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什么礼物？”轩辕昱扬了一下头，问得有些孩子气的傻。
穆子高拍了拍轩辕昱的手背，然后一翻身就下了床榻，从一旁的柜子中取出一个一尺见长的盒子。
轩辕昱懒懒的盘坐在床上，觉得伤口处又是一阵火辣的疼痛，他微微低了一下头，见心口处的伤还好，那腹部的伤口又一次裂开了，染的纱布红了一片。他慌忙的看了穆子高一眼，见他还没有转身，赶紧的抓起床榻边的衣裳胡乱的穿了一通。
刚穿好，穆子高就抱着盒子到了他的面前。
轩辕昱笑道：“什么东西？”
穆子高微笑着打开那个盒盖，里面躺着一把琴，琴身漆红光亮照人，琴弦绷直似乎风过声动。
轩辕昱微微张开了嘴，手指轻轻的滑过那琴身，又拨弄了一下琴弦，“铮”的一声发出一阵脆响。他眼睛微微有一些湿润，看向穆子高，问道：“怎么修好的？”
穆子高揽过轩辕昱的肩，平静道：“听闻古有鸾胶可续琴弦，我便派人去寻了来。”
轩辕昱眼圈都有一些红了，却嘴硬的说道：“疯了，我说了这辈子都不弹琴的了。”
“没关系啊！”穆子高把他怀中的崖魂接了过来，轻声道，“你不弹琴也没有关系。日后，我可以弹给你听。”
轩辕昱眼皮一跳，怀疑道：“你会弹琴？”
穆子高笑道：“很久没有弹过了。”
轩辕昱挑眉道：“那试试？”
穆子高也不谦让，抬手熟稔的拨了几个音，而后又冲着轩辕昱笑了笑，随即却是闭上了眼睛。
琴声破空而出，转轴拨弦间，绵绵情意便从指尖流淌出来。
轩辕昱楞了楞。
从来不知道穆子高会弹琴的，而且是弹的是一手好琴，与自己比起来更是不分伯仲之间，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还是一早就会但是从来没有现过。
轩辕昱正要询问的时候，穆子高忽然就唱出了曲子。
落月无影，丝竹共耳，
形单影只，为把谁寻？
心有灵犀，因为知音，
点点孤星，把酒同欢。
花间共酌，吾心悠悠，
初叶冉冉，伊随共听。
一片冰心，只惟爱伊。
两情相携，与伊不离。
三月芬芳，为伊倾情。
四大皆空，惟伊留心。
五经皆抛，因伊不悔。
六朝如梦，为伊不醒。
七弦乐籁，共伊和曲。
八音迭奏，伴伊弄琴。
九曲回肠，惜伊同雅。
十指交缠，携伊并离。
轩辕昱整个人都僵住了，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出了窍，远远的飘到了曾经的某一个时刻，穆子高把虚弱的他抱入怀中，然后在他耳边轻声低喃着：“这首词叫《惟爱伊》，云惟爱昱。”
一个转弦，音渐渐低了下去。
穆子高手压在了琴弦上，按住了最后一丝颤音。这才睁开眼睛，把琴重新交到轩辕昱的手中道：“鸾胶果真有效，这音和从前也差不了几分。”
轩辕昱心里转了千百种心绪，最后出口的话却是：“原来你会弹琴？”
穆子高笑道：“很小的时候就会了。”
轩辕昱狠道：“那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弹过？”
穆子高看着琴，蹙起了眉，片刻后才反问着轩辕昱道：“那你猜猜我为什么要带玉箫在身上？”
轩辕昱沉思了片刻：“你喜欢音律？”
穆子高摇着头：“你继续猜？”
轩辕昱又道：“你想借玉箫找一个知音？”
穆子高楞了一下，随后把轩辕昱揽进怀中，还是摇着头笑道：“最初的想法不是这样的？”
轩辕昱道：“那是什么？”
穆子高心情甚好，挑了挑眉头道：“你继续猜啊？”
轩辕昱打了一个哈欠，颇有些无聊的说道：“莫非你是为了附庸风雅？”
穆子高哈哈笑道：“你还真说对了。”
轩辕昱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穆子高继续道：“当然年纪小，有点本事就想拿出来炫耀。十岁的时候，周游列国，觉得自己学富五车，精通音律，怎么着也要选一样出去显摆显摆才不会被人瞧不起。当时，轻装上路，觉得背着琴到处跑太麻烦了，所以就换成了箫，好拿又方便。”
“那后来呢？”轩辕昱又打了一个哈欠，头靠在穆子高的肩上，缓缓的合上了眼睛。
穆子高轻声道：“后来啊，后来我就周游列国，经历了很多人很多的事，期间遇到一个老人，一个砍柴的老人，他听过我的箫声，他说我心性不够稳重，容易感情用事，日后怕是成不了大事。”
轩辕昱疲惫道：“那你又怎么说呢？”
穆子高侧头眷恋的看了一眼轩辕昱，轻声说道：“那时，我还心高气傲，我说能不能成大事日后才能见分晓，单凭一个曲子就如此断定一个人未免太过于草率，况且你这个人不过是一个山野农夫，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凭什么对天下指手画脚的。”
轩辕昱轻声道：“这话还真不像你说的，倒像是我说的。”
穆子高点了点头：“后来，我回去后把这件事告之了母后，母后狠狠的教训了我一顿。她说，天下之能人异士多隐于世，多……”
穆子高的肩上已经传来一声轻酣声，他蹙了蹙眉头，轻声唤道：“昱，昱……”
没有人应答。
穆子高又唤了几声，还是没有人应答。他收敛了几分脸上的笑容，拍了拍手，有一群侍卫跑了进来。
穆子高侧头又无限眷恋的看了一眼轩辕昱，轻轻的把他的头从自己的肩膀上挪了下来，放到枕塌上，而后对进来的那群侍卫下令道：“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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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昱醒来时，却是回到了自己在雁门的大营中，身边没有了穆子高，伴随着自己的只有那孤零零的琴盒。
“陛下，是楼兰军营派人把您送回来的。”有一个小侍卫在轩辕昱耳边说道。
轩辕昱的手轻轻的抚摸着那个精致华丽的琴盒，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窗外刮进一阵风，吹得他有些瑟缩。
小侍卫又说道：“楼兰大军已经撤退了，楼兰国皇帝陛下说给陛下您留了一封信，放在这个琴盒里。”
轩辕昱覆在琴盒上面的手微微有一些颤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挥了挥手，示意小侍卫退下。
风刮着窗棂呼呼作响，吹得那烛台上豆大的火苗摇摇晃晃，摇曳着轩辕昱的影子单薄孤单无力。
轩辕昱拢了拢衣领，觉得从头到脚的起了一层凉意，犹豫犹豫再犹豫，最后还是轻轻的打开了琴盒。
崖魂安然的躺在琴盒中，而有一封信放置在崖魂之上。
轩辕昱伸了伸手，当手刚要触及到信的时候，却宛如那是世间的最毒的蛇一般，惶然的收回，握紧了拳头，却见那脸色已经苍白如一张白纸，那额头上已然出现了几颗汗珠。又犹豫了半晌，再度的伸手想拆开那信，却在这时，门外有人传报，道的是宫中有紧急信函传到。
轩辕昱蹙起眉头，宣送信之人进来。
那送信之人也是风尘仆仆，见着轩辕昱便立刻跪下，行完大礼后便哇哇大声哭道：“皇后娘娘差小的前来，陛下，您赶紧回去吧，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好了……”
这消息差点没让轩辕昱喷出一口鲜血来，好半晌他才稳住自己的心神，询问道：“储君到底什么情况？”
那人抹着眼睛道：“奴才也不清楚。”他赶忙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呈到轩辕昱的面前。
轩辕昱接过便撕开来看，写信的人是香香，道的是轩辕昱不在的时候，映水便开始接近轩辕余君，未知是否有意，与前日私自带君儿出宫游玩，待回宫后君儿高烧不退，生命垂危，望轩辕昱速回，主持大局。
轩辕昱想这雁门的危机已经解除，只留下了自己信得过的将领继续守住雁门，便整理行装准备回程，一路事繁，不做详诉。待马不停歇的行了三天三夜后，轩辕昱才抵达长安，未做歇息，便直接去了东宫。
轩辕余君气色很差，躺在香香的怀中，气息紊乱。香香红着眼睛，一口一口的给孩子喂药，见着轩辕昱进来，也未曾起身行礼。轩辕昱两大步走到轩辕余君的床榻边，探手摸了摸君儿的额头。
轩辕余君怯怯的唤了一声：“父皇。”
轩辕昱厉声道：“为何要与别人私自离宫？”
轩辕余君低着头，大颗大颗的泪水就往下掉，怯懦道：“因为……因为……因为那个映水长得像……爹爹。”
“爹爹？”香香诧异的看着轩辕昱。
轩辕昱未理会香香，怒斥道：“他哪一点像你爹爹？”
轩辕余君小嘴嘟了嘟，没有答话，只是那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一般哗哗流下。
轩辕昱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块丝绢，给君儿揩着泪水，轻声道：“就因为他像你爹爹，所以你才要跟他出去的？”
轩辕余君点了点头，又瞧着轩辕昱问道：“爹爹害了父皇，君儿不喜欢他。可是，他待君儿是非常好的，君儿想他了。”犹豫了片刻，才又问道，“君儿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轩辕昱脸色有些苍白。
香香警惕的搂紧轩辕余君，故意斥责道：“君儿，爹爹只有一个，怎么能胡乱的叫别人为爹爹呢？”
轩辕余君攀着香香的手，嘟着嘴道：“母后，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轩辕昱就轻轻的抚着他的脸蛋，打断了他的话道：“君儿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叫他爹爹的。”
香香娇嗔的唤了一声：“昱哥哥……”
轩辕昱微微抬了一下手，摇头道：“别劝我，总有一日，我会让君儿知道真相的。”
香香握住轩辕昱的手，蹙着眉摇头，目光中竟是有哀求之色。
轩辕昱却决绝的说道：“君儿有权利知道真相，他本就是君儿的亲生父亲，骨肉相连的感情是断不了的。只是……等君儿再大一点再说吧。”
香香身子颤了颤，片刻后才轻声道：“昱哥哥，你真是一个残忍的人。”
轩辕昱怔忪了片刻，想着香香这些年待君儿也视如己出，和君儿感情自是不薄，此番定是以为自己要让君儿和她断绝这份母子情分。想通透了，他便握住香香的手，柔声道：“你放心吧，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是君儿的母亲。”
轩辕余君眨巴着大眼睛瞧着轩辕昱和香香，时不时捂嘴笑笑。虽然听不懂父母在谈论些什么，但是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很融洽。
轩辕昱摸着君儿的头，轻声道：“君儿，你放心吧。父皇会用最短的时间把你爹爹给抓到，然后再也不让他伤害父皇，再也不会让他离开了。”
轩辕余君睁大了眸子，点了点头。
轩辕昱又道：“但是，你要答应父皇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