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前夕（一）
缺月高悬。
虽然，这个大陆并没有华夏那个高科技世界的各种花样繁杂的玩乐手段，但是，聚集了亚赫帝国顶层大贵族的扶蓝帝都在这样的夜中仍然有着不属于莫林记忆中的繁华喧闹，贵族们居住的府邸更是在黑色的夜里显得格外金碧辉煌。不过，也有不这种气氛格格不入的存在。
因为入夜的关系，法斯特侯爵府很是清静。莫林站在法斯特侯爵的书房所在的院子外，透过开着的院门盯着院子内的一排翠竹，炯炯的眼神证明他不是在发呆。过了一会儿，莫林揉揉从诺拉家出来后到现在还在一直嗡嗡直响的脑袋，等清醒了一点儿后，举步往他父亲的书房走去。
方才他刚到家，便被父亲的近卫卡尔给叫住了。说是他的父亲，那个从他回来后根本没见过几面的法斯特侯爵大人正在书房等着他。即使莫林表现得无比好奇，卡尔这位父亲的亲信也没有多说一个不该说的字。
卡尔这个他父亲最信任且能力出众的近卫，比他父亲亚尔曼侯爵小了约十岁，从那次西南大战中就已经跟着亚尔曼侯爵了，立了不少战功的他却并没有接受皇族的封赏，只是忠心地跟着他的父亲。对于这个人，无论立场怎样，莫林还是很尊重的。
莫林收拾好心情时，他已经随卡尔到了书房门口，卡尔进去请示过父亲便将他带了进去。莫林扫视了一眼这间宽大的书房，从小到大仅有的几次印象说明这间书房一直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看到前面背对他站立的人，莫林行了个礼后，照着以前见面的样子垂下头安静地站着。
亚尔曼侯爵没有像往日一样即使在家也穿着正装，这位帝国元帅今天的穿着非常随意。他盯着这个从小就不怎么需要自己关心的儿子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收回自己犀利的视线。
“莫林，你大哥柯利弗将要去封地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是的，父亲。”莫林点头。
“恩。”亚尔曼侯爵在桌案后的椅子上坐下，“你也坐下说话。”
“谢父亲。”
父子两个好像没有多余的话要说，沉默了好一会儿，亚尔曼侯爵才再次出声：“你这次回帝都有什么打算？”
莫林笑了笑：“父亲，您知道艾伦舅舅的生意五年前我就已经接手了大部分。而且前些时候艾伦舅舅也已经将这些生意全部交给了我。”前些时候，其实是两年前他还在万兽森林的时候了，这一点莫林认为并没有必要说，他这父亲大人说这句话绝对不是因为关心他这个儿子的生活状态。
亚尔曼侯爵再次停了下来，好像在斟酌着下面的话要怎么说。他看了看莫林：“听说你来帝都后一直和十一殿下交好？”
十一殿下？威廉是排行十一没错，只是，这个时候父亲怎么会如此称呼威廉？自从威廉受封太子后，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人这样称呼他了。想到这里，莫林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说道：“父亲，太子殿下和我确实在圣西尔便有些交情。殿下和我很投缘。”或许是怕亚尔曼侯爵听不清楚，莫林说太子殿下这四个字时，虽然语气没有变，语速却慢了不少。
亚尔曼侯爵皱眉，说话的音量也有些提高：“莫林，我不管殿下和你投不投缘。我要说的是，你手中有你舅舅的力量，你站在哪边目标太大，我不想你和皇室走的太近。”
“不想我和皇室走的太近？”莫林看向这个自己的父亲，“父亲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和皇位之争有关系？”
“可以这么说。”说到这里，亚尔曼侯爵挥了挥手，“你可以休息去了，哦，顺便把卡尔叫进来。”
莫林站起身：“那我走了，父亲。您也早些休息。”
走出书房，莫林将父亲的话转告给卡尔后，便在卡尔以及院内侍卫的注视中，大步离开了院子。
他的父亲呵，对于自己儿子的话竟然都只是说了便算，理所当然地要求。莫林心中嗤笑，他还真没有遭受过如此待遇。父亲？难道他以为他莫林叫他一声父亲，这一生他莫林就要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可是明明知道他和威廉交好，竟然也可以将话说成如此。
莫林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盯着那个泛着赤白色灯光的院子，真的是父亲？他闭上眼睛，唇角微微上扬，是真的不想他和这次的皇位之争扯上关系么……
夜色中仿佛带着波光的瞳仁缓缓睁开，一阵风吹过，莫林栗色的发梢随风而起，院子中的芭蕉树叶发出沙沙地声响。院子中已经没有任何人影了。
帝都法斯特侯爵府的书房。
亚尔曼侯爵坐在椅子上看着一封信，腰背挺得笔直，将军人作风体现的淋漓尽致。他的亲信近卫——卡尔恭敬地站在一旁。看完信后，亚尔曼侯爵手中缓缓出现了蓝色的斗气火焰。他站起身从桌案后走出，在屋子中踱了几步，随后沉吟道：“卡尔，是不是要将柯利弗的出行日期提前？毕竟这一段时间帝都实在不安稳。”
“可是，大人。若是大少爷走了，那么也就等于法斯特家族失去了一个更上一层楼的机会。毕竟有什么比拥护之功更好？”
“拥护之功是好，但是也有很大的风险。”亚尔曼侯爵又踱了一步，“法斯特家必须要有人延续下去，我留在帝都就好，还是让柯利弗早些离开吧。依照法斯特家的地位，即使我失败了，最多是发我的罪，累及不到柯利弗身上。只是……”
“您是担心莫林少爷？”卡尔接着亚尔曼侯爵停下的话问道。
“恩。莫林他看来是要站到十一皇子那边，刚才我倒是和他说了让他不要掺和。他虽然是我儿子，但是他手中的财力我一分都动不了。十一皇子手中的政权虽然没法和大殿下手中的兵权比，但若是有这些财力支持却也是一项麻烦……”
“大人还是多休息些吧。”卡尔沉默了一会儿走上前道，“毕竟陛下的身体还能熬一段时间，大殿下手中的砝码已经足够左右陛下传位了，况且谁不知道当今陛下最宠爱大殿下？若不是当初顾忌十一殿下的母族，怎么会让十一殿下做太子？这两年陛下不是已经开始剪除太子的羽翼了吗？”
“恩，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莫林回来后，十一殿下的动作大了不少，听宫廷传来的消息，陛下那里待十一殿下也和蔼了不少，我估计为了减少变数，按照大殿下的性子可能会发动政变，等会儿你出去一趟，务必带回大殿下的口信。”亚尔曼侯爵一边交代他的亲信近卫一边往书房外走。
“那莫林少爷那边……”
亚尔曼侯爵顿住脚步：“只要他一天姓法斯特，他就是不能够随心所欲！你明天告诉他，若是让我发现他用手中的商线帮助过十一殿下，那就不只是他之前暗中联系十一殿下时那几起不着调的刺杀了！”
闻言，卡尔视线从已经走到门口的亚尔曼侯爵背上滑下：“是的，大人。”
仆人侍从请安见礼的声音一点点地透过门缝穿进已经黑暗的屋子。书房中，卡尔曾经站立的位子的另一边，空气突然扭曲了一下，一个白色的影子闪了闪，又消失不见。寂静的书房中只留下了那似有似无的低沉声音，说不出是痛心还是感慨。
“父亲……”
第二天开始，莫林以身体疲劳为由将所有递给他的宴会请帖全部退了回去，有上门来见面的也交给夏佐代表他处理。反正以夏佐的能力，处理这些事情完全是不费周章，虽然夏佐也不太喜欢这类应酬交际。
那莫林在干什么呢？
他并没有闲着，没事的时候充实一下他那一本《战记——三十六策》的内容，或者指点指点妮娅的魔法。妮娅的资质不是一般的好，当然，若是不好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七级魔法师。要知道大陆上最高级的魔法师至今为至就是九级魔法师，在往上是大魔导师，而现在被人们所知的大魔导师一共才六个，而且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所以对于这个两世以来惟一的学生，莫林还是很满意的。
当然，这期间莫林是绝对会找时间去与威廉耳鬓厮磨一番的。他综合两世经验练成的□术虽然粗浅，但只是晚上躺床上代替他睡觉总归还是不会出错的，不用白不用不是。至于进宫，虽然他自负本领，但是还是没有去，他可不认为保护皇帝的人只是一群吃干饭的白痴，有高手是一定的。他和威廉见面都是在宫外威廉的庄园，有些像偷情的感觉。
这天，莫林刚从威廉的庄园回来“二体合一”，还没来得及吃早饭，他亲爱的哥哥柯利弗就找了过来。
“老天！”全身戎装的柯利弗有些不可思议，眼睛瞪得老大，“亲爱的莫林，你昨天晚上战况激烈吧？”
“恩？”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口中突然冒出来的话，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柯利弗像看稀奇动物一样围着莫林转了好几圈，才终于感叹道：“亲爱的弟弟，我还一直担心你这种性格终身大事会成问题，看来我可以放心地走了。”
“你要走？回封地么？”对于这个神经有些粗的哥哥，莫林从来没有感觉他正常过，所以听不懂后也不强求，自动忽略他前面的话。
“哦，对。”听莫林这样说，柯利弗也想到了自己来的目的，“原本还想着走之前玩玩呢，没想到竟然提前了这么长时间，看来咱们兄弟又要分开了。”
“现在就走？”看他一身正装，莫林问道。
“是啊。今天就是来和你告别的。”说着柯利弗大步走上前，用力抱了莫林一下，“等大哥回来给你讲讲封地的事儿，你也还没有回去过吧？”
对于柯利弗说话中突然来的拥抱有些发愣，莫林过了一会儿才回抱了他一下道：“过两年再说这个吧。”说完放开柯利弗，耸了耸肩，“只不过，你回去后可没有帝都这么热闹了。”
“呵呵，反正又不是不回来。”柯利弗不以为意，“说实话你出去那五年都快把握我给羡慕死了，我虽然只是回封地历练，也总比一直待在这里强得多。”柯利弗拍了拍莫林的肩膀，“弟弟，大哥可要走了。”
莫林挑起眉：“怎么，还要来个十里相送？”
“说什么呢！”柯利弗笑骂着一拳打在莫林胸口。拳头离开时，又替在莫林胸口拍了拍，“大哥走了。”
“恩。”
“哦，还有。”走到门口的柯利弗突然转过身，用手指了指自己右耳朵下的那片脖子，“亲爱的弟弟，要注意点儿自己的身体。”说着，还朝一直站在莫林身后的妮娅眨了眨他那双苍蓝色的眼睛。
莫林有摸了摸留在自己脖子上柯利弗方才所指的部位，有些疑惑地看着柯利弗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最终勾起唇角。华丽的绣金衣角随风翻了起来，与飞扬的栗色发梢相互辉映。
莫林摇了摇头，转过身刚准备要去用早饭，余光就瞥见了妮娅泛红的脸颊，脑海里急速掠过柯利弗走之前，对这自己身后挤眉弄眼的样子。终于回想起来今天他离开时，威廉脸色的莫林，很是头疼地抚额，随后转身对妮娅笑了笑：“柯利弗就是那个样子，你也见过他，不要介意。”
妮娅摇摇头：“莫林少爷怎么会这么想？妮娅能够跟随您学习魔法已经够幸运了，并不会在意这些事。”
听到妮娅的话，莫林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而妮娅却看着他刚才那个云淡风轻的笑出了神，或许这个笑不是莫林最魅惑的时候，也不是莫林最耀眼的时候，但却是如此温和平凡，好像谁都可以接近。不蛊惑人心却又最蛊惑人心。他平常那些笑容抑或是表现，对于妮娅来说都太过遥远了，虽然完美却不是她可以随意接近的，不像现在。
或许是看着莫林这一段时间一步都没有踏出侯爵府，觉得他这个儿子已经默认了他对他的安排，除了那次的谈话以及第二天卡尔转述的“警告”外，莫林的父亲亚尔曼侯爵再没有找过他谈话。不时听听报上来的帝都局势当作消遣的莫林，也乐得轻松自在。
这一天，习惯晚睡的莫林将倾天部整理的消息看完，并且将那天问给夏佐的“帝国第十三代帝哈里陛下在众神历2366年于琉拉力斯山麓建立皇都扶蓝”的那个战例剖析写入《战记》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妮娅端了茶水进来时，莫林正看着窗子外的天空，眼神是她没见过的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