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往事不要再提 > 第25页

第25页

书籍名:《往事不要再提》    作者:卫风无月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这是哪?”
“医院。”
任苒坐起来,他弯下腰去穿鞋。
孙浮白沉默的注视着他,陈然系鞋带的手势很好看——和另一个人一样。
孙浮白记得很清楚,第一次之后,那个孩子几乎起不来身,他穿的是一双半旧的黑色的跳舞鞋,手抖得厉害,系上鞋带用了很长的时间。
他记得,他的手指很美,就像早开的花朵伸翘出的花须,精致、脆弱,半透明的样子。
任苒走得不大稳,刚站起身的时候晃了两下,他扶着床头,定定神,过了几秒钟就朝外走。
他没晕过去多久,阳光和刚才一样照在身上,这个城市的冬天就是这样,冬季的阳光没有任何温度,让人觉得和阳光灯管差不多。
“任舒呢?”
孙浮白说:“地下一楼。”
医院的地下一楼有停车场、有配电房,还有——太平间。
任苒觉得眼前的日光白花花的,照得他的眼前发晕。
“我陪你下去。”
任苒摇摇头,但是孙浮白直接无视了他的拒绝。
电梯运行起来后可以听到轻微的嗡嗡的声音,封闭的小小空间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在看到躺在那里的任舒之前,任苒都觉得他还没有死。
那从高处坠落的身影,只是他的一缕幻觉。
程士祥站在那一边,他看了一眼任苒,替他拉开那个冰冷的罩袋。
任苒看到了任舒。
他白皙的肌肤现在已经成了一种泛着死灰的青白色,任苒很久没有仔细看过他的脸。
他的额头和眼角有一点浅浅的细纹,他已经不是二十来岁的男孩子,日子过得也许不那么顺心,生活把艰辛刻在人的脸上和心里,也许他活着的时候还会用笑容和语言来掩藏,但是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掩饰不了。
任苒比自己想象的,要冷静得多。
程士祥缓缓的,将罩袋的拉链拉上。
任舒的脸被罩袋重新包住,消失了。
任苒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
任舒在前面走,。他在后头跟着,腿短,走不快,他喊:“哥哥等等我。”可是任舒的脚步并不停顿,任苒小跑起来,可是任舒的步伐迈得更大,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缩短,反而渐渐拉大。
任苒无助的停下,他倔强的擦汗,可是并不哭。
还有,任舒把受伤的他留在翻倒得车里,独自离开。
他看着他转头离开。
“他······为什么要自杀?”
程士祥像是在问任苒,又像是在问自己:“他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因为分手而自杀。”
他抬头看着任苒。
任苒同样不觉得他会因为车祸和自己死亡的真相被揭穿而自杀。
两样单拿出来都不会,但合在一起,也许会?
任苒不知道。
那些,都过去了。
无论谁是谁非,无论他是在意与否,任苒死了,任舒也死了。
一切都结束了。
人们不该向后看,因为我们的路是一条单行道,只能向前,永远不会退回去。
走过得路,无论对错都不必后悔。
因为我们只能向前走。


门里及门外像是两个世界,任苒走出来之后,觉得头晕耳鸣,他站住脚,问孙浮白:“有烟吗?”
孙浮白拿出烟盒,他常抽的并不是很贵的牌子,任苒抽了一根,孙浮白替他点上。
这烟没多少香味,呛得人想哭。
任苒抹了下眼睛,转头先走,孙浮白沉默的跟在他后面。
“你要走的事,和老爷子说了吗?”
“原来我想今天告诉他。”
孙浮白问:“你现在还走吗?”
任苒怔了几秒钟:“等办完后事再走。”
孙浮白没说你姓陈他姓任,他的后事轮不到你来办。
他只说:“有什么需要,就和小陆说,这几天把他拨给你。”
任苒点点头,没说谢字。



任舒的葬礼很简单,来的人不多——任苒把手里的那束花放下,他这时候突然想,不知道当年任舒办理自己的葬礼时时什么心情。
任苒退后几步,他的目光游移,然后再一处停下来。
那里是······
任苒朝那边走了几步,俯下身看。
那是······
那墓碑上面嵌着一张黑白小照,照片上得人额前的头发有些长,挡住了眉毛。
那是任苒自己。
这时谁的安排?
这对兄弟生时不合,死后却被埋在一起比邻而居——这听起来简直像个一点也不好笑的黑色笑话。
墓前很干净,看得出一定有人精心的定时打理,墓碑和基石都是最贵的那种,任苒不知道是谁把他的墓修得这么低调奢华,总之不是任舒,他没那心,就算有,也没那个钱。
有人站在他旁边,任苒转头看了一眼,是孙浮白。
他拂了拂墓碑,那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积尘灰土,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轻轻抚摸情人的头发。“他在的时候我没待他好过,他死的时候大概也不记得我。不过,我就是一直没忘了他。”
任苒直起身:“做过的事就不要后悔,也不用总是向后看。”
他真的不恨孙浮白。
是的,他忌惮他,这个人总让人捉摸不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也猜不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是个很危险的人物,但是任苒不恨他,他和孙浮白之间的事情,就算重来一次,也还是那样做。
他不爱他,也不恨他,他只是遇到他,然后两个人生的轨迹交错,再走过。
孙浮白脸上没有表情。
他的脸上很少有别的表情。
任苒转过头,任舒的墓前,人已经走得差不多,程士祥还站在那里。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女人正缓缓朝这边走来。
一点寒意拂在脸上,任苒抬起头来。
下雪了。
他的神情没有什么破绽,孙浮白仍然看出来刚才他的反应不同寻常。
“你认识她?”
“她是······任苒和任舒的母亲。”
任苒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她。
岁月总是厚待美丽的人,她看起来只像任家兄弟的姐姐一样,皮肤白,嘴唇涂成深红色。
孙浮白站在任苒身后没有动。
雪花飘飘洒洒,越来越密。
洁白的飘过眼前的纷杂影子,就像一条展开的舞裙,雪白的、柔软的,缎子质地······旋转,旋转,音乐声回荡着。
任苒一瞬间回到了他只有五岁的时候,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灿灿闪亮,在地下、在墙上投下许多交错的光影,女人的裙像是一片云彩,在舞池里飘动,旋转。
任苒蹲在沙发靠背后面,男人的手搂在女人的腰上面,任苒听到笑声,肆无忌惮的,男人的,女人······或许,还有其他人的。
那时候,父亲呢?
任苒脸上没有表情。


那个女人手里有一大束花,花朵很小,一簇簇的挨在一起,叶子很大,颜色碧绿。
她把花放在任舒的墓前,程士祥不认识她,但是不难猜出她是谁。
因为,任苒和她依稀相像。
但是任苒的美更明朗耀眼,她显得要阴柔许多,也逊色许多。
岁月没有留在她的脸上,可是已经走过了最美好的岁月,不会再有那样光彩。
她怀里的花是两束,一束放在任舒的墓前,然后走过来,将剩下的一束放在任苒的墓前。
雪纷纷扬扬下得多了,她在任苒墓前站了一会儿,也没和推门两个说话,像来的时候一样静静的离去。
任苒望着她饿背影,直到她拐过弯,再也看不到。
不能说她不负责任——她最爱的是自己。
她希望任舒聪明得人夸赞,对任苒更加偏爱,送他去学跳舞······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自己。因为她自己喜欢,她自己想要······那些生活,那些羡慕的眼光、那些夸赞声、那些······任苒现在想想,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进入过一个母亲的角色。她只为自己活着,一直都很自由。
是的,没有哪条法律说,母亲一定要把孩子看成自己生命的全部意义。
任苒想起很多年前,呵呵,,他还是小孩子,母亲拉着他的手,天似乎也在下雪。
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路通向什么方向,可是每一步迈出去都不迟疑。
那时候他那么快乐。第一次去舞蹈教室的时候,母亲带他坐着是以号车,车子开得并不快,摇摇晃晃的,车厢里的光影明暗不定。
但是后来她把他们一起抛下了,任舒,还有任苒,那些说穿了只是她的一种寄托,她最后只待粥了自己。
任苒实在没办法,想向她借些钱的时候,她已经和那个男人一起离开了这个城市,走得那么彻底,一点痕迹、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走吧。”
他们沿着石阶下去,雪沾在头发和衣服上,任苒没有伸手去拂。
天是铅灰色的,程士祥和他们在停车场分手,任苒把手插在口袋里,回头往山上看,山坡上的松柏树是一片森郁的灰色。
孙浮白的手机铃声想起来,任苒转过头,那个铃声实在太耳熟。
孙浮白把手机递给他,电话带着孙浮白的体温,比任苒的手指要温暖。
“不要走了?”
孙世辉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似乎比面对面的谈话时,要温和一些。
“是的。”
“想去哪?”
“还没定。”
那边沉默了,然后说:“也好,安顿下来记得给家里通个信。”
任苒答应了一声,但是他并不打算这么做,他对孙家······也没有归属感。
孙靖海被送进那种地方,任苒并不会自以为是的觉得那全都因为自己、因为周群受的伤。孙世辉不适那样的性格。
他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威严被触犯了吧?就算不是全部原因,也是主要原因。
要把别人的人生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孙家的人似乎都是这样,孙靖海这样对任苒周群,孙世辉一样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还有孙浮白、孙靖山······都是如此。
现在孙世辉对待他还很宽容,可是任苒不想继续下去,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在一些事情上违逆孙世辉的意思,然后,他的下场,说不定还不如孙靖海。
任苒把电话还给孙浮白。
“你······自己多保重。”
任苒点点头:“再见。”
那个人的眼睛黝黑,越来越大的雪遮蔽了视线,任苒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心里有没有疑惑?他会有什么猜测?
任苒不再去关心。
这世上真正能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什么?
不是金钱,不是地位,不是包裹在亲情或者爱情这层糖衣下的暴力和欺骗······
任苒握紧手,握住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是别人给予的,也不能由别人取走的,尊严、自由、意志······
再见,孙浮白。
再见,往事。



“陈然,吃饭去不去?”
“吃什么?”
“我们去吃拉面。”
“帮我带一份,不要辣椒。”
“卤蛋要吗?”
“要一颗。”
天气太热,他宁愿中午不吃也不想出去晒成油条。
中午人少,楼上店面多半不会这时候来提货,任苒把上午的出库单整理好,钉起来,一张张与计算机里的出库记录核对一下。
唔,《老街美食录》已经没有库存了。
任苒点了一下累计出口库,这本书两天出库四百多本,其余的则是分店调走了。
这书很火的样子······他随手把书名记在备忘录上。
他待的小办公室是在地库隔出来的,推开前面的门是地下车库,推开后面的门是满满的书,一捆一捆堆栈着。新书特有的纸味和油墨味闻习惯了之后,有一种让人心情平静的香气。
任苒出去洗了把脸,回来时远远就看到门口放着两个餐盒。
大概同事把饭给他送来就上楼去了。
唔,很好闻。
不是汤面,是炒面,香喷喷的金黄色的炒面上淋着巧克力那种颜色的浓稠酱汁,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肚子也跟着叽里咕噜的响起来。
另一只盒子里是纸杯装的汤,汤还很烫,热腾腾、香喷喷。
公司周围好像没有卖炒面的——也许是新开张的。
任苒尝了一口炒面,烫烫热热的,还有浓郁的喷香的气味,面条爽滑有劲,毫不油腻。
炒面里的内容也丰富得让人意外,豌豆、黄瓜丁、芦笋丁、草菇丁,还有肉丁······任苒能尝得出来,这些配料都是事先分开做好的,每样的味道都不一样,呵呵,肉丁咬的时候里面的肉汁让面更加鲜美,混杂在一起的那种美味,实在丰富得让人形容不上来。
任苒喝了一口汤,这个汤味道也极好,不是那种紫菜蛋花汤里既找不到紫菜也找不到蛋花的窘状,也不是味精料包冲泡的,应该是慢慢熬出来的汤,热热的喝下去,慰暖了在空调风下面冰冷已久的肚肠。
他好久没吃得这么香了——从······和周群分开之后。
任苒把餐盒收拾了,同事刘畅敲了两下门:“饭来啦,快开门。”
饭又来了?
任苒打开门,把同事递过来的拉面卤蛋接过来——
刚才吃的不是他们买来的?那是谁放在门口的?
肚子已经吃饱,这份拉面和卤蛋看来要浪费了,卤蛋还可以留着,晚上热热吃,拉面可是没办法。
一次,可以认为是偶然。
两次,大概可以说是巧合。
三次、四次······连着一周,都有人送午饭来。
而且每一顿都不重复,炒面、烩饭、烙饼、饺子、馅饼,每餐都配着可口的汤,草菇鸡汤、莲藕牡蛎汤、山药羊肉汤······
同事啧啧称奇:“喂,这都是谁送来的?神秘的仰慕者?现在哪个小姐能有这样的手艺,打死我也要娶她回家当老婆!”
一个女同事不服气的说:“这说不定都是店里买来的,你没看都是免洗餐盒免洗杯装的吗?”
要是哪个仰慕者送的,肯定不能用这样的饭盒餐杯装,应该拿漂亮精致的餐盒保温杯装了送来,然后再借着收回餐盒的机会来搭讪嘛。
“嘿,你还别不信。市里的饭店我不敢说全吃过,可好吃的、有名的,我可都没错过。”男同事拍着腆出来的肚子:“这个味道,饭店绝对做不出来······嗯,有种温情的,家里做的饭菜才有的味。”
女同事瞥他一眼:“还温情?我看是奸情吧!”她拍了拍任苒一下:“喂,小陈,你今天就守在门口,等着看是谁来送饭。”
任苒笑着摇摇头:“不用。人家送来,我吃就是了,要是一揭破了,别人以后再也不送了,那我岂不是损失了?”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