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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王府的前院里,却燃起了数盏明亮的油灯,也照得亮亮堂堂的。
大门前,已经停好了八辆马车,后面的七辆都是清一色的炭黑色骏马拉车,唯一当先的那辆大了一号的宽敞马车是四匹雪驹拉车。
马车都朱漆缕空,边角镶嵌金箔,马车门则垂了厚厚的枣红色棉帘,连车轮都被包裹了厚实的皮革以防颠簸,端的是无比富贵。
一旁的侍从为我挑起棉帘,我也没多说什么,撩起锦袍下摆,便坐进了马车里。
马车里,是一片暗金色的世界。
淡淡的熏香味很是好闻,角落里,稳稳地摆放着九龙暖炉,里面隐隐的火光映得整个马车里都暖洋洋的。
车厢里,其实一点都不难受。
宽敞的地方,两侧还有檀木柜,摆着几本消遣用的游记戏文。
靠着后侧的,就是一张巨大的床榻,用层层的柔软兽皮堆得松软暖和。
放在触手可及处的小矮几上,摆着果盘,上面各色鲜果更是一看就新鲜可口。
我有些疲倦地坐在兽皮榻上,微微阖起眼睛。
临走前,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听风阁那儿的墨少殇。
可是等人一进去,却发现那只恢复了武功的小呆兔已经不见踪影。
如果他不来的话,等到明天早上也没有用,所以我还是下令出发了。但是心里,其实还是觉得他不会就么跑掉。
过了片刻,马车队就已经开动了。
大概是因为车轮上绑的兽皮的缘故,,这马车还真平稳得跟现代的轿车比起来都相差不远。
我懒懒地躺在宽大的床榻上,闭目养起了神。
刚走了那么一小会儿,恐怕连雾封城都没出去,就听到一声细微的响动。
我睁开双眼,正好看到一身黑衣蒙着面的挺拔男人无声无息地从马车车门翻了进来。
他的动作轻盈得就像燕子,左脚皮靴轻轻往后一蹬,枣红色的棉帘子就毫无声息地垂了回去。
整套动作干净利落,竟然丝毫没有惊动外面那百来号的侍卫。
我饶有兴趣地撑起身子,看着那人面罩下露出来的,小狼似的凌厉眼眸。
“小兔,你可真乖。”哈哈笑了笑,我往后舒舒服服地靠了靠。
他似乎是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我还是、在外面保护你……”
“别。”我摇了摇手指,懒懒地笑了笑:“就在儿呆着吧,我还得教你说话呢。”
墨少殇站在那儿,似乎思考了一下,最终身影一动,就如同闪电一般移到了床榻上盘膝坐好。
么近距离地见识到了他的身法,还真是很震撼。
以这种速度来刺杀,我估计连一招都挡不下吧。
看来,还是要勤加练武,最起码也要达到差不多腾远山那个程度。至少不比连累他一辈子都么贴身保护着。
腾远山三个字,一出现在心头,就有些隐隐的疼。
这一生,我就那么倾尽一切付出过一次。
到头来,却失败得彻头彻尾。
世间的事情,只有情爱不可以算计布局,也只有情爱让我不知所措。
我不是墨墨迹迹总念着一件事不放的人,但是我却是个善于反省的人。
我对夏云深是怜惜的喜欢,对裴小染是宠溺的喜欢,但对他们,都不是爱。
不是他们不够好,而是我还没有走出去。
所以,我不想去逼夏云深。
那晚上的事,不是不可以解决。
温柔的情话,我当然会说。
只是说了,让他信了爱了,我却又该拿什么给他?
腾远山,腾远山或许是不同的。
因为至今为止,我也说不清对他是怎样一份感情,如果只是喜欢,又似乎太过单薄肤浅,却只是亵渎了他那份风骨。
“你、你怎么不说话……”忽然,一道有些生硬的语声很是突兀地响了起来。
我的思绪立刻回到了马车里,眯眼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墨少殇,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倒是把这个小傻兔给忘了。
“你想说什么?”我坐直身子,伸手把他脸上那挡眼的面罩扯了下来。
“你……”他那双漆黑的细长双眸看向我,顿了顿才说:“你、你心里还难受么?”
“难为你还记得事。”我轻轻笑了笑,把他坐得笔直的身子拉了过来:“好多了……小兔啊,之前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派人去听风阁叫你,你也不在,我还以为偷偷跑了。”
他似乎很不习惯被我这样搂着,又挣扎两下,但最后还是就那么靠在我怀里:“谁,谁偷跑了。”
他抬起脸,小狼崽子似的眼睛有些凌厉地瞪了我一眼:“你们、你们给我的衣服……都是白的……好难看。”
我用手指摸了摸他身上黑色的紧身衣:“难道这个好看?”
他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但还是固执地:“黑色安全。”
我笑了笑,不再说话,只是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
又过了一会儿,墨少殇再次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我只觉得有些累,想在马车上打个盹儿,手臂也就放松了些。
不过他却似乎没有想从我怀里出去的意思,只是把身子往马车窗口那里探了探,有些好奇又新鲜地把枣红色的棉帘掀开了一丝,往外面瞧着。
我觉得他那副又新奇又向往的样子有些好笑,那丝困意也就退了下去,也顺着他的动作往窗外看了看,却只见到一片白茫茫的雪地,无趣的很。
“好看么?”我挑了挑眉毛问。
“嗯。”他点头,也顾不上转头看我。
“喜欢马车?”我眯起眼睛,试探着问道。
“我……我没坐过、只看过。”他终于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顿了顿,继续道:“原来马车里面是这个样子……跟、跟屋里也差不多……还比屋里要有趣些……”
我哈哈笑了笑,只是伸手捏捏他的下巴。
他门派里的事情,显然都是禁忌,我也不能去问来给他惹麻烦。
只是只言片语的,也能拼凑出个小傻兔的过去。
门规森严,他就只知道整日闷头在山洞里练武,连人都见不到几个,所以连话都说不利索。
后来便被派来保护我,每天也只能过着潜伏在王府的憋屈日子。别说马车了,恐怕连在房里好好睡一觉都是种奢侈。
不知道小呆兔小时候是怎么样的,是不是也样傻傻的,穿着身黑衣,在大街上看到马车,本来凌厉的小狼似的眸子会露出向往的神色。
脑中勾勒着小小兔的样子,竟然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墨少殇很快地就留意到我的笑容,有些凶狠地瞪了我一眼。
“来……”我的笑容越来越邪恶,把他瘦削的身子拉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王爷教你说话。”
“嗯。”他低低应了声,便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眯着眼睛,还是附在他耳边,耳语般轻声道:“来,第一句——王爷,傻兔好喜欢你……”
“你你你你才傻兔……傻子才,才喜欢你……”他气得三瓣的小兔嘴儿都有些哆嗦。
“咦?你不想学句,那我们换一句。”我故作惊讶,思考了一下,才慢条斯理地继续道:“那……王爷,抱我?”
“我、你、你……”墨少殇咬紧牙,使劲地瞪着我,小狼似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委屈,他倔倔地说:“你……你就是不正经,天天、天天都跟你府里那些人做那些不正经的事……我、我都看到了!”
“是啊,你都看到嘛,我就是不正经……”我说到里,嘴角已经浮现出了坏心的笑容,把他的身子一下子压到柔软的兽皮上,手掌轻轻地摸上他细窄的腰肢,慢吞吞地说:“我整就是想干这些不正经的……”
他当然要挣扎,可是被我紧紧摁住,又不能动武功伤我,一时之间还真的无计可施。
直到我的手掌有些暧昧地移到他腿间的时候,墨少殇才有些慌了,他抓住我的手臂,磕磕巴巴地说:“不、不可以的……你……你答应我了……”
“我答应过么?”我故意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
“我答应过的……”他点了点头,大概是因为慌张的缘故,左手一滑,那小指尖微微露尖的铁刺竟然把我的锦袍都划出一道口子。
我看着他那僵硬别扭的小指,终于只是叹了口气,把他的左手握住,俯下身,温柔地低声问:“那……亲一下可不可以?”
墨少殇小狼似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我的眼睛,彼此的距离很近,似乎能听到他有些变快的心跳声,他小兔似的嘴动了动,终于断断续续地,轻轻吐出一个音节:“嗯,嗯……”
我侧过头,半侧着脸,轻轻吻上他那张小兔似的柔润嘴唇。
他的唇齿间有股甘草似的淡淡青涩清香,竟然一时之间让我想到在无边草原中肆意奔跑的小兔子。
他刚开始还是有些不适应地挣动着身体,最后那修长挺拔的身子却再也无力抵抗,唇舌脆弱地任由我进攻着,小狼似的凌厉眸子里也染上了一丝柔软潋滟的水光。
第 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北部三郡的路上,果然因为风雪的缘故,很多大道都堵塞行不通,于是车队也只能绕路而行,就样耽误不少时间。
北三郡是我的封地,这么慢悠悠地一路前行,我倒是好好游历了一把。
墨少殇大概是最愉快的那一个,他看什么都新鲜,似乎是恨不得马车走的再慢一点。
我马车上有着八龙戏珠的帐顶,很明显是亲王的标志,倒也没有什么不长眼的劫匪敢来打主意。
府国的规矩,就是九龙代表皇帝,所以皇帝的御驾、龙袍上都会有九龙图案。
亲王低上了一级,便是八龙。
皇子再低上一级,七龙。
亲王的子嗣旁支是六龙。
再往下的,便跟皇室已经没了干系,绣几条龙也无妨。
就么顺顺当当地出了北三郡,进入府国最中央的中州三郡。
府国本来就是三大国中土地最肥沃,最富饶的国家,而中州三郡,位于整座神武大陆的中心,更是富甲天下。
被这富得流油的三郡成众星拱月之势包围着的,就是府都城——燕云京。
两个月后,我们一行人终于到达了都城燕云京。
中州三郡的气候显然比北部要温和得多,即使只穿着棉料锦袍也不觉得很冷。
下了马车,我不由抬起头,看向都城燕云京那巍峨壮阔的城墙。
全部都用边长一米的整齐方形玄武岩堆砌,那玄黑色的岩石即使在冬日的暖阳下,都昭示着粗糙而肃穆的气息。
城墙的最上方,挂着镶金边的檀香木匾,上面写着三个霸气沉凝的大字——燕、云、京。
到了,都城燕云京。
我的目光深沉地望向这座巍峨辉煌的城池。
围绕着燕云京的就是护城河,宽敞安静的河面已经结了冰,有几个穿着棉袍的小孩子在冰上欢快地打着滚玩游戏。
远远望去,城门两边的城厥望楼上,各有士兵持枪守望。
我们这么规模不小的车队当然已经被望楼上的士兵注意到,片刻后,燕云京的正城门忽然大开,一只约有百人的轻骑兵奔驰而出,连马蹄声都整齐得可怕。
这只轻骑兵,身下是清一色纯白雪驹,各个都只穿轻甲,外罩勾了金线领口袖口的窄襟锦袍,腰悬玄铁色的刀鞘,身姿英挺笔直。
看这装扮,很明显是闻名天下的府皇城禁卫——沉刀卫。
一百沉刀卫策马狂奔,瞬间就出了正城门,他们刚过了城关,就齐刷刷地勒马,就连贯地撩袍下马,单膝跪地,一起垂下头,行了个标准的礼。
“奉圣上手谕,沉刀卫第七小队,特来恭迎镇北王入京!”跪在最前面的人中气十足地高声道。
“都起来吧。”我淡淡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一百沉刀卫,转身就上了马车:“进城。”
墨少殇见我回去,也急忙跟了上来。
坐在走得四平八稳的马车里,眼里忽然闪过了一丝寒芒。
恭迎,哼。
皇弟啊,我回来了——你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一路跟着沉刀卫,进入了都城燕云京。
燕云京是传统的四重城垣式设计,外城、内城、之后才是皇城和宫城。
皇城宫城,合起来便是皇宫。
皇城里就是朝殿、太子学、演武堂一概而全,至于宫城,则就是皇帝嫔妃以及皇子公主们的居所了。
我这车队一路行到了皇城里,又过了一会儿才堪堪停了下来。
我一下马车,便看到了一座占地颇大、飞檐重瓦的大气院落,上方的牌匾上,飘逸风流地书上了镇北小斋四个字。
刚才那个为首的沉刀卫行了一礼,沉声道:“镇北王往年入京都是住在镇北小斋的,今年皇上又给您重新修了一整番,牌匾都重新漆过了。”
“嗯。”我轻描淡写地应了声。
“镇北王一路颠簸,就请好好歇歇吧。今儿晚上皇上在福寿宫摆宴为王爷接风洗尘,王爷届时入宫便可。”
我忽然转头,眯起眼睛问:“定南王到了么?”
“定南王那边传信儿,还要再过个两三才到。”那个沉刀卫低声答。
“那这宴席,是专门为我摆的?”我似笑非笑地。
“是。”
我不再多说,当先进了院门。
第一件事,当然是先沐浴。
其实这镇北小斋还真是建得挺和我心意,也能看得出特意好好收拾过的痕迹。
浴池建得尤其宽敞舒服,玉石的台阶刚好让人能舒舒服服地躺靠。
在浴池里,我又好好把小呆兔给调戏了一顿。
他对沐浴事儿本身似乎不大感兴趣,但是他还没在么华丽的浴池里洗过澡,也就很是好奇地东碰碰西碰碰。
我倒是挺佩服他的精力,这么一路下来,就算我耐力不错,也觉得疲倦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