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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书籍名:《祸水一瓢》    作者:大爷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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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座下神驹追风,不多时,顾书成已追至刚才与那马车相遇的地方。环顾四周,却无那马车一点踪迹。
  心里除了生气以外,还有的是一点难以忽视的心慌意乱。
  许修祈的个性他很清楚,那个从来只是被别人爱着,却不知道如何爱别人的人,一旦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完全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不留一点念想。正如前几日闹得遍体鳞伤也硬要同他斩断干系那般,斩钉截铁地,眼里不揉一点沙子。
  寻常不顺都可以这样,更何况如今许修祈已认定了他的罪,以为自己做了顾定睿的替代品,走起来更不带丝毫留念。
  处处留情的人斩断情意的本事,往往干练到令人心寒。
  
  描绘了下马车的大致模样,顾书成向周围人询问了下,问出那马车大致走的方向,他一夹马肚,便往人家指的方向追去。
  而往前追了好一阵,顾书成才发现,朝这方向去,前面就是条死胡同,追到底,越发不见人影。最后只见一辆马车横在巷尾,驾车的马早已卸下来,空留马车弃在原地。
  看着那马车的样子,顾书成心里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最后还是忍不住下了马,前去掀了车帘查看。而就在他掀车帘的瞬间,帘子与车内某处系着的一根细线被牵动,顾书成视线随着那细线转了一下,思维的运转未赶得上视线,但心里某根警惕的弦已经绷紧,身体的反射性反应远比大脑来得快。只听嘭的一声炸响,顾书成人已翻身滚向一边。而那马车顶部已被车内的机关炸开,浓郁的白烟冒出来,随意蔓延的刺鼻味道,呛得顾书成一阵猛咳,更连泪水都呛了出来。
  身上还给炸了一头一脸的灰。
  不多时,随他追出来的侍从听见声响,急忙忙跟了进来,看他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忙跪下请罪。
  顾书成何时这样狼狈过?
  他满心怒气,忿忿一甩袖,上前再去查看那惨遭蹂躏的马车。
  只见那已经炸得焦黑的马车靠垫下,一个黑铁盒子丢在角落,模样老实笨重。顾书成将它拿在手里轻轻一按,铁盒就弹开来,大开的口彷佛在嘲笑顾书成此时的狼狈。
  铁盒里还躺了张信纸,打开来一看,俨然是许修祈的笔迹。想来是因为身子不舒服,他的笔锋并没有多少锐气,但那种嚣张挑衅的口吻仍然可以从字里行间看出来。
  “哈哈……姓顾的王八蛋,这是送给你的告别礼。咱们算是两清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不想干。”
  书信在手中被揉成团,再丢在地上,顾书成脚踏上去,冷声吩咐面前跪着的侍从。
  “去唤画师来,让他在行馆等着,我马上要刺客的画像。再吩咐下去,立刻派人封锁四处城门,不准人随意出入。如果上面有人问起,就说行馆里跑了刺客,本世子要追查。还要通知守城门的人,凡是生病出城的人,不论男女老少,一律扣住仔细盘问。”
  顾书成狠狠在那纸团上碾了脚,眼底滑过些暗沉色彩。
  许修祈你想要逃走,没那么简单。
  说什么桥归桥路归路,简直是妄想。
  
  被唤去行馆的画师战战兢兢画了幅画像,呈到顾书成面前。
  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顾世子神色阴沉,看着那画头摇了又摇,一句“重画”,便让画师软了腿,扑腾跪了下去。
  “启禀世子,小的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画了八张图了,小的实在是不清楚哪些地方不对,还请世子明示。”
  摊开摆在桌面上的画纸足足有八张,每一张画上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除了一些细节差异,八张图其实差不多。这位画师是京城府衙里最能耐的画师,笔下绘过的通缉犯无数,却第一次连画八张都没有过关,再面对顾书成那阴云密布的脸,也难怪他双腿发软冷汗淋淋。
  顾芸洛人从外面进来,一扫这桌上摊的图像,随口道:“画得都挺像的,哥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再在这磨蹭,我怕人都跑没了。”
  顾书成闻言眉头一皱,手一挥,终于放了画师自由。
  “罢了,就这样再画几份,让人送去各处城门。”
  那画师如蒙大赦,哆哆嗦嗦要将画收走,顾书成却压了最后一张,“这张就留下吧。”
  画像上的人,自然是偷溜走的许修祈,眉目精致,五官清朗,漂亮得不似凡人。
  这些画,也不是不像。
  只是不是而已。
  画上的人嘴角没有微微翘起,眼底没有那种耀眼的挑衅光芒,还有没有那将手里扇子摇着自以为风流潇洒实则可爱到让人想欺负的骄傲。
  一张画像,终究不是许修祈。
  顾书成嘴唇抿紧,盯着画像若有所思。顾芸洛看他两眼,月牙眼无奈往上一翻,小声抱怨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早上看你和他吵架时,可一点没让着,这会对着画像装什么深情。再装,许修祈也看不见。”
  顾芸洛声音虽然小,顾书成却不是没听见,闻言只能苦笑。而顾芸洛此番来,却不全是为许修祈逃跑的事。只听她向顾书成道:“哥,你让人封锁九门,可否问过陛下的意思?你这么做,圣上恐怕不会怎么样,但太后那边……恐怕会多想。”
  顾书成站起身来,“这个问题,太后问起,我会解释。”
  京师重地,他淮西王一门身份尴尬,并不宜动用太多权利。这次若非怕许修祈怀有怨气离开,以后更加难以解释清楚,他也不会擅自让人封锁九门。
  抬手揉揉眉心,顾书成又道:“我现在亲自进宫去同陛下请罪,只有陛下许可,太后那边,总不会太难处理。”
  以他现在的心境,其实不该也不想去见顾定睿。但他身为淮西王世子,一言一行不只与自己有关。今日擅自封锁九门已算逾越,若再不及时同顾定睿请罪,就算天子不多想,太后那边,他也不好交代。
  他不能因一己之私,至整个淮西王府于风口浪尖之上。
  
  宫门深深,内径九重。
  殿角兽形香炉中轻烟袅袅,龙涎香的浓郁香味散了满屋。
  顾书成等候在殿内,闻着那股他并不喜欢的沉郁香味,很想转身离去,但却没有擅自专大的权利。
  他喜欢的是佛手的清幽,而顾定睿喜欢的龙涎香的沉郁。十多年的时间过去,很多东西都已经改变,可笑的是这些小的习惯却溶入骨髓难以更改。
  那些曾经的誓言曾经的无间友爱都已抹去,现在的顾定睿是万圣至尊,而他,不过是淮西王世子,对于宝座上之人,只应仰望。
  不知道坐了多久,隐约听得宫中更鼓声响,竟是过了宫禁的时间。待要起身,却听得身后脚步声响,一抹明黄色彩伴着几盏宫灯亮光缓缓过来。五官秾艳的年轻君王神情冷峻,同几日前眼角眉梢晕了醉意,同他遥遥举杯一笑时的随意完全不同。
  屈膝下跪行礼声呼万岁,一套动作做来熟练无比。
  顾书成跪在那里,顾定睿并未立即让他起身,却是摆摆手,让身边人尽数退下。等厚重的殿门在身后关上,那些夜里的微凉气息也阻在门外,他才微微一笑,笑意仅浮于表面。
  “淮西王世子,朕记得不久前你才说过,说此生只会恪守君臣本分,要朕也清楚,君是君,臣是臣,某些界限不可逾越,那么,此刻已过宫禁时辰,世子还跪在此处,算什么?”
  顾书成跪在地上,地面冰凉,冷气透过衣衫渗进膝盖里,他未抬头,只清声回话,“微臣只是来向陛下告罪。”
  “告什么罪?擅自封锁京城九门,缉查刺客的罪吗?淮西王世子,朕尚不是如此善猜忌的人。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离开了。我会下道口谕,让人送你出宫。”
  顾定睿对顾书成的态度,比起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冷淡。
  顾书成跪在殿中,只觉得那种空冷感直扑进心里。
  之前一次进宫,他与顾定睿之间的谈话,早已越过了君臣界限,顾定睿捅破了两人间唯一的一层窗户纸,提前多年前旧事,而他也问出了顾定睿设计许修祈的事情,再一次将自己与顾定睿的位置固定在君臣之位上。
  当所有的雾气拂去,他不愿意屈膝将就,那么,同样也意味着,顾定睿那些建立在过往情意上的姑息优待,也将不再存有。
  虽然认得清,但仍觉大殿内的空凉感近乎荒芜。那种感觉,与多年前他父王自请离京,举家迁往淮西时很像。
  顾定睿没说话,顾书成也不能自己起身,只觉得自己在对方的视线里僵硬了许久,才听头顶一句话,语气沉缓,屋内气氛陡然凝滞。
  “书成,到底……你还是怨我做了这个皇帝是不是?”
  顾书成背脊瞬间僵直。
  “微臣不敢,也从未怨过。”
  他即使有怨,也怨的是别的东西。
  “哈……”头顶的笑声无一点爽朗,“说来你或许不信,如果当日可以选,我宁愿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面的人,是二皇叔。”
  屋里更是沉默。
  片刻之后,顾书成重重将一个响头磕了下去。闷闷磕头声回响在屋中,却无只言片语缓解这沉闷。
  而门外,韶华不在风韵犹存的太后神色冷凝,脚边顾定睿身旁的小太监正跪着簌簌发抖。
  屋内的沉默依旧蔓延,暗夜里风戚戚然,太后缓缓转身,低低扔下一句话,“全都拿命记住,哀家今日未曾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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