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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书籍名:《祸水一瓢》    作者:大爷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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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说着话,顾书成安静听着,但等太后说完,他才开口道:“不敢欺瞒太后。微臣胆敢请太后收回懿旨,只因为……因为微臣已有心上人,更互许终身,微臣心里再放不下别的人。若太后将霓裳郡主嫁予微臣,只会害了霓裳郡主,还请太后深思。”
  顾书成说完话,寝宫里一时静默无声。
  除了身边亲近的女官,寝宫中其它宫女都被太后谴了出去。这时候在这样的静默中,顾书成能够清楚地听到头顶太后的呼吸声。
  明显比之前急促许多。
  但太后毕竟是后宫之主,先太子早逝,她扶持幼帝登基,稳坐江山十余年,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眼下对顾书成不识抬举拒婚一事,太后虽然心有不悦,但面上还是未曾彰显怒气,只是缓了缓才淡淡开口,态度就如寻常人家的长辈对待子侄一般和蔼亲切。
  “已有心上人?书成,哀家看你平时也挺精明,怎么这会倒犯起糊涂来了。自古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身为世子,怎可学那些戏文里的痴傻书生,同人私定终身?你且听哀家一言,霓裳郡主的品貌才学都不可多得,与你匹配再恰当不过,至于那些小儿女的一时糊涂,也就罢了吧。哀家也当未曾知晓,从今后你与霓裳郡主夫唱妇随伉俪谐行,未曾不是一桩美事。”
  太后一番话说来不尽然是理,却处处是礼。她口气和婉,偏又将顾书成退婚的要求不着痕迹地拨了回来,更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态度,不怪罪于顾书成。但若顾书成此时仍不知好歹,再三忤逆要求退婚,到时候她发落起来,也能落个好名声。
  顾书成将太后的心思摸得大半,虽然知道此时已不宜再开口要求退婚,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毕竟他和霓裳郡主这婚事,是万万不能答应的,早推晚推都是抗旨……
  “太后所言,微臣句句明了。有幸蒙太后厚爱,得霓裳郡主青睐,微臣深感荣幸。微臣胆敢请太后收回懿旨并非不识抬举,而是心有所属情非得已,更怕因此耽误郡主终生,这才斗胆退婚。”顾书成俯身给太后磕了个头,诚挚道:“微臣知晓此事辱及霓裳郡主名声,也有损太后声威,自知有罪不敢推脱,微臣恳请太后赐罪,但望太后成全微臣一点心愿,收回成命。”
  额头磕在青石砖上闷闷一声响,那声响在冷寂宫殿中显得同样冰冷。
  顾书成伏身在地上自请赐罪,看似态度诚恳,实际上也是反将了太后一军。
  太后一开始就摆出宽容大度的样子,不与顾书成计较,这会顾书成主动请罪,她倒真不好发怒降罪了,只能微微一笑,摆摆手,尾指上宝石光芒闪耀。
  “书成你这孩子,性子怎么这么倔。你一时犯糊涂,哀家不会怪罪于你。你现在说的这些话,哀家也不会介意。你不肯答应这么婚事,恐怕也是因为还未见到霓裳郡主本人。霓裳这两日去相国寺祈佛去了,等她回来,你俩见上一面,哀家保管你会改变心意。”
  “太后,微臣……”
  “这事就这么定了,书成你不必多说。”
  顾书成还想再说话,但太后却及时地打断他,只见她抬手揉了揉额头,软软叹了口气,又道:“书成,哀家年纪大了,身体比不得以往,让你陪着才说这么会话,居然就累了。你先下去吧,哀家要休息了。赐婚一事,等霓裳回京再说。”
  太后说完话便站起身来,她身后的女官也跟着站了出来扶住她,太后推开那女官的手,道:“钟萃,哀家累了,你代哀家送世子出宫。”
  逐客令既出,顾书成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伏身告退。
  “太后保重凤体,微臣告退。”
  
  层层宫阙,太后的寝宫是最为肃穆之处,布局色彩皆是最严谨正经的选择,人在里面呆得久了,也忍不住压了满腔的沉郁之气。被太后身边的女官钟萃领着出了太后寝宫,往御花园里一走,顾书成深呼了口气,心里的积郁之气却没能跟着呼出来。
  太后这关果然难过。
  他花了大半天功夫,也不过是和太后两个人推了半天太极,结果还是老样子,太后的口一点不肯松,看样子是死了心要将霓裳郡主嫁过来。
  不过也难怪太后口咬得紧,用一个霓裳郡主就可以将淮西王府这个她不放心的隐患套住,再划算不过。
  怪只怪自己倒霉,一不小心,就做了这局棋中的一颗棋子。
  顾书成又走了一阵,突觉御花园一角的花木繁茂处树叶动了一动。顾书成好奇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只见花木之中浅灰色的衣角一晃而过,即刻就隐入苍翠之间。
  顾书成心中疑惑,不觉便停了步子,前面领路的女官回过头来,不解问道:“世子,怎么回事?”
  顾书成往那处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笑笑,“无事,劳烦钟萃姑姑就送到这里吧。”
  那女官却未依言返身,而是说:“太后嘱咐过奴婢,要奴婢送世子出宫。”
  说起来也奇怪,之前顾书成来见太后,太后从未叫过女官送他出寝宫,这次却破了例,不止吩咐身边亲近的女官送他,还让这女官一路送他到御花园都不肯回去。
  顾书成心底暗笑,莫非这快做了霓裳郡主夫婿的人被重视程度也不一样?
  但笑过之后顾书成眼底温度却是冷的。
  说实话,太后的这样子,不大像看重嘱咐人相送,而是……而是倒刻意防着什么。只不过,在皇宫之内,太后是在防着什么?
  联想到刚才在御花园内,花木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灰色身影,顾书成心里咯噔了下,但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笑笑向那女官道:“那就有劳。”
  
  由御花园再送到宫门,那女官终于折返身回去向太后复命。
  看了女官背影两眼,顾书成满心疑惑正准备出宫,刚走了两步,还未出宫门,就被人叫住。
  “世子,请留步。”
  转过身去,只见不远处一穿灰色宫服的内侍正急忙忙朝这边赶来。顾书成定睛一看,不由皱了眉。原来,这赶来之人,恰恰是皇上身边服侍那小太监。
  被他唤住,顾书成不得不停步。
  等那小太监气喘吁吁赶过来,他才问道:“公公急忙忙叫住在下,有何要事?”
  那小太监此时一口气还没喘上来,看来是赶得急了,秋日里额头上也挂了汗珠。只见他手按着腹部,歇了口气,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世子等等,陛下……陛下有东西要小的交给您。”
  顾书成有些奇怪,问:“是什么东西?”
  那小太监一面说着话,一面从袖中掏了封书信递给顾书成,又再度叮嘱道:“世子,陛下吩咐,让您出了宫再看这封书信。”
  顾书成将薄薄纸张捏在手中,越发觉得奇怪了。
  顾定睿要给他什么口信,直接宣他去见就是,何必借这小太监之手。还要他出了宫门才能拆开看……而且要是他刚才没有看错的话,先前御花园里,在花木深处一闪而逝的那抹灰色身影,就是这个小太监。
  照现在这个情形来看,皇帝与他联系明显是在避着太后,而太后嘱咐身边女官一路相送,真要为了防着什么……大概也只能是防着他和皇帝见面吧?
  顾书成越想越觉心凉,太后和顾定睿这样的举措,该不是太后发现了什么,或者顾定睿同太后说了什么吧?
  要真是这样,太后突然赐婚也就更容易想通了。
  霓裳的郡主这步棋,不仅仅是为了拉拢或者牵制淮西王府而设的。太后动用这步棋的原因,更多是和顾定睿有关系。
  这叫什么事啊?!
  
  顾书成回到行馆时,天色已晚,暮色沉沉盖了下来,天空惟有几点繁星闪烁,连月色也不如何明媚。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再往里走,到自己所住院落外,顾书成发现他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他当即心下一动,加快脚步走过去推门一看,果然……是许修祈在他房里等他。
  心情无端端好了许多。
  轻手轻脚进屋去,再小心翼翼关了门。
  转过身,只见桌上一盏烛火静静燃着,许修祈就这么坐在桌边,一手支着头,等得昏昏欲睡。烛火光亮闪烁,如流沙般泻在他身上脸上。许修祈很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漂亮的眉眼微微垂着,精致的五官蒙了层柔光,俊美无俦。
  顾书成放轻手脚悄悄走过去,脚步越放越低,唇角笑意也越开越深。待走得近了,他低下身去贴近许修祈脸庞。
  两人间距离近了,自然就能将眼底美景看得更清楚些。
  眼前人眉目如画,挺直鼻梁下淡色的唇形状姣好,引得人想将唇瓣覆上去细细品尝。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脸已经越贴越近,许修祈鼻尖呼出来的气息全都落到顾书成脸上,痒痒的拨动人心弦。偷香窃玉这种事的美妙滋味是君子所不能理解,所幸顾世子一向不拘小节,更不管那些君子所为所不为,他只轻笑了下,便低头将吻印了下去。
  唇瓣上传来的柔软触感甜美到快将人溺毙。
  顾书成不由自主将这个吻加深了些,感觉到对方的嘴唇轻张,舌尖狡猾地溜出来,勾着他的舌头往里引。这样的主动邀约,如果有人还要抗拒,那真是十分的不解风情。顾书成毫不客气地追逐对方的舌尖,紧紧缠住,彼此交缠在一起,嘴角银丝牵连,烛火的温度也不及这两人间火热。
  顾书成正享受着,与他交缠的舌尖却猛然撤了回去,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唇上一阵疼痛,之后突觉一阵猛力推来,人已被推开半步。而先前还与他火热拥吻的人这会已经完全睡醒了,正忿忿瞪着他,无声控诉。
  偷香窃玉被抓个正着,顾世子捂着被咬破的嘴角,完全不知道羞愧二字怎么写,只笑得云淡风轻,“修祈,天色已晚,咱们就寝吧。”美味到嘴一半却溜掉,任谁都会心痒难当吧?
  而许修祈听到就寝两字,轻哼了声,扬了扬眉道:“好啊。”说着就走到床边去拎了个枕头起来,还大发慈悲丢到顾书成怀中,“你慢慢睡,本少爷不奉陪。”之后转身就要走。
  顾书成赶紧丢掉手里枕头,将许修祈人拉了回来。他才不要硬邦邦的枕头,薄布下一肚子棉花,哪及得上怀中人的活色生香。
  顾世子抱着人又想耍流氓,却被一肘子捣到肚子上,被缠了又缠,许修祈着实有些不耐烦。“顾书成,事情怎么样?没搞定对不对?别以为胡搅蛮缠就能骗过我,我没那么笨。”
  顾书成这人有些地方让他异常不喜欢。
  但凡越麻烦的事情,顾书成就越发爱装作不在乎,至少在他面前是这样。
  他大概以为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一味瞒着自己,自己就能顺心舒心不成?
  放屁!
  
  许修祈正不痛快,一根手指伸到他腹部,用力戳了戳。
  许修祈莫名其妙挥开顾书成的手,“你做什么?”
  顾书成笑笑道:“修祈,你再生气,会不会变成河豚?”
  ……
  许少主脑子里自动浮现河豚胀圆了肚子,白生生肚皮朝天翻在水面上的样子,血气一下子涌上头,脸唰就红了。他拳头狠狠往后来了一下,顾世子捂着鼻子哀嚎一声,家有悍妻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
  “我问你的话,到底要不要回答?”
  “夫人问话,不敢不回。”
  “谁是夫人?!”
  眼看许修祈又要动手,顾世子终于老实了。他捂着鼻子躲开,边将今日与太后相谈的结果告诉许修祈。
  “退婚的事太后还未答应,不过她也没有因此降罪于我。但你放心,只要我不答应,难道那霓裳郡主还能霸王硬上弓不成?”
  “这可难说。”
  “如果你对我霸王硬上弓的话,我求之不得。”
  顾书成笑笑在口舌上耍着赖皮,但对于顾定睿那边可能生出来的变数,他想了想,还是没能说出口。
  
  过了两日,霓裳郡主祈佛还未回京,太后那边的意思是要让顾书成和霓裳郡主见上一面再说后话,所以顾书成和许修祈两人也就偷着过了两天悠闲日子。
  这日淮西来了传信,顾书成看了消息,只说是小郡主那情郎方成从军中来的消息,有事要急着处理,之后便出门去了。
  许修祈闲来无事,上次去回春堂找莫熹又扑了个空。他想想上次被莫熹一把银票卖了的事,总咽不下这口气,这不,又揣着扇子去回春堂找莫熹麻烦去了。
  不爱驾车,许修祈独身一人出了门,慢慢游朝回春堂去。走过长乐大街,只见满街人潮熙熙攘攘,街道两旁商肆林立,好不热闹。
  走了一阵,许少主突然觉得袖子一紧,本以为是哪个没眼力的小偷偷到他身上来了,谁知一转头,却在人潮中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久不见的林朝跃林大学士。
  林大学士还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被挤得有些狼狈。上次在人家府里演过场大戏的许少主没点丢人现眼的自觉,扇子滑到手里,扇柄在林朝跃下巴上一挑,丝毫不顾过往行人异样的目光,厚颜无耻地调戏林大学士。
  “朝跃,许久不见,你的风采更甚以往……”
  中规中矩的林大学士登时闹了个脸红,在人潮中又发挥不开手脚,只能拽着他衣袖朝旁边酒楼走。
  “别拿我开玩笑,有人在里面等你,走吧。”
  许修祈眼神一下就变了。
  “有人在里面等我,是谁啊?”
  林朝跃不肯直说,“你进去就知道了。”
  许修祈呵呵一笑,“你该不是才遇见我吧?”
  林大学士恨不得和他拉开距离,低声回了句,“哪有这么巧。从你一出行馆,我就跟着你了。”
  “哦……这倒有意思了。”
  林朝跃不是那么无聊的人,纵然对他姐姐旧情难忘,也没必要跟踪他。
  自然是有人指使。
  能支使得动林大学士,又有兴致跟踪他的,在这京城里,恐怕只有那位吧?
  这一忖度,许修祈来了兴致,便跟着林朝跃往那酒楼里走。一路上到二楼,再到了雅间门前,林朝跃打开门,他跨进屋往屏风后一转,待看见里面的人之后,许修祈哗啦张开扇子。
  他还真没猜错。
  要见他的人,果然是美人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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