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回忆(1)
……那一年。
轩辕昱从漫无止境的黑暗中醒过来，不出意外的，第一个见到的人是穆子高，憔悴的已经不成人样的穆子高，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得很温柔。
轩辕昱鼻子有些酸涩。
原本有好多话可以作为开场白让这个场面感人肺腑起来的，但是他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出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副糟蹋的模样？”
穆子高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此刻的他，确实非常的糟蹋。
脸色苍白没有气色，蓝眸中布满了血丝，身子也瘦了好几圈，袖口空荡荡的，感觉风那么一刮，他整个人就会随风而走。当然，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不管任何情况下，都白衣翩翩的穆子高，此刻居然穿着一件几乎要变成灰色的白衫，那衣衫上还有点点的血迹。最夸张的是，不管任何场合下，仪容一定整洁的穆子高，此刻居然一脸络腮胡，那胡子都长了数寸，也不知多久没有整理面容了。
轩辕昱蹙起了眉头。
其实他不用多问，也知道云是为了守护他才成了这番模样。虽然能与子高重逢，是非常的喜悦，但若是子高付出了什么代价让他活了过来，他还不如即刻就死去。
于是，他又问道：“我是怎么醒过来的？”
轩辕昱还记得，当时月神是要封印子高的魂魄，而他代子高受了那掌，以为自己就要遁入永远的混沌之中。而穆子高为了追随他，在他们的婚礼上，饮下了那杯有毒的交杯酒。
子高说，上穷碧落下黄泉，你走哪里我都跟着去。
他笑着说，那好，这次看我们谁都到忘川，先到的人在那等着，然后一起过奈何。
他却没有说，他已经到不了忘川，过不了奈何了。
他知道自己残忍的给了子高一个希望，虽然这个希望最终的可能是让子高在忘川永久的等待他，但这似乎比心如死灰的好。
他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却不知道其实一切仅仅只是开始……
穆子高微笑的对他说道：“是绯夕救了我们。”
轩辕昱不解的继续问道：“为什么她会救我们？”
穆子高解释道：“因为她欠了前世的你的情，所以她要还上。”想了想，穆子高又说道，“她还说了，不用你感激她了，因为还完了，大家就两不相欠了。”
轩辕昱蹙起了眉头。虽然心中还是有疑惑，但是既然穆子高不愿意说，他也就不再多问，只是抬起手，轻轻的抚着穆子高的脸庞，笑得眉眼弯弯：“你看你变邋遢了，我变丑陋了，咱俩现在就是天生一对了。”
穆子高也笑，俯身在轩辕昱的唇上留下了淡淡的梅花之香。而后，拥他入怀，感叹道：“是啊，我们就是天生一对。”
良久，他又喃喃道：“只要你还能与我笑，还能与我说话，其他的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昱，其实这样……真没有什么不好的。”
轩辕昱不明白为什么穆子高会忽然情绪就有些忧伤了。当时的他只是认为或许子高只是太过于开心了，所以才会喜极而悲，有了这般的情绪，而当时的他其实也是有点这种情绪的。原本以为永别了，却不想还能活过来，还能再见到子高，和他再叙这段缘分。所以子高说的不错，只要能再见到他，只要能看见他温柔的微笑，只要还能与他说话，那其实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轩辕昱醒来后，身子一直不怎么好，虚弱的连床都下不了。
穆子高不放心别人照顾他，每日端茶送药，饮食起居，全是他亲自操办。虽然穆子高的身份是楼兰国的太子殿下，但是却把轩辕昱照顾的无一不周，几日调养下来，轩辕昱的脸上终于恢复了几许气色，随之而来，便是子高的脸上笑容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温柔。
待轩辕昱终于能下床走动的时候，便时常和下人们往殿前的园子里走走，闲散的谈天对话中，他倒是也有意无意地得知了不少信息，大都关于下榻此处的情况以及神州大陆目前的形势。
不可否认，现下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一条爆炸性新闻，便是在这几个月里，楼兰国皇帝重病，而他们的太子殿下穆子高不仅不回国执政，竟然还扬言要放弃皇位。
楼兰国终于派人出来抓穆子高。而子高却带着他躲进了北冥国十四皇子的府中，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悠哉日子，想来这拓跋王子也算是有一些本事的，而且他委实也热情的有些过分，除了专门为他们腾了一个院落外，还安排了很多人手来照顾他和子高的饮食起居。
而轩辕昱在其府上住了那么久，却从来没有见过拓跋鸿。他对这个人不免有些好奇，好奇之余，他心中还隐隐有一些不安，至于不安得源头是什么，他自己也不大清楚。
而对于拓跋鸿最初的印象，是他无意间听到王府中下人们八卦的议论而开始的。
议论如下：
“你们觉不觉得十四殿下最近变得很爱笑了？”
“胡扯，十四殿下一直都爱笑。”
“我是说现在，你们觉不觉得殿下每天都笑，有时还一个人傻笑，跟朵喇叭花似的，特别是一见到穆公子，他就笑得眼睛鼻子都找不到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可是很早就知道了，咱家殿下暗恋穆公子，暗恋的可久了，说起来那就叫一个苦啊，比那个什么什么女哭到苍龙国那城墙还苦，比那个王什么什么的苦守寒窑十八年还要苦。”
“你怎么知道的？”
“我跟了殿下多少年了，怎么不知道。告诉你们吧，当年穆公子到圣殿去向香香圣女殿下提亲的时候，咱们殿下一个激动的就提着刀去砍人……”
“然后呢，然后呢？”
“他娘的，你别在这个地方停啊！”
“是啊，是啊，快说，快说，不然日你个先人版版。”
“他娘的，说就说，你们可不许说出去了，殿下若是要知道我说了他当年的丑事肯定会把我的头拧下来的。”
“放心不会说的。”
“哎……反正咱家殿下就是一个可怜的命。他气势汹汹的去，结果一见着穆公子，整个儿的气势就去见女娲神了，最后还得了红眼病似的走到穆公子面前去，说什么希望穆公子和香香殿下百年好合。”
“噗……殿下这么逊。”
“没办法，你看咱家殿下平日里是真正的汉子一个吧，可一见到穆公子那就是老虎变成猫，还是特温顺的那种。”
“哎……可惜穆公子不知道咱殿下是真汉子不做作，偏去喜欢那弱不禁风的丑八怪。”
“你们又不知道了吧。”
“你又知道什么？”
“你们说的那个丑八怪其实是苍龙国以前的左相，曾经可是神州第一美人呢！”
“那他怎么就成了丑八怪的？”
“据说是苍龙国那皇帝要对他用强，然后这美人一发起狠来，就把自己的容貌给毁了。”
“这美人对自己可真够狠的。”
“是啊，是啊，这样的美人可不能去惹，惹急了说不准做什么事呢。”
“嗯，说不准就是因为穆公子惹不起他，所以才这样憋屈的和他在一起。你们都不知道……”
“你又知道了什么，快说啊，你娘的快说，不然老子阉了你。”
“靠，想听态度就端正一点。其实，也没有什么，前几天，我不小心瞅见了穆公子和我们家殿下那个那个了……”
“噗……不会吧！”
“信不信由你们，反正咱殿下被穆公子吃干抹净了，还要可怜的当小，还可怜的不敢去见大的。”
“这可是咱家殿下的地盘，不能让那美人欺在咱家殿下的头上啊！”
……
后面的话，轩辕昱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处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卧室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子高。他只是不停的告诫自己，这一切都是道听途说，信不得真的，子高的心里只有他，不会有别人了。
那日，子高回屋的时辰比以往都要晚一些。
他注意到子高的衣衫并不是清晨他见着的那件。
他漫不经心的笑道：“想不到你在北冥也是一个大忙人啊！”说话间，他却在留意子高的表情。
子高还是如以往一样，淡淡的微笑着：“你现在身子好了些，所以趁这个机会，我便去见见北冥皇帝陛下。”
轩辕昱挑了挑眉，不依不饶的问道：“北冥皇帝不是与你有隔阂吗？怎么你们又和好了呢？”
当初香香悔婚，穆子高把所有的责任都承担了下来，自那以后，北冥国与楼兰国的关系就非常的不好，而北冥国一众更是不待见子高。可现在子高如此一说，轩辕昱又怎不起疑？
却不想子高从容的笑道：“这世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利益之下的朋友。”
“那你怎么换了一身衣衫？”轩辕昱还是追问着。
穆子高蹙了一下眉头，随即笑得眉角弯弯，把轩辕昱勾入自己的怀中：“怎么，你是怀疑我与别人在一起吗？”
被穆子高猜中了心事，轩辕昱脸色一红，扭捏着不说话。
穆子高在他脸颊上印上一吻：“宝贝，我们经历了这么多，难道你还不能相信我吗？”
轩辕昱咬着下唇不说话。
穆子高柔声在他耳边道：“北冥皇帝设宴招待我，席间有内侍不小心打翻了酒，弄脏了我的衣衫，不得以，我只有借了人家的衣衫，换了下来。不信，你可以闻闻，我身上全是酒的味道。”说话间，穆子高抬起了衣袖，递到了轩辕昱的鼻子下。
轩辕昱不信邪的闻了闻，果真有一股浓郁的酒香。
“你啊，这模样，真像抓奸的妻子。”穆子高把有点醉醺醺的脑袋挂在轩辕昱的肩上。
“什么叫抓奸的妻子。”轩辕昱涨红了脸，“穆子高，你有种你再说一次，我今天非把你折腾的下不了床才成……唔……”
话还没有说完，嘴巴就被穆子高给堵上。
一时间，吻得天昏地暗。
轩辕昱招架不住，双腿发软，被穆子高放到在地上来了一回，又被抱回床上来了一回。
折腾了一番，天已经黑完，子高在他的身边昏昏欲睡，而他想起白日里那些仆人说的话又是一番纠结，摇着穆子高，憋了好一阵子才说道：“云，你安排下，让我见见拓跋鸿吧？”
“为什么？”穆子高含糊着。
轩辕昱咬着下唇，半晌才狠狠地说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他在心里还补充着：哼，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们，居然敢说他是丑八怪，简直要把他气得吐血。所以，他现在就要看看那拓跋鸿到底是长了三个头还是六只臂，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居然敢有种敢跟他为敌。
他又摇了摇子高：“你听见没有，我要见拓跋鸿？”
穆子高翻了个身，皱了皱眉，半晌才说道：“你想见就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