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魔障
身上已经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宵烨紧紧搂住手中的衣服，从头自尾任那扫把如何打在自己身上他哼都没哼一下，更不要说求饶。
他站在那里一声不吱冷冷看着自己又哭又骂的母亲，那目光看得宵母握着扫把高高举起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心中感到一阵恐慌。
她发觉如果自己这一下打下去就将永远失去这个儿子，所以她怕了、慌了，她的儿子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看……看……看什么……不许你这么看着我……”丢下手里的扫把宵母不敢直视宵烨的双眼。
那双没有恨、没有怒的眼睛仿似能看穿自己一般，看穿自己一直隐藏在心底，已经开始腐烂蔓延的嫉恨。
是的，她嫉妒宋媛，甚至嫉妒得发恨。
同是女人，她有着自己企盼的一切。她的家世，她的美貌，她的丈夫，她的好命……总之她的一切都令自己嫉妒不已。
为什么她就可以轻轻松松拥有一切，而自己却一无所有，活得痛苦不堪。
没错，自己所说的话都是借口，是为了掩饰自己对宋媛的嫉妒。她能给儿子好的住处，好的教育，而自己这身为亲生母亲的人却给不了这些。每每看见儿子对宋媛露出崇拜的眼神，自己恨得不得了。
她已经没有了家，没有了男人，她不能再没了儿子，儿子是她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不能再被人夺走。
每一次看见儿子亲密的与宋媛在一起开心大笑，每每对自己述说宋媛对他有多好时自己的心就犹如被刀用力的戳。
犹如陷入魔障般的宵母走到儿子更前，突然像发了疯一般把宵烨推倒抢过他手里的东西，翻出剪子胡乱剪起来。“我们不要她买的衣服，妈妈给你买，妈妈给你买新的。”拿着手里的剪刀宵母侧头看着地上的儿子：“小烨，妈妈就只有你了……你不能不要妈妈……”
跌坐在地上的宵烨望着那坐在椅子上笑得温柔的母亲，垂下头。
……
如果从遭遇上来说宵母可以说是个命苦却又坚强的女人。嫁了个老公等于没嫁，最后还被拖累到要四处躲债。父母双亡，哥嫂嫌弃，即便是这样她还是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儿子靠给人打零工过活，日子过得清贫却也处遮风挡雨的住处。
后来宵爸死在狱中，虽有人帮自己安排了丈夫的身后事，但折腾到最后宵母身上连租房子住的钱也没有了。
当时恰逢宋家要找一个全职女佣，只要有了这份工作她和儿子的吃住就能解决，于是她表明自己什么苦都能吃，孩子虽小但绝不会捣乱，求那大哥把她介绍过去干活。
原本那大哥就想介绍宵母过去，所以二话不说就命人把她们母子两人送了过去。
宋家人少事情也少，洗洗衣服买买菜，每天打扫完屋子就去花房帮忙侍候花草，这工作看着活多其实真做起来却是一点都不忙。
宋家管吃管住，无论是住宿的环境还是伙食都不知要比宵母以前的生活好多少，就是薪水也是平常人家保姆的一倍多。
吃住有人管，唯一的儿子也被安排去了本市最好的幼儿园，除了生活日用品宵母根本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花销，每个月都能攒下一笔钱。
生活有了改善宵母仿是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她把省下来的钱存进银行，等着以后给宵烨上高中、上大学时用。
她对帮助他们母子俩渡过难关给予照顾的宋爷充满了感激，她甚至在心中发誓要一辈子在宋家效劳，就像刘妈那样。
本来一切的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宵母原可以成为一位伟大母亲。可偏偏就在她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生活充满希望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打破她平静生活的女人——宋媛。
从感激到羡慕，再到嫉妒与怨恨，不知从何时起这善良勤恳的女人变了模样，她开始暗暗攀比，发牢骚，不甘心。
从头至尾宋媛都对这一切毫不知情，更加不知宵母对她的怨恨升级竟源自她一次好心的做媒。
……
孤儿寡母独自过活不易，再说宵母现在才三十几岁，一个女人就这样守着儿子过到老实在有些不妥。以后儿子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生活她要怎么办，宋媛觉得女人不该只为丈夫和孩子而活，更该为自己打算。
再说找个人一起生活也可以减轻负担，于是宋媛开始四处打听有没有什么老实可靠会过日子，不介意女方带着个孩子的男人，想要介绍给宵母。
其实帮里也有人曾对宵母表示过好感，但都被一一拒绝。得知宵母的过往后宋媛估摸着她是对黑道上的男人有了抵触，觉得这样的男人不适合过日子，因此便让陈爸帮着打听看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
几天后陈爸带来消息，说他的司机人不错。人老实本分是个会过日子的男人，只是前些年死了老婆现在独自带着个三岁大的女儿过日子，或许他们能投缘。
陈爸说的这人宋媛有印象，这司机她见过是个相当不错的男人，为人幽默风趣却又不花心，还特别喜欢小孩子。他们二人生活经历有些相似，年龄又差不多，宋媛越想越合适，便兴高采烈的跑回家说给宵母听。
哪想自己一张口就换来对方的冷言拒绝，不但不领情，还事后说她不是。
自从宵母开始泛起妒忌，她的心思就一天比一天不可理喻。宋媛的好心在她看来是一种炫耀，人一旦被蒙了心眼那真是只能瞧见自己的不幸，瞧不见别人对她的好。
她开始觉得如果自己出生在宋家这样的家庭那自己也可以嫁一个好老公，不用为生活奔波，每天也活的潇洒。
她觉得自己就算再婚也不能找个一般男人，宵母认为如果宋媛那种什么都不会的女人都可以找一个有钱有势的老公凭什么自己就非得找个凑合。她觉得这一定是宋媛怕自己过得比她好这才随便介绍了个男人，就是想看她笑话。
好在她这种心思宋媛懒得计较，宋媛也只是以为像宵母这种带着孩子独自过活的寡母或多多少在感情上都有些别扭，便也没多想相反对宵烨更是疼爱。
不然十个宵母也不够陪宋媛一个人练手。
如今的宵母已经看不见宋家对她的好，看不见对宵烨的好，一门心子认为宋家对他们好是有所图，却不再去想自己有什么可让图的东西。
即便是宋爷看上了宵烨的资质那也是以前的事，就是现在宋爷不打算让宵烨将来进帮派对他疼爱还是如从前一样，丝毫不减。
或许生活的不顺与压力早已打垮了宵母，只需一个点这一切负面的压力就全都爆发出来，而如今这个点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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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当天，穿得犹如红包的宋冉穿梭于各酒席之间，身上的几个口袋都插满大大小小的红包，这些都是帮里人给他的压岁钱，令他收钱收得手软。
而和宋冉一样收钱收得手软的还有宵烨，虽然他不是宋家人，甚至连帮里人都算不上，但帮中众人都看得出宋爷对他的期望很高。虽然以后的事情如何谁都说不清，却也不差顺手给一个孩子压岁钱，何况老实透着股韧劲的宵烨很得这些大哥的眼给钱毫不含糊。
因为当地有三十不瞧娘家灯一说，所以宋媛今天留在陈家过年，年初二才会过来。没人管的宋冉算彻底解放，连小酒都喝上口，背着手一桌一敬酒。
虽然能受他敬酒的只有两桌。
在大家一再保证绝不向宋媛打小报告后宋冉那是喝完啤的喝白的，那气度很是有范儿。
因喝酒而红彤彤的一张小脸在一身红包衣服的印衬下仿是个大苹果，他打着酒嗝的模样更是让人喜欢的不得了。
如不是这些大哥一会还得各回各家不然宋冉的小脸就要被摸脱皮。
被刘妈扯着耳朵灌下一大碗醒酒汤的宋冉红着一双小兔眼晃晃悠悠的跑到院子里，看着外面不时窜上天的烟花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孤单，于是坐在院子里搭建的秋千上嘌嗒嘌嗒掉起眼泪。
谁说只有大人喝醉了才会伤感，别忘了小孩子对身边的事物更是敏感。
想到不要自己独自乐呵的爹妈，想到宵妈妈对自己的厌恶，想到那自己第二天在家附近垃圾箱旁捡到的衣服和书包，宋冉的眼泪就止不住。
给帮里的大哥拜完年宵烨就回到自己房间，他没有上桌一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够，二是怕自己的母亲大过年出来给众人添堵。
宵烨知道今天客厅里喝酒的这些人都是道上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他们可不会看你是女人就允许你放肆。
好在今天人多他母亲在后面忙得还没有看见自己收到的红包，不然说不定当场就会让他还回去，为此闹起来。
已经十三岁的宵烨知道如果母亲现在失去宋家这份工作日子将过得有多窘迫。如今他们能攒下钱不是他母亲能干而是宋家的大方与体谅，不然上哪里去找包吃包住有高薪，还可以带着孩子一起的工作。
宵烨想不明白为何以前自己的母亲明白这个道路而现在却不懂了，总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这些天自己居然发现她还准备搬走。
拿着今天收到红包宵烨犹豫要不要去还给宋爷，他不想拂了宋爷和众人的好意却也不想自己的母亲不开心，而这一切本不是该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该去烦恼的事情。
从屋子后门走到院子里，原想出来躲一会儿吹吹风的宵烨发现不远处同样也有一个人坐在秋千上吹夜风，于是忍不住走上前。“宋……宋冉……”
听见有人叫自己宋冉飞快的用衣袖在脸上一蹭，侧过头瞧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宵烨，没吭声跳下秋千就往屋里走。
“宋冉我……我……”望着宋冉的背影宵烨不知所措。
站住脚，转过身看着以前跟自己好的不得了现在却连话都不说的哥们宋冉问道：“你为什么没穿我妈买给你的新衣服？”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抬起头宵烨对宋冉笑着说道：“那衣服一定很贵所以我不舍得穿，留着以后有大日子再穿。”
宋冉望着对面笑得开怀好像得了一件什么宝贝的宵烨心里更加难受。低着头用脚在地上踢了两下，小声说道：“我进去了，免得宵妈妈看见你与我说话又要打你。”
不去看宵烨脸上僵住的笑容和随后变得慌张的模样，宋冉飞快的跑进屋跑奔上楼回房。
坐在客厅里正在看电视的宋爷瞧见孙子奔上楼的身影皱起眉头往大门外忘了一眼。“刘妈，一会儿叫宵烨的母亲到我书房来。”人都有迷茫时，宋爷一直认为宵母会自己调节过来，可如今看来事情并不是这样。因此宋爷觉得是该敲打敲打这个忽然间变得不理智的女人，以免耽误了孩子。
……
整整一晚上坐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的宵烨都处于恍惚之中，电视机里面究竟演了什么他是一概不知，他满脑子都是宋冉最后说完话跑进屋的背影。
至于宋冉，那是一宿都没下楼。直到十二点钟响吃饺子该给长辈磕头，这才被刘妈从卧房里不甘愿的拎出来。先后给宋爷磕完头后宋冉与宵烨被刘妈一手一个扯去洗手准备吃饺子，而宋爷则坐在正位上看着宵母忙进忙出。
宋家人少，主子就宋爷和宋冉两人，除了外面负责安全的小弟就只有刘妈、宵母以及宵烨三个人。其实还有一个女佣和花匠，不过他们有家所以正在放假。过年讲究热闹于是宋爷发过红包后便让其他三人也一同上桌，今天的饭桌上总不能就自己与孙子两个人。
众人热热闹闹吃过饭，宋爷命刘妈把两个已经睁不开眼睛连连打哈欠的孩子送上楼，对正在收拾东西宵母说道：“东西明天再收，你和我来一下。”
在宋爷跟前宵母一向很恭敬，听有话要与她说马上跟了过去。
回到住处的宵烨躺在被窝里等自己母亲回来，他想趁早把今天收到许多压岁钱的事情说给她听，并表明过完年他就把钱还给宋爷，自己绝不会要。可是他等了许久也不见母亲回来，一直不敢睡熟的宵烨睡睡醒醒，一感到身边有人躺下他马上睁开眼睛。“妈……过完年我再去把钱还给宋爷好不好……”宵烨趴在宵母的怀里小声问道。
摸着儿子的头宵母心中难掩自责，低声说道：“不用，那是宋爷他们的好意。等过完年妈妈陪你去银行存起来，还疼吗？”宵母轻轻摸着儿子身上的伤痕。
“不疼。”宵烨摇摇头。
“傻孩子这怎么会不疼，妈妈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