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秦彦明的家罗睿是第二次来。上一回是他醉得太厉害，罗睿跟周嘉树一起送他回家。匆匆一瞥，只知道房子挺大，挺冷清。这一回在上一次的基础上又多了点看法。很显然女主人很久不在家，虽然屋子里的家具设施一应俱全，但是少了很多装饰性的摆设，没什么家的气息。
“坐吧，一会儿就好。”秦彦明在厨房里忙碌，飘在屋子里的饭菜香味勉强提醒人这里还有人居住。
“有什么在帮忙的吗？”周嘉树扔下外套，捋着袖子。
“帮我拿碗吧。”秦彦明指挥他：“炒好的先帮我端到桌子上。”
周嘉树打开消毒碗柜拿出碗筷放到桌上，把已经炖好的汤盛了一大碗出来放到餐桌上，再把秦彦明出锅的菜摆好。罗睿最不喜欢做这些琐事，再说厨房本来也不大，有了两个人在里头，他就更理所当然的不去插手，翘起腿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电视的效果不太好，雪花点很多。罗睿跳到电视机前面重接机顶盒的线，还是没什么效果。他又拍了拍机身，把电视机上一本杂志拍到地上。杂志里洒出几张照片，罗睿只浅浅看了一眼，都是董晨的。有他一个人的，也有他跟别人的合影。
罗睿回头看了一眼厨房，周嘉树和秦彦明在厨房里闲谈。他蹲下身子捡杂志的当儿，细细的把几张照片翻看了一遍。那张董晨跟另一个人的合影，那个人赫然是唐冬文。
罗睿大吃了一惊，仔细的看了看。没错就是唐冬文，那时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不像现在这么妖媚。但是眉宇间夹着一抹化不开的冷洌。虽然董晨的神情也很冷漠，却还带着年青人的轻狂和浮躁，唐冬文却肃杀沧桑的，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没想到他们竟然也认识。罗睿怔怔的看着照片，良久才发现，他们的五官其实很相似，因为神情太多不同，让人几乎忽略了他们外貌的相似。难道说，他们是兄弟？罗睿想起曾经唐冬文跟他说过的话，蓦然一惊。
“洗手吃饭。”周嘉树从厨房伸了个头出来。
“哦。”罗睿吓的手一颤，照片又差点掉在地上。幸好是背对着周嘉树，周嘉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他慌忙把照片又塞回到杂志里，放在电视机上，去洗手间洗手准备吃饭。
饭桌上，秦彦明完全没事似的跟周嘉树不停的说笑着，罗睿一直在想着刚才的照片，很沉默。
“不舒服吗？”秦彦明替他夹了一块烧鸡问。
“没有。”罗睿敷衍的笑着，有些话都想脱口问出来，看了一眼旁边的周嘉树又咽了回去。
吃完饭，周嘉树又帮秦彦明稍微收拾了一下。时间已经不早， 秦彦明让他们先回去，余下的他自己慢慢收拾。周嘉树点点头，带罗睿离开。
原来夜已经很深了。罗睿跟着周嘉树走到灯光昏暗的车库，四面不知道是哪儿吹来的风，透骨的冷的。
“上车吧。”周嘉树拉开车门。
“你跟唐冬文认识那么久，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总觉得他很莫名其妙。”罗睿坐到车里问周嘉树。
“有点阴阳怪气，不过，不是坏人。”周嘉树耸着眉说。
“你怎么知道他背地里是好是坏？你究竟有多了解他？”罗睿不服气他一直替唐冬文说好话。
周嘉树笑着发动车子：“你怎么了？”
“我一直都知道他跟秦大哥的关系不寻常。我看到过他勾引秦大哥，但是秦大哥这回出了事，他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还好像很兴灾乐祸一样。先前又……”
周嘉树笑了笑，对罗睿的话不以为然。
“我想到一件事。”罗睿想起曾经唐冬文跟他讲过的有关于他弟弟的事：“秦大哥说你也认得董晨。那是因为董晨是唐冬文的弟弟，是吗？”
周嘉树耸耸眉看了罗睿一眼，没有否认。
“唐冬文以前跟我讲过他弟弟是从楼上跳下去的。他说那么高，他怎么就能下狠心跳得下去。我怀疑，他可能是觉得秦大哥害死他弟弟，所以他要为他弟弟报仇。所以那封匿名信绝对是他发的。他手里有他弟弟的照片是再正常不过了。不过，连已经死去的弟弟都利用，太无耻了。”
“你要写悬疑小说吗？”周嘉树笑：“你写小说可能会比当记者有前途。”
罗睿瞪了周嘉树一眼：“我跟你说正经的。”
周嘉树瘪着嘴：“不要想太多了，事情该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
事情果然跟罗睿想得不太一样。秦彦明停职几天后，报社又突然一副真相大白的样子。谣传那封信是周嘉树寄的。周嘉树因为没有升上正主编的事与秦彦明结下梁子，后来去秦城监狱采访的功劳又让秦彦明一个人独占了。于是杜撰了这样一个故事。那个董晨是唐冬文的弟弟，因为周嘉树和唐冬文同学的关系，所以董晨曾经也跟秦彦明认识。
于是一夜之间所有的风向都转向成对周嘉树的指责。
老钱和老余叹息对着吹烟：“生活总是很狗血，比那些小说要精彩的多。”
“周嘉树这一步棋走得太不高明。”老余摇着头弹了弹烟灰。
罗睿呆呆的坐在电脑前，完全不能相信这事是周嘉树做的。他起身径直走向周嘉树的办公室，郑乐天看到他撇着嘴唇：“被大BOSS叫去问话了。你是为那事来的？”
罗睿未置是否。熬到下班，他早早走到车库等周嘉树下来。周嘉树看到他，笑道：“怎么这么早？”
“你该不会是在替人顶罪吧。”罗睿开门见山的问。
周嘉树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打开车门：“我辞职了。”
“诶？”罗睿更加吃惊，看着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好像这一切早就做好了决定，只是没有告诉自己。
“上车吧。”周嘉树不由分说把罗睿推进车子里。车子开出车库，罗睿却坐立不安：“我猜是唐冬文。我不知道你跟他究竟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一定要为他做到这一步？”。
周嘉树撇撇嘴唇：“以后你会知道。”
“为什么一定要以后，有话不能现在说清楚吗？”罗睿暴躁的看着周嘉树。
周嘉树回头看看他：“嗯，等几天。”
“停车。”
“怎么？”
“停。”罗睿懒得再跟周嘉树说任何废话。周嘉树刚把车子停下，他推门跳了下来。
“你要去哪儿？”周嘉树跟在他身后。
“你以后会知道。”罗睿没有回头看他，径直往前走。他之所以恼火，因为他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周嘉树为什么要帮唐冬文做那么多事，也不知道这里头究竟发生过什么。这种感觉太糟糕了，好像是个局外人。
“不要任性了，我以后会告诉你的。”周嘉树拉住他。
“那是以后的事。”罗睿也不想生气，凝着眉叹了口气：“我去朋友家借住几天。”
周嘉树蹙起眉，没有拦他。
秦彦明收假恢复职务，报社风平浪静，那一出闹剧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罗睿跟老钱出去跑了个市里的关于限制小型车辆的听证会回来，秦彦明电话召唤。老余睨了他一眼，不阴不阳的说：“估计是好事哦。”
罗睿干笑了两声走到秦彦明的办公室。
“关于嘉树的事……”秦彦明想说点什么，罗睿敛起眉，不想听。这两天脑子一直混混沌沌的都让这事折磨着。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所以决定不想了。他清了清嗓子：“我打算辞职。”
“为什么？”秦彦明诧异的看着他：“难道因为嘉树？”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还是觉得我不太适合当记者，人也不够灵活，接受能力也一般般。这半年多亏秦大哥一路照顾我，才能做到现在这一步。要不然我恐怕早就滚蛋了。”
“谁也不是一生来就会做事的，你这半年学得很好了。”秦彦明皱起脸，事情有些出乎意料。“就当是我没定力也好，吃不来苦也好。我已经打定主意了，也在留意别的工作。”罗睿执意要走。
秦彦明也看出来，他牛脾气上来难以劝服，点点头：“那我给你放一周的假，回去看看你爸爸妈妈，顺便好好理一下思路吧。嘉树的事我也不想评论，其实你该珍惜的人很多，而不是因为某一个人去放弃一切。”
罗睿点点头。就当放假好了，假期结束他也不打算再回来上班。回办公室跟老余打了声招呼，老余纵使不高兴，罗睿也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也不用再在他手里做事，不用看他脸色。收拾了一下东西，罗睿抱着自己的杂物走向电梯。等电梯的当儿，唐冬文也过来，拿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走到罗睿跟前是看着，露出那种习惯的带着些不屑的笑容：“这么早下班？”
罗睿没有吭声。唐冬文扁扁嘴。电梯门打开，罗睿一步跨进去，唐冬文也跟了进去，一脸没事人的样子。电梯开始下沉，唐冬文皱着脸又看了罗睿一眼：“难道说，你也辞职？”
罗睿嗯了一声。
唐冬文笑道：“简单真好，不管过几十年，你都还是老样子。”
罗睿一句话都到嗓子眼了，又咽回去。论说话刻薄，他自认比不过唐冬文。只不过说什么“他不管过几十年他都那么简单”还真是很欠抽。他才活几十岁，卖什么老。罗睿鄙夷的腹诽。
回到新租的小屋子里，罗睿扔下手里的东西。那天一赌气他就从周嘉树家里搬了出来。周嘉树虽然竭力强留，罗睿也横下一条心跟他蛮拧。两人不欢而散。东西是自己叫车拖过来的，周嘉树也没来看过他。真是，他生什么气，都不知道该生气的人是谁？罗睿自说自话的嘀吐着，坐在床上。房间很小，东西也乱七八糟的把屋子塞得很满，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挺空落的。大约是太过于习惯两个人腻在一起了，突然又回到一个人的状态，还没适应过来。他拿出手机，本来不抱什么希望，但竟然有一条周嘉树发的短信，问他现在在做什么。
罗睿想回，又不想回，思量着，拿着手机在床上蜷成一团，不知不觉睡着。
“你真傻，你怎么能那么傻？”苏逸之皱着脸低声说。
“我知道，如果不是我蠢事情又怎么会到这一步？”庄凡声音哽咽。
“没事，我命大，死不了。”苏逸之浅笑：“就算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下辈子还找你。”
庄凡看着他，哭也哭不出来，笑也笑不出来。
“好了。”两个狱警扯着庄凡往外走。
“逸之……”庄凡骇然的惊叫，离苏逸之越来越远。
罗睿惊醒，屋子里黑洞洞的，天都已经黑了。他揉着咕咕叫的肚子打开灯。他没有存食物的习惯，尤其是刚刚搬过来，屋子里更是一杯水都找不出来。罗睿趿上鞋子无可奈何的出门觅食。在附近的米粉铺子里填饱肚子，神清气爽。他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还是周嘉树之前那条短信。真小气，不给他回他就不再发第二条。罗睿轻轻的嘁了一声，去便利店拿了瓶纯净水。拧开瓶盖一边喝水一边往回走，蓦得看到楼下房东的院墙上竟然爬着蔷薇。天气太冷，蔷薇的叶子稀疏了不少。罗睿挠着下巴，想起自己很久没来看过苏老太太了。之前每次说要去，周嘉树总是很别扭，现在反正有空，不如过去看看。
罗睿轻车熟路的走到苏老太太家门前刚要敲门，之前见过的那位年青些的女人打开房门，看到他怔了怔。
“我来看看苏阿姆。”罗睿笑了笑。
那女人一把抓住她：“太好了。阿姆在医院里住院呢。她总念叨你，问我有没有看到你。我们又没有你的联系方式。要不然早打电话给你了。”
“啊？”罗睿尴尬的看着年青女人。他来过那么多次还没有给苏阿姆留下过任何联系方式。想来有点汗颜。
“你现在方便不，我要去医院，要不一起？”
“嗯。”罗睿点点头，跟着女人来到医院。
苏老太太刚吃了一点稀饭，那个叫红罗的老太太替她擦过嘴，扶她躺下。
“阿姆，小罗过来看你了。”年青女人一进病房就嚷嚷起来。苏老太太看到罗睿眼睛亮了起来。红罗忙扶她又坐了起来，苏老太伸着枯枝似的手：“庄凡……”
“我是罗睿啊，阿姆。”罗睿额头微汗。
“逸之呢？你看到逸之没有？”苏老太好像没有听见他说什么，抓着他的手问。
“呃……”罗睿看了看周围的人。
红罗走到他身边：“小姐说上次看到一个跟我们少爷很像的人，就是你照片里看到过的那位，不知道你认不认得。如果你认得，最好能叫他过来一趟。他是心结，小姐已经自责了七十几年了。”
罗睿凝着眉，如果说像苏逸之的……，那就是周嘉树了。偏偏这个时候他不太想去找周嘉树。
红罗看着他的神情，隐约猜出他知道这么个人。她把罗睿拉到一边：“拜托了，小姐可能没几天了，九十多岁的人……”
“呃……，好吧。”罗睿拿起手机给周嘉树拨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