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瞬间，手脚冰凉，世界似乎已经远去。
“青青，不要哭，冷静下来，照哥哥说的做，知道吗？”
“嗯！”青青止住哭声。
“宝宝的房间里，那个S编号的抽屉，打开，白色的盒子，取两粒药，喂下去。找到了？好。喂不进去？叫两个保镖过来，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喂下去！让一个保镖做心肺复苏，用力要大一点。有心跳了，好。现在，送宝宝到仁和私立医院，要快。心肺复苏不能停，上车了，好。不要挂电话，等我一会。”转过头，齐邵已经递过自己的手机，车子也掉头开往医院。
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接通：“穆医生，宝宝病发，现在已经送过去了，你赶紧做准备！”挂断电话，再次拿起自己的手机，那边还有一个六神无主的小孩等着指导。
即使语气很平静，可我知道自己的手一直在抖。齐邵一手开车，一手伸过来握住了我放在膝上握成拳状的左手。
车子直接冲进仁和，和安宝宝几乎同时到达。穆医生很有效率，人一到就被送进了手术室。站在手术室门外，抱紧怀里的青青。这孩子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又急又怕，此时缩在我怀里抖成一团，话都说不出来。脱下外套把人裹起来抱住，单手摸出手机，手抖的厉害，手机摔在地上，坏了。接过齐邵递过来的手机，拨通安旭。
“我是安旭，有事请讲。我在开会。”见到号码陌生，安旭没有拒接，也没有客套。
“安旭，我是苏见。宝宝，病发了。”只说到这里，那边已经挂断了。
很快，手术室门打开，穆医生走了过来。一个护士端着托盘跟在后面，上面是一张纸一支笔。
“现在要做吗？不是说下个月？”我伸手，却抓不稳那支笔。
“提前病发，已经没有办法了。40%成功率。签字吧！”穆医生很冷静。
“可是他不是病人家属。”齐邵开口。
“没人比他更有资格做病人家属。快点！”穆医生催促。
抓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签下同意二字，也签下了安宝宝18岁的鲜活生命。40%，为什么只有40%？本来不是说有80%的吗？只因为一次意外就减少了40%吗？只因为提前了一个月吗？
看着手术室的门再次关闭，看着“手术中”三个字，似乎再也支持不住怀里青青的重量，双腿一软险些倒下。被人拦腰扶住，随后身上一暖多了一件西装外套。
轻轻靠在身后的身体上，不管是谁，让我靠一下，靠一下就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人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满身狼狈，见到“手术中”三个字一下子软掉靠在了墙上，又喘息了很久，才一步步挪过来，从我怀里接过青青。青青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抱着我，被安旭碰到的时候剧烈的抖了一下，隔了好久才回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人，又看了好久才认出眼前人，慢慢转身，扑过去，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这个孩子，受惊过度，被吓坏了。
手术中，手术中，手术中……
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流走，手术室的门依旧紧闭。被人带着转身，被人抱在怀里，被人将头按在肩上。
“如果宝宝醒不过来，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不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张口咬上眼前的肩膀。
“宝宝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而且，你还有我。”被咬住的人并不躲闪，只是放低了声音在耳旁说话。这个人，很温柔呢！
“你？你是谁？”松开牙齿，已经尝到了淡淡的腥味。
“我是齐邵。”一只手抚上后脑。
“齐邵，齐邵是谁？好熟悉的名字……”抬起头，对上眼前的面孔，慢慢看清了这个人的模样，“啊，原来是你，抱歉，失礼了！”
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一场手术，整整做了18个小时。
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等着最后的裁决。直到穆医生走到我面前，摘下口罩，微笑着重重一拳轰上我下巴，才喘出一口气松懈下来。
我知道，手术成功了。我知道，这个男人原谅我了。
“穆医生，谢谢。还有，十一年前，对不起。如果还生气，你可以再揍我一拳。”我道谢，也道歉。
“算了，如果我再动手，你男人就要杀人了。”穆医生冲着我身后笑笑，回头去跟安旭交待病情。
转身，微笑：“谢谢你，齐邵。”
齐邵愣了一下，恍惚了一会才带了点苦笑：“苏见，你对我说过两次谢谢，两次都是因为同一个人。能得你一句谢谢，我很满足了。还有，我很开心，在你需要的时候我刚好在那里。”齐邵说完，转身离开了。过了一会派人送来了修好的手机，一件风衣，一份晚餐。这个男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妥帖呢！
那边，安旭和青青已经平静了。安宝宝犯病，安旭神情失常，那些保镖都吓坏了，此时没有一个人上前，全都躲得远远的。看来，安旭那个心狠手辣的家伙要比他们日常要面对的枪林弹雨还要可怕。
揣起手机，拿了风衣和晚餐过去。打开餐盒，推到青青面前。菜色清淡，正是我喜欢的口味。夜里有点凉，抖开风衣披在青青身上。
小美人并不动筷子，双手揪了衣襟，抬起漂亮的小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声音有点哽咽：“苏见哥哥，安安已经没事了，哥哥不要担心了好不好？”
“乖，吃饭吧，我们一起等安宝宝出来。”揉揉小美人的头发，把筷子塞过去，“快吃饭，不然下次不带你游戏，也不请你回家玩，还要没收《幻夜》
第八部大结局。”
“嗯，我吃饭。”青青埋头吃饭，眼泪却大颗大颗落入饭菜里面，吃了几口，扬起脸，已经是泪水弥漫：“苏见哥哥，等安安出来的时候就能和我一起看《幻夜》吗？”
“是，等安安出来你们就可以一起看了。”伸手去擦小孩脸上的泪水，却是越擦越多。
“有全套带签名带照片的吗？”小美人抓起勺子狠挖一大口米饭，嚼都不嚼就吞下。
“有，都有，还有作者本人。”用力捏一捏小美人的脸，小美人总算是咧嘴一笑。
安宝宝已经移到了加护病房，暂时不能探视。安旭，已经差不多崩溃了，整个人没有语言没有表情。这个男人，又在自责了。
“苏见，陪我喝一杯吧！”安旭靠在墙上，声音疲惫。他出差赶工作，两天两夜没有休息，又被这样折腾一番，已经是强弩之末。
我看了安旭一眼，点头同意。青青一直看着我们，满脸担心。征求的看了一下安旭，走向青青：“青青，你先睡一会好不好？我和安旭下去吃点东西，一会就上来。”不等青青点头，右手已抚上小孩后颈，轻轻用力，人已经瘫倒在我怀里。抱了人送到穆医生的专属休息室，嘱了保镖好生看护，才陪同安旭下楼。
安旭说：你知不知道，我都不敢对你说感谢，我觉得那是一种亵渎。
我说：那就别说。
安旭说：你知不知道，我不敢见你，每次一看到你我就觉得自己真是罪孽。
我说：那就别见。
安旭说：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安安发病我就不想活。
我说：你不活容易，剩下家里两个怎么办？
安旭说：活着真累。
我说：活着本来就累。
看着那个男人喝到酩酊大醉，看着那个男人又哭又笑，看着那个男人自责的想要撞墙。除了感慨命运的捉弄，我实在找不到安慰的语言。我们，都是被生活狠狠玩弄过伤害过的人。
安旭，我们都一样，我给不了你安慰。以后想怎么过，还得你自己去找答案。但前提是，每个人都活着。
拎了醉鬼上楼，一并扔进穆医生的休息室。休息室只有一张单人床，醉鬼，睡地板就好了。回到加护病房，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闭上眼，等着探视时间的到来。
一声叹息在头顶响起。然后身边座椅一沉，有人坐了下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之后，一股浓浓的鸡汤香味飘入鼻端。睁开眼，就见到齐邵正在笨手笨脚往一个小碗里倒鸡汤。
“既然不想休息，就先喝点汤吧！”齐少爷小心翼翼端着汤碗，并不劝说也不阻止。
看看走廊尽头的时钟，半夜三点多。看看手上这碗鸡汤，卖相不太好，可以肯定不是从店里打包的。还有点烫，应该是飙车过来的吧！喝一口，味道有点怪。满脸狐疑打量齐少爷一眼，这位大少爷，该不会是自己动手煲的汤吧？
“你先喝，我过去那边抽支烟。”齐邵有点窘，脸上居然带了可疑的红晕，放下保温桶就急匆匆离开了。忍不住一笑，这个人认真起来，居然有点可爱。
一天一夜没有进食，等待的时候没有感觉，现在放松下来确实有点饿。虽说这钵汤味道不咋地，但总算可以入口，营养价值也丰富，所以齐邵回来的时候只见到了一个空空的保温桶。齐邵似乎很满足。天亮离开的时候满脸笑意脚步轻盈，一点都不像熬了两个通宵的人。
早上九点，换上无菌衣进入加护病房，隔着一层玻璃窗看着浑身插满管子尚未清醒的小孩，感觉自己又重新拥有了世界。
宝宝，穆医生说以后你会和正常人一样可以跑可以跳，真好。
宝宝，你以后可以看哥哥写的那些吓死人不偿命的书，真好。
宝宝，你还活着，真好。
宝宝，哥哥有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