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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坦白·冷静

书籍名:《羔羊·医生》    作者:绝世猫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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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在耳边响起,太震撼太震撼,一瞬间,神的魔法忽然失效,这个年轻的躯壳仿佛倏然间被人连皮带肉地撕剥下来,化作飞灰烟消云散,赤裸裸地露出了霍子南身经两世,垂垂老矣的灵魂。
之后发生的事,说过的话,在霍子南脑海中都有些不现实的感觉,仿佛来自异空间的记忆,明明清晰,却总让人觉得不真实。
恍惚间只记得,六月的艳阳从玻璃穹顶上透进来,明亮、纯净,好像他过去一年半来披着的那张皮一样,青春鲜活,让自己都觉得艳羡,然而裹在那张皮里的灵魂,却如同黑暗中原本被人忽略的灰尘一般,因为光束的照耀而凸显出来,无所遁形,在死寂的空间里挣扎翻飞,纷乱而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聂辰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沉沉响起:“我不管兰安怎么说,也不管照片上是不是你,我只要你亲口告诉我,六年了,两世为人,在你心目中我到底算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床伴,还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林祖栋,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男人,当成你一辈子的伴侣?兰安好不好都跟我没关系,我早就跟你解释过我和他的关系,你明明知道,我爱的人是你,从前是,现在也是!”
“你不肯认我,不肯原谅过我过去的错误,但我常常跟自己说我已经够幸运的了,起码,你还在这个世上,还在我身边,还愿意用另一个身份继续接纳我。这半年多来我每一天都过的战战兢兢,连做梦都警告自己千万不要说梦话揭穿你,我想没关系,你愿意当霍子南也没关系,只要我竭尽所能地对你好,有了这一世也是一样的……”他的语气含着压抑的愤怒和伤痛,“阿祖,六年了,我等的,难道就是你这句‘对不起’吗?对你来说,我真的已经无谓到连解释都不屑于说一句的地步了吗?”
激荡的话语回荡在空旷的公寓里,回荡在霍子南耳边,他觉得自己冰凉的胸膛里,靠近左胸的那个地方,曾经平稳跳动的物体,这一瞬忽然又酸又疼,用尽全力也几乎撑不住这个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连呼吸都似乎在一寸寸被抽离。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不错,他永远都那么聪明,那么懂得变通,他知道我放不下过去,就顺着我的意思重新来过,创造机会让我们再次开始。
早就该想到的,他曾经那么桀骜,那么任性,无论做错什么也不愿道歉,不管心里再后悔也执拗地不愿低头,可到了这一世,他那样谨小慎微地护着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成熟,一丝委屈也不让我受,如果不是抱着上一世的遗憾,他怎么可能做的这么妥帖……
霍子南呆立在门口,静静看着一侧落地窗透进来的阳光,心中百味杂陈,似喜似悲。
半年多来他常常想,聂辰爱的究竟是谁,是灰飞烟灭的林祖栋,还是风华正茂的霍子南?真是庸人自扰啊,他的心根本一直都没有变过,六年,两世,诚如他方才掏心掏肺般的那番话——他爱的只有他一个,从前是,现在也是!
这一刻,霍子南多么想回过身去,将那个爱了他两世的男孩紧紧搂在怀里,告诉他其实上辈子他就后悔了,他后悔自己不该那么顽固,连一分钟的机会都不给他解释,他后悔自己越老越狭隘,不由分说亲手扼死了他们四年多的感情。
他想要告诉他,虽然自己披着别人的壳子,可对他的每一个承诺都是发自内心的,他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和他结婚,想要跟他过一辈子……
然,他不能这样做,那要命的证据还在潘昱雄手里,即使他现在再不甘心再不情愿,短期内也不可能违拗潘昱雄的意思,让聂辰陷入危险的境地。
聂辰的事业才刚刚开始起步,在13K的根基还很不稳,他也许聪明,但终究比不上在黑道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潘昱雄,现在一着不慎被他抓住了把柄,要是为此被他控制,未来只可能一蹶不振,永不翻身。
何况,随着那组照片的曝光,他和潘昱雄的关系已经闹得人尽皆知,现如今就算聂辰肯信他,13K的堂主也不会容得下他,这么大的丑闻之下,如果聂辰还执意坚持跟自己在一起,那他刚刚在13K建立起的威信,无疑会受到致命的打击,这个时候,如果自己控制不了感情,事情只会朝着不可逆转的颓势发展。
霍子南不是圣人,但他明白什么叫现实,更重要的是,他爱聂辰,心甘情愿地,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
想归想,真的到了要离开他的时候,霍子南还是忍不住难过,犹如将两颗长在一起的心硬生生从中间撕开,他很清楚,自己有多疼,聂辰就有多疼。
霍子南在心底里给自己一个似是而非的微笑,静静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原来你都知道了,很好……真相揭开,我的魔法也失效了。你知道,霍子南根本就不存在,而林祖栋,已经死了……”
“霍子南是真实的存在,林祖栋也没有死!”聂辰大步走了过来,伸臂从背后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肩膀,语气激动的几乎有些错乱,“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我们的感情都真是存在,你骗不了人!”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味道,耳边传来聂辰失去规律的呼吸声,片刻后,霍子南只感觉肩头一热,聂辰的声音居然带着一丝哽咽:“爸爸已经死了,除了你我再没有一个亲人,阿祖,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以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着车队的人吸大麻,我不该……不该跟别人上床,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要是过不惯现在的日子,我们还回佛罗里达去……”
霍子南的心都要被他的话揉碎了,眼泪不由自主从眼眶里溢出来,一滴滴砸在手背上,烫的让人心疼,冰的让人辛酸。
他硬着心肠一个个掰开聂辰箍在自己腰上的手指,一语不发地想要摆脱这个让他流连的怀抱,聂辰急了,扳着他的肩摇晃他的身体:“不对!你跟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潘昱雄他对你做了什么?”
“够了!”霍子南用力挣开他的双手,“聂辰,一切都变了,你不再是那个独自在异国打拼的普通留学生,你的出身你的背景已经注定我们的感情不可能平等,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太累了,你们都这样逼我……我真的、真的没有精力承受这样复杂的生活,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聂辰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两个人角力般紧握着门把手,一个要开门,一个执拗地不让,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冷冰冰的不锈钢手柄都被熨的热了。
终于,聂辰妥协地松开了手,声音低沉的让人揪心:“好……你走吧……我给你时间,但,求你不要说分手,不要不声不响离开我。”
霍子南走了,带走了温暖,也带走了家的气息,冰冷的公寓重又恢复了空旷寂寥,一如一年多前刚刚买下时的样子。
从清晨到正午,从黄昏到日暮,聂辰仿佛断了发条的机器一般枯坐在窗前,大脑一片空白。这一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这些事都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有那么一些线索好像理不清,但脑子里太乱了,根本就没有头绪。
天渐渐黑透了,外面好像起了风,乌云蔽月,连星辰都被完全遮住了。窗外的灯一盏盏亮起,不远处主题公园的霓虹灯牌开始闪烁,遥远而黯淡的光线给浓黑的房间映上迷蒙的光晕。
公寓里死寂一片,空气凝重而粘窒,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聂辰下意识地打开了窗,冷风灌进来,他哆嗦了一下,脑中忽然清明了些,振作精神拨了猴子的电话。
“辰哥?你在哪儿?提前回来怎么不通知我去接你?听说胡焕买了一个很厉害的杀手……”
“猴子。”聂辰无心听这些,打断了他的话,“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
“上个月,给我爸爸做法事那天,水产市场那个凶杀案,警方现在有没有什么线索?”
“暂时没有,不过那天事发之前我看到了一个人,感觉很像潘昱雄的保镖常宽,但当时天太黑了,我也不是很肯定……”猴子费解地说,“当时我觉得这事情有点蹊跷,可霍先生什么都不肯说,跟案件相关的线索也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全部切断了,我什么都查不到。”
“是这样?”聂辰皱眉,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暗暗感觉这件事恐怕比他原先想象的更加诡异,想了想,他吩咐猴子:“这件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你手头的事情先放一放,尽快把它查清楚。”
从聂辰的公寓出来,霍子南如同行尸走肉般拖着行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一个月没有回来,这里满是灰尘,连被褥都泛着尘土味儿。
他无心洗澡,甚至没有脱下外衣,就这样和衣倒卧在肮脏的床垫上,用薄被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住了,明明是六月天,却仿佛即将冬眠的刺猬般紧缩在自以为安全的巢穴里,想要给自己保留一点温暖。
大脑很粘滞,思维很混沌,连着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一旦躺在自己的床上,那些让他头疼的纠结竟忽然间不翼而飞,久违的困倦居然袭击了他,让他陷入了黑沉的睡眠。
睡吧,他闭着眼默默催眠自己,睡醒了就去医院,让数不清的工作填满自己,也许,就不那么难捱了。
假期还有三天,霍子南却在周五一早就去了医院报到,急诊外科依旧是忙忙碌碌的样子,或许是没有人注意关于他的新闻,又或许是大家都比较善良,谁也没有给他难堪,很顺利就办妥了交接班手续,将他的班次安插在了白班。
霍子南一刻不停地忙碌着,帮主治医生处理病人,帮有些无人陪同的伤患递送检验单,甚至还帮着护工转移了一大批病人去其他科室。
中午一点半,缝合完一个头部因车祸划伤的患者,霍子南在水槽上洗手,刚关了水龙头,忽见一个汉堡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不用这么不要命吧?”护士阿梅笑吟吟看着他,“都几点了还不吃饭?你这么拼命,是不是想抢其他医生的饭碗啊?勤快是好事,可过分勤快会显得很不合群哦。”
霍子南直起腰,淡淡笑了笑,接过她手中的汉堡塞在了口袋里:“谢谢你,忙起来就不觉得饿了。”
“V市中心医院的伙食很差么?”阿梅挑眉,“才一个月的功夫,你怎么好像瘦了?”
“气候不太习惯,那边有点潮热。”霍子南随意找了个借口,阿梅倒是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也是啊,五官科的刘医生也说那边气候不好。”指了指他的口袋:“怎么不吃?不喜欢汉堡?”
“哦……不是,现在不饿。”霍子南敷衍了一句,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忽见主治医生推门进来,四下看看:“霍医生,就你一个人?”
“什么事?”
“再辛苦你一下吧,刚送来个骨折的男孩,情况比较严重,你先给处理一下。”
霍子南答应了,放下汉堡去了急诊室,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正龇牙咧嘴地躺在病床上叫唤,他母亲一脸焦急地守在床边。
霍子南看了他刚拍的片子,吩咐阿梅给他处理一下外伤造成的血渍,自己则去另一个诊室拿器械。
刚回到急诊室门口,便听见男孩母亲压低了的声音:“不行,麻烦你给我换个大夫,刚才那个不行,我在网上看到过他的新闻呢,他不是同性恋么?他们这种人都很脏的,好多都有艾滋病……”
霍子南的脚步一下子僵住了,手渐渐从门把手上放了下来。
他一直都忘了,这里是中国大陆,不是佛罗里达,对于同性恋,也许根本不需要法律的制裁,光是世俗的眼光,就能将他孤立、隔绝。
最终他还是没有进去急诊室,而是转身回了医生办公室。
十分钟后,手机响了,关傲的声音带着以往所未见过的冷漠威严:“霍医生,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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