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每日临睡前，轩辕昱都要喝上一小杯葡萄酒。而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他自己也记不起来了，只是在印象中，有一个一年四季都只穿白衣的人似乎是有这样的习惯的，而他只是在努力的想抓住那人曾经留过的痕迹罢了。
而且，当泛着香气的酒顺着舌尖慢慢的滑向喉间的时候，他能体味出只有在年少时才能品到的一种滋味，苦苦的，涩涩的，但是回味时，却是芳香柔润，香醇浓郁。
那种滋味叫做——爱情。
爱情……
轩辕昱倚靠在巨大的落地琉璃窗边，看着窗外缓缓流过的娑罗河，看着倒映在河中的那轮弯月，他自嘲的一笑，低头抿了一口酒杯中的葡萄酒。
爱情……
就如河中的那轮弯月一样，看上去很美很美，但是你永远无法从水中把他捞起来，而且若只是湿了鞋还好，丢了性命丢了魂，那就赔多了。所以，人这辈子啊，还是抓着眼前实际一点的东西才好，权力远远比爱情来得实际有效多了，当你有了莫大的权利时，你想要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包括那虚幻的爱情，包括那个他一直想要征服的人。
这般想着，轩辕昱的嘴角又勾起一个不易觉察的弧度，又细细的抿了一口酒。
墙上的烛台被人拨亮了几许，也把轩辕昱孤单的身影也拉长了几许。
轩辕昱漫不经心的回头，看向来人，蹙了一下眉头，询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来人是香香，古越国当朝的皇后，轩辕昱的妻子。
香香拿着一件披风走到轩辕昱的面前：“我回宫的时候，看见你这里还亮着，就进来看看，见你一人站在窗边想事情，便没有让内侍通报，怕打扰了你。”她把披风展开，披到轩辕昱的肩上，“夜里风凉，你要当心身子。”
轩辕昱蹙了一下眉，却是问道：“孩子呢？睡了吗？”
香香微笑着点头：“嗯，君儿那孩子现在总是让我给他讲完故事才肯睡觉，我每次给他讲故事的时候，他总是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只是……”
香香停顿了一下，没有把话说下去，眼眶有些发红。
轩辕昱拧了拧眉头：“最近可有医者前来皇宫？”
香香无力的摇了摇头，有些责怪的看了一眼轩辕昱，说道：“上次你发脾气处死了几个医者，现在根本就没有人敢揭皇榜为君儿治病了。”
“那是他们无能，连一个小小的病都医不好，该死！”轩辕昱说这话时，目光忽然就变得锐利起来，只是若仔细观察，仍是能发现他捏着酒杯的手，指节泛白，微微有些颤抖。
毕竟最后受苦的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儿子。
这些年，他轩辕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独独找不到能治好儿子怪病的人。
孩子的病据说是从胎中带出来的。
起初，只要到了晚上，那孩子就什么东西都看不见。而后，只要天色稍微暗了一点，就开始看不清东西了。他发出皇榜，召集天下的名医来为孩子治病，可是那些庸医们瞧来瞧去，啥办法都用尽了，病还是没有治好，反而让孩子憔悴了一大圈。他一怒之下处死了几个庸医，却不想此番举措让那些医者都不敢揭皇榜了。
眼看孩子的视力一日一日的越来越差，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是一筹莫展。
胸中闷着一口气，轩辕昱仰头喝下了一口酒。
香香抢过他的酒杯，责怪的盯着他说道：“其实，还有一个人可以救君儿的，只是你放不下脸去求他。”
“你是说穆子高吗？”轩辕昱挑了挑眉，笑道，“在他面前，我还有什么脸面可言，无所谓放不放得下脸面的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轩辕昱蹙了一下眉头，说道：“今非昔比。我求他，他未必就肯答应。”
香香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可是，难道要我们眼睁睁的看着君儿瞎了吗？”
“不，我怎么会让我的儿子瞎了呢？”轩辕昱从香香手中夺回酒杯，拿起搁置在窗上的水晶酒壶，往夜光杯中又注了半杯葡萄酒，轻声的说道，“我不会求他，也不去欠他的人情，但是我要让他心甘情愿的给君儿治病。”
香香有些惊骇，脱口道：“难道你要……”
轩辕昱扬了一下手，阻止了香香把话说下去：“不，香香，那些东西永远无法成为我和他谈判的砝码。”
“可是又有什么能让他心甘情愿的给君儿治病呢？”
轩辕昱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自信满满的说道：“利益！”
“利益？”
轩辕昱举起手中的酒杯：“是的，利益。”红色的琼液荡漾在那一双迷人的紫色瞳子中，醉了的不仅是春风，还有人的心。只听得他声音平和的继续说道，“等再过几日，咱们就要做好迎接穆子高的准备了。”
“你是说穆子高要来古越？”香香再度惊骇道。
轩辕昱好整以暇的点头：“你要不要和我打一个赌，赌他心甘情愿的给君儿治病？”
香香敛起秀眉，有些赌气似的说道：“我没有心情和你打赌。”
轩辕昱挑了一下眉，侧头望向窗外，却看见琉璃窗上香香已经垮长了的脸，他不悦的收了几分笑容，冷声问道：“你知道我下令让人挖了尚枫的眼珠子这事吗？”
香香愣了一下才说道：“我知道。”
“香香，你是比他聪明十分的人。”轩辕昱瞟了一眼香香，轻声说道，“不要做任何让我失望的事情，尤其在穆子高到古越来的这段时间。”
一阵晚风拂过，带了些许的寒意进了屋子。
香香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轩辕昱伸手把窗户给关上，柔声道：“天色晚了，你也辛苦了一晚上，早些回宫休息吧？”
香香抬头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期待：“我，今夜能留下来吗？”
轩辕昱轻轻的摇了下头：“我今夜想一个人冷静冷静。”
“是因为穆子高要来了，所以才让你这么心绪不宁吗？”这句话，香香并没有做太多的思考就脱口而出，果真她看见轩辕昱不悦的抿起了唇。但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即便此刻心中开始打退堂鼓，她也只有鼓足了勇气去盯轩辕昱那双早已经没有人能读懂的眸子，勇敢的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还爱着穆子高，是吗？”
“啪！”
水晶杯猛的被轩辕昱捏破，红色的液体从拳窝中流出，分不清到底是葡萄琼液还是他的血液。
香香明显被轩辕昱这番举动吓傻了，站在原地宛如石化。
轩辕昱冷漠的盯着面前的这个是他妻子的女人，冰冷的话从牙缝中挤出：“香香，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本分，你仅仅只是古越国的皇后，是轩辕余君的母后，不是我轩辕昱的任何人。”
香香嘴唇哆嗦了几下，本来要说的满腹委屈都因为轩辕昱的这番话全数的吞回了肚子里，一口闷气在胸中抑郁不得发，全化成了泪涌上了眼眶，没有忍住，一个眨眼，刷刷的如豆子一般都掉了下来。
轩辕昱蹙了一下眉头。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还是走到香香面前，未受伤的手轻轻抬起，细细的为她揩去脸上的泪滴，轻声说道：“香香，这么些年你陪着我走过最艰难的日子，我都看着眼里记在心里。所以，我愿意给你，我能给的一切。荣华富贵，至尊之位，你要什么都可以给你。但是，只有一样东西不行。”
香香垂下眸子。
是啊，在他最艰难的时刻，都是她陪着他一起度过的，可是她为的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那些荣华富贵？那些至尊之位吗？她要的只有一样东西，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一脸平静的对她说，只有那样东西他给不了，那她怎么多年无怨无悔的跟着他，又算什么？
兴许是这般的心绪让她的眸光有了些变化，而一向能洞悉人心的轩辕昱也很快的捕捉到了这丝变化。
他又有些不悦的收了柔和的目光，冷声道：“不过，这天下间没有什么是我舍不得的，所以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尚枫。”
香香哆嗦了一下。
轩辕昱满意的挑了一下眉头，踱开步子到卧榻前坐下，轻声的说道：“今夜你就留下吧。”
香香抬头，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而他慵懒的斜靠在卧榻上，扬了扬自己受伤的手，说道：“先为朕把伤口包扎起来吧。”
香香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起步向轩辕昱的小药房走去。
轩辕昱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又勾起那抹似有似无的笑。
现在的他很爱这种让众人臣服于他的感觉。不过，若是楼兰的那位有一日也能这般臣服于他，那才是人间最快活的事情。
他看向窗外，又一次的凝视远方那片墨黑的天空。
楼兰的那位，不知道此时又在干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