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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书籍名:《剪刀上的蘑菇》    作者:素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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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就像罐子预言的「一但开始了,就不要想停下来」。
习齐被罐子牵引著,滚到这间屋子的每个角落。地板、墙边、沙发、浴室,用各种匪夷所思、羞辱的姿势,由罐子随意摆布。
甚至有一次就靠在被雨水打湿的落地窗旁,习齐双手被迫贴著玻璃窗,看著阳台下往来的行人,从後面任罐子抽插,咬著下唇、压抑著不敢叫出声的样子,让男人更加恣意地对他处刑。
罐子一面做爱,一面还会在他身上啃咬,彷佛分不清进食和做爱的区别,每次都咬到肤破渗血,习齐觉得自己正在被Tim一点点分解、剥皮,最後拆吃入腹。彻底的化为Tim的一部份、Tim的所有物。
最後一次是在卧房的床上,习齐记得那是Knob陈尸的地方。
罐子好像特别兴奋,他把习齐放倒在床上,居高临下凝视他的失神,然後抬起他的一只腿,从侧边粗暴地进入他的身体。直到习齐哭叫得没了声音,在床垫上晕过去为止。
失去意识前,他还看见自己终於被放过的穴口,缓缓淌出大量男性的浊液,就这样流淌过他的大腿,做为犯罪的证明。
这样就可以了吧?
把自己分解掉、抛却所有的自尊、良知和羞耻。救赎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异端期盼的从来不是救赎,而是一把痛快的火焰。
把他烧尽、烧乾、烧回人类以前的原形,那麽,或许他就可以待在失乐园里,永远不要降临这个可笑的世界。
他醒来的时候还是在床上。但是和肖桓他们做完爱时不一样,他发觉自己身上有肥皂的香味,显然是被人清洗过了。後穴有种清凉感,他低头一看,性器也被人细心地擦拭过、体液一点也没留下,甚至还上了简单的消肿药。
身上套著宽大的T恤,从奇怪的骷蝼图案看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外面还多罩了一件白色外套,让习齐整个人都暖暖的。
一想到能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习齐的脸就整个发烫起来。这比刚才狂乱的做爱还要令人难为情,想到罐子用他那种一贯冷静、理性的眼神,注视著自己的私密处,仔细地触摸、擦洗,深入体内涂上药膏,习齐就觉得心跳又快得不像自己的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没有看到罐子的身影。倒是客厅那里传来电视的声音。
习齐於是掀开薄被,小心地双足点地。站起来的瞬间臀後刺痛了一下,但是他早已习惯这种痛楚,而且比起在家里,这次的疼痛,还多了几分以往没有的甜蜜。
他扶著墙缓步挪到客厅,果然看见罐子坐在地上的背影,他正专注地看著电视萤幕,不知道在看什麽东西。习齐发现录影机的灯也是开的,看来应该是在看录影带。
但习齐才往客厅踏出一步,就听见罐子的声音:「不要过来!」
习齐被吓了一跳,僵在那里不敢动。罐子回过头来,看到他惊惧的样子,好像也觉得自己太过激动,於是笑了一下,「不,不是什麽大事。只是觉得你不要看比较好一点。」
电视机里传来朗诵台词的声音,感觉是在搬演舞台剧。习齐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一股莫名的情绪促动著他,他缓步走到罐子的身後,和他一起注视著电视萤幕,罐子也不再拦他,只是更为专注地看著录影带的内容。
萤幕上映出的果然是舞台,好像是学校的夏季公演,布幕上写著戏剧学院的字样。习齐看出那是莎剧的「仲夏夜之梦」,但是场景被改成了有些前卫的、现代感十足的剧场,剧本也有些改变,主要角色变成了仙王和仙后,还有仙王派出去滴三色堇汁液的小精灵。习齐听介希说过这部改编剧,据说是轰动戏剧学院的一次公演。
习齐很快就找到了罐子。罐子看起来比现在瘦,他饰演仙王Oberon的角色,这出改编戏剧的主轴,就是重新诠释小精灵Puck的心情,阐述他其实喜欢上的仙王,但是仙王却始终没有发现他的心情,让他到处去捉弄人类的感情。
罐子仍旧是威仪棣棣,而且一样压迫感十足。他穿著缠有藤蔓的皮衣,对著饰演仙后的学姊表达他的怒气。那个学姊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一直往舞台边缘缩,习齐还没有看过这种风貌的罐子,忍不住微笑起来。
然後他就看见他了。
习齐承认在那一瞬间,他真的停止了呼吸,那是最直接、最纯然的冲击,只单单是在舞台上现身,就能给人排山倒海的震憾。那是舞台上的Knob。
Knob看来就是饰演改编剧的主角、小精灵Puck的角色,设定上没有性别。
他穿著叶绿色的斗蓬,蹦蹦跳跳地上了台,苍白的脸上挂著精灵古怪的笑容。他悄悄地弯下腰,接近睡在树下的一行,还对著观众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然後把三色堇的汁液小心地滴进人的眼睛里。
习齐不由得看得呆了,不只是Knob那种曼妙、灵活的动作,还有他的笑容。一个人必须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到什麽地步,才能展露像那样的笑容呢?光是看著那个笑容,习齐就觉得自己见到了活生生的精灵,那是不属於人间,只可能属於舞台,自由自在到令人心痛的笑容。
人类竟可以笑得那样动人心魄,习齐完全无法明白,如果不是非人的演技,就是一颗太过晶盈剔透的心。
为什麽呢?像这样纯然的精灵,到最後竟会变成一个吸毒过量,那样悲惨、痛苦地死在那张床上的男人。习齐知道那是罐子和Knob一年级时的公演,他忽然明白了,为什麽女王会难过成那样子,如果他早一步看到这幕戏,恐怕那天,他会哭得走不出公寓。
『仙王真是的……』
萤幕上的Knob说话了。看著睡著的人们,Knob又露出了笑容,那是无奈的、包容的,心里强烈地想著某个人时才会有的笑容:『总爱做这种捉弄人的事情,啊,真希望我能将三色堇的汁液,有朝一日滴进仙王的眼睛里,让他清晨醒来时看见我的笑容,那他就会明白,这些恶作剧是怎样折磨人心呀!』
毫无预警地,习齐发现自己的颊被泪给沾湿了。
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萤幕上那个笑著、跳著,满脸天真又满脸烦恼地数落仙王、阐述自己对仙王感情的精灵,已经在现实世界中,永远的消失了。
习齐不由得强烈地希望自己能早生几年、早一点进戏剧学院,这样他就能坐在舞台前,看著活生生的Knob,在他眼前展开一幕幕美丽的幻境。
除了这种看得见摸不到的录影带,世界任一个角落,都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了。
何其残酷,又何其无力。
「所以我说你不要看比较好。」
罐子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萤幕,他抱著双膝,像朝圣的信徒一样肃穆。习齐看著他的视线,彷佛追逐著、守护著舞台上的Knob,一刻也不离不弃。他又苦笑了一下:「在心底多挖一个大洞……实在没有意义。」
他们一起把这出戏看到完结,最後仙王终於醒悟了Puck对他的感情,停止捉弄森林里的男女。要在自己的眼睛里滴下三色堇汁液时,Puck笑著阻止了他,和他相拥而吻。
这是一出夏日喜剧,最後罐子和Knob拉著手谢幕时,习齐却再一次哭了。
「那件外套是Knob的,很适合你。」
罐子看了习齐一眼。他没有关掉萤幕,任由画面继续转向公演後的庆功宴,罐子在全班的掌声下,穿著戏服横抱著Knob走下阶梯,全场欢声雷动,「你家人还好吗?」他忽然又问。
习齐咬住了下唇,「还……不算最糟的结果。」
罐子似乎犹豫了一下,又问:「你身上的伤,和你家人有关吗?」习齐颤了颤,好半晌才勉强点了一下头,「是……的。」
「是吗?」他看著习齐的神情,又把视线转到萤幕上。画面上的Knob和罐子相视而笑,然後浅浅地啄吻了一下,顿时周遭鼓躁声、哀嚎声四起,「这是我和Knob第一次合作公演。」
罐子说著,习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轻轻地「嗯」了一声,罐子又继续说:「剧本是Knob和女王商量过後一起改编的,Knob说要把小精灵设定成女的,说他演女的没关系,观众群也比较能接受。但是我坚持要是男的,否则我演不下去,他就跟我赌气,说我不是专业的演员,」
罐子忽然笑了起来,唇角勾起的弧线好迷人:
「竟然说我不专业!哈,那个小家伙,才进戏剧系没几天呢,竟然敢说我不专业,好大的胆子!可是我竟吵不过他,最後只好妥协地设定成中性……」
罐子没再说下去,因为习齐忽然跪起身,用力地吻住了罐子的唇,他抱住罐子的後颈,防他逃开,但罐子没有动静。他只是静静地等著,直到习齐迷惘地退开:「把刚才的事情忘记比较好,Ivy,」
等习齐坐回他臂弯中,罐子才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那是他在舞台下的声音:「我想你或许需要一些逃走的地方……如果我这里是你想逃的地方,那我无所谓,在舞台的范围内可以尽量配合你。但是离开了这里,下了舞台,就把我忘了吧,这样对你比较好。」他好像又苦笑了一下,「毕竟我真的是个人渣,毁了Knob的人渣。」
习齐没有回他的话,只是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学长一年级的时候,抽到什麽?」他忽然问。
「嗯?」
「就是女王的课啊,舞台那堂,学长也有抽签表演吧?」
「浪迹天涯的蜗牛。」
「真的?」习齐意外地抬起头,他完全无法想像罐子演蜗牛的样子。
「假的。」
罐子立刻泼回一桶冷水,看著习齐错愕的表情,罐子终於忍不住笑了,「我忘记那天要考术科,和Knob两个人跑去罐子和婊子大喝一场,气得虞老师打算把我们两个一起当了。後来是Knob跑去帮我求情,才用交报告了事。」
习齐愣愣地看著他,实在分不清他讲的是真的、还是随口编造。他看著罐子笑个不停的侧影,忽地低下头,「Tim……学长出了什麽事情吗?这两周……」
他终於鼓起勇气问,罐子停下了笑声,
「啊,扯上了一点纠纷,」他看了习齐一眼,长长吐了口气,把头靠在沙发上:「因为打工的地方有点复杂,结果被人带队打了一顿,就在和你分开之後不久,害我差点杀死人,还招来了警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就是了,对那出戏而言。」
他说完,好像又後悔自己说太多似地抿了抿唇。习齐忍不住说:「学长……非还那笔债不可吗?」
「嗯,是啊。」罐子沉静地说。
「可是……那又不是学长欠的……」
「是Knob因为我而欠的。」
罐子淡淡地说,他从沙发上直起身,伸手到茶几下,抽了一包香菸出来,拢在手心点燃了。习齐也拿了一根,但没有凑到唇边。
罐子吐了一口菸,开始说话,「你知道吗?Knob他妈,是个风尘女郎,货真价实的婊子,他是真正的Son of Bitch。」
他神经质地笑了一阵,习齐没有接腔,只是安静地听著:「Knob他……从小就被她妈带到工作场所去,他妈也不是什麽好女人,至少完全不懂得替孩子想,那种地方环境又复杂,Knob七岁的时候,就被他妈的恩客性侵了。後来她妈发现他儿子竟然可以赚得比他多,因为Knob从小就长得很漂亮,就把孩子推下海,自己竟然坐在後面收起钱来。真是难以致信,女人这种生物。」
罐子从鼻尖哼了一声,习齐没有说话,只是咬住了下唇,「後来他年纪轻轻就染上了性病,她妈那时也找到了新男人,就把他随便扔在某个收容所里,很多年都没管他,」罐子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虞老师平常有在做一些慈善演出,在演出的时候偶然遇到了他,知道了他的遭遇,也发现他对戏剧有兴趣,据说是小时候有个对他还不错的客人,常带他去看戏的关系。就半收养似的,提供他一定的捐款,让他念了戏剧专科。後来Knob自己也能半工半读後,就替他推荐进了艺大,留在自己身边,女王是Knob的恩人。」
习齐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女王听闻Knob死讯时,那种绝望、痛苦的反应,又觉得理所当然了,「没想到他妈不晓得从哪又得知他儿子的消息,知道儿子现在过得不错,还跟男人同居,竟然找上了他。她那时候已经年老珠黄,没人要了,就开始向Knob勒索,Knob给不出来,她就用电话、信件搔扰他,还跑到学校闹,Knob那时简直快疯了,」
习齐看向萤幕,Knob依旧笑得灿烂,正把一瓶香槟淋到罐子的头上。
「很不可思议吧,」
罐子拿起遥控器,把录像倒转回去,又转回精灵模样的Knob。看著他对著观众、对著萤幕,绽开无羁的笑容:「像这种人……有这种经历的人,竟然可以笑得像这样子。」彷佛被画面上的笑容感染,罐子竟也跟著笑了,笑得和精灵一样温柔:「那是真正的笑容,不只是在舞台上,Knob不太会骗人,他在舞台上的样子,几乎就是他真正的样子,他就是擅长把每个角色都演成Knob,Knob的精灵、Knob的王子、Knob的售货员、Knob的侍卫长……就算下了舞台,我也没看过他骗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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