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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十里清江(上)

书籍名:《十里清江曲》    作者:俞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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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绿见他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又有几个洞的衣服,嫌恶地瞥他一眼,任从容看在眼里,道:“小江,待会儿去我那里拿件衣服换了。”
  
  慕容江已经飞速地往口中塞了个馒头,茫然道:“啊?”
  
  任从容慢吞吞地道:“你衣服烂了,是昨天苏繁撕的吧?”
  
  丁若煦、范簪花和小宋三人,同时捂着嘴“嗤嗤”地笑起来。
  
  慕容江恍如未闻,只管吃饭,任从容道:“吃完饭别睡了,这位云公子未来过江南,想和我等打探一下风土人情,顺便欣赏沿途风光。”
  
  慕容江的筷子“哗”地掉在桌子上,苦笑道:“我几天没睡觉了。昨儿才回来,本说去醉梦阁悄悄睡一会儿,偏生隔壁有人睡觉,吵得睡不好。没一会儿功夫,几路人马又杀过来,闹了一晚上,可真困死了。”
  
  这次换了结绿、云八、云九一起拿六只亮闪闪的水灵大眼疑惑地看着他,最后云九忍不住问道:“人家也睡觉,又怎会吵到你?”
  
  范簪花笑道:“睡法不一样么!”
  
  任从容尴尬道:“吃饭,吃饭,他经常辞不达意,听惯了也就算了。”
  
  丁若煦尝了几口菜,却皱眉道:”这船家做的什么菜,如此难吃?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做几个菜!小宋,走,给我打个下手。”拉着宋辞欣进了做灶间用的船舱。
  
  两人去了不久,便将两道菜端了进来。结绿等很是震惊,凑上去看,见一条桂鱼被煎得金黄, 杂了粉粉白白的菊花花瓣和红色的鲜果,分外的鲜明美丽。另一道是鸡头、芦笋、茭白等炒在一处,碧绿清香。
  
  结绿赞叹道:“呀,这么漂亮,这菜叫什么名字啊?”丁若煦得意洋洋地道:“这两道菜都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这道桂鱼吗也想不出好名字,就叫菊花桂鱼。这道素菜用的全是水中生长的植物,有一股天然的清香,我就叫它‘风露清愁’。各位请慢用。”
  
  云结绿自己不舍得吃,先给赵樱布菜,众人尝了尝,都夸赞不错,连慕容江也跟着言不由衷地夸赞了几句。丁若煦柳眉微颦,道:“三哥你起什么哄!我看着你呢,你连尝都没尝,只知道吃你脸前的菜!”
  
  慕容江尴尬,连忙把那个风露清愁挟了几筷子尝了,道:“好好,不错不错,小煦再接再厉!”还是心不在焉。
  
  用饭完毕,任从容陪着赵樱坐在船头上,结绿奉了茶上来,虽然很不情愿,还是给众人一一奉到。
  
  小宋、小煦在叽叽喳喳地聊天,间或吵个小架,小花左手按着伤口,右手在钓鱼,慕容江换了一件任从容的黑衣服,衣服显得有些宽,他也不在乎,很没形象地窝在船舷边打瞌睡,云八云九出神地看两岸的风光。
  
  此时船已转到了长江上,溯水而行。正是深秋时分,江上风清云淡,两岸山势连绵,山上的乌桕、银杏、枫树、水杉等都随着霜降变了颜色,一片金黄,一片深红,流光闪烁,云蒸霞蔚,如一幅五彩斑斓的画卷般徐徐展开,两岸间或大片的芦花,与纷飞的水鸟。不时有各色船只从江上滑过,远远地有棹歌之声传来,嘹亮悠长。
  
  云九没见过世面地道:“那歌真好听。”
  
  范簪花斜睨他一眼,道:“那歌呕哑嘲哳,咋叫好听?想听歌不是,小煦,唱给他听!”
  
  丁若煦不耐烦地道:“我又不是歌女!”
  
  云九满怀希翼地看着她,远远地任从容瞄在眼里,道:“小煦,唱吧,我们都想听呢!”
  
  丁若煦翘起嘴,却对任从容向来惟命是从,进舱抱了一具瑶琴出来,伸脚踢了一下慕容江的小腿道:“三哥,醒一醒,我算着你该精神了。”慕容江迷迷糊糊撑起身子,摸到她递过来的琴,小宋把一盏茶送到他口边,就手喝了,果然清醒了不少。
  
  任从容解释道:“丁若煦在前年扬州的花魁大会上,化名薛中玉,一曲清歌勇夺花魁,若不是后来不正干,这花魁也许还能连任。当时为她操琴的就是慕容公子,唉,这两个人都不正干,我家小江整日价比当朝宰相还忙,原是没空再干些正经营生了。”
  
  结绿伸袖掩住口,却掩不住轻笑声,在开妓院的人眼里,原来做婊-子才是正干,其余都是不正干。
  
  慕容江伸手划过琴弦试音,接着调弦,就着徐徐清风,与一江秋水,开始弹奏,琴声如清泉一般从他修长的十指下流泻而出,却也是一首船歌,跳荡悦耳,走的是《鹧鸪天》调子。丁若煦和音唱道:“船家行在水中央,两岸荻花白茫茫,一江清风一江月,伴着我家打渔郎。停却棹,撒下网,一网鱼虾一网粮。管他世事如沧海,且饮且酌任徜徉。”
  
  一歌甫毕,慕容江慢慢专注起来,江风吹起了他额边的碎发,掠过沉静秀雅的双眸,他韵律一转,琴声变得悠长婉转,丁若煦和音歌道:“夹岸桃花燕子飞,一江春水鳜鱼肥。丝纶百尺烟波阔,午夜鸣榔载月归。扁舟一叶横沙觜,得鱼烂醉东风里。绿杨深处酒醒时,半江潮落天如水。万顷沧波五月凉,一川红锦藕花香。绿蓑青笠鸣疎雨,老树残烟带夕阳。野船细火夜明灭,一笛风清楚天阔。无鱼无酒且归来,篷底萧疎卧明月。万里西风双鬓华,江南江北老天涯。潇洒两岸梧桐叶,漠漠半川芦荻花,柔橹声中山水绿,一丝买断黄金屋。沙边鸥鸟莫相猜,是非不到清江曲。苇折荷枯人未归,波寒霜落雁初飞。不知节物时时换,又折梅花下钓矶。
  青山四面清歌发,几点沙鸥起天末。一任长年醉则休,醒时独钓寒江雪。 ”清柔婉转的歌声,动人魂魄的琴音,余韵悠长,绵绵不绝,在江上悠悠地散了开去。
  
  一曲即罢,满舱无语。
  
  片刻后云九低声问结绿,:“她唱的什么意思?”
  
  结绿道:“此诗名为《清江曲》,讲他们想隐居,想自由。不过我看这几个人,已经很自由了,至少比你我自由。人家都敢开妓院,咱敢么?在洛阳时,练个武还偷偷摸摸。”
  
  赵樱看一眼任从容,道:“兄台这几个弟妹,各怀绝技,却情愿混迹于红尘,留恋于市井,莫不是别有深意?”
  
  任从容道:“公子过奖,不过是作个诗,弹个琴,唱个曲,打个小架,那算得什么本事?世事皆学问,红尘十丈高,若能带着几个弟妹,安然了此一生,心愿足矣!”赵樱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慕容江接着弹琴,琴声却变得激扬悲壮起来,这次却是范簪花用他那略微沙哑的嗓子和着琴声唱道:“我家山青水亦清,蓼花菱草满绿汀。小儿不识家国恨,岁岁竹马绕中庭。一载金戈卷土来,满眼父老惶惶声。何时了却故园梦,还我千里快哉风!”
  
  一曲毕,赵樱怔怔地看着他们,心神动荡,几乎不能自已。
  
  云八云九听得入迷,早已和小煦小宋凑到一处坐下了,待范小花唱完,云九戳了戳宋辞欣,道:“该你了。”
  
  宋辞欣道:“该我什么?我不会啊!”
  
  云九讶异道:“人家都会,就你不会?”
  
  慕容江微抬头,斜挑凤眼,看着宋辞欣一笑,眼中却滑过一丝慧黠之色,琴韵一转,变得妩媚柔腻起来,走的是《渔家傲》的调子。宋辞欣只得跟着琴声唱道:“鹅黄初上青柳线,春风织雨千丝乱,待见杏花陌上散,流光短,少年风情如一箭。午梦惊回雨昏暗,情思似与肠共断,恨别相知人不见,空眷恋,旧欢无觅生愁怨。”他自己也觉唱得腻歪,不免哼哼唧唧,小煦和小花都鄙夷地转过脸去,道:“腻歪死了,你就会填些这玩意儿,情啊爱的,丢人!也不知你那脑子里整天想的啥!”
  
  慕容江笑,罢琴不弹,宋辞欣怒道:“你又耍我,怎么轮到我了,就变了这淫词艳曲!”慕容江道:“淫词艳曲,也是你自己写的。”宋辞欣道:“洒家不理你了。”
  
  慕容江道:“老衲也不理你了!”举起琴瞄了一瞄,道:“小煦,我给你这琴里装几个暗器吧,方便你杀人。”
  
  丁若煦一把夺过琴,道:“算了吧,哀家好不容易弄这一架好琴,你这一装,还能发出什么好声音来?你要装,装你自己身上去。”
  
  范簪花怪声怪调插口:“爱妃,你的脾气好大,朕都怕了你了。朕弹了这半天琴渴了,你给朕斟茶去!”
  
  丁若煦怒道:“奸贼!你好大的胆子,来啊,拖出午门,丢江里下个馄饨面!”
  
  任从容断喝道:“胡说什么?也不怕人家笑话!”
  
  赵樱忍住笑,道:“无妨,难得如此真性情,我这外人看着,也觉得有意思的很。这诗词都是各位自己做的?”
  
  任从容道:“《清江曲》一首不是,其余都是闹着玩,见笑了。”
  
  结绿道:“我看也是,还不如我家爷做的诗文好!”
  
  任从容来了兴致,道:“请公子赐教!”
  
  赵樱道:“结绿,你倒会给我帮衬,这不难为我吗?”想了一想,道:“也罢,听了各位的大作,也不能白听,这就献丑了。”
  
  结绿备了纸笔,赵樱提笔写来,任从容在一侧看着,见他写道:“富贵从来不由人,生就菡萏陷重门。玉楼宫阙深似海,岂是英雄可沉沦!男儿生当创盛世,却随太阿委泥尘。 剑在匣中悲嘶鸣,剑出桎梏斩流云。烽火连-城非吾愿,愿得知己定乾坤。江山有情人有意,意气激扬自沉吟。回首夕波红尽处,长安道上少行人。寂寂高柳蝉丝乱,故国离乱倍伤情。何如啸歌且归去,绝迹云水了无痕。”
  
  任从容愣住,过来看文的诸人都愣住,片刻后宋辞欣道:“洒家以后再不作诗!这送给我吧,公子。”不待赵樱回答,抢过去卷起,揣入怀中,结绿瞪眼道:“你......”赵樱却一笑了之。
  
  是晚风清月白,丁若煦等都忙了两天,早早都去睡了,慕容江因白天睡的多,自告奋勇,和船家一起在船头之上守夜。
  
  待到午夜时分,云四却悄悄走到他身后,低声道:“慕容公子,我家主人想约您一谈。可否?”
  
  慕容江沉吟了一下,道:“好,你家主人何处?”
  
  云四道:“在船尾。”
  
  慕容江跟着他到了船尾,船尾却空无一人,他游目四顾,却听船下有人道:“我在这里,你下来吧。”
  
  却是船尾系了一只小船,赵樱正坐在小船上,对着他微微一笑。
  
  慕容江不知他意欲为何,正踌躇间,赵樱道:“怎么,你害怕我,不敢下来么?”
  
  慕容江心道:“你有什么好怕的?”纵身跃下,刚一坐稳,却感到小船离大船越来越远,原来两船之间连了一根缆绳,云四在大船上把那缆绳越放越长,顷刻间离了大船十来丈远。
  
  慕容江不动声色看着他,赵樱道:“如此谈话,你那帮鬼灵精弟兄可就听不到了。”
  慕容江道:“我们兄弟之间,向来互不隐瞒。”
  
  赵樱轻笑,眼睛在月光下闪着点点魅惑迷离的光,道:“我却想隐瞒隐瞒他们。我这儿有上好杜康,你喝不喝?”说罢从身侧端起了一只银壶。
  
  慕容江道:“我不会喝酒。”
  
  赵樱道:“不会吗?那倒无妨,实则我也不会,每次都是被逼无奈了才喝一点,那咱俩都不喝,扔了它。”说罢顺手把酒壶就扔入了江中。
  
  慕容江一愣,却见赵樱从怀中慢慢拿出了个东西,很郑重道:“这是什么?你告诉我。”
  
  那是一朵银莲花,在月光下发出清冷却美丽炫目的光芒。
  
  慕容江呆住,半晌方道:“步步生莲。”
  
  赵樱道:“好名字,这么美的名字,的确配得上这么美的叶家暗器,只是,你是不是把自己的姓氏搞错了?”
  
  慕容江沉吟不答,片刻后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赵樱道:“有人拿这个打中了我,打得我九死一生。背上的伤口到现在还在作痛……”他忽然背转身去,把衣服解开,露出了背上的伤口,道:“你看伤口像不像?”
  
  慕容江猛地看到他匀称结实的肩膀和背部,那肌肤竟还闪着温润如玉的光,着实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你穿上衣服,江……江上风大,冷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除了《清江曲》,其余诗词为作者原创,欢迎拍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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