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哭墙处的黄昏很美，天际处染了一道绚烂的血色。轩辕昱拧着一壶酒，靠在一个巨石边，仰望那缓缓而下的太阳。
无论人的心情如何，总会朝起朝落。太阳落下，太阳升起，第二天又是另外的一天了。
他爱你，至每一缕灵魂。
忆的话反复的在脑子中回荡着，久久都挥散不去。轩辕昱冷笑了一声，仰头饮下了一口烈酒，这才发现其实哭墙的晚上是有些寒意的，大病方愈的穆子高衣着单薄，这刻也不知道冻着没有。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一个声音，温柔的从轩辕昱身后响起，随即轩辕昱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一如平常一般亲昵。
轩辕昱没有回头，只是靠在穆子高的肩上，问道：“和他谈完了？”
穆子高“嗯”了一声，似乎不愿意讲太多关于忆的事情。
轩辕昱却不依不饶的问道：“都谈了些什么呢？讲这么久？”
穆子高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忆不会再出现了！”
轩辕昱挑了挑眉，乐道：“他是要退出吗？”
穆子高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对轩辕昱说还是对并不在眼前的忆说着：“我们之间何来谁退谁进，命运早就写好在那里呢！”
最远处，绕过哭墙，能见着天边火烧烟霞，给云彩上了一层色彩，如梦如幻。
轩辕昱叹了一口气：“云，为什么不告诉我，忆和我究竟有什么关系？你和忆又有什么赌约呢？”
穆子高把脑袋枕在轩辕昱的肩上，轻声道：“他已经走了，那么一切就不重要了。以后，不，未来忆都不会出现了，……只有我们的世界……只有我们……”
轩辕昱抿了抿唇，却道：“可是，你会永远的记着他的。”
“不过也只能记短短几年光阴。”穆子高忽觉得轩辕昱身子有些僵硬，忙又道，“人生匆匆，我们的生命是有限的。可他是神，会永远的存活，我……不愿意他记得我……也不愿意他对我有这份的执念。”
“所以，你方才是去和他了断的吗？”
“昱，别问了。”穆子高轻轻的抚了抚轩辕昱的脸庞，轻声道，“什么都不要问了，我们日后只谈彼此，不要去管别人，好吗？”
太阳挣扎着消失在天际，终究还是带走了最后一丝的光辉。墨黑的天际只剩一轮眉月还有稀疏的几颗星辰，略微有些萧索。
轩辕昱偏过头去看穆子高，只见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如同一颗蓝宝石一般灿烂夺目，寻不着任何的忧伤与难过，甚至连一点情绪都没有，宛如深谷的碧水，漂亮而又无波无澜，探不到到底有多深。
一阵冷风吹过。
轩辕昱不由的打了一个哆嗦，穆子高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轩辕昱蹙起眉头，赶紧把外套脱了，给穆子高披在身上，继而又解释道：“你身子弱，多穿一些，耐寒。”
穆子高没有反对，还轻轻拢了拢衣领。
轩辕昱轻声道：“忆说，我们以后会反目成仇。”
穆子高“哦”了一声，片刻后才问道：“那你觉得可能吗？”
轩辕昱笑了笑：“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想了想，又道，“我记得很久以前，你在这里也曾经用你的剑对准我的胸膛，说我侮了你楼兰国的国威，说不得不杀了我。”
穆子高蓝眸弯了弯，坦诚道：“那不过是想杀了你的借口。”
轩辕昱挑眉问道：“那真实的想法呢？”
穆子高凝着轩辕昱的眸子，半晌后才笑道：“奇怪，当时你没有现在漂亮，没有现在一呼百应的能力，还爱逞强，偏又固执，除了弹得一手好琴外就没什么优点了。”见轩辕昱瞪了他一眼，他才笑着继续说道，“可是，当年你我交情并不深之时，我就认准了你会扰乱我的心，继而扰乱我统一神州大陆的大业。就像一种奇异的预感，宛如宿命中你我之间的有着召唤一般。”
轩辕昱眼眸闪烁：“那你现在后悔了吗？”
穆子高摇了摇头：“除了从前你被苍龙国那厮弄进地牢受尽百般凌*辱那次，我真后悔过以外，我就从来没有反悔过我做过的任何决定。”
轩辕昱抿了抿唇，忍了又忍，拼命的忍，死劲的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问道：“五年前，你不后悔吗？”
穆子高犹豫了一下，片刻后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怕你生气，我真没后悔过。若要说后悔的话，只有我当初为什么不能再狠一点，让你彻底的离我远点。”
轩辕昱怒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在你身边吗？”
穆子高摇头道：“不是讨厌，是害怕我自己做的不够好，害怕我对你也不够好，最后配不得你。”顿了一顿，又说道，“昱，我比你懦弱，也比你自私……所以，我想给你最好的路走，你明白吗？”
轩辕昱捏着拳头。
忍，拼命的忍，死命的忍。
他其实很想骂穆子高。
他很想说，穆子高你是很聪明，是神州第一聪明人，但是你不要这么自以为是的觉得什么是对我好的，什么是对我坏的。你就算再聪明，你也不可能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而你就算再爱我，也不能就这样为我决定了我的人生。若是这样，那我算什么？你又算我的什么？
他也很想说，云，爱情是公平的，不是就这样蛮横的去决定另一方的命运和未来的，不管你再聪明的看破了一切，也不可以。
可是，终究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出声。
因为他知道，论起固执，其实穆子高比他更甚。因为太过聪明，所以多少有些自负，哪怕表面是云淡风轻的，但是一旦他决定做了的事，就是神仙来都改变不了。
忆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而他又何必去自讨苦吃。
也许听了忆的话，顺着穆子高的意思，或许真能守得天开见云日的那一日。即便最后见不到，还是渺然无望，那至少这段日子能好过起来。至于未来，其实轩辕昱已经不敢再去想了，走一步是一步，待到未来走不动了那便再说吧。
总会有对策的。
大不了真就把楼兰打下来，把穆子高抓到自己的身边来，这样也能实现一步不离的愿望，总比这四年要强上许多倍。
微微后仰了一下头，不让穆子高把头搁他肩膀上，顺势的倒让自己窝进了穆子高的怀中，继而似狐狸一般的笑了，看着天上的繁星道：“其实，真正说来，去掉那不愉快的第一次见面，我更喜欢把我们哭墙的重逢当成是人生的初遇。”
穆子高微微点了点头，下巴轻点着轩辕昱的头顶：“那时你就坐在这个石头上抚琴。”
轩辕昱佯嗔道：“那你为什么没事要与我和曲？”
穆子高被小小的噎了一下，片刻后才实诚的说道：“大约是那时的气氛很好吧。嗯，你奏的琴声很美，足以匹配我的箫。”
轩辕昱哼了一声，嘀咕道：“干什么非要这么实诚，说一句好听的都不可以。”嬉笑了一声，轩辕昱又道，“依我看来，你当时就是想勾引我。”
穆子高又被噎了一下。
轩辕昱微微侧了一下头，得意道：“敢说不是，我就咬你鼻子。”
“你这个模样，若被别人看到，谁还信你是古越国人人谈之色变的皇帝陛下。”穆子高叹了一口气，继而双手环抱住轩辕昱的腰，掂了掂腰围，欣慰道，“这几天，都这么操劳，幸而还没有掉肉。”
轩辕昱瞪了他一眼：“你再多给我做几天吃的，估计着还要长膘。”又不满的道，“你这个家伙瘦得风一吹就倒，还好意思让我长肉，当真想让我振夫纲不成？”
穆子高轻笑出声，并不作答。
轩辕昱忽而又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年……嗯……这些年其实你也过得不好吧！”
穆子高楞了一下，继而仰头看了看墨黑的天际，仿若是想从那苍穹中看到最后的尽头，片刻后才轻轻道：“无所谓好与不好，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快乐与悲伤都是昨天的事情，而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
轩辕昱瞥着嘴：“你的眼睛总是向前看的。”
穆子高轻笑：“人的眼睛是长在前面的。”
轩辕昱默然了片刻才道：“其实，你若说你不好受我还挺开心的。”又叹了一口气，“罢了，若是你会这样说的话，就不是你穆子高了。”又向后靠了靠，幽幽的说道，“云，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我敢把自己的后背交予你的人。……三月后，对苍龙的作战，我不需要你的军队，我需要一条长线的后勤，还有我也需要你前来与我并肩而战。”
穆子高蹙下眉头：“确定三个月后吗？”
轩辕昱肯定的点头，又道：“那时，龙岭的军事训练正好结局，将士们气势正高昂，是出兵的最佳时机。……而且，秋初之际，庄稼正好收割之时，正是给苍龙国一个措手不及的时候。”
穆子高“嗯”了一声，继而道：“这次出征苍龙国，或许会困难重重。”
轩辕昱握住穆子高的手，笑道：“有你在，不是吗？”
穆子高轻叹道：“你可能会遇见的是赵老将军……”
轩辕昱身子僵了僵，片刻后才轻声道：“若真遇到，那再说吧！……或许遇不上呢……父亲……父亲毕竟年纪大了，未必会亲自提枪上战场。”
穆子高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拥着轩辕昱的双臂，低头吻了吻他的头顶。
此刻，无声胜有声。
他知道轩辕昱能明白他的担心，也能明白未来不管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会和他站在一条战线上，生死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