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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页

书籍名:《恣慰》    作者:Viburn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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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过头来了,他像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一般回转了身,皱着眉,带着迷惑,带着不知是浴池里的还是他从江南带来的眼里的水汽,用试探的、引诱的、忙乱的,乃至渗透了绝望的甜美的眼光看着面前的燕然。
  他觉得自己看到了野兽的眼,他觉得那一瞬间自己也被那野兽同化了,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在第一个慌不择路的所谓亲吻压下来时,半点都没有反抗呢……
  那其实不能算是吻的,完全就是急不可耐的碰触和焦躁的吮吸,那是霸道的掠夺,是强硬的索取。
  燕然没有留给他一丝一毫的余地,他反复肆虐那薄而温润的嘴唇,学着电影里法兰西热吻的样子和怀抱里这个苍白的男人纠缠着舌尖。凌乱的喘息声从唇角溢出,在空荡荡的浴池里回旋,最终消散在水汽里。
  被那亲吻进一步攻占了颈侧时,苏继澜喊了他的名字。
  被那只手一把握住股 间时,苏继澜带着像是要哭出来的低吟,抛掉了所有的尊严和自制,伸出手去,抱住了面前的男人。
  感觉到那只手攥着两个人同样昂扬坚 挺的物件上下搓弄时,苏继澜咬紧牙关,却还是不曾关住喉咙中的颤音。
  眼眶始终是红的,那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无措?每一处被碰过的地方都泛了浅粉,那是因为水流,还是因为情热?他失控的大胆的抱紧对方,紧紧闭着眼,在快感中放纵自己凑过去啃咬对方的耳垂,而后在听见燕然吃痛的声音撞进耳廓时全身一阵痉挛的颤抖。
  两个人的高 潮是先后到来的,站在喷头下面,任凭水流浇在彼此头顶,然后顺着肩头和胸膛滑落,终于渐渐洗去了刚刚释放出来的粘稠,苏继澜好半天,好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那时他想问的是——“怎么办”。
  发生了这些,怎么办……和一个那么熟悉,却绝对是异乡人的人发生了这些,怎么办……老家催促他回去的期限迫在眉睫了,真的迫在眉睫了,怎么办……
  所有这些都本不该发生的,可是它就真的已经切实发生了!
  怎么办……
  猛的一个翻身,从脊背发凉的梦境里惊醒,苏继澜感受着周围的寂寞与冷清,惊魂未定听着自己慌乱的心跳。
  自己就那么跟他做过那些事儿了……隔了那么多年,还是犹如昨夜一样的清晰具体,燕然那时手掌心的触感,还留在他身上,燕然那时野性十足的眼神,还留在他记忆深处,燕然那时滚烫的呼吸,还留在他耳畔……
  这些,又该怎么办呢……
  他们又见面了,那么平常似的又见面了,那么自然而然的交谈,却把沉积了许多年的情感一股脑掀了起来。他本不想这样的,本不想让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无法遏止的陷入不得超脱的境地的,他本来想要平心静气上演这一幕重逢和重逢之后的所有的。
  可那些本来想要避免却无力避免的种种还是发生了,那些,又到底该怎么办呢……
  苏继澜掀开被子,坐起身,他在黑暗里微微发抖,在微凉的空气里反复低语,然后便再也无法入眠。
  那一夜,他是在沙发上熬过去的,他躺在宽大到奢侈的真皮沙发上,靠着扶手,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没有开灯,渗进来的是月光,惨白的冷光照着落地窗边那棵高大的巴西木,把斑驳的修长的影子落在他脚边。
  他点了烟,却不想抽一口,原本平时就不是嗜烟的人,现在更是不想借助尼古丁的功效让自己心情平静下去。燕然曾经带着那不知是地方特色还是本性体现的痞子相儿说过什么,烟这玩意儿,你困了,它能让你醒,你不困,它能让你睡。可现在,醒也不是,睡也不是的苏继澜,只觉得尼古丁完全就是废物,除了减损他的寿命,再无更新鲜的招数了。
  刚才那个太过真切的梦吓了他一身的冷汗,自己和燕然在空无一人的浴室里纠纠缠缠,两个男人,做了两个男人不该做的勾当。那绝对就是勾当了,那下贱的,龌龊的,违背天理人伦的行为他究竟是怎么蛊惑自己去大胆尝试的?难道说他骨子里可以淫 乱到一点酒精刺激便可以忘却性别的限制去……恣意泄 欲?
  他是个体面人,他的家在苏州算是望族,也许还够不上名门之后,可终究是书香世家。祖父是历史学者,父亲是书画家,母亲是中医,大哥是经济学教授……天呐,什么样的家庭能有如此的阵容?他从小受的是“天道酬勤”的教育,听的是诗书礼乐,摸的是笔墨纸砚,他有着与生俱来的聪颖,他知道何时该进退,何时该收放,他懂得在这样的家庭或者说家族之中所谓的自由,就是在长辈已经给你安排好的人生路上带着伪装的积极走下去,直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了长辈,再继续把限定设计好的路途像个枷锁一般套在自己的儿孙身上。
  这些,他未必不曾挣扎过,父亲在北京的教学和交流工作结束之后,原本应该老老实实回苏州,走进那早已给他留好了名额的历史系继续当苏家又一位高材生的他,凭着不知何处捡来的勇气,义无反顾考回了北京。那时候,在父母的责备和大哥“北京到底有什么好?!”的质问声中,他收拾东西,带着录取通知书上了火车。
  他觉得自己得去,必须去,可是他不敢问自己如此义无反顾的根本原因。
  然后,大学就那么过了两年,家里催他回去的口气越来越像命令,终于从电话里听见父亲“让你在北京玩两年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别忘了你名字里‘继澜’两个字的含义!”这样的言辞时,血都凉了一半的苏继澜,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没有了违抗谁的力气。
  然后,就在他迟疑着离开前该说些什么时,校庆到了,醉酒的夜,到了,不期而至,突如其来。
  人的勇气可能真的有限,瞬间释放出来之后,便是空荡荡的恐惧。苏继澜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这是不行的,然后用“给我点时间考虑”当缓和,用家里的安排当借口,在大三开学时,办了退学手续。
  他回苏州去了。
  坐在火车上时,他想过好多,他想燕然肯定记恨他了吧,不然怎么就连个地址电话也不给他留呢。他想自己一定是无药可救了,不然怎么会对那一夜疯狂的举动又恨又悔之后,还有种难以名状的贪念呢。他想他们一定是不会再见了吧……因为在他控制不住流露出不知是抱歉还是期待的表情递给燕然那张写着地址的字条时,对方的反应,冷静到让他害怕。
  99年,所有人都充满希望和世纪末伤感的那一年,他离开了北京,离开了这座本来就不是家或者归宿的城。
  2003年,所有人都惊惧不安自身难保的那一年,他从苏州回来了,他是逃回来的。
  又是五年之后,他重新见到了燕然,此时已是而立的他,在彼此重逢之前经历的所有苦乐悲欢,燕然不曾知道。
  苏继澜并不打算说,并不打算讲述什么,他想,也许就这么平静下去是最好的结果吧,只要再见见他,跟他像是老朋友那般说说话就比什么都好了。别发生不该发生的事儿,别抱有不该抱有的念想。
  他一开始确实是这样计划的,只是他从没想过,也许早就忘了,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而变化,早已是天注定的了。

  story.14

  第二天,苏继澜是铁青着脸,黑着眼圈皱着眉去公司的,秘书看着他一个劲儿的发冷,说话办事都格外小心翼翼。整个上午,公司里回荡着一股压抑的气氛。“大当家的”今儿个不爽,所有员工都没了说笑逗趣的勇气。
  情况直到下午才有所好转,跟外商谈判,自然没有下层员工的事儿,大伙儿就只顾各自手头的工作,直到秘书满脸是汗从楼上的会议室爬出来。
  “我的个妈吔,今儿苏总怎么了这是,嘴咬得倍儿死,半点儿余地都不给留,那话说的,都绝了。”
  “怎么着?他把外商说得一愣一愣的了?”
  “没有,他把翻译说得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婉转点儿跟外国人解释。”
  “靠,咱苏老大改变人生态度了?”
  “横是。”
  “哎别说了别说了,他们下来了……”
  脸上带着礼节性的微笑把外商送下楼,让司机平稳驾驶将贵客送回酒店,苏继澜暗暗吁了口气,而后回了自己的大办公室。
  揉了揉眼睛,他无心再办公,失眠之后的疲惫几乎要了他的命,体力上没什么跟不上劲儿的,可精神上的不协调已经明显起来,刚才强制性的让自己集中了全部精力完成了那该死的谈判,现在完全放松下来,他只想靠在柔软的大办公椅里,透过玻璃墙,看着外头还算明朗的天。
  北京的,秋日里的天。
  那是一种孤高而又凄清的灰蓝。
  北京的天空四季分明,春天的昏黄,冬天的苍白,夏天的湛青,秋天的灰蓝。你很少能见到格外透亮的天气,却也同样见不到梅雨季节那种长时间的阴郁,唯有四季里都同样强劲的风或者带着尘埃或者带着暴雨席卷整座城。
  果然,是异乡。
  苏继澜曾经开着车经过铺满银杏叶的景山东街,看着满目落叶的金黄与宫墙的殷红,想着苏州鹅黄嫩绿的早春;他曾经在一夜大雪之后望着满城的冰白,想着苏州盛夏碧蓝如洗的苍穹和炙烤的太阳;他曾经在霎时间的黑云翻墨和在巽风中掀翻了会所每一把遮阳伞的冰冷暴雨过后,看着突然又亮起来热起来的天,想着苏州那温吞的均匀的淋漓绵延的冬雨。
  他想,也许自己和燕然的差别,就像这苏州与北京的天气。柔和与暴烈,平缓与急切,内敛与狂放,灵巧的折中,与自负的毫不妥协。
  燕然便是如此。
  他是个做人做事,都不给自己留余地的典范。他好像从来不怕得罪人,或者把事儿办砸,在他眼里,只要不违背所谓的江湖道义,不撞破他的原则和底线,那么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在一个圈子里,在一种氛围中,他会自然而然成为主导,成为中心,他有一种狮子的霸气,并非不可以温柔,但是温柔绝对要在实施强权之后。
  苏继澜还记得自己到北京的第一个月。那是一段难熬的时日,干燥的空气硬质的水和吃不惯的京鲁菜系,让他很快额头上见了痘儿;转校之后那环绕在周围的时而滑溜溜时而硬邦邦而且抑扬顿挫声调高低都过于明显的京片子刺激着他听惯了吴侬软语的耳膜;连老师们都不能好好说普通话么?数学老师满嘴的“三角儿”,语文老师满嘴的“作文儿”,历史老师满嘴的“小日本儿”,连体育老师都会在课上扯着嗓子喊“把跑道让出来!都给我边儿去!靠边儿!没听见呐?靠边儿点儿!”
  苏继澜想,那真是他人生颇为“有价值”的一课,他终于领会了北京话根本不是普通话,北京土著根本不屑于说普通话,他们从来乐于操着灌满了儿化音的,语序自由混乱,用词诡异,隐语颇多,象声词必不可少,还习惯性吞字,说起来又黏糊又脆生的北京土语。
  这语言他从没如此大规模的被迫接受过……他想那一定是自己有生以来说话最少的时期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简直是太讨厌京片子了,太讨厌北京人了,太讨厌北京城了……那么多那么繁复那么无孔不入的翘舌音,这是什么鬼地方,这是什么鬼方言,这些人的舌头究竟是不是人舌头?
  那段又气又烦又心乱如麻到觉得可笑的时间里,第一个接触他,打破了他的沉闷的人,就是燕然。
  带着那股子霸道劲儿,说着那死不悔改的语速特快的土话,晃荡着一米八六的大高个儿,黑乎乎的脸上挂着傻乎乎的格外灿烂又格外抹不掉痞气的笑,他接近了苏继澜,接近了,靠近了,撞进了他的视线。
  该说是对方太主动,还是自己根本无法忽视掉那个色彩过于强烈的存在?
  “哎你姓苏哈?”旁边的家伙托着下巴看着他。
  “嗯。”十六岁半的,脸上带着痘儿和雀斑的苏继澜点了点头。
  “你是苏州人?”
  “嗯。”
  “苏州、哪儿啊?”
  “……苏州……在江苏省……”突然觉得自己在这家伙面前理解能力都变凌乱了,苏继澜轻轻皱眉,揣测着对方的意思含糊的回答。
  “不是不是,我是问你,苏州具体什么地儿,哦对了,苏州哪个区,我是这意思。”
  “哦,平江区。”
  “平江算市中心吧。”
  “就算是吧……你知道平江?”
  “不知道。”大大咧咧的咧着嘴笑了,燕然摇头,而后朝苏继澜抬了抬下巴,“我看你挺洋气的,肯定是市里头的人。”
  没有夸张,那时候,被说是“洋气”的“市里头的人”,脸红了。
  “哎对了,苏州是古城哈,那谁来着……夫差?你们俩算老乡了吧。”
  “啊……差不多吧。”苏继澜已经忍不住想笑了,老乡?这是什么定义?这是什么奇怪的提问方式?
  “那夫差墓到底找着了没有?”更突然更奇怪的问题来了,“我头两天看电视瞅见说夫差墓的事儿来着,没看全,到底找着没有啊?”
  “这……说法不一,缺乏定论,毕竟是两千多年前的了……”觉得自己只有招架之功的苏继澜带着茫然,试图用最完善的方式回答,可他还没说完,对方就已经做了个“精辟”的总结。
  “哦,就是说还没找着。”燕然点头,表情挺深沉,“嗯,也是,两千多年了,哪儿那么好找去。”
  “嗯。”
  “哎对了,苏州话跟上海话一样嘛?”
  “……多少有点差别,很像。”
  “明白了,就跟北京城里头的人跟平谷人说话有差别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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