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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一诺千年

书籍名:《十里清江曲》    作者:俞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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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正是从大名府赶过来的吴成画。
  吴成画听到他无礼的话语,沉声喝道:“叶南江,你怎么对我说话?”
  叶南江道:“吴叔叔,两国交战,各为其主,事到如今,我只能这样说话了!您想教训我,这就动手,不用客气。”白水剑一横,义无反顾,斩钉截铁地道:“来吧!”
  吴成画看着他,眼中如要冒出火来,半晌却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小江,你为何不闯江湖去?为何要插手这两国的纷争?难道真是为了那个予宋皇帝?”举起长弓,慢慢对准了他,弓上搭了一根红色的凤凰飞羽。
  叶南江全神贯注,正待与他拼力一搏,却忽听下面战场中一声惊呼,两人同时回头去看,却同时吃了一惊,叶南江忽然间展开轻功扑下了大石,瞬间不见了踪影,叶家轻功施展开来,果然是形如鬼魅。
  
  赵樱回头和淳于雁台交手,眼角的余光看到冉小山被吴成画一箭射穿,霎时间心如刀绞,冉小山和庄闲是他在洛阳时一起游玩鬼混的狐朋狗友,贴心贴肺,交情非比寻常,如今形势危急,他却顾不得再伤心下去,长剑去势如风,和淳于雁台得的几招,忽然左臂一阵麻木,他一惊之下,想起适才长箭擦身而过,微有痛感,心道:“不好,爷我中毒了!”挥剑挡开淳于雁台的进攻,踉踉跄跄往后跌出,然后伸手按住了左臂上的伤口。
  淳于雁台看他脸色忽然转得通红,半边身子似乎行动迟缓起来,心中一动,想起吴成画适才的凤凰飞羽扫了他一下,手上的短枪夹攻过去,赵樱急退,淳于雁台跟着蹂身而进,两人一退一进,在石上绕得几圈,云结绿一见大惊,带着云侍卫拼命要抢过来,却赶不上两人的身法。正此时,淳于雁台掠过冉小山身上时,奄奄一息的冉小山却忽然惊跳起来,伸手抱住了他的腿,叫道:“王爷!”他不叫皇上而叫王爷,显然神智已是糊涂。赵樱却知道机不可失,挥剑向着淳于雁台急攻,淳于雁台待要甩开冉小山,却被他抱得死紧,将死之人,力气竟是出乎意料的大,他短枪反手刺在冉小山身上,此时叶南江忽然出现,喝道:“出剑!”苍云白水剑同时刺出,一左一右,剑气形成一个圆环,把淳于雁台圈在了里面,淳于雁台举着短枪格挡,短枪竟在剑气下化为寸寸,两把剑同时架上了他的颈项,冰凉沁骨,冷澈肺腑。
  
  淳于雁台大惊复大怒,他个性刚强,直觉羞辱万分,就想如此撞在剑上一死了之,叶南江和赵樱却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同时出手,连点他身上十余处大穴,登时动弹不得。
  赵樱慢慢撤剑,忽然低声道:“小江,我中毒了,你扶我一把!”
  叶南江侧头看他一眼,见他脸色怪异,道:“你……中了凤凰飞羽?”语音已是微微发抖,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来,赵樱靠在他身上,低声道:“你说,让他们停手,不然杀了淳于雁台。”
  
  叶南江高声道:“金律国的将士们听了,你们的太子爷淳于雁台已经落入我手,若再不住手,就杀了他!”这几句话运足了内力,远远地传了出去,在场诸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正在和左风岚及几个云侍卫激斗的林十三登时就先住了手,吴成画站得远远地,张弓搭箭冲着诸人,却沉着脸一声不响,片刻后缓缓放下了弓箭,冷冷喝道:“暂且罢手!”
  叶南江把淳于雁台推到赶过来的云结绿及韩蓝手中,道:“你们顶住!”揽着赵樱一步步后退,左手不离他后心,运用内力替他暂且压制住毒气。云结绿看出不对,忙让韩蓝下令收兵,赵樱却指着地上的冉小山道:“结绿,小山,小山……”
  云结绿忍住眼泪,哽咽道:“我看见了,小江,你快带皇上去找军医。”
  
  在予宋临时搭起来的中军帐中,军医中的解毒圣手却对赵樱的毒束手无策,只得先把大内秘制的解毒丸药给他服下,接着开出药方来,却也不知管用不管用,叶南江埋怨道:“赵樱,你既然中毒了,就该立即停手,不然毒液运行的更快!难道你连这都不知道?现在怎么办?”
  赵樱轻描淡写道:“机不可失,好不容易咱俩一块凑到他身边,为什么不抓了他,莫非还等着你再去色诱他不成?我觉得我没什么,就是全身像火烧一样,不过似乎也烧不死。”
  叶南江听他还嘴硬,一巴掌差点扇到他脸上,却拼命压下了怒气,道:“我色诱怎么了?总好过你出卖色相!”
  赵樱不服气:“叶南江,你诬蔑我,我这一段老实的很,倒是你学坏了!”
  
  随行的军医见两人这当口又想吵起来,却也无人敢劝解,幸而此时云结绿回了营,和在营中等候的谢君铭一起赶过来了,叶南江气冲冲地道:“我去看着熬药。”言罢反身就走,赵樱抬手一把拉住,却忽然连人带椅子往前栽去,叶南江大惊,回手一把将他抄了起来,道:“你动什么动,让你别乱动的!”
  赵樱呻吟道:“你别走啊,我全身热得很,你身上凉,让我靠着你!”靠在他身上,竟是渐渐昏迷过去。
  他在昏迷里,也是不得解脱,通身火热,竟然如下炼狱之中,迷惘中放眼看过去,到处都是熊熊大火,火舌扭曲妖娆,如千万条狂舞的毒蛇,一寸寸缠上身来,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竟是四面楚歌,走投无路。
  
  赵樱茫然四顾,他一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却从来没有这般恐惧无助过,惶恐之下,喃喃道:“小江,小江,你别走,你快拉我出去,火要烧着我了,要烧着我了!”
  叶南江一直在床榻一侧守着他,看他辗转反则,痛苦不堪,喃喃呓语,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安慰道:“我一直在这里,我不走!”他一靠近,赵樱脸上的嫣红之色竟然稍退,叶南江瞧出来了,索性把他抱起,靠在自己身上,赵樱脸色慢慢恢复了一些,似乎也没那么痛苦了,云结绿在一侧看着这奇妙的变化,惊喜之余,扯着叶南江叫道:“小江小江,你不能再放手!你敢放手我打你!”
  叶南江瞪她一眼,此时云八端了药过来,云结绿接过,用银匙一点点地给赵樱灌进去,却忧心忡忡地道:“小江,你说这药会管用吗?”
  
  叶南江脸色阴郁:“据我所知,吴成画的凤凰飞羽上淬的毒名叫‘浴火凤凰’,来自苗疆,是……没有解药的,结绿,此事耽搁不得,我想带他去找苏繁,她是解毒圣手。可是赵樱不醒来,你我无法擅自做主,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结绿咬住下唇,正犹豫间,赵樱却缓缓地睁开眼来,第一句话就让两人无法回答:“小山怎么样了?”
  两人沉默不语,赵樱停了片刻后道:“死了,对不对?”他泪水盈眶,却艰难地微笑了一下,道:“把他烧成灰,带回临安去,不能让他埋骨他乡。”
  云结绿垂泪道:“好。”
  
  赵樱接着道:“看好那淳于雁台,和金律讲条件,你记着,结绿,第一,要他退出关外,以长城为界,不得再侵袭骚扰。二,放回那一年汴梁城破被抓走的皇子大臣,第三,升平公主是淳于雁台的侧妃,我予宋的嫡出公主,怎么能做侧妃,跟他说,让他扶正!回头金律势必要派人过来谈判,把这三条告诉他们。”
  叶南江一声不响地听着,却越听越是心惊,赵樱分明就是在交代遗言,他忽然截断他道:“赵樱,我想带你去东瑞国找苏繁解毒,你跟不跟我去?”
  
  赵樱轻轻握住了叶南江的手,片刻后道:“我觉得……恐怕来不及了,小江,我难受的很…….热得像火烧一样……你别费心思救我了,只要我死之前,你别离开我就行……”
  叶南江道:‘这会儿说这废话干什么?你真啰嗦!究竟去不去?”
  赵樱苦笑道:“不是不愿去,我觉得不行了呢!你答应我吧,别离开我,好不好?不然我不跟你去。”
  叶南江无奈道:“你这会儿还和我讨价还价,真是好兴致!好,只要你不死,我就一直陪着你。云结绿,你立即飞鸽传书给东瑞国范簪花,让他们赶往荆州,我们在荆州地界相会,一定来得及的!”着人牵了飞廉来,抱着他翻身上马,道:“结绿,你们随后跟来几个人,我先走!”
  睿明五年冬天,由于金律国太子淳于雁台在太行山下失手被擒,金律予宋两国暂时罢战,但仍呈剑拔弩张之势,金律国派了上将军聂凤祥出使予宋,由予宋三司使谢君铭接待,两人几番唇枪舌剑,交涉来往,谢君铭提出了三个条件,由于事关重大,聂凤祥决议不下,于是千里传信到上京,由淳于铖来定夺。
  
  淳于铖只有两个皇子,没有皇孙,长皇子喜文厌武兼身体孱弱,早已病骨支离,几个皇叔倒是个个身体强健,精神百倍,对皇位不知有没有觊觎之心。淳于铖颇感无奈,只得道:“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过他这条件太多了一些,再去和他们商讨商讨。我儿一贯英武,却为何总是栽在赵樱手中?想是心眼不及他多?”
  有好事之徒道:“似乎和那一年吴将军放出去的叶云烈的二公子也有关系。”
  淳于铖“唔”一声,心中了然,想起淳于雁台小时候便因为叶南江闹过几次事,还闯过一回大祸,导致了叶云烈父子三人以后和金律的彻底决裂。若是因他而失手,想来是报应了。如今抓不住叶南江,便把吴成画召了回来,依旧贬到西边去养马,好出一口闷气。
  吴成画自叶云烈死后,一直心灰意冷,也不大想呆在上京,同时养马已养出了感情,二话不说就去了,最后竟是终老在草原上。
  
  这边谢君铭和聂凤祥你来我往,拉锯一样相持不下,那边叶南江一骑扬尘,急奔荆州,一路上心慌意乱,却做出临危不乱的样子,赵樱一直昏昏沉沉,却不知他做给谁看。行路途中他发现,一旦他有须臾离开,赵樱在昏迷中也立时脸色就变得难看怪异,叶南江只得片刻不离的抱着他,丝毫不敢大意。
  这一日赶到一条大江边,乘船渡江,两岸青山如画,山势连绵,叶南江却愁肠无限,无心欣赏。赵樱被清凉的江风一吹,慢慢清醒过来,眯着眼看看叶南江,见他几天功夫竟已憔悴无比,勉强抬起手来轻轻摩挲他的脸,道:“这几天累着你了,小江,你才从韩锦那里回来时,多么精致漂亮,跟着我不到一年,又给弄得狼狈不堪,真是……对不起你。’
  叶南江神色波澜不惊:“无妨,我已经习惯了。”
  
  赵樱微笑了一下:“这次若是苏繁都救不了我,那可真要……小江,你不如让我立个遗诏吧,万一我……”
  叶南江眼泪吧嗒一声落在了他的脸上,却不敢低头看他,赵樱摸摸他的眼泪,接着絮叨:“小江,我若真死了,你不要再去临安了,你一个人,朝堂上很乱,不适合你。也别跟着思成帝,苏繁会嫌弃你的,你去找韩门主吧,在海上把下半辈子好好过完。”
  
  叶南江依旧沉默不答,赵樱凝神望着他,道:“小江,我一直想问你,却也一直不敢问,你这样陪在我身边,是真正地舍不得我,不想离开我,还是……被我缠得没办法,认命了?”叶南江望着茫茫江水东流去,却是半晌说不上话来,片刻后低头,看着他殷殷期盼的眼神,涩声道:“你别再问了。我不会和你一样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不管我是为何陪着你,我答应你的话,我一定会做到。赵樱,你只要能活下来,这辈子我就陪你到老到死,你在哪里,我也在哪里,上穷碧落下黄泉,不离不弃。”
  船只随着波涛上下轻轻地起伏,江上清风徐徐而过,却吹不干他的眼泪。叶南江向来说到做到,一诺千金,赵樱要到了承诺,终于安心地窝到他的臂弯中,感到他的一只手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后心,一股绵密的内力护住了心脉。想起昔年从扬州赶往健康的路上,长江上他们兄弟五人弹琴唱歌,其乐融融,那时叶南江虽然和自己同船而行,却仿佛远在天涯,可望而不可即。如今近在咫尺,却是随时便会天人永隔,难道人间至情果然求不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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