了吗,不是早就没有了么,为什么此刻还是伤心还是难过呢。
  还是刚才那个梦……梦?什么梦,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却忘记了那梦的内容。
  下意识的看着身旁被服的另一处凹陷早就已经变作冰冷,沉漪的心里一窒,立刻不愿的别过头去,眼底闪出怨恨的神色,但是更多的却是沉重的无奈和沉沉的叹息。
  自己的精神和身体,都已经到达极限了,他早就已经心力交瘁了。
  够了、够了,够了……的确够了!!他已经受够了!
  “穆沉漪,不管你的前生还是今世,你都是一个失败的人。你认了吧,无论你在哪里,你都注定栽在自己身边的人上……你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思呢……”可是,他还有……怎么能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死了……
  还不等他再多想什么,铁门那里忽然传来一丝震动,沉漪浑身猛地战栗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坐在床上的身体也摇摇欲坠,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钻到床角边用被子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身体,闭上双眸歇斯底里的嘶吼道:“——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门口的声音突然顿住了,似乎有谁在哪里想要开口说话,却只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拢上了。
  听见门外的声音停了下来,沉漪的心也似乎稳下来了一样,只是急促的呼吸着,就这样久久的,僵硬的和门口的人对峙着。
  过了半晌,沉漪才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警惕的瞪着门口,生怕那个人会突然什么都不管就冲进来。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沉漪舔了舔干涩的双唇,终于开口说道:“……莲,我最后一次求你,放了我,放了我吧……我求求你……”
  在自己完全的崩溃之前,求他最后一次。
  门外的人似乎有着微微的动容,但是却始终没有动静,好像在等待着沉漪说完一样。
  “莲,你不觉得可笑吗,以前的我们是怎样,现在我的我们是怎样的……我不要的东西你看的那样的重,我看的重的你却视如草芥,你把我囚禁在这里之后,你可曾有一天真正的开心过吗!你得到了我的,我的身体……你可有一次真正的觉得幸福吗!”
  门外的人不说话,只传来微微急促的喘息声,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浓了。
  “回答我,穆沉莲你现在就回答于我!”
  门外的人似乎终于再也忍不住,一双纤细的手伏在漆黑的铁栏上,轻轻的咔嚓一声,推开了那似乎生锈的铁门。门外踏近一双浅蓝色的绣鞋,以及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映着简陋的烛光,脸色枯槁而死灰一片。
  来人噔的一声直直跪在湿凉的地面上,身上的蓝衣早就已经湿透,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雨水湿透了她的长发,好不狼狈。双手颤巍巍的安放在地面上,她抖着身子将额头贴在地面上,久久的不忍去看那个蜷缩在角落,那个曾经绝代风华的少年,颤声说道:“……大堡主!”
  角落的被服中发出一声低呼,听到她的声音,沉漪的呼吸顿了一下,半晌才将指头捏得没有一丝血色,死死的抓着被服的顶端,缓缓的从头顶上拉了下来,死死的,更是越加茫然的看着那个伏跪在地上的女子,喉咙干涩的说不说出声来。
  是初夏。
  是那个从小便在双子身边服侍左右的女子,此刻正因为悲痛和愧疚而深深的伏在地面上,久久不愿起来。
  石室之内一片凌乱,眼前少年的身上消褪不去的淤痕和刚刚那段没有回答的对话,若是初夏此刻再也反应不过来,那她也枉费如今身居穆风堡总管的位置了。
  “你都看见了,也都……知道了。”疲惫的松下身子来,沉漪在这个从小就是看作是亲姐姐一样的女子面前,什么都不想隐瞒,什么都不想再说了,以初夏的聪慧,怎可能还不知道他们兄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初夏的身体抖了抖,却是含着眼泪坐起来,对着沉漪深深的点了点头,身体忽然向前探去,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说道:“大堡主不用担心,二……那个人此刻被老堡主和夫人缠着,断然不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初夏是在偷偷跟踪他的时候发现了这里,虽然我先前猜测是不是他把大堡主关在这里,但是亲眼见到……初夏却不能相信,为什么他会走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情!大堡主明明——”
  “初夏!”沉漪尖叫一声打断了初夏的话,红着眼眶摇了摇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也不是大堡主了。现在穆风堡的堡主只有一个,他达成了他的目标,所以手下败将的我……就像个玩物一样被他随意的玩弄,穆沉漪,只是一个可笑的禁脔……”
  露出上半身光裸的肌肤,苍白的指尖滑过每一丝仍然有着轻微疼痛的红肿出,沉漪颓然而羞耻的抱着自己的身体,忽然跃下床扑进初夏的怀中,毫无顾忌的在那个女子的怀中放声大哭。
  初夏的心口一酸,和着被服一起围抱着沉漪比之数月前消瘦太多的身体,泪眼婆娑的同他一起哭着,同他一起悲痛着。
  几个时辰前初夏才帮穆沉莲系上御寒的披风,后来因为觉得他的神色太不对劲,还有那低声呢喃的几句话太怪异而偷偷跟了过来,却没想到在穆沉莲的房间中发现了密道石室的秘密,更在心中不好预感的作祟下走到了密道的尽头,看到的,却是这样让她心寒的场景。
  这是牢房么,这是为了伤害自己的兄长么?天气已经十分冷了,这个石室之内却是又冷又湿,衣物没有一件,只有一床薄薄的被衾勉强御寒,没有足够的水,只有一只早就空掉被舔得干干净净的茶杯……他□,只有脖颈上系着一条长长的却坚韧的锁链一般的丝带,牢牢的把他禁锢在这里,永远的锁在这里。
  “少堡主,不要哭……”情不自禁的喊出小时的称呼,初夏紧紧的抱着沉漪的身体,用全身的柔软来包容他的存在,温温热热的温度似是沉漪好不容易抓住的一根稻草。
  “初夏……”
  “是,初夏在这里,少堡主不要害怕。”柔软的安慰着幽咽不止的沉漪,初夏背着沉漪的苍白脸庞上,隐隐的压抑着矛盾的恨意。她从少女时便跟在两个双子的身边,除了老堡主和夫人之外,最了解沉漪沉莲的,就是她初夏了。
  沉漪是如何对待沉莲的,她看的一清二楚,虽然沉莲平时不善言谈甚至十分冷淡,但却是打心眼儿里面的对人好,默默无声的关心着身边的人,轻的似乎谁都没有感觉,就这么过去了。
  即使别人不懂,初夏也是懂得的。性格是天赐的,沉漪这份淡淡的情谊和淡薄的性子是无法硬生生的改变的,即使别人无法懂得,但是沉漪却依然淡淡的关心着别人,自己有没有被人知道,的确已经无所谓了。
  天生淡薄,又有什么办法呢。
  天生如此,别人不懂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不怕,只是觉得悲伤。” 轻轻的回答着,沉漪声音顿了顿,猛地捉住了初夏的肩膀,眼神炯炯的看着她。“初夏,帮我……你一定要帮我,这个时候除了你谁也不能帮我!我的腿不能走,天山银蚕丝又绑缚在我的身上,唯一的出路就是让莲自己放我出去,否则往后……我就是在这里老死,也不奇怪……”
  初夏惊叫道:“不!我决不会让你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少堡主,老堡主和夫人已经回到了穆风堡,我现在就去告诉堡主和夫人——”
  “穆沉漪已经死了!就让我……也在爹爹和娘亲的心里也死了吧。”苦苦的摇着头,沉漪紧紧的拉住初夏的手,幽幽的看着初夏不解的神情。“对于天下人来说,穆沉漪已经死了。若是弄得莲和爹爹娘亲因为我而反目,爹爹定然会不顾别的而硬要我重新继承穆风堡,而我假死一事,必然会有人议论,若是爹爹因为我而囚禁莲遭到别人谈论……我不愿,这不是我的意愿啊。”
  事情也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依穆泽谒的性子,莲囚禁他一事必然会勃然大怒而闹得满城风雨,似乎还牵扯到京畿那一位的事情,若是莲的话,必定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而动些什么手脚。而天下人都知道他们兄弟两人曾经被人半路劫虏,此番一下布置,推到那个人的头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他最怕的,就是因为京畿的朝廷察觉到沉莲的故意栽赃而牵连整个穆风堡,那个时候,爹爹娘亲……还有他,该怎么办呢。
  或者,莲就是吃准了他为了穆风堡一定会忍气吞声,才会走这一步的吧。
  “就让我死了吧,就让穆沉漪永远的消失……而我要你帮我做的事情,也不过是送一封信到京畿去。”沉漪顿了顿,抬头看着初夏同样坚定地眼神,淡淡一笑。“这里没有笔墨,你也不能多留,我口述给你,你刻上我的印鉴,就送去那里——”
  “是要送去给少堡主的师父先生吗?”初夏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却知道两个兄弟的本事全是那个人教来的。沉漪越发沉静娴雅的姿态,和沉莲足可睥睨天下的武功……都是那个神秘的人教出来的,故此在语言上对那人十分的尊敬。
  “不,事到如今我怎么还有脸去找师父,我没有听他的话,所以吃了这样的苦头,若是跟他说了,他一定会狠狠的笑话我的。”喃喃的轻念着摇摇头,沉漪神色一肃,“我要做的,和我要的东西,都请他一一帮我准备,若是来不及的话,你便说,来生再来找沉漪吧。”
  虽然没有脸去见,他却始终是不禁响起了那个人。
  七年前,那个人对着自己说着,为师始终,是唯一清醒的,却始终是唯一长醉不醒。你们看不到的为师看,你们听不到的为师听,你们想不到的为师想。
  为他带来灾祸的容颜,终是引到了身边亲人的身上。
  杳杳清音,不绝于耳。那个人淳厚清淡的声音一声声的回荡在耳边,似乎是嘲讽也似乎是鼓励一般,令人不觉自律,却也无限的想要反驳他的话而不断地前行探索,这么这么多年来,他忙于穆风堡的事情却也从未放下过书籍。
  内心中想要追赶那个人清雅出尘的风姿,像他一样将所有的事情都了然于心,淡薄的一切都看透,却一直一直向不行,一直一直看不透也做不到。穆沉漪始终是穆沉漪,永远成为不了樽天行。
  前生今世的情缘纠葛,是一块坚硬的磐石,挪不走更化不开,永远的堵在他的心口上。
  “师父……你若是见到了今日的我,定是要骂我一声笨徒弟了吧。”沉漪笑了笑,“不过你骂也好,不骂也好,沉漪已经变成了今日这样的样子,怪不得别人,只能怪我笨,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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