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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来，即使雨水迷糊了双眼，视野中迷蒙一片，却依然能清楚地看到他紫色的发，蓝色的眼，雪白的肤色，微微开合的淡色的唇。
他正侧着头和替他撑伞的男人说话。
“取消梵卓郡在纳税上的特权，与其他郡一样每年定时纳税；在选举投票上采取一人一票制，你看怎么样？”
“不错。不过最近梵卓族高层贵族似乎对新宪法有很多疑义，他们要求增加梵卓族大法官在长老会中的比例。”
“呵，那件事由不得他们，长老会也不会同意，他们……”谈话声戛然而止，他看到了我。
我站了起来。全身衣物早已湿透地紧紧贴在身上，冰凉地刺骨，我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狼狈。
“费立安……陛下。”我轻轻地唤他。
“凯洛，你怎么来了？怎么搞成这样？”他快走几步到我面前，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陛下，我来是想请您帮我一个忙。”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脱下披风把我裹住，拉着我的手就要往里走，“有什么话我们进去再说。”
“不，陛下。”我抓住他的袖子，“请让我在这里把话说完。”
他停下来，叹了口气，替我撑起一把伞。跟着他回来的那些人会意，全部主动离开了。
“好了，说吧。”
“陛下，我……”
“叫我名字。”他毫不留情地打断。
“费、费立，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
“找谁？”
“我的一个朋友，他的名字也叫菲利。”
“菲利？”他挑了挑眉，神态有些玩味，“他怎么了？”
“他失踪了。”我拽紧了袖子，咬了咬下唇，“是我伤害了他。”
“哦？”
“直到最近我才知道，我伤害他有多深。”
“你爱他？”
“不，我不知道。”我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叫爱，那个字眼对我来说太奢侈。
“可我知道我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是么？”费立安轻轻叹了口气，有点怅然，然后他拂去黏在我脸上的发，替我紧了紧披风。
“好吧，我会帮你找他，有什么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但是……”他停顿了一下，直直地看着我，“你必须照顾好自己，决不能再有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好、好的，谢谢你，费立，我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走了几步，我又转了回去，他依然站在那里。
“费立，那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请你忘记吧。”我努力想把那天晚上自己的行为当做一时的失控，虽然我明白其实那并不是。
“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误会，也不想对你造成困扰。”
“不，我会把那天晚上当做一个美好的回忆。”他舔了舔唇，明明是有些色情的动作在他做来却优雅依旧。
“一个属于我们俩的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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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梵卓的阴谋
那天晚上最后是费立安派人将我送了回去。当知道我已经不住在威尔那里的时候，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其他的表情。
既然他答应会帮我寻找菲利，那他就一定会做到。接下去我所能做的，就是安心等他的消息。
第二日我去了学校，几日的无故缺席自然当做旷课，惹来霍华德先生一顿不重不痒的长篇教育，不过我到不怎么在意。
午修的时候，维拉妮卡跑来找我，她看起来似乎很兴奋。
在接连撞歪了好几张桌子以后，她终于在我面前站定，气喘嘘嘘地说：“嗨，凯洛，外面有人找你。”
“哦？”我把脸从书堆里抬起来，看了她一眼，又埋了下去。因为霍华德先生的“有心”教导，我今天必须把一整本《血族史》抄一遍。
“是一位有着迷人蓝眼睛的年轻帅哥，我以前没见过他，他说他在玫瑰花园的阿弗洛逖弥雕像前等你，呼，说起来他和费立安陛下……呃，人呢？”
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已先于大脑行动了。我很快奔了出去，脚步却在接近玫瑰花园时渐渐慢了下来。我把手放在自己左胸口的位置上，如果我还有心跳的话，现在那里一定跳得很快。
是菲利……吗？
虽然还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但依然难挡我想见他的决心。做了个深呼吸，平复下紧张的心情，我又加快了脚步，可等我走到阿弗洛逖弥雕像下时，那里却空无一人。
整个玫瑰花园静悄悄的，只有清风拂过花枝的轻响，摇曳起属于玫瑰的芳香。巨大的阿弗洛逖弥神雕像，代表一切的美与爱情，此时依然静静地屹立着，仿佛早已度过千万年的风霜。
菲利并不在。
说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可维拉妮卡不会骗我。我站在雕像下决定等下去，我相信菲利会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拉克霍茨堡的塔楼响起了清脆的鸟鸣声，那是上课的信号，可菲利依然没有出现。
又过了一会，我听到雕像后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随后是两人低声交谈的声音。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低哑苍老的男声，阴沉而暴戾，散发出浑浊黑暗的气息。
“已经差不多了，到时只要您一个讯号，所有的勇士都会为了夺回梵卓族应得的地位而付出一切。”另一个年轻的男声，听起来有些熟悉。
“很好，那些布鲁赫族的野狗，以为蒙骗了莉莉斯小姐就可以成为卡玛利拉的领导者，他们的好运就要到头了，所有的荣耀，都应该属于梵卓族！”
“是的，尊敬的伯特恩子爵，只要这件事能够成功，伯爵夫人一定会很开心，到时候还请您……”
“放心，有好处一定少不了你，只要你……谁在那里？”
我一惊，转身要跑，眼前黑影一闪，已被人拦住了去路。竟然真的是教变形术的伯特恩先生。
“原来是你，凯洛斯。冯。兰伯特。”伯特恩阴森森地笑起来，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脸面容狰狞。
“兰伯特先生，我们又见面了。”身后响起另一个男子的声音，是那个曾被维拉妮卡拒绝过的布朗。
“上次的见面，您实在让我记忆深刻，而这一次……”他靠过来，用大睁着的浅灰色眼珠狠狠地瞪我。
“你们想怎么样？”我站直身体。既然跑不了，那就只能面对了。
“我们不想怎么样，不过既然你听到了我们的对话，那我们就只能请你走一趟了。”
“如果我说不呢？”
“那还由不得你。”伯恩特举起手中的权杖指着我，然后重重在地面上敲击了几下。地下深处发出沉闷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正要破土而出。地面倏地裂开，猛然窜出的几条绿色的藤蔓将我紧紧捆住。
“你们……”我挣扎起来，身上的藤蔓却越捆越紧。
藤蔓上长满的倒刺密密麻麻地刺入皮肉，随着藤蔓的不断蠕动而越陷越深。深红色的血液从细小的伤口上慢慢溢出，汇聚在一起，一滴滴落在藤蔓上，又瞬间被吸收。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我能感觉到身体的能量正在被一个力量飞快吞噬，仿佛要将我全部吸干。
“布朗，他就交给你了。”伯恩特说完，用披风将自己包裹住，然后变成一只硕大的蝙蝠飞走了。
“是，伯恩特子爵。”布朗优雅地欠了欠身，五官却因为过度兴奋而扭曲了起来。
“呵呵呵，兰伯特先生，你说接下去我该如何招待你好呢？”他咧嘴笑道，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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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是在一间昏暗的地下室里。
整个室内没有一丝灯光，只有几根白色蜡烛静静地燃烧着，在古老的石壁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我躺在地上，身体依然被紧紧束缚着动弹不得，身上破烂的衣物早已被鲜血染透，血液大量的流失减缓了伤口复原的速度，麻痹、僵硬，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你终于醒了。”布朗慢慢走了过来。他穿着名贵的贵族服饰，英俊的脸上却是极端的暴戾残酷和恶毒。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咳了几下，艰难地说。
嗓子很痛，仿佛被锉刀狠狠锉过，“你放了我，我保证不会把我听到的话说出去。”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兰伯特先生，我听说你和费立安陛下的关系不错？”
“不，我和陛下只是……”喉口突然一阵剧痛，浓烈的腥味在嘴里化散开来。他将手指直接插了进来，尖利的指甲戳破了我的喉咙。
“是么？”他在里面搅了搅，然后抽出，指尖带起粘稠的血液化成血珠一颗颗落在我的脸上。他在我脸上抹了几下，滑腻腻的触觉让我作呕。
想说什么，可喉口剧烈的疼痛已经让我说不出话来。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下等民，出身卑贱的虫子，以为只要攀上富贵就可以提高自己的地位。但虫子就是虫子，只配被我们踩在脚底下。”
似乎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他看了我一会，嘴角又慢慢浮现出残忍的笑容。
“如果可以，我还真想喝光你的血，只是我已经想到了用来招待你的更好的办法。”他慢腾腾地离开，等他再走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瓶子。
他打开瓶盖，瓶内挥发出的刺鼻气味让我全身都因为巨大的恐惧而颤抖起来。
我知道那是什么。
疯子，他是个疯子！
他慢慢将瓶子倾倒，液体溅落在石质地面上。嗤嗤作响之后，地面上马上腐蚀成了一个个浅浅的凹洞。
然后，他将整瓶液体全部倒在了我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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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怜的凯洛……看天……
第三十三章 无法接受的真相
痛。
没有边际的疼痛顷刻间侵袭了全身。
我能感觉得到，那液体流淌而过的地方，每一寸皮肉都在被啃噬、被腐蚀，在无力中不断地扭曲变形。血水混着浑浊的液体缓缓流下，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并不只是血肉。叫嚣着肆虐的痛苦从皮肤表层一直渗透到神经的最深处，腐烂至骨髓，在一瞬间击垮了所有的防线。
想痛苦地大叫，可是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努力蜷缩起身体，从身体深处本能得发出类似于受伤野兽的低哑悲鸣。
皮肉焦糊的气味在封闭的室内渐渐弥漫开来。视线之内只剩一片浓郁的血红，飘摇地荡漾着，如盛开于地狱最底层的罪恶之花，伸出邪佞的触手贪婪地吸食最甜美的汁液。
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黑夜，可是它却迟迟不肯到来。
仿佛……永生永世都无法得到的救赎……
……
当火焰凝结成白雪，当赤炼化为流星破空，当暮色终结在黑夜之前，是谁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
我想我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我听到了晚风呼啸过丛林，深褐色的树木喧哗着花枝的轻响。
我闻到了随风飘散在空寂的黑夜中的玫瑰的芳香。
我看到了蓝色深邃的眼，满满的柔情浸满了最深沉的思念。
那些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是足以让我全身心沉沦的珍宝。
是再也无法实现的想望。
让人等待，诱人痴狂。
如罂粟在末日之途散发的无尽芬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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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眼，眼前是金色的床顶，薄薄的金丝床帐在柔和的暗红色灯光中渲染出淡淡的光晕。
我躺在柔软到极致的被褥中，身体已经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只有无尽的疲惫充斥着体内每一个细小的角落。
我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佩格达纳城堡，费立安的寝宫。
费立安救了我，而菲利一直都没有出现。
我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脸。连血族强大的复原能力也无法修复的坑坑洼洼，满目疮痍，与原先的样子截然不同，如此丑陋的一张脸。
这是我现在的脸。
我原以为自己会悲痛，会绝望，可此时心里却出奇地平静，宛若一滩死水。
我一直看着床顶。只是看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有脚步声慢慢靠近，然后身体被抱进一个熟悉的怀里。
“费立安……陛下。”我轻轻地说，嗓子已经能够发出声音，只是疼痛依旧。
“凯洛，对不起……对不起……”他紧紧抱着我，不住地在我耳边重复喃喃这一句话，仿佛带着无尽的歉意与悔恨。
“是你救了我啊，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淡淡笑道，只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底的失落，“而且你还帮我寻找菲利的下落，我更应该谢谢你不是么？”我还是想见菲利，即使我不知道他在看到我现在的脸时会有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