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赵行诺受到了惩罚，且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的这么重的惩罚。
先是廷杖五十大板，亏得他年轻身子棒，不然那半条命怕就是去了；而后，又被逐出了盛京，去龙岭带兵。
轩辕昱甚至还下旨，若没有他的手谕，赵行诺不得回盛京。
而这次，连斐宇轩去求情都没有用。
赵行诺只有咬着牙，吞了一肚子的委屈离开了盛京。
而也是因为这件事，似乎让萧烨和朱文砚看明白了轩辕昱对穆子高的态度。二人各怀心思，但是五国联盟的协议签订的也很顺畅。
萧烨第一个离开盛京，轩辕昱送了其一个纯金打造的核桃。
朱文砚待了一些日子，最后实在是挨不住了，才向轩辕昱告辞离开。轩辕昱亲自去送，并赠一幅前代名家所遗之画：牧童听雨图。
朱文砚收了此画，仍觉不够，厚着脸皮定要轩辕昱亲自做一副画给他。轩辕昱估计当时心情甚好，也不推脱，当场命人摆笔墨纸砚，画了一幅泰山观日图，又题上自己的名号，赠予朱文砚。朱文砚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待朱文砚离去后，穆子高也要告辞而去。
轩辕昱自然不愿意放人，挽留了一番。穆子高推脱不得，最后无奈的言道，再待五日。轩辕昱自是欢喜，想着五日便是五日，日后统一大业完成，便是来日方长，自然也不逼迫穆子高，只是费尽了心思安排这五日的行程。
轩辕昱把手上的公务分别安排给左右丞相以及六部尚书后，便劝服穆子高连夜动身，在任何人都没有惊动的情况下前往哭墙。
原本从盛京到达哭墙，是要跑个三天三夜的马车。
奈何，轩辕昱心切。
早早就安排各驿站准备快马，马不停歇的奔波，大约一天一夜后就能到达哭墙，只是人累了一些。
轩辕昱是铁打的身子，经得起折腾。穆子高身体却不如轩辕昱，这般一折腾，倒是累出病来。后半夜在马车上又是咳嗽又是发烧，恨的轩辕昱直骂自己怎么就忘了拖一个随行御医出来，而穆子高却笑着安慰道，自己就是医生，怎会让别人瞧病。
因着穆子高急病，轩辕昱即使再心切，也只好暂时停了赶路，带了一众侍卫，宿在一个不知命的小村落。
村里只有十来户人家，皆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前来村子投宿，倒是好客的紧。家中有屋的出屋，那没屋的也送来粮食招待这群客人。
轩辕昱与穆子高住在村长的家中。
这村长算是村中最有见识的人了，因为数他去镇上的次数最多，所以他虽然看不出轩辕昱和穆子高的身份，但是从他俩的谈吐以及那些侍卫毕恭毕敬的态度来看，也猜出这两人地位不凡，只怕是京中的哪位大人，自是热情万分。
那家中最好的床，便是村长留着给儿子娶媳妇用的床，普通的杉木漆上了几层红色的香料，虽然掉了点漆，但比起其他床也耐用。而家中最好的床褥，是村长留给小女儿出嫁用的，红色的粗布上面用粗糙的针脚绣的大朵大朵的牡丹，虽然表面是难看了点但是实用保暖。
轩辕昱和穆子高两人对环境的适应性都是非常强的，当不会介意这些农家之物。
只是，却为难了村长。
因着他实在分不出轩辕昱和穆子高这两人究竟谁的官衔更大，又不好开口让两人共挤一床，犹豫了半晌，最后觉得轩辕昱太盛气凌人了，实在不敢与他多说话，于是只有把被子塞到温和的穆子高手中，让他去睡他们家最好的床，盖他们家最好的床被。
轩辕昱也不计较，秉着入乡随俗的观点，也不强人所难的非要和穆子高待在一处，就着村长的安排去了另外的房间落榻。
翌日，穆子高的精神仍不见好。轩辕昱只得命令一部分侍卫去这附近的镇上采买些物资和药物回来，亲自熬了又一口一口的喂了穆子高喝下，看着他沉沉睡去才放了一半的心，抓着穆子高冰冷的手怎么也不肯放了。
侧头，却见一少女倚在门边，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们。
轩辕昱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他记得不错的话，这个少女应该是村长还待字闺中的女儿，依稀听见过村长唤她为凤娇。
凤娇见着轩辕昱看着自己，也不羞怯，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瞅了瞅躺床上睡去的穆子高，又瞅了瞅轩辕昱，笑道：“你们长得比村上所有男人都好看。”
她说话的声音很大，吵得一向浅眠的穆子高微微睁了一下眼睛。
轩辕昱有些不悦的蹙起眉头，冷漠而又礼貌的回道：“谢谢。”
凤娇又看向穆子高，问道：“他生病了吗？”
轩辕昱“嗯”了一声。
凤娇“咯咯”一笑，嚷道：“原来是好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身子这么弱的男人，下地怕都挥不起锄头。”又看了看轩辕昱，说道，“你就不错了，身子骨感觉很硬朗。”
她说话的时候，有气息喷到轩辕昱脸上，轩辕昱很不耐烦的把她推开了一点，冷漠道：“我也不会挥锄头的。”
凤娇诧异道：“不挥锄头你们吃什么？”
“咳咳！”穆子高转醒了过来，咳嗽了好几声，急的轩辕昱忙给他拍背。好不容易顺畅了过来，穆子高才冲凤娇笑道：“昱是挥笔的人。”
“挥笔能干什么？”凤娇的气息又扑到穆子高的脸上，穆子高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却没有像轩辕昱那般无礼的推开这个女人，只是温和的解释道，“我知道那些能干的挥锄头的人大约能养活百户人家，而像昱这种挥笔的能养活的是上万户人家。”
凤娇又是“咯咯”一笑道：“我知道，我爹说了，你们是京中当大官的。”边说边就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穆子高的面前，问道，“那是你的官大还是他的官大？”
穆子高看向轩辕昱，却见轩辕昱一脸厌恶的看向别处，估计连这个女人说什么都没有听进去。穆子高笑着摇了摇头，才回答凤娇道：“他的官比我大。”
“我不信！”凤娇笑的时候露出了两颗门牙，和金灿灿的黄金有得一比，“我随爹去镇上的时候，看过戏班唱戏，道的是官越大的人越不会有官威。我瞧你定是大官，还是戏文里唱的为国为民的高官。”
穆子高淡然一笑，既不肯定又不否定。
凤娇又道：“你是生病了？”
穆子高点头：“有些微恙，无大碍。”
凤娇憨厚一笑，忽然就拍着脑袋道：“我知道有种草药可以治你的病，我现在就去摘，你等着。”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待她行远，轩辕昱才站了起来，挥着穆子高头顶上的空气，抱怨道：“你对任何人都这么好吗？”
“也不是！”穆子高握住轩辕昱的手，“若在战场上，对敌人我绝对没有好的脸色。只是，这凤娇虽然不好，但是对你我却没有恶意。况且，他爹那般热情的款待我们，甚至把她的嫁妆都拿出来让我先享用了，我没理由给她难看的脸色。”
轩辕昱揪着那被子，别扭道：“这被子看着就刺眼。等你病好了，就命人烧了它。”见穆子高不悦的蹙起眉头，又补充道，“再送十床真丝棉被予他们便是。”
穆子高微微一笑。
轩辕昱叹了一口气：“你怎么现在身子这般糟糕？”
穆子高耸了一下肩，打趣道：“兴许是我已经老了的缘故吧。”
轩辕昱恨道：“你才多大啊，就好意思说自己老了。”
“真老了！”穆子高微微靠近了轩辕昱几许，然后低头拨开一些青丝道，“你瞧瞧，我其实已经有好多白发了。”
轩辕昱倾身而前，果真瞧见穆子高那黑发中隐了一大把银丝，他轻轻扯下一根，疑惑的问道：“怎么多了这么多白发？”
穆子高摇了摇头：“这几年才长出来的，怕是以前用脑过度，所以早生华发了。”
轩辕昱蹙起眉头，忽而拥住穆子高，在他耳边喃喃道：“云，你真自私，长白头发也不等我，好歹我们早就说好的要一起老一起死的，结果你却……”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喉头被什么东西给赌上了，难受得紧，一眨眼，一滴泪就滚进了穆子高的衣领中。
穆子高拍了拍轩辕昱的背，安慰道：“只是长了几根白头发而已。”
轩辕昱咬着下唇，半晌才艰难的开口：“那这次生病又算什么？”
穆子高笑道：“不过只是生了一场小病而已，人生在世，谁没有些小伤小病。昱，你想太多了。”
轩辕昱固执道：“可是，你以前身子没有那么弱的。”顿了一下，又想起了什么，猛的推开穆子高，抓住他的肩膀道，“还有上次，我看见你吐血了。你莫要再瞒了，究竟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穆子高欲言又止。
轩辕昱咄咄问道：“当年，是不是你为了我能活下来，就答应了忆什么条件？”
穆子高避开轩辕昱的眼睛，蹙紧了眉头，半晌后才点了点头。
轩辕昱手握成拳头，狠狠的砸了一下床，把床角砸出了一个缺口：“我就知道，一定是他从中搞的鬼。”
穆子高微微垂了一下蓝眸，片刻后才说道：“昱，你是最没有资格怪忆的人。”
轩辕昱：“……”
穆子高抿了抿唇又说道：“我和忆之间有一个赌约。”
“什么赌约？”
穆子高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一个以忆的生命与漫长的痛苦为赌注的赌约。若是我赢了，忆就会忘记一切真正的快乐起来；而若是我输了，痛苦还要延续，永无止境。”
“那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穆子高咬着下唇，直到把下唇颜色都咬成了灰白色后，才缓缓的说道：“昱，我爱你，我也爱忆，不分轻重，没有前后。我想要忆快乐，即使牺牲掉我自己也无所谓；我想要你健康，即使重新走过一次刀山火海也无妨。”
轩辕昱咬紧牙关，气得浑身发颤，半晌后才从牙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忆对你真的就那么重要？”
穆子高毫不犹豫的点头。
轩辕昱捏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指根泛红，又从牙齿缝中挤出一句话：“那你和他做过没有？”
穆子高楞了一下，抬头看着轩辕昱的眼睛，半晌才点了点头。
轩辕昱又是一拳狠狠的打在床上，穆子高暗道不好，慌忙的推开轩辕昱，自己也迅速的跳下了床。果真刚离了床，整个床就散了架，扬起一屋子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