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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七夜谈》    作者:俱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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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逼我。”冷冷的一句话,几乎已经快察觉不到一丝酸楚的感情,尽管还是包容了诸多复杂的语气,却是坚定铿锵,拒人于千里之外。
  来人松了他,语气也严肃起来。“没人会逼你。无疾,这次重逢,全是因为你自己不肯好好藏着,却要多管闲事。你大可放心,我会帮你瞒着王爷、公公,只是,万一事有泄漏,只能怪你自己。”
  夏无疾感觉被两道寒光盯着,想了想,睁开双眼迎上去。“你只要不从中作梗,我自有办法逃脱。”
  来人像是不曾料想到他会如此坚强应对,怔仲片刻,复又柔声道,“看来我可以放心了。”
  “哼。阁下还不走么?”
  “你既然毫不念旧情,我又何必死赖在这里惹你讨厌。”言毕当真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等下!”
  “怎么?改主意了?”他脸变得到快,瞬间又是一副让夏无疾胃中作捣的调笑。
  “带着你的牌子一起滚!”把桌上的漆牌捡起来哐啷一声掷在那人脚下,“给我关上门。”
  



ˇ第三夜(上)ˇ 


  送走故人,夏无疾心里始终惴惴不安,闷在屋子里前思后想了良久,在邓小雩门下留了字条连夜便走了。
  一早醒来,仍然是美人在抱,邓小雩那叫一个神清气爽。依依不舍地在被子里又赖了良久,直到美人被吵醒羞涩娇俏地瞄了他一眼披着衣服跑了他才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洗漱穿戴走出房来。
  便条上竟然只写了一个字——“撤”!
  那美妇凑在一边分明也看见了,笑赞道,“真是…简洁明了…”
  “嗯…那个,呵呵…”邓小雩只得陪笑。
  ……
  有人派了车马接来,好酒美人地招待了一顿,又舒舒服服给送回去,邓小雩心里岂一个爽字了得!迈开官步度到自家门口,人顿了一顿,想起那个“撤”字——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让夏无疾逃得这么狼狈。那人昨晚看上去醉得很是厉害,不知现下如何…邓小雩暗暗叹口气,转了身向对街的夏家铺子去。
  难得今天竟然不见开张!邓小雩砸了半天门没人应,怕他宿醉未醒没听到,绕到后门去又拍了两下唤道,“夏无疾,开门。”
  仍然是毫无动静。
  这倒蹊跷,白日里跑到哪里去了?
  不让查这案子,衙门里听了上面的指示,让给捕头捕快们放七天公假。
  就算没有案子要查,走街串巷巡逻查更也总要留些人手的,怎么一时间都强行赶回家里休假了?这也很有些蹊跷。
  那美貌妇人带了这么多年轻女子居于关外一夜间拔地而起的豪门大院里,平白无故找上他们,却又央求帮助查这案子…
  种种种种都很蹊跷。
  昨天夏无疾和仵作的谈话,八年前恭王府为什么有人暴毙,跟这件案子又有什么瓜葛,都还没来得及问。
  邓小雩蹲下来坐在门前的台阶上,顺手扯了一只狗尾草叼在嘴里,守株待兔。
  “…”
  有细微的比蚊蚋还要轻的声音?
  “…”
  听清楚了!是几不可闻的细弱的痛苦的呻吟!
  邓小雩噌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大力地拍了几下门,“夏无疾!开门!”
  里面的动静忽然没了!
  邓小雩掏出腰间袋子里的一根细铁丝,三下两下捅开了锁,闯进去。
  夏无疾乱七八糟地横在床上,脸色灰白,气若游丝,一柄刀丢在地上,忍上血已经干了,暗红的一道。褥子上,腿上,全是血,手边是一滩散落的瓶瓶罐罐。
  “…”
  微微地呻吟也几乎用尽了他剩余的一点力气,双眉拧成一团,显是痛得要死。
  “夏…无疾,你这是怎么…”邓小雩声音带着自己也未觉察的颤抖和疼惜,“我去叫大夫!”刚刚转身,就被夏无疾好像诈尸一样扑上来拉住胳膊,死死抓住。
  然后夏无疾就像真的死了一样,抓在邓小雩胳膊上的手仿佛僵住了,扒也扒不开。
  于是邓小雩就给他这样拉着,两天两夜…
  夏无疾先是疼的昏了过去,后来渐渐醒了,哼了几声,接着又睡,手却不是拉得那样紧,慢慢松了,缩回被子里。邓小雩筹措半晌,认为夏无疾既然不肯放他去叫大夫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给夏无疾收拾了一下,就乖乖坐在床边守着。看他老是一个姿势睡,怕压久了不好,还要给他翻身;又怕伤口感染化脓不好恢复,给他换药;也看清了腿上那一刀,扎得极深。不过看来夏无疾自己已经上过药,这伤势看上去虽重,多半他自己心里有数。听得他呼吸渐渐稳重了,邓小雩偷偷出去抓了些药,只说是其他镇上的捕快托自己带的,又怕夏无疾自己在屋里再出什么岔子,急急忙忙又赶回来。
  这些,夏无疾通通都没有知觉。
  等到第三日早上,夏无疾才又醒来,看到邓小雩守在旁边,冲他略笑一笑,又睡了。再醒来,已是晌午。
  邓小雩几乎不沾眼地守了他这几日几夜,多少有些气,故意要看他笑话,早上看他醒了,故意又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胳膊上,这时候故意问他,“你拉着我做什么?”
  夏无疾也不恼,仍然是笑眯眯的,倒是比往日里温和许多,“我拉着你,怕你走了。”
  邓小雩倒是没想到他竟肯承认,反而给堵住了,顿了一下,柔声问,“疼吗?”
  “一点点,我的伤药好,不是很疼了。”
  “怎么回事?”
  “腿筋断了。”
  “那怎么拉着我不让我叫大夫?谁干的,看清楚了么?”
  “看清楚了,那人跟我差不多高,面容俊秀,不到三十岁光景…”
  “你放心,我总会抓到他给你报仇!”邓小雩皱眉,心下恨不得立刻把那人揪出来千刀万剐了,忽然发现夏无疾盯住了他一直笑,愣了愣,不相信地问道,“你自己弄的?”
  夏无疾却是不答,盯准了他,眉眼里俱是温柔的笑意,半晌才自言自语似地说道,“以前每次去泗同办货,吃福家的冰糖肘子,一定要炖得酥糯软烂入口即化。嫌人家筋剃得不干净,硬是问厨子要来粗料自己料理,剃了那么多猪肘子,没想到轮到自己就没用了,一则下不了手,一则挖来挖去找不到腿筋——难道人猪终归殊途么?”说完自己先笑了,直伏到被子上去。
  笑了半天不闻应和,抬头去看邓小雩,却是一脸吓人的严肃,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你还有心思说这些!”邓小雩一声怒喝,站起来朝凳子踢出一脚,砰的一声响,凳子滚倒在地上骨碌碌地转了几圈。
  夏无疾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住了,侧头看那凳子骨碌碌的转,等到它停下来才忽然提高了嗓音同邓小雩吵起来,“我看你这么担心才说这些,你乱撒哪门子的气!?”
  邓小雩急得又朝凳子踹了一脚,“我担哪门子的心!人家腿筋断了的人自己都不担心我担什么心!人家还他妈的在这里从从容容地说笑。”略顿一顿,息了息火气,沉了沉声音,“你醒了,有力气管好自己了,我该走了。”转身向门外走去。
  夏无疾从鼻子里哧出一声冷笑,“你要走就走,又何必向我说?你是我什么人,难道还要我吃喝拉撒管着不成?”
  邓小雩走到门口,听了这话脚步停下来,心下没来由地一沉,涩涩道,“我自然不是你什么人。”言罢反手关上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夏无疾看着他的背影走出门去,气得全身发抖,咬紧了嘴唇。忽然觉得腿上一阵钻心的疼,颓然地向后倒去,鼻子毫无道理地酸楚起来。
  



ˇ第三夜(下)ˇ 


  邓小雩离了夏家,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虽然生气,还是止不住要担心那个让人来火的家伙。虽说他已经可以说笑话了,毕竟滴米未进地睡了这么久…要不要回去呢?不成,明明是他错了,难道要自己低声下气地去赔礼道歉?虽说自己刚才的态度…
  走着走着就到了镇头上的小酒家。
  “呦,九公,您老来了?里间儿请~茴香豆一碟十年绍兴黄一壶嘞~”
  刚在桌边坐定,酒菜就上来了。恰逢老板娘亲自巡店,见了邓小雩便过来招呼,见只有一个人,立刻奇道“咦?夏老板没来?”伸手碰了碰酒壶,瞪起一双凤眼向小二骂道,“怎么这么没眼色?这酒凉的,叫人大冬天里怎么喝?快给小雩兄弟换壶热的来!”看邓小雩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衙门里放假冷落了他,胡乱安慰了几句,又向别的桌子上招呼去了。
  邓小雩别的话没听见,“夏老板”三个字却在耳中萦绕,想起方才他开玩笑说起泗同福家的冰糖肘子,一闪身出了小酒家。
  小二烫了酒过来,却不见了人,连声道怪。
  …
  泗同县到十里亭比彭家集还要远上一半,邓小雩怕赶不及,牵了驿间最快的马,连连挥鞭,竟然在傍晚赶到了。怕那人嘴叼,叮嘱厨子,时间虽然赶,务必要把肘子炖得“酥糯软烂、入口即化”,味道绝不能差,“这是县太爷点名要的,口感味道差了分毫当心你们的招牌!”掌柜的却奇怪怎么从未见过这位“新来的县太爷护卫”。
  肘子做好,用荷叶和油纸层层包了递到邓小雩手上,还觉得烫人。邓小雩付了钱,掌柜的递上一把伞,“大人,外面下雨了,这伞您撑着。可别赶急了,当心路滑。”
  邓小雩谢过掌柜,携伞出门,仰头见天上果然飘着雨。想了想,却不撑伞,解开外面衣裳把肘子包在怀里,这才上马扬鞭。“驾!”——飞驰而去。
  这边厢,夏无疾靠在床上侧耳听着外面雨声正在出神,忽闻道上马蹄得得,转眼到了门口,暗自寻思普通不闻这样快的马,莫不是讨厌的人找来了?当下吹灭灯烛,一瞬不瞬地盯着门扉静待其变。
  马蹄声在不远处停下了,便有人翻身下马,衣衫悉悉索索发出声响,然后是轻快的脚步越走越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心间——
  是他?
  夏无疾摸到火折子一摇,重新点起灯,正巧邓小雩捅开了锁进来。
  “你…”见邓小雩从头湿到脚,胳膊下面却夹着一把伞,不觉惊讶。
  邓小雩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径直走到他跟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层层剥开,渐渐露出里面还冒着热气的事物。“你快吃吃看,看凉了没有?我怕雨打湿了,一直揣在怀里的,应该还热的吧!”双眼炯炯都是惊喜。
  夏无疾忽然哑了,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头到脚浇下来,遇到心底冰冷的水汽,凝成眼泪,就要从眼眶里跑出来,却是无比的幸福。
  邓小雩看他只是发呆,有点着急,“你快吃吃看,凉了该不好吃了!”
  夏无疾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在他的注视下仔细嚼了嚼,咽下去的一瞬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角溢出,他慌忙丢下筷子用衣袖掩住脸,努力笑着回答道,“好吃!”声音里却有那么一丝哽咽。
  邓小雩怔了怔,拉下他的手,有些结巴地道,“无疾…你别…我…我…今天白间是我不好,不该冲你发火…你伤得这么重…你…你…还疼吗?”
  夏无疾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给了他一个坚定的微笑,“不疼了,吃了你买回来的肘子,什么都好了!”
  邓小雩莫名其妙地脸颊发热,料想自己被他说的脸红了,别过脸去,看见桌上摆的半锅米粥,忽然想起什么,忽地又把肘子抢回来了,“你睡了这么久,不能吃太多油腻的东西!只许吃那一点点!”
  夏无疾上来了耍赖的性子,笑道,“你催促我吃的,这回儿又不给我吃了。若是吃坏了肠胃,就要赖你!”强调里虽是责怪,脸上却是笑得灿烂无比,愈发衬得他好看起来——只是失血之后面容依然苍白。
  有那么片刻,两人都不说话,只是那么安静地互相看着,眼里含着笑,心里暗自溢出难以描述的情感。
  “你身上湿的,去擦一擦。”夏无疾言语间尽是温柔 。
  “嗯。我先去拴马。”邓小雩轻声应了,撑伞出去拴了马,果然去擦了擦,捡了夏无疾一身衣服换上。
  “你很久没睡了,来这里靠一靠。”夏无疾向里侧移一移,让出一条空荡。
  “嗯。”邓小雩轻声应了,果然躺在他旁边。
  “睡吧。”
  “嗯。”
  “小雩,对不起…”
  “你的腿…为什么?”
  “等有机会,我自然会告诉你。”
  “那就先别说了…”邓小雩心里却还带着夏无疾不曾觉察的惊悸——这次是一条腿,下次会是什么?你现在不说,以后会不会没有机会告诉我?夏无疾啊夏无疾,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夏无疾却睡得格外安稳,唇角挂着一丝邓小雩不曾觉察的浅笑。
  这个雨夜,有不曾言说的情感在慢慢成长,偷偷膨胀…
  



ˇ第四夜(上)ˇ 


  按夏无疾的说法,吃人家的嫖人家的——那都是咱们正直不阿的邓小雩邓大捕头干的,跟他没有关系;他既没有接人家的牌子又没有受人家的恩惠,第三么他不入公门,第四么他只是个小小的生意人,也没有什么见义勇为之心——所以“管它什么软家的硬家的案子,跟我统统没有关系!”“况且以我一个残疾之身,难道还能指望我帮上什么?…”
  夏无疾不动,邓小雩也只是懒散地应付一下。间或有人前来打探,他只是木然地答说“公门自有公门的程序,急不得。”
  后来几天竟然就没人来催问了。
  这天天气好,夏无疾开了铺面,让人帮他在院子里置了摇椅,歪在上面晒太阳。
  没想到自己断了一条腿,还这么有人气!——想到此,夏无疾的眼角唇角都弯了起来,笑眯眯地仰起头眯眼看太阳,心里面默默数着今天赚到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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