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冷草咸池 > 第十章 新的一天

第十章 新的一天

书籍名:《冷草咸池》    作者:南枝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深邃的星空,昏黄的宫灯,暮春的夜风,飘飞的花瓣……
  楚岫如此亲切的感受着身边的一切,这是他享受过的最宁静的时刻,宁静的院子,宁静的心,即使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静寂,他也不在乎了。
  他的声线清亮柔美,一首星晴让他唱得欢快,充满着明净,带着淡淡的幸福。
  也许别人听不明白他所唱为何,也欣赏不了他如此前卫的唱腔,但是那坐着斜靠门边,仰望夜空的样子,轻轻的清唱,却是如此蛊人心魄——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少年,此时他的表情是如此澄澈,浅浅的笑,注满星光的眼眸,他的心也许也是如此澄澈的吧。
  
  对楚岫来说,十五六岁的年龄是放纵的年龄,满怀热情和希望,又带着不解世事的茫然,憧憬爱情的甜蜜和忧伤……
  而对于成为帝王的莫语昊来说,他在这个年龄时,已是周旋于大臣,讨好于父皇和其宠妃,处理各种政事,处在兄弟阋于墙,争权夺势的关键时候。
  
  最近政务繁重,盛源帝陪同皇后用完晚膳,然后还要处理政务。身为帝王,要身系天下,大小事情处理不尽,所以帝王是这世上最劳心劳力的工种了。
  处理完政事,已过三更时间(晚间十一点),他漫步在皇宫,不知不觉走到了这个距他的勤政殿不远的秋风殿前,看到大殿门口的人儿,也许是夜太温柔,也许是他冰冷的心也想寻求一丝久远的温暖,他被蛊惑了,迷失在楚岫的温柔声线,浅浅笑意里。
  站在暮春的寒夜里,他看了很久,直到门口的人唱累了进屋休息,盛源帝才不露声色的离开。
  
  保护帝王安危的近卫明松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冷情皇帝的另一面,虽然仍然霸气天成,但是冰冷的外壳仿佛已裂开了一条口,带上了些微人情味。
  
  楚岫一大早爬了起来,束好头发,穿戴好衣物,仔细整理好仪容,就如同一个要去面试的员工一样,他要给皇帝留下好的印象。
  手里拿着整理好的稿子,一共有十一页之多。楚岫看了看纸上虽纤细却大气的方块字,心里很是满足激动,他要用它们去让一位帝王认可他的能力,然后任用他。
  男人一向欲望很重,他们想将一切掌握在手中,满足自己的征服欲,楚岫也是男人,他也向往着被封王拜相,历史留名。
  
  随着领路的太监来到御书房外,今日不用早朝,皇上已在御书房内处理政务,经过通报之后,楚岫踏入了御书房的大门。
  
  御书房外殿高高的门槛仿佛就是楚岫人生的一条槛,他踏了进去,从此,他的人生将发生质的变化,那是他渴望的新生,一个可供他驰骋的原野;他将辞去他往日碌碌无为的生活,迎接新的可以展翅的日子,至少那里会有他想让他的后世子孙可供铭记传颂的骄傲。
  当然,命运是否会给他传承子孙的机会还要另说。
  总之,现在的楚岫是骄傲的,对未来满是憧憬,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狂热劲。他在心里激动万分,面上却还是庄重而平静的,不然,他也不能指望自己以后可以位极人臣,名留千古了。
  
  “微臣参见皇上!”皇帝坐在宽大的御案后面,正在批一个折子,楚岫行了礼,跪在地上。对于跪拜,作为一个现代人都是有些抵触的,楚岫也对此很反感,但是形势比人强,在心里稍稍对自己催眠也能对这种事不太介意,以后要常跪,习惯了就好。
  
  听到楚岫的声音,皇帝没有抬头,说了声“平身!”
  “谢皇上!”楚岫站起来,等着皇帝让他说事。
  
  现在还早,还没有别的臣子进宫奏事,御书房内静静的,可以听到毛笔在纸上轻轻划过的声音。楚岫低着头看着深红地毯上绣的麒麟瑞兽,心里有些紧张。
  
  皇帝批完那一封写着春汛的折子,才抬头看楚岫,今天,他穿的很正式,衣服宽大而厚重。由于他刚进宫,他身上的衣物还是昨日让内侍监给他送去的,衣服没有按着他的身形,有些大,此时的他包覆在这白色绣兰的衣服里,倒像一个美丽的娃娃。“易卿,你手中的纸上就是写的要给朕的改制方案吗?”
  
  “是的,还请皇上过目。”楚岫恭敬的将手中的纸呈了上去。
  
  皇帝看着面上的一页,字写的很不错,里面简略的介绍了一下这个叫做科举的开科取士制度,后面几页是对此具体的阐述,写了怎样施行,以及它带来的好处。
  其实,这种取士制度,在他父皇时就有人提出来过,但是由于提出来的人没有给出具体的方案,还有就是世家的阻挠,此法最后无疾而终了。
  现在看来,这个美貌的少年的确不是一个漂亮的绣花枕头,看这字和里面提出的东西,他还真是一个人才了。
  皇帝慢慢的看了起来,翻到第七页就已经写完了。科举制度,在中国历时之久长达千年,对它的描述几本书也写不完,但是现在,楚岫只需写出一个简略的大慨便好,假如皇帝要施行这种取士之法,便就要任用他去具体实施了。
  皇帝翻到了后面的几张纸——中国人总结出的三十六计,是古代兵家计谋的总结和军事谋略学的宝贵遗产,它虽然在楚岫前世的秦朝便被提出,但在这个世界,却还没有成书出现过。
  据楚岫对这个世界的记忆,虽也有三十六计中的几计在传说,但是却没有这样具体统一的描述。
  
  “三十六计分六套:胜战计、敌战计、攻战计、混战计、并战计、败战计。”
  “胜战计 第一计,瞒天过海
  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第二计,……”
  
  皇帝看着后面几页时,眼神忽明忽暗,右手不自觉的摩挲着纸页,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看楚岫,“易卿,这科举之法的确是一个可取的取士之法,有了此法,将利于后世千秋呀!不过,现下世族势力太大,怕是不好施行。”
  
  楚岫在心里嘀咕,利于后世千秋,那是当然,这是用中国上千年的历史验证过的。“皇上,臣进言,有三法可以避开世族的问题,其一,对世族保持原有的中正制取士制度,对平民施行科举,然后慢慢增加科举取士的人数,减少中正取士的人数,时间长了,人们就会看到科举的好处,并且朝中已摆脱了世族控制的局面,最后将中正取士制废除便很简单。”
  
  “这样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方法,和你后面提到的瞒天过海很似。只是不知要用多久时间。第二法呢?”
  
  “其二,打击世族,将其力量削弱,让其不能阻止皇上的改制变法。”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说说的事。”皇帝抬起头来看着楚岫,露出些微意味不明的笑意。
  
  
十一章 录用

  “世族力量强大,甚至敢藐视皇族,并不在于其传承的家世,悠久的历史,只在于他们手中有兵权,在朝中居要位。他们居豪屋,享美食,美婢环绕,生活无忧还好弄权,他们从没想过是谁赐予他们这样的生活,不感激皇家君王对他们的厚待,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他们食君之禄,却不忠君奉君之事,不思事君,不想国民;世族终是国家人民的障碍,不可不除,只可早除。”楚岫看到君王听得皱起了眉,接着说,“当今之世,力量代表一切,有兵就有权,要削弱世族的力量,首先要收回世族手中的兵权,要天下稳定,兵权只可在帝王手中。”
  
  楚岫这几句话说到皇帝的心坎里了,对于盛源帝这样的皇帝,喜好的就是将一切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在他心里肯定早就想收回兵权了吧,只是苦于没有时机,或者说是他在等时机的到来。而楚岫则给他创造了时机。
  
  “易卿说的甚是。”皇帝看着楚岫的眼光已带着危险。
  而此时的楚岫却只能继续说下去,他在逼皇帝把他作为心腹谋臣,或者皇帝就把他灭了。而楚岫相信,眼前的皇帝会选前者,因为他霸气十足,他有足够的信心和气魄相信自己的选择和决定,所以他定会选择挑战。这样的皇帝在某些方面像西楚霸王项羽,也像清代乾隆皇帝弘历。
  若说承国是一艘大船,那盛源帝莫语昊便是一个极好的舵手,而楚岫要做的是一阵顺风。
  
  “要收回兵权,关键在于要有仗可打,还要是一场大的战争,这样皇上便可以借御驾亲征之名,将兵权收回自己手中。臣想皇上应是早就将这些想到,只是在等待东风,借攻打锦国之名实施。这样既收回了兵权,又能扩大承国土地,一举两得。”楚岫要说的话都已出口,他抬头看向帝王,皇帝没有表情的思考着问题。
  楚岫松了口气,只要皇帝在思考和犹豫,就是他的胜利了。
  
  “那你的第三法呢?”皇帝没有过多的表示,接着问起了后面的问题。
  “臣的第三法就是第一法和第二法同时实施,并且在军中采用新的选拔和管理制度,不仅可以提拔出更多优秀的将领,还可以将世族在军中的力量和影响削弱剔除。”这些都是楚岫一早想好了的,若要讲军制,他并不是特别在行,但是他却是可以给些建设性意见的,毕竟他了解更多的历史,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皇帝也定是考虑到这些了的,要彻底掌握军权,便要掌握军中的军心,要用自己的人来控制军队。
  
  “易卿的话让朕受益匪浅,朕的身边正好缺了一个机要秘书,你便来担任此职吧!你这后面几张纸中写的三十六计,倒是可以和孙武的兵法相提了,爱卿小小年纪,倒是才华横溢。”皇帝一脸笑意的看向楚岫,让楚岫受宠若惊了。
  
  看来楚岫下的猛药起了作用,皇帝决定重用楚岫,机要秘书可是皇帝身边极为重要的职位,虽然官位不高,但是权利有的时候却可以和一国之相相比。只是这个官职在暗处帮助皇帝处理政务,出谋划策,而丞相是在明处罢了。
  
  当然楚岫也不会这么天真的认为皇帝就是完全信任了他,这个官职接触不到多少人,他的权力和事情都是皇帝给的,所以皇帝给他这个职位,有可能是真的信任了他,并想用他的才华,另一种可能就是用这个职位考验他的衷心。
  
  不过,楚岫将三十六计这样的重要的谋略之计都给了皇帝,皇帝应是会真的相信他了吧!因为在古代,人们都有一种掩藏锋芒的习惯,还喜欢将自己的看家本领保留起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拿出来用的。而楚岫就反其道而行,将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出来,他写出的三十六计,定是会被皇帝惊为天人,同时皇帝也会想到这应该就是楚岫的至精至髓了,一个将自己所有都展现在自己面前的人,他怎么会不去相信呢,只要皇帝相信了楚岫,并且还想得到楚岫的头脑和谋略,他就会有一种作为强者护短的心理,楚岫就可以处在他的安全保护之下了。
  
  这些就是楚岫打的如意算盘,而事实将会证明他的算盘打的不错。
  “谢皇上恩典,臣以后定鞠躬尽瘁,做一个良臣,不负皇恩。”楚岫心里非常高兴,差点都想说出‘献出每一分光、每一分热’这样的话来。而他脸皮也没厚到说三十六计是他的原创,“那三十六计乃是总结民间的一些说法而成,皇上说成是臣所作,真是令臣惶恐了。”js
  
  楚岫毕竟还是一个少年,听到一个帝王的褒扬,要做到喜形不露于色还是很困难的。于是,他左脸上的那一个小梨涡又露了出来,晶亮的眼睛,神采飞扬,摄魄夺魂,迷人至极。
  眼前的帝王看着也心驰荡漾了起来。“机要秘书一职,处理机密之事,所以并没有在宫外为爱卿设置屋所,爱卿就住在秋风殿里吧!这样也正好和朕随时商讨机要之事。”
  
  “住在皇宫怕是不好,有淫乱后宫之嫌。还请皇上三思!”楚岫其实还很喜欢住在秋风殿里,那里大气又有情调,并且还距上班地点很近。只是住在那里给别人留下把柄就不好了,而且在宫里要出去也不方便。
  
  皇帝看着楚岫微皱眉头的可爱表情,又心驰荡漾了一回,看来锦国贵族喜欢男孩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他不知是想把楚岫就近监视,还是心底深处就想让他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反正他是不想让楚岫出宫的。
  “秋风殿处在外殿群间,并不涉及后宫,以前也用来招待过臣子,你就不用害怕有人参你淫乱后宫了。”
  
  楚岫在心里琢磨着,皇帝定是还不太放心他,看来定是想让他在宫里住下了,他也不好随便反抗皇帝的决定。“臣遵旨,谢皇上恩典。”
  
  

十二章 出宫

  楚岫作为皇帝的机要秘书,和文书的工作很像。便是帮皇帝整理公文折子,有时对一些事情给一些提议,起草一些诏令文书,他能了解的事情都是皇帝要他知道的,这个职务说闲呢很闲,说忙呢又可以很忙,全看皇帝对他的信任度和依赖度了。
  宫里的这个职务需要很多人担任,就楚岫所知,现在皇帝的机要秘书就有三人,他作为其中一个,还是处于测试期的一个,当然就很闲了。
  他不用上早朝,只在自己的当班时辰里去御书房听吩咐,然后就是皇帝有事宣他去的时候才去。
  楚岫担任这个职务,由于住在宫中,便算成了宫职,每半个月可以有两天的假期,这两天他可以出宫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现在,离他被录用已经过了十几天,做官的感觉还是和想象中有一定差距,在他印象里,他做的工作,不需要什么智慧谋略,只要文学水平高一些就行,并且他也没有遇到过特别大的事,整理的折子,起草的诏令都是一些关于小地方的官员调令,春耕的各项事务,水利事务,清明祭天时的各项事务,皇亲国戚、贵族大臣间的赐婚,还有就是要准备为皇帝选妃……但是绝对没有涉及大的军政问题的,楚岫也没有因为处理这些而不满,只是心里还是有一些小小的疙瘩,毕竟现实永远及不上理想,正是他们中间的差距让人不断努力追求,不断前进。
  楚岫只希望这样的日子不要太久。虽然繁杂细小的事情可以磨炼人的耐心,让人变得更加沉稳,但是一直这样下去,人的激情也会所剩无几了。
  
  皇帝已在准备出兵的事务,不过在军队兵权上还存在很大的问题,等将军队问题处理好,时间不知道已过了多久。所谓兵贵神速,只有在敌人没有防备的时候才能出其不意的制胜,对锦国的出兵已经过了出其不意的时机,那就只能再等锦国防备思想疲惫的时候再攻打了,并且大地回暖,满江春水已起,错过了渡河的好时机,便只能等下一个枯水期的冬季了。
  
  进到宫中的这十几日,楚岫翻阅各种书籍,对这个世界的情况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这里从夏商周,春秋战国,到秦与西汉的历史都和易杨所在的中国古代很相似,有些不同的地方,都可以看成是易杨所在的时代将那时的历史考证错了;到了西汉,没有出现王莽新朝,之后也没有东汉的建立,刘邦建立的汉王朝江山历时四百多年,后陷入了割据分裂动荡之中,直到三国鼎立时代的到来。
  和平时代,有利于科技的进步;动乱之中,朝代更替,政体易被改进。此三国之世,科技与政治体制已发展到隋唐时期。这时候的承国,官职制度类似于三省六部制,其实科举也被前人提出过,只是由于世族力量太过强大,还没有实施就中途废除了。
  楚岫分析了前人推行科举失败的原因,主要是皇帝魄力不够,对世族妥协造成的。之后,他便再没有想过他为皇帝提出的科举制度会得不到采用,因为他能感受到这位帝王的雄心,而他的雄心将会使他带来的法制得到推行。
  
  桃树上的粉红已掉落尘埃,满树换上了嫩绿的叶子,点点小小的桃子点缀其中。
  春天是希望的季节。
  楚岫在桃树下走完一套太极拳,神清气爽,他回到屋子里就有人端来了早饭,一碗米粥,两个大馍馍。
  今天是他的休息日,他原以为皇帝不会放他出宫,没想到他还没对皇帝提起,就有上次的秦月公主来约他去宫外,并且公主出宫还是得到了她皇兄的允许了的。
  楚岫在宫里的这十几天里,这位刁蛮的公主,几乎每日都来缠他,而皇帝对此却视而不见,完全不害怕他把他的妹妹拐跑了。不过十几天的时间,楚岫也喜欢上了这个公主,就像他以前的妹妹们一样。他在现代时,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丁,堂妹表妹却一大把,于是,他对付女孩子还是很有一套的。
  
  约定在皇宫东门外辰时正(早上八点)见面,楚岫带上这个月预支的工资,拿上出宫的令牌,收拾妥当后就向约定地点去了。
  皇宫的南门是大臣进宫的正门,而东门则是据后宫最近,供皇宫中的人出入的。
  已过了春分清明,日头渐渐变长,早上八点钟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火红的太阳,正霞光万丈的照耀着这片土地,高耸的宫墙角楼被太阳拉出长长的影子,楚岫站在东宫门前的广场上,回头看向身后的皇宫,里面的建筑是那样的恢宏雄伟,这里象征着北方大地——整个承国的最高权力,里面的帝王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影响整个天下,这就是权力的力量,他可以操控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个人。
  
  楚岫走到宫门,将手中的出宫令牌递给门口的侍卫看。侍卫看着半天没反应,然后满脸通红,接也不接他手中的令牌拿去检查,吞吞吐吐的吐出一句话,“娘娘,您……您不要为难属下,您出宫是要皇上圣旨的……再说,您即使女扮男装,也……也——”
  楚岫听到他说的话,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个侍卫把他当成女扮男装出宫的后宫妃子了,他就长得这么像女人,在楚岫的怒视下,那个侍卫倒是没法说下去。“我是皇上的御用文书,可不敢高攀身份,是什么娘娘。检查过令牌后就快放我出去吧!”
  楚岫很生气侍卫的话,并且有些侍卫盯着他看的眼光也让他很反感,说起话来自然冲了起来。
  
  那个侍卫也听出他的声音虽然清亮柔美,但是绝不是女人的声音。在宫门当值,每个人有自己的职责,今天轮到他查看出入令牌,他还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这下便不知道怎么办了。
  放他出去吧,他说不定就是皇帝后宫里养的供皇帝亵玩的男宠,听在后宫兰苑当差的兄弟说,最近皇帝经常去那儿,对里面的几个男妃很是宠爱;不放吧,他也没有什么理由,这下便是两难了。
  “您……您等等。”侍卫抛下楚岫去问另一个侍卫去了,说了一会,回来还是不放他出去。
  门口站岗的所有侍卫都把他盯着,有的还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楚岫没想到出个宫这么麻烦,真是秀才遇到兵。他正准备从怀里拿证明他身份的木牌出示,就被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了。“你们不好好值岗,这是做什么?”
  楚岫抬起头,看到从护城河桥上走过来的人,来人背着光,处在晨辉中的高大身影如同泛着金光,显得雄壮而蕴满力量。楚岫想,作为大男人,就应该是这样的吧!这是第一次,楚岫通过对比,对自己的身体表示不满。
  
  宫门的侍卫们立即振奋精神齐声道,“李统领!”
  来人点了一下头,看向楚岫这边,楚岫面前的侍卫便过去汇报这边的情况了。
  过了一会,李统领和那个侍卫一起走了过来。
  楚岫这下才看清,这个统领是他在御书房见过的,叫做李铭桐,宫里的侍卫统领,皇帝对他信任有加,也和他很亲厚,经常称呼他为铭桐。
  
  
十三章 过渡.

  “李统领,我想出宫去,这是出宫令牌。”楚岫上前,将令牌交给李铭桐查看。
  李铭桐接过令牌看了一下,便还给了楚岫,“原来是易楚岫易大人,今天到你的公休了?”他的声音有些刻板,比起是问候打招呼更像是询问军务。
  
  楚岫没想到这个李铭桐认识他,不过这样也有好处,便露出了欣喜的微笑,“刚好是半月休假,想出宫买些东西。李统领检查过了,我就先走了。”
  楚岫接过令牌,准备离开,又被李铭桐叫住了。“易大人这样出去怕是不妥!”
  “嗯?”楚岫想,不会是皇帝要将他禁在宫中吧?
  看到楚岫露出不解,后来眼睛都暗了下来。李铭桐便知道他误解了他的话,“易大人戴一顶纱帽吧,皇城虽然治安严明良好,可也有不少纨绔子弟,可以减少的麻烦还是不要惹上为好!”
  楚岫这下明白他的意思了,应该是和刚才拦住他的侍卫的理由差不多,他的脸太女相,不安全。想到误会了别人的好意,楚岫不好意思的歉意一笑,“还多谢你的提醒,我会去买一顶纱帽的。”
  李铭桐向他点了一下头,转身进宫去了。
  
  楚岫向那个刚刚拦住他的侍卫笑了笑,“侍卫大哥,这下我可以出去了吧!”
  那个侍卫立即站直行礼,“大人走好!”
  “谢谢!”
  
  楚岫走过宫门,走过护城河桥,那个集聚着权利与禁忌的皇宫在他的身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迎着太阳向前走去。
  权利伴随着血腥,这高大的城门曾见证了多少的死亡。而他选择走上的这条路,在以后他是否会后悔;当他弥留之际向回看的时候,是否路边积满的枯骨,会让他悔恨此时的选择。
  以后的事,还没有发生,他不知道,也不想去为这种事情浪费自己的精神。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但是,他也知道一句话,真正的权利,不是在有权利杀掉一个人时杀掉他;而是在有权利杀掉一个人时,却让他依然活着。
  当他掌握权力的时候,他要懂得保持这种良知,这样才对的起自己,对得起手中的权利。
  
  何尉看着走出宫门,走远了的楚岫,半天才回过神来。那个人可真漂亮啊,晚间他还要从这里回来,到时还可以看到他一次吧!前几天他还想不明白皇上为何会去宠幸男人,现在他才觉得,喜欢男人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豪迈走出去的楚岫怎会想到,仅仅是短短的一次相遇,这个世间又多了一个为情所困的青年,每半月便在宫门翘首以盼。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楚岫站在宫门广场尽头,一辆由两匹黑色骏马拉的马车缓缓驶过来,停在了他的面前。
  然后,一个穿著华贵的俊俏少年跳下车来,一脸笑意的看向他。“怎样,被本大爷的风采迷住了!”
  楚岫看着眼前女扮男装的公主,拿着一把画着兰草的纸扇一开一和,完全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楚岫有些头疼的说,“秦月,你这幅样子不怕以后嫁不出去?”
  秦月装出对楚岫一脸垂涎,拿着扇子上前挑起楚岫的下巴,“美人,本宫以后嫁不掉,正好来娶你呀!”
  
  皇宫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这种公主也养的出来。楚岫拨开她的扇子,“你怎么出宫这么早?不睡懒觉了。”
  “奴家为了早些见你,昨天便在宫外等你了,你看你,磨磨蹭蹭的,还说我爱睡懒觉。”楚岫看着公主羞涩的低下头,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他对此只好无话可说,这么多天了,他仍然习惯不了这个天生演员的无厘头表演。
  “你昨天就出宫了?”
  “我二皇姐随着她的驸马回了皇都,我让皇兄特准我去看她的。”公主拉着楚岫上了马车,“我先带你去吃天福楼的水晶饺,然后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楚岫看着眼前精灵一样的少女,只能感叹造物主的神奇,严谨的深宫居然没有磨掉她的性子。“我已用过早饭了,你还没?”
  
  “我为了接你,哪来得及吃!再说,皇姐府上的膳食的确不怎么样!亏得我听说她带着南方的厨子回来,特地跑过去尝厨艺,吃了才知道很一般,根本及不上虞妃姐姐的手艺,我以后不会去了!”
  楚岫听着这个馋嘴的公主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他原来还以为这位公主是感念姐妹深情,在皇姐刚回都就去看她,没想到只是为了一个吃字。
  
  天福楼是承国皇都琼英的第一大食府,除了供应午膳晚膳,早餐还卖包子饺子。
  坐在二楼的雅间包厢里,公主慢慢的吃着她的水晶饺,边吃还眼睛冒星的说着“就是这个味儿!”
  楚岫尝了一个,味道还行,就是油有些多。他已习惯了吃清淡的东西,油多味重的他都不太喜欢。
  公主吃完了,漱过口,擦了嘴,假装腆起肚子,感叹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这么好的美味,吃了这次,不知下次再吃到又是何时了!”
  
  楚岫看向公主,她脸上还真有些伤情的味,于是安慰道,“皇上如此纵容你,以后要出来也不难。干嘛一副决绝的样子?”
  “你真是不知道本宫的苦楚!唉!”看到公主拿着一张白手帕假装擦泪,就知道这位公主又要演戏诉苦了。
  楚岫只好立即打断,“秦月,你不是要带我去一个好地方吗?那就走吧!”
  
  楚岫站起来要走,又被秦月拉过去坐着了,“先等等,还有一个人呢!”
  看到她眨着眼睛对他说,楚岫猜不到要来的人是谁。
  他本是想好好看看这古代的皇都,无论是作为易杨还是作为易楚岫,这儿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在公主向他承诺过要带着他给他介绍这里之后,他便应承了下来。虽然他对公主了解琼英持怀疑态度。
  不过以后还有很多时间供他了解这里,所以他决定在这段时间里不一个人单独行动,打消皇帝对他的怀疑。
  
  楚岫看着窗外,听着公主滔滔不绝的介绍琼英的美食,在公主想听到回答的时候,说一句“的确很好吃!”。就这样,时间也就过去了。其实他对吃的东西并不挑剔,也不是很感兴趣。
  
  当楚岫正发呆想着皇帝明明对科举很重视,十几天来却还没在朝廷中提出的时候,公主突然亢奋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等了好久,总算来了!”
  
  楚岫看向门口,走进来几个护卫,护着一个穿着黑色锦袍的年轻男子,他长相很一般,不过却掩盖不住他浑身发出的贵气和霸气。
  楚岫愣了一下,站起来向来人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那样的霸气,那样犀利的眼睛,不是当今皇上是谁。楚岫摸不透皇上出宫的用意,想到公主说带她去一个地方,可能便是皇上要带自己去的,就更觉得疑惑了。
  

十四章 桃溪

  皇上还没有回话,秦月便已蹦到楚岫跟前,拉着他兴奋的说,“大哥的易容这么完美,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就没有辨出来。难道是你们俩心意相通?”后又奸笑着盯着楚岫,就想看楚岫有什么脸红心跳的举动,好能够作为取笑楚岫的把柄。
  楚岫作为一个有传统男子汉思想的人,又由于有被人送给皇帝当礼物的经历,于是很排斥别人将他和皇帝在这一方面牵扯起来。但是在皇帝面前,又是公主在这样取笑他,他也只能忍了,不过语气自然不好,“皇上龙威天成,有祥云紫气伴身,臣自然能够辨出来。”
  
  “是吗?”秦月又看了看皇帝,没盯出什么来。便撇了撇嘴,去拉皇帝坐下,“大哥,怎么来的这么晚?今天早朝很多人奏事?”
  皇帝听了秦月的话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看着楚岫的眼神更深了一些。看到楚岫恭敬的站在一边,便扯下趴在他身上的秦月,“秦月,别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在你这个年纪,淑珍都为朕生下长公主了。”
  
  淑珍是现在承国皇后的闺名,楚岫也是前几天在一本记载当朝纪事的书上看到的。皇后和皇帝大婚八年来,一直夫妻和睦,相敬如宾,皇后仁德宽厚,为皇帝将后宫管理的极为妥当。
  
  皇帝一向是冷漠霸气的,楚岫这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规劝的语气说话,不知是不是习惯不过来,有一瞬的愣神。
  又听到皇帝说话,语气也带着丝丝温情,“在宫外,楚岫就不要拘于君臣之礼。我化名叫秦昊,你跟着秦月叫我大哥就行。”
  “臣怎敢如此无礼,高攀皇上呢?”楚岫听到皇帝的话,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这样霸道的皇帝怎会不计较身份。
  
  秦月因为皇帝向她暗示嫁人的问题,本在和皇帝生闷气,站在一边装木头,但听到楚岫的话后,又激动了起来,“楚岫别这样拘礼,不用担心皇兄以后治你的罪,我们走在一起,正好是三兄弟,我要做你的哥哥,知道吗?”
  
  楚岫对这个喜欢打岔,兼无厘头的公主彻底无语了,无视她。
  
  “就这样吧!乐阳山桃源还有些距离,坐马车出发吧!”皇帝忽视了楚岫的反抗,发话说启程。
  
  楚岫知道乐阳山是皇都琼英城外东边的一座小山,山下有河桃溪,环境良好,风景秀美,许多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富商大贾都在那里建有别墅庄园。
  而乐阳山上最美好的风景便是山下群花已谢之时,满山的桃花却正盛,遍山粉红,此时,文人雅客都爱在山上聚会,流觞曲水。
  
  楚岫作为一个热爱古代文学的文学青年,自然少不了这种好风雅的习气。听说目的地之后,一直就在心里跃跃欲试,希望能够遇到文人的诗会文会,让他长长见识,试试文底。以致秦月在旁边的聒噪听着也顺耳了起来。
  
  现在坐着的已不是秦月刚刚的那辆马车,而是一辆更大的双辕黑色马车,车外有八名护卫随行保护着。由于皇帝坐在对面,楚岫再厉害也没有勇气一直直视龙颜,他将目光投到了窗外,这种车窗布使只能从马车内看外面,而外面看不到车内的情景。
  
  窗外开始是繁华的街道,街上店铺邻次栉比,行人众多,热闹非凡;渐渐的马车出了东城门,城外是平坦的大道,大道上马车行人络绎不绝;渐行渐远,马车离开东城门外的主道,沿着城外的河道向上游行去,而那条国道主路是通向皇城南面的灵州。
  
  楚岫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景,马车沿着河流逆流方向而行,路边是浅浅的青绿野草;而河道两旁种着桃树,桃树上绿叶丛中已结满小小的桃子,河水清澈见底,倒映着两边的绿树青山,也显出青翠欲滴的颜色,还可以见到水中自由游弋的小鱼,从上游飘下来的粉红的桃花瓣随波逐流,飘向远方。随河流远去,目光的尽头,那里是一片片的金黄,大片的菜花正在盛放。
  
  “这就是桃溪河了吧!真美呀!”楚岫趴在车窗边上,撩起了窗帘,对窗外的美景充满了迷恋。
  琼英城处在偏北方,本应该没有这样的类似江南美景的景致,但是,这里的北方有垣岭山脉阻挡北部的寒流南下,寒流便在此绕过,使这里较为温暖,而琼英的东面多山脉,山坳里形成很多小气候,有些地方四季温暖如春。
  
  “再早一些的时候更美,那时候两岸的桃花还没有谢,这里游人如织,三月十八,是桃溪的桃花节,有很多人在这里划船,赏花野游。”公主也趴在楚岫的身边,对外面的风景指点着,“这河面上的桃花瓣是从乐阳山上飘下来的,很美吧!”
  “是很美,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楚岫说着大家对落花流水的共识。
  
  “嗯?”秦月听了楚岫的话,坐到皇帝的身边去,把皇帝手中的书拿掉,很认真的说,“大哥,楚岫说外面的桃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说,是这样的吗?”js
  
  楚岫不知道这个秦月公主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这样的话也去问皇帝。今天怎么看怎么感觉这个公主是有意在撮合他和皇帝,并且刚刚上车时她也要独自坐一边,硬挤着楚岫坐到皇帝那边去,在楚岫的坚决坚持下她的目的才没达成。
  楚岫能这么快想通秦月的行为,完全是因为,他以前也有一个表妹这样子对他和他的一个男性好友做过同样的事,他当时对他表妹的行为感到奇怪,事后便去问了,才知道他的表妹的目的之荒唐无聊。也是第一次,他觉得世上的女人,女人心海底针(楚岫呀,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他再看向秦月时只能是一阵无力,不知道这个公主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别又是她无聊时的一个游戏消遣,而这种游戏可会害惨了他的。
  
  楚岫看到皇帝感兴趣的疑惑眼神,只好解释道,“这是一句佛家禅语。说,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深意。”
  
  “没想到楚岫对佛语也有精通,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你年小,没想到学识如此渊博。”皇帝是在由衷的赞叹,他原以为楚岫年小,即使有才,也要从小事磨砺一番才堪大用,不过从这些天的观察来看,他做事沉稳老练、不急不躁、有条有理,根本不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而像一个处事多年的老臣了。
  并且他还美貌温和,也不像别的臣子一般刻板,每天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心情舒畅得多。
  
  “也不算精通佛语,只是正好知道这个。”楚岫面对皇帝这样的赞扬,也是会受之有愧的。
  
  秦月看着没她想的事情发生,也觉得无趣了,就自己看向了窗外。“快到了!大哥,今天去乐阳山,不会是赏花吧!你有这闲心。假如不是,你就去做你的事,我和楚岫自己去玩。”
  
  “你今天若又像上次一般的乱跑,以后就别想我批准你出宫了。”皇帝的话没有什么起伏,可见是对秦月上次的事很生气。这样彻底把秦月给镇住了,秦月瘪着嘴,小声嘀咕,“我不会乱跑的,就知道你把我带出来没好事!”
  
  
十五章 秘密会谈

  马车在山坳处转了一个弯,眼前的景色立即豁然开朗起来。
  这是一个种满油菜的小平原,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金黄一片的田间种着几颗桃树,桃花还没有落完,翠绿中点缀着粉红。
  这个小平原伴着的山就应是乐阳山了,从马车上看去的山麓上有几座大的的宅子,沿着山坡向上,也分布着青瓦白墙的院落。山间种着成片的桃树,从山脚蜿蜒向上,越向上桃花越见红,应是山上的桃花更好了。这里春景美夏天凉,很多避暑山庄分布,由于是达官贵人的休闲之地,这里道路宽敞畅通,可以容两辆马车错车,这样的道路几乎一直修到了乐阳山顶。
  
  马车行驶上了山,路边桃花飘落,被清风吹着吹进马车,落到楚岫的头上衣服上,楚岫看着窗外的美景出神,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色,这里叫做桃源真是恰当至极。
  
  马车驶进山间的一座大宅子,进到院落,秦月迫不及待的跳下了马车,嘴里嚷嚷着,“这不是李石头的院子嘛?”
  
  有侍卫前来打起车帘,楚岫看到皇帝站了起来,就想让皇帝先下车,于是坐着没动。皇帝来到楚岫身边,将他头上的几瓣花瓣吹了下来,楚岫不知道皇帝在干什么,抬起头来看向他,花瓣飘下,一片落在了他的睫毛上,楚岫眨了眨他那如同蕴着天地灵气的琉璃大眼,想让花瓣掉下来。
  接着,眼前一黑,楚岫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然后,一个温润的触感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楚岫瞬间惊得一动不能动,想到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楚岫羞愤的脸通红。
  他想到皇帝对他做了什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反抗,或是打皇帝一顿以泄气。所以他只能选择沉默,甚至不敢睁眼。
  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耳边只想起了皇帝略显低沉的声音,“我也想问你,你怎么就认出了是我?”
  
  楚岫听到这句话,知道皇帝问的是他看穿皇帝易容的事,睁开眼睛看着他说,“我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只是一看到的时候,就知道是你。”
  这是人类一种很重要的感觉,称为第六感,它不只是女人才有。
  看来皇帝并不相信什么龙气之类的话,所以楚岫没有再说当时说的那句奉承之语,而是实话实说。
  
  皇帝听了楚岫的回答,看到楚岫脸红的可爱表情,一脸笑意的下车了。
  楚岫认为皇帝很过分,他静静的坐着,平息了胸中的闷气才下车。看到一直打着车帘目光丝毫不动看着前方的护卫,楚岫只能一甩袖走了,他不可能去问人家看到刚刚的事没,或者要求他不要说出去。
  
  楚岫只能郁闷啊,郁闷……
  
  院子里也种着许多桃树,风吹过来,桃花漫天。看着这么好的景色,楚岫心中的闷气也散了,整个人陶醉在这美景里。吟出李白那首《山中问答》,
  “问余何意乐阳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楚岫一身白衣,漆黑的长发流泻在背上,黑发有些被风吹乱,覆在了脸上,他轻捋着头发,望着头顶蔚蓝的天空,上面有白云经过;粉红的花瓣绕着他翩翩飞舞,此时的他没有那日一身红衣的魅惑,带着出尘脱俗的气质,如同精灵翩然凡尘。
  
  莫语昊回过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楚岫,他回想起在马车上他看到楚岫眨着眼睛的诱惑样子,以致他不自主的亲吻了他那迷人的眼睛。他的心里生起了生起一种莫名的冲动,这是以前和楚岫在一起的时候也出现过的,但是这种冲动从没像此时这么强烈。这种感觉让他的心情激动不已,感觉生命从没有过的真实绚烂;感觉想要占有他的欲望,甚至比这天下更甚;他不明白这种感觉代表着什么,为何让他如此欣喜激动又徘徊不定,像是嗜血的狼闻到了血腥,不能自己的探寻前行;这种感觉让他觉察到危险,但是这危险还不足以让他放弃去探索。
  
  另一个从门外刚走进院子的人也看到了这一幕,楚岫的心在天上,在繁花间,他没有注意到皇帝深沉的眼神,也没有发现另一个危险的临近。
  
  来和承国皇帝做交易的阿史那承靖,看着院里桃花树下的美人,楞得站在了当场,他的眼里只有那一副画,粉红的花瓣雨下,白衣的精灵。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出手阔绰的安排华丽的背景,安排楚岫的出现,安排这场单方面的美丽邂逅。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皇帝莫语昊,他看到了出现在院子里的阿史那承靖和他身后的贴身护卫。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个人就是他今天来的目的,这是王者的直觉,因为他身上也有争霸天下的王者气息。
  
  阿史那承靖把目光从楚岫身上收回,他感到了来自前方之人的压力,两个人目光相遇,是霸气的冲撞,阿史那承靖知道这个其貌不扬、气势非凡的男人定是承国的皇帝无疑。
  
  一时,气氛没由来的紧张了起来。
  
  进到厅里的秦月看到楚岫没进来,跑出来看情况,她的出现打破了院子里诡异的静寂,“楚岫,快来。我带你骑马去山顶!”
  
  楚岫看向宅子主屋门口的皇帝,再看了一下皇帝身边兴奋的秦月。他是一个臣子,虽然今天是休假日,可是皇帝没发话,他怎好要求离开。于是没有理秦月的话,准备听皇帝的吩咐行事。
  想到刚刚车上和皇帝的暧昧接触,他就心里不平,明明答应了让他做谋臣,还这样吃他的豆腐。楚岫在心里怨念着,不过看到皇帝一脸常态,他也不好矫情,就当此事没发生好了。
  
  “秦月,收敛些,有客人来了,别如此无礼!”莫语昊看向走过来的阿史那承靖,不愧是纵横外番的亲王将军,名不虚传。
  莫语昊是帝王,而阿史那承靖仅仅是一个番邦可汗的胞弟,他虽然很佩服这个亲王将军承靖,年纪轻轻收服了许多西北外邦部落,为突厥可汗巩固了政权,很有能耐、不可小觑;但是处于中原大地、圣贤之邦的人对外邦都有些歧视,作为帝王的莫语昊也免不了俗。他虽然在心里佩服对方,但面子上还是有些倨傲。
  
  阿史那承靖为了两国密谈盟约之事,受突厥可汗之命,前天便来到了琼英,承国皇帝安排他住在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让他深刻体会了中原之地的美丽风情,这片美丽的地方,让他有征服的欲望,但是这种地方却不适合他的人民居住生活,这里没有可供马匹纵横的草原,感觉不到天地的广阔,拘束了人的性情,住在这种温柔乡的人终将被腐化;在他想通了这一点后,他放弃了据中原之地为己有的念头;于是,他此次的目的就更明确了,支持承国的南征,签订盟约,每年从承国得到相应的财物。
  
  负责对阿史那承靖接洽的皇帝亲信,也是这个宅子的主人李铭远,他上前将一干人等带入了后院。
  
  而只有几个人进入了密室进行会谈。密室里,李铭远为双方的人做了简单的介绍,然后密谈进入正题。
  楚岫在先前没有得知任何情报的情况下,被作为书记员坐在一旁记录密谈内容。最开始,李大人介绍这个叫做阿史那承靖的突厥亲王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阿史那是中国历史上,突厥王族的国姓,他当然知道。但是,由于他对这个世界的各种力量政权还没有细致的了解,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次会谈的作用。所以在他握着毛笔写下会谈内容,明白这次秘密的会谈代表的意义,和这次会谈成功后接下来承国将要发生的事时,他的心里是激动的。这是男人对大展鸿图的本能憧憬。
  
  这是一次简单短小的秘密会谈,只是由于与会的人的身份,它才变得极为重要。甚至被后世记载在历史中,作为承国一统三国的前奏。
  会谈中,一方是承国皇帝,一方是突厥的亲王大将军,没有大的排场,也没有隆重的氛围,就在这个飞花满天的暮春山间大宅里,将要决定的却是天下未来几十年的大事,它的结果将影响承国的国运,影响这个中原大地是否能整合,甚至影响整个后世历史的发展。
  
  
十六章 爬山

  会谈之中要达成的条约,应该是在以前就已经协商好了,这次皇帝和突厥亲王的面谈,只是为了最后定下来,并且签订。
  一个时辰之后,这次会谈就临近了尾声,皇帝莫语昊拿出玉玺在原来就准备好的盟约文件上印上玉玺,阿史那承靖也取出突厥皇帝信物和他的亲王印章盖上去。
  这样,一式两份的合约签订好了,连接两个国家利益的就是那几张纸。
  
  楚岫并没有看过那份盟约,而皇帝和突厥亲王的谈话也只讲到了其中他们存在异议的几点,他只从这几点里就可以看出,皇帝是打算妥协突厥,以财物换取承国后方的安定,再取南方。
  已经跟着皇帝十几天的楚岫在这一方面,他自认为是很了解皇帝的,盛源帝莫语昊在心底是一个极其霸道的人,他不可能在一统三国后,还姑息他后方的突厥,他应该是要先安内再攘外,突厥给承国一个坐大的机会,可能要自食其果。
  
  楚岫将他做的会谈记录交给皇帝,被皇帝和那份盟约一起锁在了一个小匣子里。
  楚岫知道,皇帝让他参加这次密谈,是决定相信他,并且将他作为心腹谋臣。
  楚岫在皇帝之后出了密室,外面是春天高远蔚蓝的天空,夹杂着桃花香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一种自豪之感油然而生,皇帝允许他参加他的未来大计,他可以实现自己的报复。
  
  原来的任何恩怨在此时都显得渺小了,他是感激皇帝的,从没有任何人得到过他心底的这种感激之情,即使是生养了他的父母。因为这是第一次一个帝王如此认同他,认同他的能力。
  无论是明君还是昏君,是仁德之君还是残暴之君,作为皇帝,他们的地位就赋予了他们一种被人仰望的特质,他们的这种特质吸引着人们的倾慕和效忠,无论是贤臣还是奸臣,他们都希望皇帝的肯定,这是他们心底追逐的一个方向。
  所以,在皇帝以实际行动表示出的对楚岫的信任后,给楚岫带来的是多大的鼓励,我们可想而知。
  
  用过午膳,楚岫向皇帝告假,准备和秦月去爬山。
  看着趴在桃花树上的秦月,楚岫心里生出一股酸楚。秦月不知道皇帝和突厥亲王密谈的事,对外,阿史那承靖化名陈靖,只是李铭远带来的外域商人朋友。在秦月心里,他和皇帝会谈讨论的也只可能是战马的事。
  
  楚岫想得到,也许皇帝带着秦月来,就是想让她和阿史那承靖见面,要加强盟约,最好的方法就是联姻。而现在皇宫里只有一个处于婚嫁之龄的公主,那就是秦月,皇帝自己的长公主只有六七岁。
  
  秦月喜欢笑闹、恶作剧,天真无邪,她是皇宫里最开心的存在。楚岫不知道皇帝真要把秦月嫁到突厥汗国去,他能用什么办法挽回;他也不知道那时的秦月会怎么样,他要怎么面对她——这个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阳光明媚,暖风习习,楚岫和秦月沿着乐阳山小路向山顶爬去,身后跟着两个侍卫。
  一路如同踏青,楚岫哼着曲子,跟在秦月身后。
  看着已爬上前方一个小山坡的秦月,楚岫只能在心里惊叹她的体力。
  “秦月,歇歇再走吧!”楚岫也爬上了山坡,这里是一片平地,几树桃花沿着旁边的小溪种着,再往上走桃树变得稀疏起来,还间长着一些不认识的矮树丛和几颗松柏。
  “你怎么这么弱呢,都不像个男人!没多远就可以到山顶了,在山顶可以看到琼英城,那种睥睨天下的感觉,没有上去过的人是感觉不到的。所以,快点爬!”秦月站在前面,昵视着楚岫,对他露出鄙夷的神情,说到后来的时候,一股霸气从她身上油然而生。
  
  楚岫看着这样的秦月,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假如她生在对女人更加开明的时代,他相信她可以成为一个女强人,因为她的身上也同样有着皇帝那种王者的气息。虽然,她喜欢插科打诨,笑闹玩乐,但是楚岫知道她的心定不是如她表面一般,不然她怎么能在那森严冷漠的皇宫活得如此滋润。
  
  “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么好的体力,走这么快也不累吗?”楚岫气喘吁吁的坐到小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那是你太不行了,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没用的。快给本姑奶奶起来,爬到山顶了随你休息。”秦月站在一边朝着楚岫冷嘲着。
  “你这副样子,看来是没人敢娶你了!”楚岫无视秦月的话,将手伸进溪水里触摸那种冰凉的感觉。
  “本大爷不求别人娶,以后我要建一个山庄,养着各色男宠,岂不美哉!”秦月看到楚岫翻白眼,跟着来的两名侍卫站的远远的,低头盯着脚面,心里想着的大概是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公主。秦月气不过,走到楚岫跟前,摸着他的脸,邪魅的说,“你若愿意,我也勉强把你收进来。”
  
  楚岫从没见过这样的公主,大概是比唐朝的太平公主更甚一筹。他对秦月的话不置可否,陷入了沉思,沉思他们回去后,可能要发生的事。小溪中飘荡着上游落下来的桃花,桃花在水里沉浮着,随水流而去。
  
  秦月看到楚岫的确需要休息,就在楚岫身边坐下来,没有了刚刚的霸气活力,她静静的坐着,看着水中沉浮的花瓣,没有感情的轻轻说,“皇兄可能会想把我拿去联姻!我不想去,楚岫,你和我私奔吧!”
  
  楚岫听到秦月的第一句话时,还很惊奇,这个公主的预见性太强了。听到后面一句的时候,他只能叹息了,这个公主完全是脱线嘛!
  
  “你怎么会认为皇上要让你去联姻呢?”楚岫拨着水中的花瓣。
  “我会一些突厥语,今天在后院的桃树上,听到那个陈靖的手下用突厥语称他为亲王,而皇兄还主动来见他,又把我带上,所以我想皇兄是想把我卖到突厥去。虽然我对突厥还算有兴趣,但是让我长期去住着,我肯定是不想去,毕竟那个地方没什么好吃的,每天喝奶吃大块头的肉。我想若是以后都过那样的生活,我还是逃跑的好,然后皇兄随便弄一个女人冒充我联姻去就行了。”秦月的话带着黯然,却没有悲伤。
  
  楚岫没想到秦月已经想通这么多了,很是惊讶。“没想到你还懂突厥语呢?”
  
  “那当然,你以为我是不学无术啊?我堂堂公主,可不是吃白饭的。”秦月的刁蛮劲又上来了,拉着楚岫要走。
  
  楚岫一脚踩滑,就要向小溪里掉去。他正认命的闭上眼睛,准备回去换衣服了,就被人提了起来,然后是轻轻的一跃,有飞来的感觉,就到了小溪的另一岸。
  楚岫第一次体会这违反地心引力的事,还没反应过来,就差一点被秦月的大骂声震聋了耳,“你还真是一个文弱书生啊,差点把我也拉到水里去了,幸亏我身手敏捷,不然就变落水鸡了。”
  
  楚岫在心里鸣不平,明明是你差一点把我拉下去的。不过,“你是会武功的吗?”
  “那当然,不然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秦月带着楚岫又从小溪对岸跃了回来。
  楚岫感叹的看那条至少有三四米宽的小溪,嘀咕着,“世上真有轻功之类的东西,这算不算违背物理定律呢?”
  
  “别嘀嘀咕咕了,这次我们走大路,不然在小路上,你一走就要摔跤。”楚岫跟着秦月穿过一片小桃花林,就看见了一条可供骑马的马道。
  
  “楚岫,你刚刚唱的歌好奇怪,不过还算动听,再唱着我也学学吧!”秦月走在楚岫旁边,手中拿着刚刚摘的一枝桃花乱晃。
  
  
十七章 争斗

  一盏离愁孤灯伫立在窗口
  我在门后假装你人还没走
  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
  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
  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
  你走之后酒暖回忆思念瘦
  水向东流时间怎么偷
  花开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
  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
  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候你没听过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
  篱笆外的古道我牵着你走过
  荒烟漫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
  
  楚岫的声音如同溪水般透明澈亮,又含着对前世的淡淡怀恋和忧伤;秦月听着听着也跟着轻轻吟唱了起来,带上了一丝迷茫和惆怅。
  春山鸟空啼,鸟鸣山更幽。
  
  楚岫唱了两遍东风破,秦月已经能够将它的歌词唱出来了,也许是由于这种调子的确是太前卫了点,秦月唱出来时有些微走调,带上了这个时代音乐的婉转和妩媚。
  楚岫从没有想过秦月居然是这么全能型的一个人。既有艺术家的潜质,又有政治家的敏感。
  
  春阳暖暖柔柔,楚岫和秦月一路走一路唱,好不乐哉,直到一阵马碲声打断了他俩的美好世界。
  
  一众五骑飞快的沿大道飞奔而来,即使看到前面路中央有人也丝毫没有要停下来或是减速的意思。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骑装的挺拔青年,有常年习武的健壮身体,他挥舞着马鞭,大呼着纵马而奔,而他坐下的马匹一看也知道是千里良驹,全身黑色,只在蹄上有一撮雪白的毛,马踏在长着浅草开着小朵野花的山间马道上,真有一种仿若千里之马踏雪而奔,马碲生香的感觉。
  而跟在后面的显然是他的护卫或仆人,一尽都是青色的骑装,都还是年纪还少的青年。
  真是跋扈之极之人。楚岫给他们下了定义。
  主人如此跋扈骄纵,他身后的下人定是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不知是哪家的豪门公子。
  
  楚岫被秦月拉着退到路边,由于马疾行而过,带起不少地上的草屑、野花花瓣,楚岫吸入草屑,一阵猛咳。秦月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也沾上了不少草屑。只有另外两个侍卫躲的有些远,没被波及到。
  
  秦月的脾气本就不好,刚刚赏春的好心情,就这样被打断,不气才怪。她又身为皇帝同母嫡亲的公主,从小何曾受过这种事,即使有时受了人家一点小欺负,她也是一个有仇必报、十倍奉还的主。
  “也太嚣张了吧!居然敢在他爷爷面前这样!”她对着前方的五骑大骂出口,哪有一国公主的风范,即使是一村姑也要比她好的多。
  楚岫也很气愤有人这样纵马嚣张,都不注意路上行人,完全是视人命为草芥。但他还是有涵养的,不可能学着秦月的样,骂粗口。他对秦月也是无语,这么一个高贵的公主,居然一副大爷骂街的架势,真不知皇宫教习礼仪的嬷嬷们是怎样教她的。
  
  楚岫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见最前面的一骑,突发状况,马嘶叫了起来,向前疯跑,后面的马不明状况,也跟着追了上去。一行人就这么在后面的人大叫少爷的喊声和马匹的嘶叫,马碲疾踏的声音中远去了。
  
  楚岫知道那马定是被怎么伤着了,不然以它名马的素质,不可能突然发疯。
  但他也不是什么良善的主,想到刚刚拜他们所赐受的待遇,心里还有些解恨,不过他还是希望不会出什么大事,毕竟是系着人命的。
  楚岫收回看着远方的眼光,看向秦月时,见到她一副狡黠奸笑的样子,心里就浮起了不好的预感。
  “是你对那马动了什么手脚?”楚岫虽是问句,但是已是相当确定了。
  秦月举起手,展示给楚岫看。“用桃枝射了那马的屁股,还真有效果,那马能跑的这么快。”
  
  楚岫看到秦月空空的手,刚才被她甩来甩去的桃枝不见了。又看到她一脸还不解恨的表情,差点被气得两眼泛白。这位公主还真能惹事,现在他们一路只有四个人,而且他还基本算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惹一个嚣张跋扈的身带护卫的少爷,这不是明显找抽嘛。只希望他们被惊马这一去跑远一点,他好带着秦月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回去。毕竟他陪同皇帝公主出来和突厥订立盟约的事是机密,不能让人知道的,假如被人查到了,他岂不是犯了大错。
  
  “你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是秘密吗,怎么还去惹事!我们快从小路回去。不然他们收住马,查到原因,定会回来找麻烦的。”楚岫拉上秦月,想让她快些走。
  
  “你是不是男人啊,还怕了他们不成。我就在这里等他们回来,要走你自己走。”秦月一副跃跃欲试的挑衅表情。
  
  “这是利益权衡,我们必须走。不然会出大麻烦!”楚岫一副坚决的样子,眼光犀利的注视着秦月。
  这是秦月第一次看到楚岫露出这种眼神,让她也不敢直视。她低下头,小声说,“现在想走也来不及了呀!他们回来了。再说,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你有事。何况,小七,十一在,不用害怕他们。”
  
  楚岫也听到了从山上下来的马碲声,叹了一口气,出宫一次,就惹上麻烦。只能好好解决了,希望不会出大事,现在责备秦月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个男人,不可能真落到要一个小姑娘保护的地步。
  
  他拉着秦月退到路边宽阔的草地上,让那两名被叫做小七、十一的侍卫分在左右,能起到谈判不成及时保护的作用,他们俩是皇帝的贴身侍卫,想必功夫不会差。
  
  骑马回来找茬的人已经近了。还在老远时,就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的黑沉沉的低气压,让楚岫把秦月拉到了身后。
  秦月气不过,又把楚岫拉到她身后。楚岫争不过她,脾气也被她磨起来了,一句大吼,像一个老学究的语气。“放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你还是女人吗?”
  秦月不知道因为哪句话,也火了。“你才放手,我是不是女人要你管!楚岫,你给我听着,……”
  “是你伤了我的马吧!如此大胆,真是不要命了!”一个粗旷带着怒火的声音打断了秦月的话,他手中的马鞭也挥了起来,要去抽秦月。
  
  “你闭嘴!”秦月将楚岫带着一同跳开了,非常不高兴,对来人怒目而视,“只是伤了你的马还算客气,再惹本姑奶奶不高兴,别怪我不客气。”
  楚岫看着来人已到近前,高大的马上,高大挺拔的人,还真有压迫感。上兵伐谋,还是和平解决的好。楚岫看着身边怒气冲冲的秦月,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阵风吹来,满山桃枝摇晃,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桃花瓣却不解风情,随风肆意的舞起来。
  
  于文青是太尉小公子,有一姐甚至是宫中得宠的四妃之一的贤妃,从小就被娇惯坏了,又脾气暴躁,为人不善。假如他只是和他的名字相配的弱书生,这些脾性在他身上也没有什么,至少他也做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是,是叫天命难违,还是命中注定,他从小到大就没有和他名字相配的表现,生来就力大无比,好强好武斗,对文没有丝毫兴趣,自然也没去朝廷里某一个闲职做。到弱冠之年还在京城里鬼混,成为京中一霸,仗着家里父亲身居高位,家姐又在宫中得宠,更是不知收敛,人们谈起他就色变,没有人感招惹。京城巡守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盼他不要惹是生非。
  前两年,他靠着家中关系,在南军中谋了个左先锋之位。从此京城百姓都松了口气。
  承国兵力主要分为四部分:京中禁军,由皇上一手掌握;北方北军,镇守北方同外蛮的边境;西方系军,镇守同西边颐国边境;然后就是南方南军,镇守同南方锦国边境。同锦国交界的是贯穿大陆的最大的河流——泫河,同它相连的还有两个大湖。于是,南军主力是水军,而这个于文青对于战略战术也颇有些本事,只是他好骑射冲击之术,对水战不在行,放在南军中他完全是龙游浅滩,发挥不出所长。况且他在军中也是一贯的骄纵,不太服从上司指挥,于是在军中倍受压抑,不太得志。
  由于他父亲太尉大人的生辰,他告假回家,今天特意到他母亲居住的乐阳山别庄看望老母,也是他天生的躁动之血和闲不住的体质,陪着老母用过午膳,便骑了他的爱马雪中飞在周围踏春游逛起来,想着上山顶观景,便沿着山上不太宽的马道飞奔起来。没想到他这一次居然如此不走运,遇上了他天生的克星;也许是命运天定,就是这次不美好的相遇,成就了他将来的一世猛将威名。
  
  于文青被伤了爱马,虽然只是小伤,也让他心底的戾气都浮了上来。
  又被面前这个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女子大骂,自然心里更是不豫。
  由于受他礼佛的老母亲的教诲,他一向是不打女人的,但是眼前这个女人实在是可恶至极。
  秦月和于文青对峙着,可以看出两人眼里都在冒火。
  在楚岫的暗示下,小七、十一都挡在秦月面前;而对方的四个下属,却没有丝毫动静,站在远处静候。楚岫知道这定是他们的主子不让他们过来,显然他们这个主子便是无比厉害的了。
  
  “在本公子面前,居然如此大言不惭!看你是个女人,就饶你一命,说是哪只手射的我的马,把手切下来就放你们走!”楚岫听着对方俨然黑帮老大的话,又看到秦月要挣脱他的手上前,他在秦月开口之前,立即上前好言道歉,“这位兄台,小妹顽劣,刚才实属误伤了你的马,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跟一个弱小女子计较,你的马伤了,我们愿意陪医药费,只是你残了小妹的手,你失去的损失也回不来,让我这个小妹以后更是嫁不出去。还不如,你开别的我们能够接受的条件?”
  
  听了楚岫的话,秦月差点没有气的吐血,将原来对着于文青的凶恶杀人眼光转过来对着他。
  楚岫一脸祈诚期待,摆出他认为的最可怜最能让对方产生好感的表情,望向马上的一脸怒容的人。而对秦月的怒视,他完全采取无视,只是轻拍她的手,让她不要再出头了。
  坐在马上的于文青,原来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存在感十成十的秦月身上,根本没有看秦月身后护着的楚岫,秦月虽着男装,也是一个妙龄的美少女,于文青受其母影响,对娇小柔弱美女一向没什么抵抗力,但是秦月太粗暴霸道了,他对她生不出多少怜惜。倒是楚岫一站出来,娇小美丽的脸,纯洁晶莹的眼睛,一脸可怜与歉意,声音也是婉转柔美带着泉水的清亮,让于文青本要发作的戾气一下就去了三分底气。他从小便在风月堆里混,见过不少美女,并且他的姐妹们也是国色天香,甚至他的妹妹贤妃更是承国首屈一指的美女,在皇宫也是由于她的美貌一直皇宠不断。没想到天下还有比他妹妹美上几分的人,虽然她一身男装,未施丝毫粉黛,便如那出水的白莲般清新摄人。
  
  别说于文青看着楚岫无意中做出的柔美之态,收起了火气,失了神;秦月看到楚岫这个样子也安静了下来。
  但是当她转过头,看到于文青看着楚岫露出的神迷之态后,便又对着楚岫生起气来。“你在这里卖弄什么风骚!”她又去怒视于文青,“他是有主之人了,别打他的主意!”
  
  楚岫就没听秦月说出什么好话,不过她这句尤为让人恼怒,“什么卖弄风骚,你真是……真是……”楚岫一下气急,拉着秦月居然说不出后来的话了。他觉得胸口一下被什么塌住,头脑也恍惚也来,难受的厉害。他在昏迷的前一刻,心里还在肯定的想,即使皇帝将她嫁到突厥去,也是突厥皇帝高香没烧好,娶了一个毒舌母老虎,以后的日子有他受的。
  
  原来剑拔弩张的情形,突然神奇的转变了,转变的原因便是楚岫原来身体就有小的心疾,又有低血压,情绪一时起伏太大,暂时性的休克了,也就是突然晕了过去,说这一个大男人被别人气晕,也实在是太不光彩。后来醒过来的楚岫,用三国有那周公瑾被诸葛亮三气而死来安慰自己,他才没有太介意,心里平衡了许多;而此事便可见秦月功力,就她光说话,就能气死人,真不愧她后来女中豪杰的威名。
  

十八章 烦恼.

  世界上有两种人最让人看不透他们的心思:其一,便是面上没有表情波动,历世很深,心机太重,不露于色者,这种人善于权谋,皇帝便是其中的代表,但是这种人你还可以循常理而为;其二,便是表情太过丰富,性格多变,思维古怪,时风时雨,让你抓不住他的重点,不知道他突然之间又有了什么古怪的想法;显然,秦月便是这第二种的代表,但她又不只如此单纯,她比一般的第二种人更过疯癫,且又观察力强,博闻强记,心思百转。这种人可说是天下无敌了,不知谁才能将她克制住。因为正常人不可能和一个疯疯癫癫的人计较,要计较也计较不过,可对方却可以利用你可利用的地方,来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这便是楚岫醒来之后,几天内得出的结论。
  
  楚岫作为易杨时的身体虽然不能算作强壮,但是也很健康了。至少他还从没有过突然之间晕倒的经历,这次倒是糗大了。
  后来听秦月转述大夫的话,他是由于吃的太过清淡,又处于长身体的时候,营养没跟上,气血亏空,加之当时运动力乏、情绪起伏过大,就这么晕倒了。
  由于这事,他便一直被秦月持续嘲笑了一两个月。
  这导致的直接且最严重的后果就是他要每顿喝参汤,还要吃肉,这成为了以后楚岫最大的痛苦来源——闻到参汤味便作呕,吃到肉就想吐。
  
  话说当时楚岫气急攻心,一昏而倒,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在一间陌生的粉红房间里——有些像闺房的样子,但是楚岫还没有精力计较这个。
  房外桃花灿漫,应该还在乐阳山上。楚岫为他昏倒后可能发生的事情担心,立即起床要找秦月问清当时状况。
  
  由于他刚起身,头脑恍惚,刚站起来就踢倒了床前的脚凳,一阵声响,外面的人也都被惊了进来。
  楚岫看到秦月进来,还没等她开口,便迫不及待的问,“你们后来怎么了,你有没有惹事和别人动起手来?”
  秦月对楚岫的问题很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在你心里,好像我就会惹事似的!你昏倒了,我当然是立即送你来看大夫来了!”
  “你伤了别人的马,他就这样把你放走了?”楚岫对秦月的话持怀疑态度。
  “我和他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便约好三日后在桃溪河边决斗,到时你也可以去观战,当然,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秦月已经换回了女装,是一种简单样式的粉红高腰宫装襦裙,此时配上她自信的微笑,乖巧的表情,可说是十分可爱迷人,但是楚岫却没有一点被他迷住的迹象,反而是咬牙切齿、脸涨的通红,又像是要喘不过气的样子。
  秦月也发现了楚岫的异象,赶紧上前拉他沿着床沿坐下,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你怎么这么不省心,干嘛非要去向别人挑衅,这样有什么好玩的吗?出了事到时怎么向皇上解释!”楚岫还真是了解秦月,已经发现这次事故完全是出于秦月贪玩好斗的本质。不过他这说出的话怎么听怎么像老母劝逆子。
  
  秦月把她那小嘴嘟起来,抱怨道,“怎么可能是为了玩呢?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于太尉幺子,我找他自然是有用处。你就不要唠叨了,像个老太婆!”
  
  楚岫惊奇的看向秦月,看到秦月原来的戏谑表情变成了深沉的思索,还带着决然。
  不过这种表情只维持了不到两秒,秦月便又嬉皮笑脸起来,“你可要帮我,这是我的权益之策,不然我就要被逼嫁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楚岫想,难道秦月是在为以后可能的逃亲做准备。不过,“你一国公主,还是注意一下言辞吧!”
  楚岫原来的家中,他身边都是女人,且都是一些不太正常的女人,一个个思想奇怪的很,行为也多不正常,并且都很女权,楚岫一二十年的耳濡目染,也变成了一个女权主义者。对于女人,他一向是很绅士和宽容的。例如,一直以来,他都有些洁癖,特别是精神上,最不能忍受男人说脏话;却受他表妹的影响,能够容忍女人语言不雅,并且还觉得很豪放帅气。(他是被毒害的不正常了,这种表现在现实生活中南枝身边有例可循。)
  但是,秦月这样一个装着优雅美丽的粉红宫装,又小巧可爱的小妹妹,却说不雅的大话,听起来的确别扭至极,即使是他,也是要多嘴指责一番的。
  
  而秦月却认为楚岫是想转移她的话题,便有些不高兴了。“你是不是不想帮我,也想将我远嫁出去。”
  “怎会!能帮的我自然会帮,不过我作为一个小小的书记官,皇上的决定,我又怎能左右?”楚岫想着以秦月毛躁躁的性子,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假如跟着她支持她,定是会被她拖入地狱而不自知。楚岫想着想着就不自主打了个冷颤。
  
  “哼!你就在这儿搪塞吧!”秦月眼中已蓄着泪水、板着脸起身要出去,楚岫立即叫住她,想到把这个老祖宗得罪了,以后日子肯定没法过,“好吧,不过你要做什么一定要给我说,我会想办法帮你的!”看到秦月眉开眼笑,他只好暗叹了一声,看来他是又着了算计,狠不下心,毕竟她是他在这段时间里和他走的最近的人,已经是把她当妹妹一般的存在了,况且她在山上时一心想着护他,她作为一个公主对他这般好,倒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楚岫看向窗外,问道,“这里是李大人的别庄?皇上可已回宫?”
  
  “我不想见那个什么亲王,便没有回李木头那去,这里是我在此处的庄子。”秦月向门外走去,一边说,“朝务繁重,皇兄早回去了。我们可以明日再回宫!”
  
  作为公主就是有钱呀,还这么小,在这种一寸地一寸金的地方都有一个小庄子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能制上自己的房产。当然,让他回去原来楚岫所住的地方,他是不愿意的,毕竟他已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楚岫看着秦月走出去叫人给他端药来,窗外天边晚霞已退,一片淡蓝晕青的颜色。
  黄昏蕴晚,彩霞满天,暗夜将至,天明又一天。
  
  吃了药,用过晚膳,楚岫便上了床,望着头顶的粉红色帐子,想着皇帝已经解决了北方门户问题,定是要开始整顿内务。
  渐渐的,那粉红在他的眼里脑里一圈圈晕开,他也进入了梦乡。
  梦里也是那一片片的粉红桃花,他和一个人站在桃花树下,花开花落花满天,他却动弹不得,任由那人轻吻抚摸,然后是又热又躁,不知过了多久才好些,然后又沉睡了过去。
  
  清晨,楚岫是被鸟叫醒的,窗外已经大明,亮晃晃的通过粉红窗帷照进来。
  楚岫就不明白了,秦月性子上就是一个男人婆,用具上却极喜欢小女儿态。
  当然这样的疑问他是不敢去问的,不然就又要被叨的不得安宁。
  
  睡眠足便精神好,楚岫睡了足十个小时,坐起来时却仍觉得头昏沉沉的,身上软绵绵不大舒服,总觉得粘粘腻腻。他一向极爱干净,冬天也是要每天洗浴,来到这边之后,没有现代方便的洗浴设备,他也是要每天擦身,隔天洗一次。
  昨晚也是擦了身才睡,没想到一个晚上出了这么多汗,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才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因为他过了刚起来时的低血压,想起了昨晚做的梦,虽然很模糊,但他一个二十几岁的男青年,不可能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他在这么一个粉色房间里做了绯色的梦,虽然男人做这种梦才正常,但是他的梦里却不是他主动,总觉得有些被强的感觉,感觉上很怪。
  真是伤脑筋啊,楚岫一大早就唉声叹气。
  他披了外衫在小圆桌旁坐下来沉思,一个学数学的人从不会想当然的确定一件事,而是喜欢用具体的逻辑算法或是公式去推理计算,只有经过具体正确验证的结果才是可供接受的结果。
  
  楚岫推理了一大早上,没得出什么结果。最后只能用被秦月毒害的脑子不正常,所以在潜意识里乱想,以致在梦里体现出来了,这种结果来安慰自己。只要以后离秦月远些,就不会出这种事。他不是变态,也不会成为变态,楚岫狠狠的得出结论。然后叫来香汤,洗了澡他才吃得下早饭。
  
  秦月派人给他送来的是一套白色绣兰的曲裾深衣,素雅中显着高贵,楚岫觉得这套衣服很有品位,不过穿上后怎么看着有些像女装,由于他对这儿的服饰不太了解,不太确定这是否男装,所以也不好麻烦别人给他换一套。
  
  被侍女引着去厅里用饭,一进门就被秦月盯着自己打量个不停。
  楚岫想着秦月行为一向怪异,便清咳了一声,不再理她。坐到秦月对面,桌上已经摆好了早点,楚岫端起桌上的一碗红枣银耳粥,慢慢的喝起来,桌上其他糕点类的东西他都不想吃。
  秦月在别的事情上丝毫没有贵族做派,不过这饮食起居却讲究的很,吃个早餐,身边都有几个人伺候着。
  楚岫看她不动筷,很疑惑,“你吃过了?”
  “没有。只是你吃得是我的,你的在这里呢!”秦月指着桌上一个白瓷罐说。
  “真是对不起,我已经吃了,你再让人给你盛吧。这罐里是什么,为什么是给我的?”楚岫揭开白瓷罐的盖子,一股鸡油的味道散了出来,让楚岫忍不住恶心。“鸡汤?我不吃鸡的。”
  
  “你又不是参佛的,怎么不能吃了。这次你昏倒就是因为你饮食习惯不行,若是你下次再昏倒了,别人还以为你在皇宫受虐待。再说,你是比我年长吧,可你看你,我都要比你高了,你以后不多吃肉,定是长不高,到时候……”
  楚岫看着秦月唉叹着还要说下去,立即打断她,“一大早吃这么腻,对胃不好,还是中午再吃吧!”
  
  秦月看着楚岫露出一脸哀怨,“你找借口也没有用,这人参鸡汤可是我一大早起来费了大力气做的,你就这么忍心糟蹋我的心血。”
  楚岫开始看着秦月的哀怨表情,还以为她又要自导自演什么悲情剧码,根本没想过这鸡汤是秦月自己做的。她这么一个高贵公主,给他做鸡汤,假如浪费她的劳动成果,还真是于心不忍,不过,他还是不想喝,说不定这里面有秦月不小心放进去的什么东西,他实在是信不过秦月的手艺,“我把这鸡汤带回去,慢慢喝吧!”
  
  “必须现在喝了!”秦月看到楚岫一再推脱,一拍桌子,发起了飙。
  让女人生气是不正确的,楚岫只好痛苦的看向那被侍女盛到碗里的罪魁祸首,把它想象成白开水端过来一口气喝了。
  这种油腻腻的味道直让人反胃,不过还是比想象中的好多了,光论味道还是不错的。
  
  “没想到你还会厨艺?”楚岫又喝了几勺粥,才把味道压下去一些。
  “就你不知道珍惜,本公主的厨艺一向不错,一般人哪有这个福分吃到呀。”秦月也开始用早餐。
  
  坐在回城的马车上,车窗外是逐水的落花,这种零落的生命最后的美最是摄人心魄。
  “很多时候,你倒不像个公主!”楚岫看着外面的水流,自言自语轻轻的说着,没有期待得到回答。
  “其实人无贵贱,多一个公主头衔只是多了一重羁绊。要是生在平常百姓家,说不定我会过得更好呢!”
  秦月的话带着淡淡的感伤,楚岫都不相信这种话会出自这个流氓式的秦月之口,难道是现在流水落花的情景太煽情了。不过,作为一个公主,她的思想也未免太先进了吧,居然知道人无贵贱这种民主时代的道理?
  
  秦月看到楚岫突然转过头来,露出吃惊的表情,只是轻笑了一下,解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是会这样想的人呀!作为一个公主,我的行为太多让你不能理解?”秦月顿了一下继续说,“若说原因,这个说来就话长了,我由于从小身子弱,三岁那年更是得了怪病,在全国张榜召医,仍是没有办法治好,后来一个道士揭榜,对我父皇母后说,我是煞气太重,身子经不住,才如此的。要送去道观修行,消了煞气,身体才能好转,才能活下来。所以我从三岁到十三岁都是在道观里长大的,回宫这才两年呢。”秦月又感慨道,“还是宫外好,我是多么不想回去呀!”
  
  楚岫刚刚是吃惊,现在却是不敢相信了,谁能想到居然有这么离奇的事发生在秦月身上。“你已经身为公主了,还能够再重新投胎不成,所以现实一些好,你总是要回去的。”
  “你都不知道安慰我吗?”
  “你这是在发牢骚,又不是真想要我的安慰!”
  “你真不知道怜惜人!”
  
  ……
  
  “你最好离皇兄远些,他的心思比你想的深的多。他还是第一个让我害怕的人呢!”
  两人本已陷入沉默,秦月突然的一句话,让楚岫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甚至找不出要回答的言语。
  他保持沉默,思考起秦月的话来,还有他想掌握的他的将来。
  
  
十九章 貌似吃醋

  作为一国之都,琼英拥有着承国都市中最繁华的命运,无论是政治,经济还是文化。这里有这片土地上地位最高的统治者,还有他的管理者们;这里也有地位最为低下的贱民,生活庸碌的贩夫走卒;这里有着这个世界的最文雅高贵的人群和交际,也容纳着这个世界最肮脏黑暗的心灵和最丑陋的行为……
  这是它要承载的运途,直至它使命的终结;
  无论他的美好与丑恶,也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必须要接受的现实。
  
  那高耸黝黑的城墙,浑浊深黑的护城河,掩埋了不知多少人的尸骨,有多少人的幽魂曾在这里游荡。
  
  东城门外要进城的车马行人排起了长龙,等候检查后的通过。
  由于拥有公主令牌,不需要检查便可以长驱直入。
  楚岫看着秦月这明显的挟权势的行事,不得不感叹地位和权势的重要性,它就是这个世界的准则,最有用的准则。
  
  东城是平民商人外民的聚集区,可说是琼英最热闹的地段,人口最多最杂。此时的大道上,到处人流涌动,车水马龙,叫卖声此起彼伏……
  它显示着它的繁盛。
  
  马车在这里只能缓缓行驶,楚岫也乐得看车外的古代街市场景,人民的生活百态。
  经过一个卖糖果零食的店面,秦月让车停了下来。让楚岫戴上准备好的白纱帽,拉他下车。
  楚岫从没有想过一个男人还需要对面貌遮遮掩掩的,但是他又对可能会惹来的麻烦很是厌烦,心有余悸,最后只好妥协,戴好纱帽下了车。
  
  秦月坐的马车不管外观还是内在都很精致豪华,行在路上的时候就引起很多人的注视,现在停了下来,又从里面走出男装版的俊俏小公子秦月,后面跟着戴着纱帽的楚岫——大家根据他的身形判断是一个神秘的高贵美人。围观的一大群人,他们的目光、指指点点的行为和窃窃私语。被当成猴子参观,楚岫很是不爽。真是不管什么时代,人们追求八卦是不会变的,这仿佛已是深入人类骨髓的一种本性。
  
  进了糖果店,楚岫才摆脱众人热切的目光。
  这是一个较高级的糖果屋,有各种精致的糖果点心。看来秦月是这里的老顾客了,进门目标明确的走到最里面,那里是各种糕点,秦月叫老板包了几样后,拉过在后面磨蹭细看的楚岫,指着糕点问,“有你喜欢吃的吗?”【本文嚴禁轉載】
  
  “嗯,要半斤枣泥糕,红豆糕,还要花生酥。”楚岫看着各种好吃的甜糕,双颊含笑,两眼放光,只是秦月看不到他现在表情,不然又要骂他没有出息,一个大男人喜欢小女子小孩子的东西。
  楚岫拒绝秦月为他付账,自己掏钱付了。
  他虽然只有很少的工资,一月四两。他虽没有大男子主义的想法,但是要女人付账,他还是无法忍受的。
  
  楚岫看着秦月身后抱着一大堆糕点的随行侍卫,问道,“你买这么多!不会浪费吗?”
  “给我小侄子侄女们买的,要这么多才够。”秦月答的有些不经心。她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作为一个女人,她却极其讨厌孩子,不过,不知为何却很得她的侄子侄女们的喜爱,只要一见到她,大部分都会粘上去,然后,可想而知,秦月被烦的只想打架发泄。
  
  刚出店门,原本就喧嚣的大街上更是一阵鸡飞狗跳的慌乱。一骑黑马从城门方向奔过来,一路上行人仓惶躲避,有些人躲避不及,甚至摔倒在地;许多叫卖小摊翻了摊子,东西掉了一地。一时之间,人的呼叫声、咒骂声,东西翻滚声,马的嘶鸣声……可谓是声声入耳。
  马上之人骑技不错,一路骑过来速度不减,街道上行人众多却没有出大事故。
  楚岫看着飞奔的黑马,都想是不是什么八百里加急送信,不然谁敢在京师重地如此纵马而行。
  
  路边行人看到那马那人,有好些显出惊惶之色。“于武郎回来了,这下又不得安生。”
  楚岫听到身旁的一个大叔摇头感慨,便好奇的问,“他是什么人,怎么大家都这么怕他?”
  
  “你是外地来的吧!”大叔看向楚岫,很热心的说,“他是于太尉的幺子于文青,大家说他名不符实,给他取了个浑号于武,他人长得俊,便有人呼他于武郎。两年前他没进南军的时候,可是京中一霸,没人敢惹他。唉,说来他也不像别的公子哥喜欢欺霸良家女子,不过就是喜欢在大街上纵马,这些年来,被他的马践踏而死的就有好几个,踏伤的人更是不下半百。他脾气不好的时候,还喜欢找城中身强力壮的汉子比武,那些汉子都是良民,哪敢真和他打,最后被他打伤的多不胜数,有甚者是被他打死了。”大叔把楚岫又从上到下大量了一番,放心的说,“若是姑娘家,他倒是不欺负,我家闺女前年被一个混蛋欺负时,还是他上前搭救的。说来,他还是我家救命恩人了。只是,他要是改了这纵马的习性才好。这两年,他去了军中,京里倒是安宁了些时日。没想到又回来了……”
  
  那一人一马,仿佛是一瞬便跑到了近处,然后远去,那马的确是昨天被秦月伤了的那匹踏雪良驹,马上的人也是那个猖狂放任、人高马大的那人。
  喜欢骑马,喜欢享受飞一般的极快速度,这些都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在大街上乱跑,扰乱了街市秩序。
  “真是视法度如无物。”楚岫轻轻嘀咕着,看向一旁的秦月,她面无表情的拉着楚岫让他上车。
  
  “你约那位于文青比斗,不会是真的吧?”楚岫看着秦月安静的表情,总觉得怪怪的,便问起话,打破马车中不正常的安静。
  “那是当然,到时看我不教训得他骑不上马!”秦月冷着一张脸,楚岫想到秦月可能是在生气。
  “为什么是后天呢,你能出宫?”楚岫一向奉行君子动口不动手,对于暴力行为是敬谢不敏的,能离多远便离多远,所以他在心底是希望秦月出不了宫,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秦月看到楚岫皱着眉,表情严肃的发问,仿佛是遇到什么大难事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起来,“难道你不知道后天是于太尉的六十寿辰,那日皇兄都要去祝寿的,我还找不到机会出宫?若是你要求,说不定皇兄也会带上你去!”
  
  楚岫知道对于位高权重、或是德高望重的臣子,皇帝都会给予特殊的荣宠,在他们的寿宴上去探望,既是安抚,又是皇恩浩荡。这是很正常的事,但是经秦月这么说,却好象皇帝给于太尉贺寿是天下最自然的事一样,合该每个人都知道。这样就不合理了,至少楚岫从皇帝的角度看有皇权受到挑衅的微妙感觉。
  
  “你是公主,代表皇家气象,不要到处打架,惹出麻烦不好。姑娘家该矜持时还是矜持些,不然真是没人敢要你了。”楚岫说的有些痛心疾首,仿佛是劝导自己的女儿般自然。
  
  秦月看着楚岫,有些黯然,“本以为你是不同的,没想到也和大家一般迂腐!”
  “这不是迂腐的问题,而是要审时度势。你是公主,身份高贵,很多人都注视着你呢,假如真出了什么乱子,你要怎么解决才好。今后你就知道,我……”楚岫还没说完,就被秦月急急的打断,“说的像个老夫子一样,我自是有打算的,不用你操心!”
  
  楚岫看到秦月生气的撇开脸,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再者,有些道理不是说就能让人理解的,一切还看各人自己的心。
  性格决定命运,不知秦月这种性格将会把她带往何种命运。
  
  御书房里,皇帝看着案桌上新送上的一封密信。信中明确写道,愿用三年不扰承国北境之诺换取皇上身边的御用秘书易楚岫公子。
  皇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他身边的贴身太监——宫中御前大太监何旺知道,皇帝已盯着那封信一动不动看了一炷香时间。
  为防止宦官乱权,承国宫中太监一律不识字,即使你识字也必须装着不识,不然就是死期将至。
  何旺不识字,当然也不知道信里所写为何,但是他知道这封信让皇帝心情阴郁,他不敢妄测信的内容,更不敢揣测皇帝的心思。因为他伺候的这位天子,可不是一个良善的主,他的前任就因为胡乱揣测皇帝的心思回报后宫娘娘,被办了炮烙之刑,当初宫中所有太监宫女都要前往观刑,当时被吓晕过去的就有好几十个。
  有人说,在宫中活下来的太监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一类人,此话不假,何旺自是知道什么是他能了解和不能知道的,做好本分才是他的急要。
  
  皇帝思考着突厥承靖亲王的密信,昨日阿史那承靖就曾向他要过楚岫,他以楚岫乃他的朝臣婉言拒绝了,没想到今天他又送来密信,居然承诺用三年不扰边换取楚岫,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他身边一个小小文书这么值钱。
  
  突厥人一向喜欢骚扰承国边境,但也只是行一些抢掠之事,抢掠之后就走,从不逗留,并没有攻占城池的意思。由于莫语昊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国内朝中,对突厥几乎算是定期的抢掠行为可说是默许了。这次签订的合约,也只是保证突厥不对承国举兵侵犯;并没有限制突厥的小闹行为。
  莫语昊不知道突厥亲王想得到楚岫的目的,若是看上了楚岫的美貌,他倒可以送上更为美艳的少男少女,但若是看上的是楚岫的才智,那他的身边就定有突厥的奸细,这次提醒了他得好好清洗身边的近侍。
  就为楚岫的治世之才,他也不能将他送给别人的;更何况,他还有更为重要的原因,将他留在身边。
  
  昏黄的铜镜中,映出的这张脸无疑是极精致和姣好的,楚岫轻轻碰了一下脸,摸起来也不错,光滑细嫩。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于是有一个好相貌几乎人人都想,楚岫也免不了俗,他也是更喜欢长相好的人,也希望自己长得不错。但是,现在这张脸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了,太柔太清,太美太洁,给他的感觉就像那洁白的雪中莲花,却又带着尘世的魅惑,还真是让人消受不起。
  想到出宫的这两天,被别人误认为是女子,他可不能把它当成是对他容貌的赞扬,这让他心里有些被侮辱的刺痛,很是郁结。
  
  也许是由于现在的年龄太小,连还没长出阳刚之气来,只要再等几年,脸型张开了,带上了男性的特征,一切就会便好的,楚岫看着镜中的自己在心里不断对自己安慰着。
  他还没有到束冠的年龄,头发只用发带束了一部分,其余皆散披着,脸被遮住了一部分,更显得脸小而媚。楚岫皱着眉,将头上的发带解下来,想着将头发高束,将整个脸露出来,可能感觉会好些。
  将头发梳好了,楚岫左手在头顶捏着那一大把青丝,右手拿着发带在头顶比过去比过来,却不知该怎么做了。他以前只是给他妈妈梳过头,是用夹子将头发夹起来;到这边之后,都是别人帮着梳头,现在这发带他真是不知怎么用。
  他住的这个秋风殿里有四个侍女,伺候他的衣食住宿,当然还包括监视他的一言一行;虽然限制了他的部分自由,但是他也由此好歹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本想叫每日给他梳头的贴身侍女进来,但是想到一个大男人在这里拿着发带比比划划,还让一个女孩子看到就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在他两手酸软准备放弃的时候,一只手接过他手中的白色发带,就着他的左手,将他的头发扎了起来。
  楚岫看着镜中明显精神起来的脸,的确有气魄多了。
  镜中映出身后人的白衣,楚岫很自然的想到是他的贴身侍女,想到自己刚才有些臭美的行为给对方看到了,脸泛了一层薄红,故作镇定的问道,“青瓷,我将头发扎成这样是不是有男子气概的多?”
  
  没有听到身后人的回答,楚岫这才转过头来,当看到身后人时,脸一阵红一阵白,慌忙跪下,“微臣叩见皇上,刚才……刚才冒犯了皇上,还请恕罪。”
  “平身吧!”
  楚岫没有从这几个字里听出皇帝的情绪,只好仍然跪着不敢起来,想到刚才自己的行为全给他看见了,就觉得丢脸丢到了姥姥家,脸红到了耳根。
  
  莫语昊刚进楚岫卧室时,楚岫正皱着眉拿着发带不知所措,看到他那美好的容颜,苦恼的表情,莫语昊甚至忘了他来找楚岫的初衷,一心里只有他此时的样子,静静的、可爱的、烦恼的,他不由自主的上前给他扎起了头发,这是妻妾侍女才会做的事,而他一个帝王却做得如此顺心顺手。
  那洁白的发带一圈圈绕过头发,他的手从楚岫秀洁美好的左手穿过,这是他从没感受过的安静而普通的幸福,这一刻,他的心是从没有过的平静祥和。
  
  莫语昊看着跪在地上的楚岫,眼中目光深沉。
  楚岫见到他时惶恐,现在更是跪地不起,而他刚才叫的那一声青瓷却是那样亲切,又想到他和秦月丝毫不顾忌男女有别的亲近行为,出宫一次就招惹别的男人,莫语昊的心无法抑制的又抑郁起来。
  他的声音也不免带上了怒气,冷冷的,“你的确是该请罪。秦月作为一国公主,你却丝毫不顾及男女之别,不顾及身份悬殊,作出越矩之举,是为杀头大罪。”
  
  楚岫听到这些突然抬起头,他知道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男女之防很重,但是他和秦月交往,由于秦月性格的原因,他从没将秦月当成一个古代的闺中女子看过,别说是肌肤的简单接触,他俩甚至常常牵手而行。他这罪的确很大,不过以前他俩也是这样,皇帝没有追究,怎么现在突然追究起来了,难道是他这两天做了什么错事,皇帝对他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楚岫想到这些,觉得辩解也无用,深思起这些天的行为哪些可能触犯了皇威。
  
  
二十章 虎狼之国

  楚岫将最近所做之事想了个遍,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越权越举之行。对皇帝此时的发作心里更是没有底,想到自古伴君如伴虎,古人果不欺我。
  又想到皇宫中这唯一的朋友秦月,此后也不能太过亲近了,心中不免黯然。来到古代后,被禁在宫中,最简单的朋友之谊带来的幸福难道都已是一种奢侈,楚岫对自己以后的生活不确定起来。
  他毕竟心里年龄也只有二十出头,在他父母眼里还算一个半大的孩子。
  
  莫语昊看到楚岫黯然的眼神,脸上流露出的淡淡的悲伤,让他的心也跟着紧了起来。他自己最了解一个人的孤独寂寞,知道楚岫被他强行留在宫里,已是失去了自由,失去了结交好友的机会,能有秦月这样开朗活泼的人交往,他心里定是开心的。只是,禁宫之中,和公主交往过密,不顾及礼仪,不免闲言四起,莫语昊也真是恼他大事上智谋有余,小事中却不注意,毕竟年纪尚幼,缺乏心眼,尚需磨炼才堪重任。他其实看出秦月对楚岫的心思不一般,但是楚岫对秦月作何想他却没看出来,这让他心底浮上了不安的影子。
  
  莫语昊看楚岫跪在地上,脸有戚色,口中的话也软了下来,“起来吧!此后言行多加注意便可,这次便不追究。”
  
  “谢皇上!”楚岫来到这个世界后,动不动就需要下跪,虽说已成习惯,但是突然跪这么久,人也有些受不住,便谢恩低眉顺眼站到一旁,看皇帝还有什么吩咐。
  
  皇帝在御书房办公,楚岫便在偏殿里整理文书,书写诏令,有时还要记录皇帝和大臣的重要谈话,只这十几天,皇帝便已习惯了想看楚岫时,来到偏殿就能看到。今天见了突厥亲王的密信,他又想见楚岫,只是楚岫没有在偏殿里,他在宫外还没回来。
  好不容易等楚岫回宫,莫语昊不等让人去传召,便亲自来了秋风殿。
  
  房中桌上点心盒里放着几样点心,看来并不很精致,莫语昊想着楚岫喜欢便不由自主的好奇会是什么味道,心里一动便问,“这些是什么?”
  楚岫听到皇帝的询问,抬起头来,皇帝修长的十指正指着桌上的点心。难道他连这是点心都不知道,楚岫疑惑着回答,“糕点!”
  
  其实皇帝是看到那点心不像宫中的品种,才有此一问,没想到楚岫给出这种回答。他也不理楚岫,就去拈起一块枣泥糕。
  “皇上,且慢,先容微臣尝过。”楚岫想着这糕点可是没有安全保障的,将皇帝吃出毛病来了,这可是谋害君王的大罪,是要夷其九族的。“失礼了!”也不顾皇帝的惊讶,拿过皇帝手上的那块,就吃了。太甜,这是楚岫的第一感觉,总的来说味道不错,虽然没有他奶奶做的好吃,但也勉强行。
  尝完了一块,暂时没出现什么不良反应,楚岫这才双手捧起点心盒子,呈给皇帝,“皇上,这个味道不是很好,不过还算将就,请您品尝吧!”
  
  莫语昊看到楚岫拿过他手中的点心,轻启粉红的唇瓣,细心品尝,粉色的小舌甚至还舔了舔唇瓣,看着楚岫的一系列动作,然后他脑里全是楚岫细致惑人的这些动作片段,他心中激荡不已,从心底升起一种深沉的渴望,几乎突破他努力压制的那根神经,嗜血的想吃了他。
  皇帝深邃的黑瞳更加幽暗,不理会楚岫的吃惊,如同是出逃一般的大踏步走了。
  
  楚岫捧着手中的点心盒子,不知皇帝这是怎么了,站着没动直到青瓷进来请示是否此时用午膳。
  楚岫回过神来,额上却是布了层薄汗,是被刚才皇帝身上慑人的莫名煞气震慑到了。这其实是楚岫第一次体会到这位皇帝的煞气。
  他此时有些觉得古代宫廷不是他想象中的简单,就这样恍恍惚惚,直到皇帝派人过来传召他去御书房。
  
  为人臣者,或安民,或权谋。
  安民者为民生民业;权谋者谋权夺势,或为君王、或为苍生、或谋私利。安民者君王敬之信之而心安,权谋者君王倚之用之而忌之疑之。
  读史之人都知道的道理,自古权谋之臣无善终。楚岫最喜欢最佩服的谋臣两人,萧何与刘基,萧何助刘邦,刘邦得天下后,他还要自污名节已释君疑,刘基更不必说,他为朱元璋出谋划策,国定民安后不断被朱元璋试探,一代绝世谋臣,最后晚景凄凉,死于病榻。
  他俩还算识时务者,熬到了最后,很多谋臣便是在鸟不尽时便被藏,兔没死时便被烹。
  为人臣者不易,为谋臣者更不易。
  
  楚岫听着皇帝的话语,像是平时和好友的谈心,但是他知道他们是君臣,这是一个出身地位决定一切的地方,皇帝用平和普通的语调说出的话,代表的仍是一国之语。
  
  楚岫已在心里给皇帝定下了位置,一个让他来辅佐的君主。
  楚岫在心底总有一种使命感,觉得自己能到这个世界来,定是让他来为这个世界人民造福,让他一展才华,不然他实在是不安心,不知所措。
  在他又将自己定位的同时,他的命运似乎便已注定了一个轨迹,他自己将自己强制性送上轨道。
  
  “微臣认为,突厥虎狼之国,一直搔扰我承国边境,劫掠百姓财产,百姓惊恐、生活慌乱、不得安宁;突厥此时小掠,是他还没一统北方外番,当他一统北部,定会想图谋中原之地。臣认为和突厥联合,只是暂时权谋之策,对突厥还当警惕。”
  
  皇帝莫语昊坐在宽大的龙椅上,身体向后靠了靠,一手抚着扶手,眼神深沉的注视着楚岫,楚岫答完话,规矩的站着,静静的接受君王的审视,大脑自动屏蔽掉不久前才发生的尴尬事。
  
  “爱卿所言极是,只是,……你先看看这个!”
  皇帝将御案上的密函拿起,递上前去。
  
  楚岫迟疑了一下,才恭敬地上前双手呈接过来。
  斜眼瞥了上座的皇帝一眼,看到他盯着自己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更加疑惑了,马上打开密函看了起来。越看心越沉,心中忐忑,不知道皇帝到底在如何做想,这个突厥亲王也真不知怎么长的脑子,要他作甚,他又不是公主,还能让他带回去和亲不成。
  
  “皇上,微臣对此不解!”楚岫看到这样的外交密函,既迷惑又无辜,微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对付。
  
  “那阿史那承靖想要爱卿,这不是很简单!你说朕是不是该将你送给他得来三年边境安稳?”皇帝面无表情,轻敲着御案,望着楚岫,说道。
  
  “皇上,微臣一人即可换取我承国边境三年安稳,这自是臣的荣幸。
  只是,这种交易毫无凭据,突厥对于劫掠之事,已是习惯,他们不可能因为一个人就改变这种习惯,即使有突厥亲王的保证,这种事微臣认为也做不得数;况且,突厥所处北方,气候恶劣,粮食陶瓷茶叶丝绸布匹等物无出产,假若不靠劫掠,又无通商,这些物品得不到供应,突厥贵族怎能忍受,所以,微臣认为,此密函中所说三年不扰承国边境乃虚谈,不可做真!”
  楚岫说完,站了好一阵都没得到皇帝的回应,背上都起了层薄汗。
  
  “北方蛮夷其本性如此,朕也认为此事不可做真。”皇帝终于开了口,“那密函就给你了!爱卿自己去拟了回函吧!”
  
  楚岫得了大赦,马上谢恩去写回函。以皇帝的口吻,婉言谢绝了阿史那承靖的请求,写好后交给皇帝,皇帝看了看就让楚岫离开了。
  其实,皇帝把信给楚岫看了,楚岫已经明白皇帝不会将他送出去。不过,后来得到肯定的回答,楚岫还是松了口气,觉得皇帝已经很看重他了,毕竟,将一个不重要的内臣送给别国亲王也不是多重要的事。
  
  阿史那承靖收到回信,只是摇摇头,能得到那个恍若雪山雪莲的美人自是好的,没有得到也不会特别介意,毕竟,身在高位,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只要想要,就有很多。
  

二一章 玷污公主之罪

  三日后于太尉生辰,皇帝陪同于贤妃前往为其祝寿,这是对于家无上的荣宠,再者,于贤妃为皇帝生下了皇长子,于家到现在是位极人臣、荣光无限。
  
  当天,秦月也跟着皇帝出了宫,只是,楚岫并没有按照秦月所说,去向皇帝请求出宫前往观战。
  
  楚岫好不容易有了休息时间,便在秋风院里看书,恶补这个世界的历史风俗。
  知道出了事,是在第二天早上,他正准备去御书房,就有皇宫大太监来宣他速速前往揽月宫面圣。
  
  揽月宫是秦月住的公主殿,他从没有去过。担心秦月出了事,他随着前面的领路太监一阵疾走,还不断打听着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过,也许是此事机密,皇帝身边的太监都是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的高手,并不告诉他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害他一路上担心忐忑。
  
  进了揽月宫,甚至没有时间打量这座宫殿,随着进了宫殿内殿,就被面前的场面骇到了。
  
  这是符合公主地位的宫殿,阔大恢弘又不缺少婉转细腻,粉红色的色调,一切器物都精致异常,可见皇帝对这个公主极为宠爱。
  
  秦月穿着白色的单衣,外面随意披着件粉红的宫衫,坐在一边矮榻上一动不动眼中无神,看到楚岫进来,她才目中有了神采,朝楚岫眨了眨眼,楚岫看到了她,却不敢回应她。
  
  皇帝一脸怒容站在一边,身边是一位身着淡绿宫装高绾发髻的美貌雍容女子,应该是皇帝的某一位妃子,看到她和前几天遇到过的于文青长相上有几分相似,楚岫就已经确定她应是很受皇帝宠爱的于贤妃。于贤妃微敛着眼神,一副焦急欲泣的模样。
  
  在另一边的地上还跪着一个披头散发只身着一件里衣的男子,他低垂着头,同样也一动不动。
  
  “微臣见过皇上,不知皇上……”楚岫还没有下跪,就被皇帝制止了,“公主想要嫁给你,爱卿可有意愿!”
  
  楚岫原来还做低眉顺眼盯自己脚尖状,听皇帝这么一说,骇得差点没站稳,踉跄了一步才稳了心神,朝秦月偷瞥去一眼,正看到秦月马着脸朝他努嘴眨眼,楚岫根据现场的状况,想秦月应该是在向自己求救。在这个世界上秦月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本是应当,再加上对秦月虽没有爱情,娶她却也是很好的事,便马上跪下谢恩,“公主乃金枝玉叶,地位尊崇,能得公主相伴自是微臣莫大的荣幸!”
  
  “哼!”
  皇帝轻轻哼了一声,声音虽小,在这个静寂如死寂的宫殿里也足可听清和听出他的怒气,“不过,公主可不是什么完璧之身了,你不在乎?”
  
  “呃?”楚岫因为皇帝这一句猛抬起头,看向一边的秦月,秦月没什么表示,紧抿着嘴望向一边,倒是于贤妃一副更加焦急的样子,她一会儿望着皇帝一会儿望着地上跪着的人,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楚岫吃惊,并不是因为自己在乎秦月的完璧之身,完全是因为秦月还这么小就和别人乱搞实在让他不太接受,后来即使想通了,也为到底是谁让她破了身疑惑。
  
  “哼!你这幅样子能让谁娶你,行为丝毫不知收敛!”皇帝一双冷眼扫过秦月、楚岫后盯着跪在地上的人,“于卿,你污了公主,本应当斩,且看在你父亲为国鞠躬尽瘁、你姐姐为朕生下皇长子的份上,免你死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革去职务西北充军吧!”
  
  “皇上,皇上,您不能这么做!文青他还小,……”于贤妃听到宝贝弟弟要充军西北,马上哭泣起来。
  “他擅闯皇宫,染指公主,本来朕做主将秦月下嫁于他又何尝不可。只是,你也看到了,公主宁死也不愿意嫁给他,那他就必须为此负全责,玷污公主的罪责如何,想你也清楚!”皇帝打断于贤妃的话,没有最开始的厉声厉色,不过也绝不容情。
  
  楚岫跪在地上,地上虽有地毯,跪久了也难受得很,听到皇上的言辞,知道自己所想不差,秦月将于文青弄进了皇宫,还来了一次颠鸾倒凤,她肯定是想着自己这样做,不是完璧之身,就不会再被送走和亲了。
  楚岫轻叹了口气,没想到秦月这般决绝和不分轻重,看来还是自己娶她好了。
  
  “皇上,我根本不知道她是公主,也不知道是怎么进的皇宫,更不是有意要染指公主,皇上,不知者无罪,您从轻发落吧!”于文青在外一副纨绔子弟样,在皇帝面前丝毫不敢放肆,只是磕头求饶。
  
  此时秦月在一边对地上的于文青怒目而视,骂道,“没用的孬种!敢做不敢当!”
  
  “秦月,你要朕将你在皇宫关一辈子么?”
  皇帝的话让秦月马上变了脸,“皇兄,你答应我的,只要楚岫愿意娶我,你就放了我,再说,我根本没有错,全是这个人仗着武功比我高,喝醉了酒强逼与我!”s
  
  “可易卿不愿娶你!”皇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楚岫,对秦月冷语道。
  
  “楚岫,你不愿娶我么?你也因为我被玷污了瞧不起我?看不上我?”秦月双眼含泪,切切的望着楚岫,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楚岫看秦月这个样子,比起说她是在难过,他更相信她是在演戏。楚岫不敢怠慢,马上说道,“微臣不敢!无论公主是怎么样子,都仍然是公主。”
  
  “那你的意思是,你会娶我了!”秦月语中带上欢快,朝皇帝说道,“皇兄,楚岫不在乎。”
  
  皇帝正要因为秦月的话发脾气,门外就有了通报声,“皇上,太尉大人求见!”
  
  这天是小朝,皇帝本应前去朝会,因为出了公主的事情,便罢了朝。
  于贤妃被皇帝叫到揽月宫后,知道出了大事,便派人前去通知了于太尉前来。
  
  皇帝听到通报声,也不作声,看了于贤妃一眼后,才出了内殿。于贤妃也跟在皇帝身后出去了。
  楚岫脚已跪麻,看皇帝出去后,哀叹自己要继续跪下去的命运。
  
  秦月从矮榻上起身,上前将楚岫拉起来,说道,“别跪了,皇兄已经出去了!”
  看到于文青望向这里,秦月也不理他,继续对楚岫说,“你说过要娶我的,不能反悔知道吗?”
  
  这时,秦月的脸上并没有刚刚那种假装出来的极致的伤心,却是淡淡的哀愁爬上眉梢,她紧握着楚岫的手,微微发着抖。楚岫本还记着皇帝昨日的告诫,想挣开秦月,看秦月这样,也只好任由她握着。
  秦月为一国公主,还是皇帝的同胞妹妹,身份尊贵无比,她却用这种方法来玷污自己的名誉,希望不被远嫁他方。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虽不是太低,但遭人玷污的公主也不会有人愿意娶了。
  一向胆大妄为的秦月此时是真的在害怕。
  这样的秦月是惹人怜惜的,楚岫将她作为妹妹般疼爱,马上安慰道,“没事的。只要你愿意,我就娶你!”
  
  秦月眼中含的泪水在看到楚岫关怀的脸,听到他保证的话后,掉了下来,泪珠一滴滴往外涌,像深海里最晶莹的珍珠,也同样珍贵,毕竟秦月一向的信条是血可留不落泪。
  “楚岫,你对我真好!”秦月还挂着泪水的脸上现出笑意。其实,她知道楚岫并不是因为爱她才答应娶她,但这没关系,知道楚岫心里如此在乎她,她已经很高兴了。
  
  “哼!”于文青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看到这两人在一边郎情妾意互诉钟情,马上不屑起来。说来,他也痛恨自己,为什么会在比武的时候着了道,中了迷药,醒来的时候居然就在公主的揽月宫,还全身赤裸和公主同床共枕,甚至床上还有落红。
  现在,他都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玷污了公主,或是中了这个刁蛮女人的计。
  
  于文青的冷哼让秦月的脸一沉,放开楚岫走到他面前,冷笑道,“皇兄永远都是我的皇兄,只要我不愿意,你就别想娶我赎罪,当然,只要我说一句,你就只能去西北荒芜之地从小兵做起。”
  
  “就你这个样子,我宁愿娶东街上的卖茶女也不娶你,你就去贴着你的楚岫吧!”
  皇帝不在了,于文青也不买秦月的账,对秦月的话反唇相讥。
  
  “我就贴着楚岫怎么了,至少他愿意娶我,我想嫁给他!就你这个样子,莫说东街上的卖茶女,就是东街上的老乞婆都看不上你。仗着你爹是太尉了不得了,你姐姐是贤妃你就能胡作非为了,我爹还是皇帝呢,我哥哥也是皇帝!”秦月不甘落后,拿出一副骂街泼辣女的样子,斜眼从高处睨着于文青大骂。
  
  “也注意一下身份,不要说了!”楚岫看这两个人要一直骂下去的样子,害怕这两人声音越来越大,皇帝在外面都能听到,马上上前将秦月拉住劝说。
  
  于文青看了眼楚岫,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偏过头看向窗帐,不再说话。
  他原来还把楚岫当成女扮男装的美女,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这分明就是个小白脸,并且还是和公主一伙的。
  

二二章 越闹越大

  秦月显然看不上于文青,只用斜眼瞧他。
  于文青对秦月这样性格泼辣的女子也瞧不上眼,虽然昨夜两人可能发生过最亲密的事,但他实在对这个女子喜欢不上来。
  
  内殿里正情况僵持,气氛尴尬,就有太监来传召楚岫与于文青。
  楚岫给秦月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出去了。
  于文青看到秦月一副高傲神气的样子,知道自己着了道,心里愤愤不平,可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认了。知道父亲在外面,他整了整身上穿的那套里衣,看到床边的衣服却也不敢过去拿来穿上,只好愤恨的瞪了秦月一眼,有些丧气的出去了。
  
  秦月是公主,于理不见外臣,再说,她那副样子也不好出去,便跑到门边去听外面的情况。
  
  于太尉一副刚正正气的样子,国字脸,留须髯,脸色微黑中带红,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到儿子于文青出来,迈上去就是一脚,硬是将于文青这样一个健壮的二十出头青年踹到了地上,“我于家怎会出了你这样的孽子,不仅擅闯皇宫,还对公主不轨,我于家怎对得起先皇,对得起皇上对于家的厚爱!孽子呀!孽子!……”
  于太尉声泪俱下的痛骂儿子。
  虽然他这个幺子放纵了些,但还不至于分不出事情轻重,府里美貌的歌姬舞娘丫鬟侍寝一大堆,要怎样的色貌风情没有,不论公主是何天香国色,他相信于文青还不至于就被她迷昏了头脑,冒犯了公主,定是别的出了问题。
  但是,无论是不是儿子的错,现在皇上震怒,解决皇帝的问题才是紧要。
  
  于文青被于太尉一脚踹倒在地上却不敢做声,只好爬起来在地上重新跪好。
  皇帝只冷眼在一边坐着看于太尉教训爱子。于贤妃端坐在他身旁,心疼爱弟,脸露焦急,没有皇帝发话,却也不敢上前相劝。
  
  楚岫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双手紧握,想皇帝到底要怎么做。
  于太尉是两朝老臣,当今皇帝当年还是在他的力保下登上皇位。于文青也算皇帝的小舅子,于文青和公主有了夫妻之实,皇帝若是信任重用于家,就一定会将公主嫁给于文青,这样,于家权势更上一层楼,但是,皇帝却借公主之口,不仅不嫁公主还要治于文青的罪,这显然是皇帝要治于家的先兆。
  楚岫都能想到这一层,于太尉这样的在朝中摸爬滚打揣测圣意不断上爬的老臣不可能看不出来。
  
  “皇上,孽子犯下大罪,您将他发配西北本是应该,只是,老臣现在就只剩下了这么个儿子,还望皇上看在老臣为皇上尽心尽力的份上,网开一面,让他能在老臣身边为老臣养老送终吧!老臣教子无方,训下也无力,想是再无能力为皇上办事,只求皇上放老臣归田园。”于太尉伏地不起,声声力竭,只求皇帝能饶了他的儿子。
  天下父母,有几个不是爱子心切的呢。
  
  于家原来还有几个儿子,不过,到现在,于文青之前的哥哥们却都病死夭折了,所以,身体健康的活到现在的于文青是于家的独苗,也难怪于家对他纵容溺爱异常。
  
  皇帝站起身,将跪在地上的于太尉扶了起来,“说起来,您是朕的老师。文青也是朕看着长到这般大,朕并不是非办他不可,只是,朕就这么个妹妹和朕亲,朕看他们俩已经有了这般关系,原也是想干脆将秦月赐给他算了,只是,朕的这个妹妹,向来任性惯了,她不愿意,朕也不能强让她嫁给文青,她一哭闹,朕也无法,只能这样给文青定罪。”
  
  “老臣感激皇上的厚爱!还请皇上应允,若是能让老臣面见公主,向公主赔罪,求得公主的原谅,公主的清誉已被老臣孽子所毁,一切自当由孽子负责。”于太尉听了皇帝所言,又跪了下去,声声切切。
  
  秦月站在内殿门边听着外殿里各人的话,嘴角翘起一丝幅度,却是一丝讥笑,不知是在讥笑不自量力的于太尉,还是在讥笑自己有这样一个皇帝哥哥。
  她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和伤痛,便离开门进去了。
  
  楚岫站在一边看这出君臣感言,就像看出戏,虽然觉得假,却不得不入戏。
  
  “秦月一心想嫁给易卿,就这样被毁了清白,怕是不会甘休,轻易原谅文青。”皇帝语气亲切无比,却显然不会让于太尉如意。
  
  由于楚岫一直没说话,静静的站在一边丝毫没有存在感,于太尉听到皇帝所指,才好好打量楚岫。那日,楚岫一身红衣艳丽魅惑无比,妖冶迷人的装扮颜色让见过他的人都念念不忘。此时,楚岫一身浅蓝的宫廷内臣官服,发以同色布巾所束,面容清俊秀气,神色坦荡,眼光清澈,站得笔直,让人觉得自有一股风骨。
  于太尉甚至没有认出站在这里的人就是那晚的那个惊才美貌的娈童。虽然看出这个少年年纪甚小,甚至没见过他立于朝堂建功立业,但是,他长相极好,想到公主定是看上了他的美貌,所以一心想嫁给他。【本文嚴 禁轉載】
  
  他拱手让礼道,“易大人,孽子之事,实在对不住,还望你好好劝诫公主!于某感激不尽!”
  
  “太尉大人客气!秦月的事我怎可做主,不过,劝说自是应当!”楚岫也只好客气的回话。他极好说话的样子让于太尉、贤妃都松了口气。
  楚岫望了一眼皇帝,正好对上皇帝深深探测他的眼神,心惊了一下,马上低下头说道,“一切还看皇上定夺!”
  
  这种事推过去推过来,其实都是看皇帝脸色。
  皇帝打了个手势,就有他的贴身太监总管授意去内殿传秦月,不过,转眼间,听到的却是一向镇定的太监总管弥润的尖叫声,“出人命了,公主悬梁了!”
  
  一群人赶紧往内殿跑,却见内殿主梁上悬下一根长长白绫,秦月脖子正吊在上面,不过,脚下倒还没离开凳子,太监总管弥润正抱着她的腿脚不让她蹬凳子。
  
  “大胆奴才,还不快放开本宫!”秦月叫骂着,脸上悲痛欲绝一心寻死。
  
  皇帝一看,怎会不知道这是秦月耍的小手段,“秦月,你这是做什么?”
  
  秦月的脚甚是厉害,弥润居然被她踢开,眼看就要踢倒凳子,楚岫冲上去一把将她的腿抱住,“快下来!”
  
  秦月看是楚岫来了,就委屈的哭着任由楚岫将他抱着放下来,不过,楚岫就是个花架子,抱不动秦月差点就站不稳摔倒。皇帝板着脸在身后将两人护住,外人看来他是在护秦月,实则半抱着楚岫。



二二章 事情善了

  秦月是他唯一的胞妹,比他小了近一轮之年。秦月还在襁褓中时,是他抱着秦月在宫中散步逗趣,后来,秦月出宫休养,一年也就只能在宫中住近一月,于是,他对这个妹妹特别珍惜纵容加溺爱,这才养成了秦月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丝毫没有一点女子的矜持、公主的风范。
  
  秦月的性子皇帝了如指掌,她可不是会吃亏的主,皇帝当然不相信秦月真的吃亏失身于于家小子,一定是秦月使了手段,才使事情成了如今的状况。他也正好要用于太尉这只老狐狸办事,便顺势而为了。
  秦月对楚岫有意思他早知道,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非楚岫不嫁,不然就出家为尼侍奉佛前’这种话。
  别的事还好说,但是这件事就让他为难了。
  本还想着秦月喜欢,就将楚岫赐给她做驸马,想楚岫也不敢嫌弃秦月。当然,这样也就断了自己那一点小念想。天下之大,要什么样的人会没有呢,别说一个楚岫,十个他也能找出来吧。
  只是,当那个身体单薄的少年一副清风霁雨的样子来到他面前,他就再转不了那个将他赐给秦月的心思。他现在丝毫没有想将楚岫收入后宫的打算,他想的是一个易卿能帮他治国平天下,但是,虽然这样,想到这个易卿成为别人的夫君,即使是自己妹妹的夫君,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皇帝在心里轻叹口气,既然不想别人得到他,那就不让别人得到吧!
  
  楚岫放下秦月,将她扶住,温柔道,“秦月,别哭了!”一边拿出手巾给秦月擦泪,一边不自然的退出皇帝的怀抱。
  
  本来还能感受到楚岫身上的温度,淡淡的桃花香也从他身上轻飘入鼻,只是,只一会儿,就被楚岫躲开。皇帝深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失落,不落痕迹的靠近秦月,实则靠近楚岫,也对秦月劝说道,“你这是作甚?朕不是应允过你,你要如何便如何,这种寻死做法算什么?”
  
  “皇兄,月儿此后还能如何做人,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你看,刚才连奴才都欺负我了,他们定还在心里看我笑话。”秦月说得语带哽咽,泪珠开始要落不落,后来便如断线的珍珠,晶莹的一滴滴顺着脸颊往下滑,眼眶泛红,脸露伤心欲绝十分颜色。
  
  若不是看秦月表演看多了,楚岫可能也会像于太尉、于贤妃般觉得于文青真是做了畜生不如的事,无论如何是于家对不起公主,公主这般模样,都是于文青的错。
  甚至连于文青都开始怀疑,自己是真的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污了公主。开始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公主了。虽然公主有的时候是很刁蛮,但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是个男人都该心疼动心了。
  
  “皇上!”于太尉悲怆出口,拜了皇帝后,朝公主就行了个大礼,“公主!是孽子对不住您,对文青,您要杀要剐本也随您,只是,老臣就这么一个儿子,……”
  
  秦月含泪带羞的看了眼于太尉,怯怯开口道,“太尉大人还请平身,若不是本宫贪玩也不会惹到文青哥哥,也不会出这种事,要怪都怪本宫。只是,文青哥哥也有错,居然,居然……”秦月说着脸红带愤得说不下去,大家也都知道她在指什么,“皇兄治他的罪也是依了国法,太尉大人您若要求情本宫就不想听了!”
  
  “秦月妹妹,姐姐就剩这么一个弟弟了,你就高抬贵手饶了他吧!姐姐给你跪下了!”于贤妃早知道这个公主刁蛮任性,皇上又对她宠溺异常,她从没受过委屈,她弟弟作出这种浑事,要保住他该多难。
  
  看秦月对她的哀求毫无反应,于贤妃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皇上,臣妾服侍您多年,一日夫妻百日恩,您看在臣妾尽心尽力的份上,您就饶了文青吧!皇上!您就饶了他吧!”
  
  眼看着一位雍容华贵的美貌妃子哭得满脸泪水,声声哽咽,楚岫心就软了不少。再看秦月,她仍毫无反应,只顾着自己啜泣。
  
  于文青看父亲姐姐求得卑微,心中愤懑,想出口来一句,“大丈夫生死有命,既然做了就不怕死!”但是,被他父亲一瞪,只好收起了这种念头,面脸悔意的虔诚跪地。
  
  皇帝看爱妃和元老大臣这样哀求,最后好似心软地松了口。扶起跪在地上的于贤妃,用身边总管太监呈上来的手巾给她细心擦泪,安抚了爱妃,才对身边的妹妹说道,“秦月,以后你要作甚,朕都由你成吗?看在你贤妃姐姐的份上,就轻饶了文青吧!这事也发生了,即使处死了文青,一切也都回不来。听哥哥的话,以后你要怎样,哥哥都应你!”
  
  “哼!”秦月轻哼出声,转过脸将头埋到楚岫怀里,才闷闷出口,“你要说话算话,我要嫁给楚岫的事,你要答应!”
  
  “易卿尚未有半点功业,等他历练几年,就赐你们的婚!”皇帝话出口,想着几年之后,楚岫都长成个半大青年,他也不会对他起什么心思了。
  
  秦月知道自己演得过了,这件事说不定就要穿帮,她也知道见好就收,虽然语带悲愤,但还是松了口,“就依皇兄的意思办吧!月儿累了,想休息!”b
  看到楚岫放开她要出门,她又软语道,“楚岫,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好吗?”
  
  楚岫自然向皇帝请示,皇帝此时虽然不想看楚岫和秦月关系太近,但想着他俩也不能做出什么事来,便点头应了。
  
  公主话出了口,于太尉、于贤妃当然感恩戴德地一番话出口,于文青也被他老爹逼着给公主行大礼陪罪道歉,一副悔恨不已又感激涕零的样子。
  
  “传了太医局医正,过会儿就来给你看看!”皇帝最后出门,出门时还回头看了楚岫一眼,见楚岫面露宠溺关怀的看着秦月,心里就像喝了苦酒般带上了抑郁。
  
  眼看着大家都离开了,秦月才收起那一副凄苦样,面露得色。
  “看你还目中无人!”秦月一甩衣袖,哼了一声坐到矮榻上。
  
  “你这样做也忒过分了!他不就是骑个马冲撞了你么?你这般毁名毁誉的对付他,哪里值了!”楚岫对秦月这种大爱大恨、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作为不太赞成,他一向信奉中庸之道。
  看秦月刚刚一番流泪,脸都哭花了,便把手中的手巾到一边的蓄水铜盆里打湿了递给她,“擦擦!”
  
  “哼!你这个呆子!我不想和你说这个!”秦月接过手帕擦脸,“他昨晚就是想对我不轨,要不是我机灵,推了个宫女到他怀里,你以为我不是真被他毁了啊!”
  
  楚岫听了这话,愣了好一下才说,“你做事就是莽撞,他怎会无缘无故就冒犯你啊?还有,那个宫女怎么办呢?”
  
  “其实我就是给他试了点药,谁想到他凶性大发!我本也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了!再说,我对看他一点兴趣没有,一身都是肉,又没有你的……”秦月看自己要说漏了嘴,马上转了话题,“我那个宫女你就不用担心了,她巴不得出去给那于文青当个小妾丫头的,过几天,我就将她送给他去!”
  
  楚岫看秦月就是个任性的丫头,自己对女孩子一向心软,刚刚有点气看秦月伏低的答话也就消了,“你就诚心让人担心!”
  
  “呐!楚岫!你答应了娶我,就要记住知道吗?这还是我第一次让人娶我哟!”秦月盯着楚岫,脸上带笑的说。
  
  “到时候,你要是看上了别的人,你要改嫁,我也不勉强你!”楚岫心想自己在这里应该是很难遇到喜欢的人了,到时候有秦月这样的女孩子相伴也不会无聊。他一直将秦月作为需要呵护的小妹妹看待,她怎样他都会包容的。
  
  “那个,我看你刚刚听到我被于文青那个混蛋那个那个了,你都没有一点替我担心的样子!”秦月闷闷的,有些赌气的对楚岫说道。
  
  “我一进来,看你那个样子,就知道没什么事,哪里会相信呢!”楚岫笑了笑,“你演戏的功力也算已臻化境,不过,你骗了我那么多次,可不会再轻易被骗了!”
  
  “看来我还得努力了!”秦月作出一副苦恼的样子。
  不过,过一会儿,她又释然地笑了,“哎!你看破就看破吧!每次都被皇兄一个人看破我也烦了,多一个你也好!你没看到于贤人那副样子吗,她是被我骇到了吧!每次都在皇兄面前装可怜,这宫里,我就最不待见她!”
  
  楚岫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算来,这宫里的妃子娘娘们都不关他什么事。
  
  “不知道皇兄要怎么用他的于卿家!”秦月喃喃自语,扯出丝笑。
  “皇上还不是有他的打算!”楚岫出口。
  皇帝没办于文青,算是给了于太尉一个大大的恩赐,当然,只能是要用于太尉办事了。
  
  楚岫离了揽月宫,三月已过,风里已经开始带上夏天的味道。
  这个伴随着电闪雷鸣夹风带雨的季节也是万物急剧成长的时节。
  不可阻止地,事情向前发展。
  

二四章 摘桃

  盛源五年四月中旬,朝堂上,两朝元老于太尉向盛源帝提出改革官员选拔制度。复用前些年曾提出过的分科取士选拔官员制度,这一议案在朝堂上一经提出,便遭到了许多大臣反对,看皇帝意思,却是支持于太尉提议的。
  皇帝频召于太尉入宫讨论具体改革措施,由于皇帝明确表态,许多反对的官吏或被降职或被革职,皇帝的态度和手段强硬,之后,许多人虽不愿,但也只能按照皇帝的意思办。【本文嚴禁轉載】
  由此,还特成立了专门小组,由于此小组办公在曲水阁,便被称为曲水进士院。
  
  采用举荐制选拔官吏有很大的局限,特别是在国安之后,对于帝王的统治只有弊无利。锦颐两国因此朝政已经完全被大家族把持,承国因为为尚武国家,文治武功又分开受职,所以情况才好很多。
  
  提议刚被提出,在朝堂上经过了半个月的争吵,最后被皇帝一拍决定,采用此制。又经半个月的具体事宜讨论决定后,五月中旬,皇帝诏告全国,年秋用分科取士制度选拔新一轮的官吏,全国有才有能力有德行之人皆可参加,并且在军队中也实行武举和武考。
  
  由于是第一年试年,科考分的三次选拔都在京城琼英进行。参考的人其实几乎仍是世族子弟,不过,当这个制度渐渐实行下去,就会成为极广泛公正提拔人才的机制。
  科考制度在这个世界慢慢摸索着,在将来会越来越健全。
  
  楚岫作为皇帝的机要秘书,科举制度的改革几乎是他一手在后筹划。虽然,他不会从中得到名誉,但是也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五月石榴如火,冷雨瓢泼。
  盛源帝二十一岁登位,至今为帝五年,朝中虽有大世族把持朝政,但他也已经培养了自己的心腹班子。
  朝中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让人们知道,皇帝要有大作为了。
  楚岫即使处在宫内,仍然能够感到朝堂的巨大变化。
  
  刚进宫的时候,秋风院里还是一片粉红的世界,桃花竞放,花开花飞花满天。
  六月来临,桃树上繁密的树叶间已是硕大的桃子。
  晚霞飞满天空,一阵阵风吹过,桃树发出哗哗啦啦的声响。
  由于服饰繁琐,楚岫很费力才爬到树顶,好不容易摘到了上面的大大红红的桃子,“是要这只吧!”
  
  “扔下来!”秦月站在树下,仰头望着树上的楚岫,笑得一脸灿烂,脸被红霞染上了一层红,明艳异常。
  
  “接好了,摔坏了就不好吃了!”楚岫将桃子扔下去,秦月准确的接到手里,放到一边的篮子里。“说了让我上去摘,你不让!现在还怀疑我接不到,你也太瞧不起本宫了吧!”
  
  “是是!我可不敢劳烦公主,还是让为臣的做这些事吧!”楚岫又摘了几个树顶的大桃子扔给树下的秦月,“够了吧!我下来了哦!”
  
  “这么吝啬,多摘几个怎么了?”秦月数了数篮子里的桃子,才六个!
  “多了又吃不完,下次要吃再摘好了!这样总是吃的新鲜的,你也不想想我在宫里能吃一点新鲜的东西多么不容易!”这些桃子可是无公害无农药的绝对绿色水果,并且还是现摘现吃,这可是在以前的世界里想都不能想的。
  
  楚岫站在树顶的大枝丫上,这个桃树可不是现代的那种良种矮桃树,从树顶看下去,至少有五六米高了。爬上树的时候还没觉得,现在这样看着下面,才有些心虚。
  秦月已经提着篮子进屋去洗桃子了,楚岫望着脚下的树杈,鼓起勇气,脚颤颤巍巍的往下提,小心翼翼地扶着树丫下了几步就到了主干上,楚岫扶着主干枝,松了口气。
  一只脚已经踩到了下一根树枝上,然后另一只脚踩到那旁边较粗的枝桠上……
  
  “你爬到树上面做什么?”
  一声带着丝冷意的威严男声响起,楚岫听到声音,脚下一滑,就往下掉,中途扯到一根树枝,本想稳住身体,没想到树枝太细一扯就断,“啊~啊~~,救……”
  
  救命还没喊完,就被人接住了。楚岫吓得心一阵乱跳,看到抱着自己的人,马上脸就红了,逃也似的从抱着自己的人身上下来,跪到地上就拜,“微臣参见皇上,让皇上看到这种事情罪该万死!”
  
  “起来吧!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皇帝甩甩袖子,两手在身前交握,仿佛还能感觉到手上刚刚抱着楚岫留下的感觉。
  “谢皇上!”楚岫起身就看见皇帝的袍子衣袖上有青苔的痕迹,马上又低下了头,心虚的说,“皇上,微臣还是该死,您的龙袍被微臣刚刚弄脏了。”
  楚岫满手都是刚刚爬树沾上的青苔,官服上面也有很多青苔印痕。哎,谁叫他刚从御书房回来就被听秦月说要吃树上的桃子呢。没来得换下官服就爬树了,要是这官服洗不干净那也是欺君之罪。不仅如此,还被皇帝看到在皇宫里爬树了,更有甚者,还把皇帝的龙袍给弄脏了,真是太不走运。
  
  “嗯!”皇帝抬起自己的衣袖看了眼,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您不去换换吗?”楚岫看皇帝不介意,便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了句。
  “没关系!”皇帝淡淡的说道。
  
  “呃,皇兄!”秦月已经将桃子洗了,用一个大果盘子装着端出来,看到皇帝露出吃惊的表情,“你不是很忙吗,居然有时间来这里!”
  
  “你每天往秋风院跑,哪有一点公主样子,你是不是要跟着教习嬷嬷学两个月。”皇帝板了脸坐到院子里一边的石凳上去,秦月嘟了嘴,端着桃子放到石桌上。
  “我每天就只在这里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又没有打扰楚岫!再说,你要我做的事我又不是没学!”秦月蹭到皇帝身边,拿了个桃子献宝似的给他,“呐,楚岫刚刚摘的,给你吃了!”
  
  楚岫看两兄妹在说话,便告了退回房换衣服。
  由于从树上掉下来时,手在树枝上擦破了皮,洗干净手,发现手心已经在渗血,忍着痛让在他身边伺候的侍女希媛给手心擦药。
  

二五章 上药与情诗

  楚岫用酒精消毒的意识已经深入神经,总觉得不用酒精擦擦,就会感染。
  便让希媛拿了秦月带来的皇宫烈酒用手巾沾了擦在伤口上,一瞬间尖锐的刺痛让他心都揪了起来,眉头也皱得紧紧的。
  好在随着酒精的挥发带来的凉气让疼痛减轻了些。
  
  皇帝走进内间,正看到宫女握着楚岫的手,能看到她脸上的心疼,拿着楚岫的手仿佛是捧着世间的珍奇。
  楚岫皱着眉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他对身边的宫女说着话,声音温柔如同春日的暖风,“不太疼,把那药膏抹上来吧!”
  
  皇帝见到此景,房间里异常柔和的气息让他有一瞬的愣神,然后就是从心底升起的莫名的一丝酸涩,那是嫉妒,皇帝知道,因为楚岫从没用这种柔和温暖的语气和他说过话,也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手怎么了?”
  “就有点擦伤!刚刚掉下来的时候被树枝挂到的!”因为皇帝的问话太过温情,楚岫根本没注意到是谁在问就反射性的回答了。回答完后才反应过来,马上要跪就被皇帝拉扶住了,“免了吧!”
  
  皇帝很自然的伸手,跪在地上的希媛愣了好一会儿才知道是要将手中的药膏呈上去。
  “下去!”
  皇帝的命令让希媛担忧地看了楚岫一眼,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皇上,不是什么大伤,让臣自己来吧!”楚岫看皇帝来拉他手上的右手,手一缩就背到了身后,马上反应过来这样做可能会触怒皇帝,便又解释起来。
  
  “右手伤了如何执笔,拿过来!”皇帝的气势太过霸道,楚岫犹豫了一阵还是拒绝道,“皇上,会污了您的手!还是让臣自己来吧!过会儿缠了纱布,拿笔写字不会有问题。”
  
  楚岫不敢直视帝王尊颜,低着头等皇帝发话,不过等了好久皇帝既没有手上的表示,也没有口上的表示,不得已抬头来看,对上的是皇帝面无表情的脸,不过那双眼睛倒是直盯着他的。
  “秦月说你像个老头子,朕原来还不觉得,这些天来,却也这么想了。你这幅样子,是因为怕朕么?”皇帝的声音带着点无奈。
  
  楚岫听了倒有些心酸,他难道自己想这样么,每天诚惶诚恐,卑躬屈膝,在这个皇宫里,待在皇帝身边,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再三考虑,按照为臣的该有的礼仪和准则。这一切都是身不由己,环境所迫。
  这样严谨、无趣、按部就班、下跪屈膝的生活已经超出了楚岫原来的设想,繁忙的时候他不会太在意,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有些想打退堂鼓,最后,都是强忍了下来,觉得自己应该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至少应该为天下人民做些事。
  
  楚岫听了皇帝的问话,心里想的是官面上如何婉转拍皇帝马屁,说他天潢贵胄,说他威武不凡,自己不敢仰视,只生敬畏,就这样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将这个话题岔开,不过,不知为什么,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心里一阵发酸,就站在那里,垂了头一言不语。
  其实,他心里也还是个孩子,受了累、受了委屈也想有人来安慰安慰,能找到倾述的对象,最好还有他妈妈能将他搂在怀里抚着他的头。可是,这个地方却不容他这样,甚至不容他露出疲态和弱点。
  
  皇帝也不在意楚岫的默默无语,若是楚岫用其他大臣那一套恭维,他只会心里不爽快。用手沾了药膏盒里的伤药,便说道,“把手抬起来!”
  楚岫心里不好受,听到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本想撅着脾气反抗的,最后还是抵不过心底那个让他安分听话过下去的声音,把手伸到了皇帝身前。
  
  手由于擦了酒,伤口变得更红了。不过,擦伤本不太严重,此时也没有再出血,就是一片红而已。
  “你手伤了,这两天就不用到御书房候着了。”皇帝没有给人擦药的经验,虽然他很小心,不过那胡乱的一通乱抹还是让楚岫很难受。
  
  楚岫咬着牙,听了皇帝的话,仍然闷在那里,含糊的“嗯”了一声。
  手上糊了厚厚的一层药膏,皇帝才停下来,楚岫因为原来的教养,条件反射的说了一句,“谢谢你!”
  
  “这样的你,感觉才实在些!”皇帝并没有怪罪楚岫这明显无礼的行为,说完就坐到一边椅子上去。
  椅子旁的书桌上放着楚岫晚间练字写的东西,最上面一层是楚岫看书做的摘抄笔记,是这个世界三国的科技发展状况概括。
  只是,楚岫写的特别简略,就只有一些关键词,皇帝看了一会儿还是看明白了,便问,“爱卿,你做这些是?”
  
  “微臣对这些工事有些兴趣,所以就做了。以后若能深入民间去亲自了解,给出一些我的建议,倒是我的愿望。微臣认为,改进工农生产中的一些方法,可以事半功倍,这些才是最终推动这个世界的发展的力量……”楚岫躬身而立,说了几句,才知道自己说的话对这个世界有些奇怪,毕竟,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种话,在这里只会让大家迷惑发笑。
  
  皇帝也许认为楚岫说的对,但是楚岫并没有给出具体的例子,他也就没多少兴趣去了解这些了,他更在意的是扩张国土,皇权集中。一叠纸翻到最后,居然是一首诗。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楚岫喜欢李商隐的诗,写他的来练字是常有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被皇帝翻到。
  
  “易卿,是哪位佳人得你如此思念?”皇帝的话虽然仍然带着威严,但是,即使是紧张的站在一边的楚岫也能听出其中的不自然。
  
  “这只是用来练笔,胡乱写写。并不是思念之作!”楚岫对皇帝的话琢磨不定,内心忐忑。
  

二六章 定情信物

  皇帝听到楚岫惶惶不安,语气不稳的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看到楚岫恭敬立在一旁,想到他和秦月的亲密行为,虽然应允了秦月的婚事,但是,他们都还没有成亲,却每天腻在一起打情骂俏,明明每天都在见面,还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相见时难别亦难”,难道几个时辰没见就相思成灾了。
  
  皇帝心里极度烦闷,甚至是生气,不过,他作为皇帝,却不能将这种情绪发泄出来,并且他也觉得这种情绪来得太过莫名其妙。他板着脸,坐在书桌旁边,看着一身素白气质如兰的楚岫,能听到外面秦月哼着的曲子,那样怪异的音调,也像是这两个人之间的默默的交流和默契,因为那种曲调,他只从楚岫口中听到过。
  
  “哦!是吗?朕以为是你写给秦月的,还想着秦月看上你果真不错,她现在每日待在宫里学着做女红,描画背诗,这是她以前最为不屑的,她为了你倒是什么都肯学着做了。”皇帝虽然语气平稳,但是只要有心人就能听出其中的酸味。
  
  楚岫当然不会往那边想,只以为皇帝是因为养了个向着别人的妹妹,心里不平衡,就像嫁女的母亲那般。
  他便极为感动的道,“秦月贵为公主,金枝玉叶,却性格豪爽侠义,为人着想,能得到她的亲睐是臣莫大的福分,微臣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厚爱,也不负秦月对微臣的一颗心。”
  
  皇帝自讨苦吃,知道楚岫会这么说,还要做样子的此般问,手中拿着那张情诗,纸都被捏得发皱了,最后还要说,“你要记得今日的话,以后莫要辜负秦月!她是个好姑娘,是朕的亲妹妹!”
  皇帝不知道自己作为天子作为这个国家的主宰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煎熬,每天看到楚岫在自己面前晃,挑起自己心里的那根弦,看着他的时候想亲近他,又会想到他已经算是自己的准妹夫,有的时候还要忍受看到他和自己的妹妹情投意合郎情妾意温柔缱绻,这是皇帝莫宇昊长到现在还没遇到过的情景。
  原来,还能想着楚岫就是一张脸,做个玩物还行,但是,就是他原来想的这个玩物让他心情起伏,让他每天花时间心思心心念念的想,让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了。
  
  楚岫抬起头来看向皇帝,为皇帝的举动疑惑,心想他娶秦月的事至少还要等到他及冠、秦月及笄,皇帝这些话倒像要马上嫁秦月了一样,再说,皇帝公务繁忙,特地到这里不可能是为这事。
  “臣不会辜负秦月的。”楚岫听了皇帝的话,信誓旦旦的答道。想着有一个人以后就要依靠自己生活,自己再不能消极,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才能对得起秦月的一片心意,便马上豪气顿生。脸上露出笑意,恍若三月桃花开遍,一片灿烂,夺目生辉,只把一边的皇帝看得爱意更深,只想能将他搂抱入怀,不过,转眼间那份甜蜜又变成慢尝的苦涩,心情黯淡。
  
  秦月本在外面吃桃,由于担心里面的情况,便悄悄往里间来,站在门边帷帐偷听。
  皇帝对楚岫那种暧昧占有的心思,秦月不是看不出来,但是,跟着皇帝的女人都不会有好结果,更何况男人呢。秦月担心楚岫,便赶早就设计将楚岫列为自己的所有物,这样,解救了楚岫,自己也好了,两全其美。皇兄那么多的宫妃男宠,难道还要和妹妹抢一个男人不成。
  和楚岫相处久了,他那种淡淡的关怀爱护,开放不古板的思维,对她的纵容体谅,都让她深恋不可自拔,心想着以后和楚岫成亲,便在家里做一个贤妻良母也行。
  现在,她再不能放下楚岫了,即使是皇兄,也不能将他抢走。
  
  听到楚岫的话,秦月当然很开心,蹦蹦跳跳的进了屋,拉着楚岫的手对皇帝说,“皇兄,你不用担心啦!我看上的人不会差。”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皇帝便离开了。
  秦月看到那张被蹂躏了的情诗,非常感动。离开时,说会让皇帝及早给他们办婚事。
  楚岫没想到秦月有的时候虽然古灵精怪,但是正经起来了也可以是一个高贵的公主,也许成亲后她也会成为一个好妻子和好母亲,楚岫陶醉在这种对未来憧憬的欢乐里,觉得天下万难,他也不怕了。
  
  皇帝这些日子郁郁寡欢,整个人阴沉了不少,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和他待在一起的楚岫每日被这低气压压着,还是能觉察出皇帝的不快来。
  
  一日傍晚,楚岫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将皇帝的折子也都按类分好放好,就准备回去,秦月说了今天会去找他一起用晚膳,楚岫当然是归心似箭了。
  但是,皇帝坐在一边翻书,却没有要让他走的意思。楚岫也只好做起女官做的事,为皇帝添好茶,站在一边恭候皇帝发话。
  皇帝看了半天,书一页也没翻,看到楚岫在旁边等着,也没叫楚岫走。
  
  先是楚岫沉不下气了,恭问道,“皇上,晚膳时间到了,要叫弥总管进来吗?”
  楚岫既不是皇帝身边的太监,也不是宫女,更不是后宫的嫔妃,皇帝的食宿当然不该他管,只是,这御书房内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知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弥润怎么了,这个时辰还没进来问候皇帝用膳,害他来提醒皇帝时间。
  
  皇帝没有答复,而是放下手中的书,他沉静地思考了很久,才站起来走到楚岫身边说,“易卿,科考取士之事,明面上一直是于太尉和礼部在管,但是,你比他们明白很多,朕想派你前去礼部监管,爱卿意下如何?”
  
  “这是皇上对臣的信任与厚爱,臣受命谢恩!”楚岫莫名其妙地得了这个差使,他并不以为皇帝是因为这个原因要派他去礼部,但他却不得不去。
  
  “朕给你在宫外建了府邸,你搬出去吧!”皇帝看到楚岫面露诧异,又说道,“你既然领了外差,还住在宫里有违礼制。你出去的时候,将现在伺候你的宫女也带出去,没有关系。朕还有很多事等你去做呢,你先在礼部好好磨练一下,以后才堪重任。”
  
  “谢皇上!”这样为员工着想的老板在现代都很少,更何况在这个年代,况且对方还是皇帝。楚岫行了个大礼表示感谢。问道,“是要即日就搬出吗?还有,臣的工作的交接问题?”
  
  “嗯!三天后就搬吧!你处理的事给朕说说就行!”皇帝实在不想再看到楚岫了,也不想听人报告说他和秦月的亲密的事。但是,楚岫的确有才有能力,他仍然希望楚岫可堪重任帮他治理国家。也许,离得远了,见不到了,那种想得到的想法也就淡了。
  
  楚岫领了命,回到秋风院的时候,秦月正站在院门口等他。
  同秦月说起皇帝改派他工作的事,秦月皱了眉,嘟了嘴,闷闷回道,“那以后要出宫才能找你了,皇兄真讨厌。”
  
  “皇上是有心要历练我,我总不能一直跟在皇上身边写诏书吧,出宫做事也好!等我事业有成了,就向皇上提亲。”看到秦月仍然没精打采的模样,楚岫笑道,“你不用担心成这样,我不会让你等成老婆婆的!”
  
  “哼!本宫不知道在之前找一个比你好的呀!难道我是那个会坚贞不渝的人,一直等你等到老?”秦月冷哼,不过脸色比刚才好了很多。
  
  “你这样说,我就更要努力了,不然,你就被别人抢走了!”楚岫笑着说,一边拿了小刀给秦月削桃子皮。
  
  “我会求皇兄让我出来看你的,你不用担心!”秦月厚比城墙的脸此时也红了,转开脸望着窗户说,“我刚刚说着玩的,我会等你。”
  秦月从脖颈里掏出块玉,递到楚岫面前,“这个是母后生前给我的,先放你那!”
  “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不要……”楚岫看到那莹白的玉,秦月这时候给他,就像定情信物一般,他又没有可交换的东西,便想拒绝了。
  秦月听楚岫要拒绝,马上生气了,“让你拿着就快拿,磨磨蹭蹭像什么男人!”
  楚岫放下刀和削好的桃子,用手巾擦了手,便接过来,想了想又说道,“你等等,我也给你个东西好了!”
  
  楚岫跑进里间,拿了个小檀木匣子出来,交到秦月手上后说,“这里面是我的未来计划书,你帮我保管吧!听说你最近在学诗,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就默了一些我喜欢的,也在这里面。你回去了再看好吗?”
  
  秦月被楚岫又说成了个大红脸,羞涩地点点头答应了。
  
  温情和暧昧就这样在房间里萦绕着,少年和少女纯真的爱恋像蜜糖一般的甜,像春水一般的柔,这是最简单也最难的激动和甜蜜。
  两人都憧憬着,仿佛那幸福近可触及,就在不远的两三年后,但是,时间和将来是我们最无法预知和控制的。
  沉浸在幸福中的他们不会想到,时间会让一切物是人非。
  


第二卷 桃源清风

第一章

  楚岫搬出了皇宫,那个记载了他在这里最初三个多月日子的秋风院,从此成为了过去,院子里的桃树上,桃子还没有摘完,也许,再也不会有人敢爬上树去摘,他们就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腐烂,掉落在地上,融入到土里。
  
  皇帝御赐的宅子是个独立小院,这一片区全是官员住宅,有大有小;有豪华也有简朴;里面住户或受皇帝器重,或是受冷落……
  楚岫的院子在这里算是中等,和原来的秋风院大小差不多,也和秋风院格局差不多,却比素雅的秋风院来得精致,楚岫看得出来,里面配备的东西都不是凡品,他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还是因为秦月的原因,他得到了这些。
  
  被皇帝定了个曲水阁郎中的五品官,开始监督此次的科考事务。出了皇宫,只能在三天一大朝的时候,才能从仰望中模糊看到皇帝高高在上的身影。
  他的职暂时插在礼部,监管科考,事务其实并没有在皇帝身边时候多,只是,他要和更多的人相处、交流,比起做事,他觉得花在人际关系上的时间更多了起来。
  礼部尚书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姓陈名厚,常把礼仪挂在嘴边却极度刻薄不知变通,楚岫由于是皇帝直接插进来的,又太过年轻貌美,陈老头子对楚岫便不怎么看得上,但是,鉴于楚岫是皇帝的人,他又不得不关照一下,所以常常是面上对楚岫笑颜相向,背后却总给他找事做。
  楚岫开始时并不知道是谁在给他下绊子,后来想明白了,正遇陈尚书小病,便给陈厚送了厚礼,那是皇帝留给楚岫的一方名砚,送去后,陈厚看了砚台,知道它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出之物,而楚岫送出它就像送出一块普通石头般随意,判断楚岫定是家世非凡,不能得罪之人,之后,才对楚岫好些。
  楚岫为人温柔随和,现在工作的同僚都比他大很多,因此在相处上不仅有尊敬,更加有对老人的关怀和谦让,再加上他工作认真勤勉,又年纪尚小,礼部的一干爷爷叔叔级人物都对这个新来的小伙子有了好感。楚岫后来做事便畅通很多。
  
  楚岫出了宫,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秦月只出宫看过他两次,每次都在他面前哭诉,说皇帝太过分,不让她出宫,楚岫虽然也很想见秦月,但是,这个时代礼法如此,他也只好劝说秦月,以后会好的。
  皇帝召他进宫询问过几次事务,又到曲水阁检查过几次,每次楚岫都觉得皇帝总有些对他欲言又止的意思,但是,他却不知道皇帝到底有什么事。
  
  科考定在七月末,由于时间仓促,而且很多人对此抱观望态度,不确定朝廷的意思,报考的人很少。不过,楚岫也没有因此懈怠,这种大的改革只能慢慢来,当它作为国策定下来,变得深入人心,一切就会好了。
  这次科考根据这个时代的特点考帖经、问义、策问、诗赋四项,到七月初京中已聚集了很多待考学子,他们大多是抱着试探心理的名门公子,只很少一部分相信皇帝,并且希望通过这次考试入朝为官。
  
  因为人数只三百左右,科考便选在皇宫外院曲水殿群里,考完初试,采用糊名誊录改卷,再经过半个月发榜,之后一个月才是复试,复试只考策问,半月之后,便是殿前皇帝的殿试御审。
  
  楚岫跟着监督,到科举文试完毕,他便闲了下来。
  这次科考,只选出了十个人,不过,皇帝仍然为此欣慰。
  
  科考完后的总结及资料整理,还有一系列利弊分析。楚岫由于跟着做事走完了全程,更多地了解了这个世界的人和物,制度和人心所向,便据此分析写出了几十页的建议,希望皇帝能采纳意见据此改革。
  
  十月来临的时候,琼英已经开始下雪,楚岫被皇帝召回身边任中书侍郎。
  中书侍郎为五品,又称内书侍郎,职掌诏命,虽然官位低,却和皇帝关系近,做过几年,常常会被皇帝升任尚书之类掌权官员,因此是一个人人羡慕巴结的要职。此时皇帝身边设有两名,除了楚岫,另外一位已任此职三年。
  
  楚岫做了中书侍郎之后才知道,他原来所任的皇帝秘书其实只是侍奉皇帝读书消遣,专司文词书画的文学侍从而已,当时,他刚刚来此,并不知道这些,现在想来,那时他为皇帝起草诏书,提意见全是越职处事。
  皇帝那时那么做自有道理,楚岫猜想,皇帝那时不仅是在考核培养他,更大的原因,很可能是想设置另一个心腹机构来分夺现在朝中大臣的权利,加强皇权。就如康熙时期的‘南书房行走’一般。
  
  中书侍郎的事务和原来做秘书时相差不多,不同之处,是会和许多大臣打交道。起草文书诏令,在皇帝问出问题的时候给予皇帝自己的意见,这些都是原来做过的,所以,楚岫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就适应了现在的工作。
  
  十一月的时候,琼英已是天寒地冻,每天早晨要一大早起床,然后梳洗穿衣吃饭,坐马车前往皇宫上班。有的时候,楚岫就会很怀恋在秋风院住的日子,至少上朝近。
  出门的时候,天空仍是黑漆漆一片,不过,这一段路全是住的朝中官员,每家每户都有人上朝,所以大家一起走也很热闹。
  楚岫出宫之后,俸禄长到了每月五两,俸食也长到了二两,他就光棍一条,然后府里有几个丫头,还有一个管家和一个厨娘,这些钱足够花销,还能剩下不少,却不能负担起和官员的交际之用,楚岫不贪污不收受贿赂,只能用皇帝偶尔的赏赐来支持用度。
  
  由于今天事情很多,楚岫做完事,天已经擦黑。
  向皇帝告退,出得御书房,才发现,黑色的天幕上,不断飘下来晶莹的雪花,地上房顶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楚岫正想去御书房后殿管事处借一把伞,随后出来的皇帝看见后说道,“易卿,这时雪正大,今晚就在宫里住着吧!”
  这种做事做得晚,皇帝对大臣留宿的情况很多,楚岫看天实在冷,雪也大,便不想走远路回去了,于是谢恩留了下来,皇帝随后又派人前去楚岫府上说了情况,以免府中的几位着急。
  
  皇帝邀请楚岫一同用晚膳,楚岫本想拒绝,却听皇帝说,要传旨让秦月过来,他便答应了。
  由于身边有皇帝,楚岫当然是食不知味,倒是吃了饭后,秦月来和他说了会儿话,两人很久没见,相见都很高兴,随便聊聊也停不下来,最后皇帝派人来催促,秦月才离开。
  楚岫送秦月出了殿门,站在门边望着她离远了,才怅然入殿。
  皇帝在内殿看折子,出来见到楚岫这幅样子,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不过,还是忍了怒气道,“爱卿仍然去住秋风院吧!里面一切还是你走时候的样子!”
  楚岫一心想着秦月,根本听不出皇帝话语里隐含的气愤,也没想皇帝要他入住秋风院奇怪,很自然的谢恩后便要离开往秋风院去。
  
  皇帝知道自己对楚岫用了情,并且与日俱增,且不说这是不是因为没有得到而一直想着念着,他现在的确是一日见不到这个人心里就不踏实。
  当初不想见楚岫,而让他搬出了宫,派他去监督科考事宜,本想着就这样疏远他,可是自己却仍然忍不住让他身边的侍女希媛来回报他的情况。这几个月来,楚岫做事勤勉,即使突发事件也处理得当,对很多事都能给出很多好的意见和建议,还未及冠,却已脱了少年的跳脱和稚气,为人沉稳冷静,甚至丝毫不骄傲傲慢,对于帝王,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再者,他不属于任何一派,甚至和当初送他入宫的廉太师也没有关系,他是完全忠于朕的,于公,应该将他重用,于私,也想要他留在自己身边。
  
  莫宇昊从没有过恋爱的经验,少年时代情窦初开的时节,他在争权夺位,毫无人情可言,过了弱冠即位,又为巩固皇权心力交瘁。到现在,他遇到了楚岫,这个他原来以为只有容貌的少年,却让他不知为何,心第一次跳动了异样的频率。
  感情来得太晚又太急,让这位霸道的皇帝措手不及,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处理感情可以像处理朝堂处理国事一般吗,他不知道。
  
  楚岫撑起伞,有内监掌灯在前。
  皇帝莫宇昊看到楚岫要融于风雪里的身影,突然觉得怜惜和愤怒同时不可抑制,他想将他拥入怀里,又想让他死去算了。莫宇昊站在殿门口,望着那在风雪中很快消失不见的灯火,良久。
  他想,再等等吧。
  


第二章
  
  在最寒冷的季节里,大地也被冻结,世界沉寂着,一切毫无生气。不过,朝堂却没有因此而冷清下来。
  忙忙碌碌地做完年终总结,过完年后,又要开始为新一年计划。
  
  楚岫将各部门的年终报告整理完全后,交到皇帝手中,皇帝从御案上的折子里抬起头来,语露关怀道,“这些天太忙,你也累坏了,就不用回府,今晚住在宫中吧!”
  
  因为最近的公务繁忙,而皇帝不允许他带回府去处理,楚岫通常在宫里待到很晚,所以很多时候都留宿皇宫秋风院,甚至有几次他看着公文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还是在御书房偏殿皇帝的寝榻上。
  所以,此次,楚岫也顺理成章的答应。
  
  “易卿陪朕一同用膳吧!关于你所说的均田法,朕还有疑问,你可以再讲讲!”皇帝起身往后殿走,楚岫跟了上去。
  
  接近年关,大雪一直下下停停,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皇宫里,广场上、道路上、院子里的雪被扫后又积累起来,地上总有那么雪白晶莹的一层。
  到了傍晚,雪纷纷扬扬的又开始飘起来。
  用完晚膳,楚岫在殿内走走消食。
  晚间,外面北风猛刮,大雪肆虐,吹气成冰,严寒至极。厚重的窗纸窗帐隔绝了内外的世界,殿内燃烧着好几个火炉,倒还温暖。
  
  楚岫在这个世界来了近十个月,这十个月的坚持不懈的学习,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多的了解。
  
  在这个时代,土地是一切之源,人们的吃穿用度全从土地上得到,土地是最重要的资源,而这时的土地大部分都控制在大世家豪族手中,这是门阀世族能控制朝政、限制皇权的又一重要原因。
  采用科举制度,让门第不高的庶族通过考试参与到政权中来,可以摧垮世族制度的政治基础“九品中正制”;在军队中采用武举提拔庶族军事将领,或是战争开始,不思进取的军中世族子弟也将被有能力的庶族出身代替;若再采用均田制分配土地,和采用租庸调制的赋役制度,加上最高的统治者皇帝对门阀世家大加打压,现在的门阀制度将被彻底摧毁。
  门阀制度被废,庶族乃至贫民凭能力和知识登上历史舞台将是历史的必然。
  发展农业耕作,提高手工业者和商人的地位,这个世界就会得到前足的发展,人们的生活就会得到好的改善。
  
  每个人都是为自己而活,农民辛勤耕作也只是为能过日子,不至于饿肚子;商人在外奔波也只是想过得更好,皇帝称为天子,承载了天下人的希望,生活在底层的人们其实不在乎皇帝是谁,他们只是想能好好的活,自己的儿子能好好的活,这么简单的愿望,身为上位的统治者,应该将它好好的实现,才对得起所在的位置。
  
  楚岫为他人生的后几十年都设计好了,他想要为民而生。不是为了皇帝,也不是为了高官厚禄。
  
  楚岫其实也想把很多话对皇帝说,但是,他却知道皇帝并不会认同。
  
  天已经过了二更,皇帝才放下手中的文本,楚岫在一边写用均田法,皇帝走到他身边看了好长时间,他专注于自己的思考,丝毫没有察觉。
  “易卿,天晚了,这些留着明日做,准备就寝吧!”
  
  皇帝的声音就像柔和下来的夜晚,没有了白日的冷冽霸道和气势,带上了独特的温柔和暖意,楚岫太过认真,被耳边突然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抬起头来,不明所以的望着身边的皇帝。
  
  “天晚了,就寝吧!”皇帝知道楚岫没有听到他刚刚的话,于是又说了一遍。
  
  楚岫看看笔下的纸,还有很多没有写好,他本可以熬夜写的,不过,皇帝来催促了,他也只好放下笔,整理了稿纸纸张放好,洗了笔放好,才站起身。
  “皇上,臣告退了!”
  皇帝坐在一边吃夜宵,是一碗银耳燕窝瘦肉粥,楚岫上前行了告退礼就准备离开。
  
  “易卿,吃了这碗粥再走吧!”皇帝指指身边案上的那碗粥道。
  
  脑力劳动最是易饿,晚饭和皇帝一起吃也不可能吃畅快,现在,楚岫其实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楚岫看着那碗粥,也没有客气,便谢恩端过来吃了。
  
  皇帝吃完后,就一直盯着楚岫,弄得楚岫吃快也不是吃慢也不是,好不容易解决完,马上就起身谢恩告退。
  
  “外面风大雪大,即使去秋风院也是不近的路程,易卿不如就留在偏殿过一晚吧!”皇帝开口挽留,楚岫走到外间门口,即使是皇宫大殿的门,也被寒风吹得轻轻作响,还有雪花被吹着撞上门,能听到外面风雪的肆虐,楚岫怕冷就一点也不想出去了,别说皇帝还给他提供床,就是让他在这里打地铺他也是愿意的。
  
  楚岫为皇帝的细心和厚爱感动了一阵,答应了就跟着走过几道门,到后面偏殿去就寝。
  
  皇帝走在前面,楚岫跟在后面,身边是几个随侍皇帝的内监,楚岫以为会有内监将自己带到某一间房里去,没想到皇帝怎么走,内监就指示他怎么走,最后停下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和皇帝待在一间房里,并且房里只有一张床。
  
  皇帝日常办公的这一片叫毓龙殿,包括前中后左右一大片殿群,楚岫经常将皇帝接见大臣处理政务的毓龙殿正殿书房叫做御书房,书房后有若干间后殿书房,楚岫常常就在这里办公,毓龙殿的侧殿也常常留宿大臣,而后殿则是皇帝休息的寝殿。
  
  楚岫觉得自己站在一边看皇帝宽衣解带,总有一种极度荒唐的感觉,即使是要他欣赏脱衣秀,他也一点不想欣赏皇帝的,并且他不觉得看男人宽衣解带有多少美感。
  于是,楚岫只能低垂了头,恭敬的说道,“皇上,臣告退去就寝了!”
  
  皇帝仿佛这才看到楚岫站在一边一般,恍然道,“难道是朕方才忘说了,朕觉得你上次提到的均田法很不错,想听你说细致些,所以,今晚想和爱卿抵足而谈,爱卿也请快些宽衣梳洗吧!”
  
  皇帝已经漱完口,洗完脸,正有宫女伺候他泡那双龙脚,楚岫依然木楞楞的站在一边不知如何做,和皇帝抵足而眠,楚岫不知道是不是该答应,历史上和皇帝抵足而眠谈论政事的大臣不是没有,但是,他以前是作为男宠送给皇帝的,所以同皇帝要睡在同一张床上,他总觉得不妥。
  
  “关于均田制,臣已经写下了一部分,相信明天就可以呈给皇上概要,皇上白日处理政务已经很累,晚间再夜谈政事怕是会影响休息,对皇上的身体健康也不利。还请皇上允臣告退,这就去写完均田制的剩下部分!”楚岫站在一边躬身回答。
  
  “朕已经做好打算要听你讲了,再说你现在去写剩下部分,让臣子如此劳累,朕休息也不安心!”皇帝坐到床上,话语虽是规劝,语气却再强硬不过,“爱卿还是留下来吧!”
  
  已有内监强制性给楚岫将外衣脱了,领着楚岫做睡前准备,楚岫气得发闷,却也只好忍着气让人给他打理。
  皇帝坐在床上看着书,楚岫看了皇帝一眼,想着皇帝也不会对他怎么样,觉得自己太过敏感和小心眼,失了风度,便也就放宽了心。
  



第三章

  楚岫一身白色的单衣,包裹着单薄的身体,一头漆黑如缎的长发放下来用一根白色的发带系了垂在胸前,白皙的脸庞,眉目柔和,婉转如画。
  
  皇帝看到这样的楚岫立在床前,不免心情有丝激荡,不过,他作为皇帝,面上仍然沉稳,不露丝毫破绽,他语气比平时略低,显出一股比平时更多的慵懒霸气来,“爱卿,你睡里边吧!”
  皇帝将手中的书放低,指了指这张巨大龙床的里面。
  楚岫放开了心,没了顾及,也不会扭捏不定,当下小心的爬上床,不过皇帝横在外面,从皇帝身上过去肯定是不敬的,正准备从另一头过去,就有宫女抱着两床锦被来到那一头整理铺放,皇帝又正催道,“冬日晚间冷,爱卿还是快些进来,不然风邪入体,你病了,你的这份工也是要做的。”
  
  楚岫只好折中从皇帝的脚边过去,刚踏过去了,不知哪来的一个力道,脚下铺放着盖着皇帝的锦被被拖了一下,楚岫脚下一个不稳就像前栽倒下去。=
  “啊~”楚岫轻呼了一声,本来用了力侧着倒下远离皇帝的,没想到不知怎么就倒到皇帝怀里去了,甚至将皇帝手中的书都撞离,皇帝也被压得头撞到了身后靠背,能听到皇帝撞到靠背时那‘砰’的一声。
  
  “对不起!”楚岫马上从皇帝怀里爬起来,又急惶惶地爬到一边去裹好宫女铺好的被子。
  
  皇帝似乎并没有介意楚岫撞了他一下,说道,“脚下不稳摔倒又不是爱卿的错,朕怎会介意!”
  这个时代流行的美人是丰满而不胖,皇宫里的妃子更是以此为准则,皇帝抱着美人的触感也总是那种温香软玉,不过,楚岫处在十七岁的长身体阶段,本应无忧无虑吃多睡多,却因为他挑食加工作繁重,身体骨头抽长了,肉却没补起来,正是瘦得厉害的时候,皇帝刚刚抱着他,只觉得磕手,不过,心却是略带甜蜜满足的。
  楚岫身上没有薰香,刚刚离得近的时候,却能闻到他身上不同于宫里女人或是男宠的脂粉香,他身上的那种味道倒像是新鲜露珠的清香,那是他的体香吧。
  皇帝胡思乱想着,却拾起那本书关上了递给站在床边伺候的太监,吩咐道,“你们退下吧!”
  
  整个寝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轻轻退了出去,放下了帐子,灭了别的灯,只剩下离床不远的两盏。
  
  房间里的光线暗下来,楚岫一动不动的躺着,由于身边的人是皇帝,他无论如何都是有些拘谨的。
  
  “爱卿现在说说你的那个均田法吧!”皇帝的声音沉稳雄浑,楚岫本来紧张,听到他的声音后,倒好了很多。
  
  这个年代,已经有了火炕火墙之类的取暖设施,楚岫躺着的龙床下面是火炕,外面有人在加火,火炕热度适中,不烫却暖,楚岫又紧了一下自己的被子,由于盖的是两床,又伸出手来拉了一下上面的一床,之后,才盯着头顶上高高的床帐,开口道,“皇上,国有土地,甚至有土地空放着;国有农人,也有很多农人无地可种;土地被浪费闲置了,农人无地便无粮,生活贫窘,这两种浪费,是在浪费皇上的土地和皇上的臣民,若是能让天下农人都有地可种,皇上每年的国库收入将增加很多,并且国更富民更强。”
  
  楚岫的声音还带着少年的清润嫩稚,语气却是踏实老成不过,不会让人觉得轻浮,能让人一听就沉迷其中,对他的话充满信任。
  有一次,楚岫曾在他面前提过,这么多地,能用均田法分给农民就会好很多。那时,他就记下了,后来,就想向楚岫要具体之法。
  皇帝本对楚岫还心怀念想,心思不够集中,听楚岫开了个头,就被提起了兴趣,心思全放到那个均田法上去了。
  “朕也曾想过,却没有细想方法。”
  
  “主要是根据人口分田,可以根据土地的贫瘠肥沃,将田分为几等,然后,男子十五以上就可授田多少,女子可授田多少,授田不允许买卖;这一部分田地为国有授田,私有田地便可允许买卖。这是它的大致意思,具体问题还要具体考虑,具体处理,可以将它细分,考虑详尽后制定出制度实行。”
  “现在的土地,只有琼英临近部分为皇家私田,别的地方的土地都为当地门阀世族所有,门阀世族拥有大片田庄,占有大量土地人口,这也是他们力量强大,根深蒂固的原因,皇上若是能将门阀世族的田地占据国有,采用均田制,这也可以更快更有效得根除世族,这对您对国家的治理也是有莫大的好处的。”
  
  “你的话,朕也算明白了,只是,要将土地从门阀世族手中夺归国有,那是何等之难。”皇帝无奈地倾诉出口,他虽贵为一国皇帝,也有争霸天下的霸气,却也不是万能,他是世族拥立起来的皇帝,很多事情都要受他们挟持。
  
  “臣倒是有建议的!”
  “皇上的霸业并不限于承国,攻下锦国是迟早的事,现在锦国民不聊生,已有农民军起义,皇上若是让锦国农民起义之火更猛,锦国会更早被拖垮,锦国现在的世族已经不能支撑,倒是有很多庶族上台,皇上到时攻下锦国,从锦国开始实行均田制将比在承国容易,然后,再慢慢一步步在承国推行,若皇上要用柔和的手腕,在承国时可采用采买制,买断世家田地归国有,分给农人,这样也是一个办法。”
  
  “不过,臣给的只是一个构想,皇上手下良臣很多,臣想也许他们可据此给出更好的办法。”
  
  “根据均田制,现在的赋役制度也要改的,和它一起的是租庸调制,皇上若是想用均田制,还须和很多臣子商讨,到时应该能给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案,但是,一切还要实行了才知道结果,臣现在也是在纸上谈兵,做不得数。”
  
  皇帝屏息认真听楚岫说话,楚岫就是这副样子,当遇到工作上的事情,就会陷进去,会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副忘我的聚精会神神态,脸上仿佛在发光一般,自信又自若。
  皇帝虽然并不太喜欢臣子在他面前对他教导,但是,他却喜欢楚岫这幅说话的样子。
  不过,楚岫对门阀世家的仇恨总是能从他的话语里听出来,仿佛他来到宫中,来到他的身边,就是为了把门阀世族消除掉一样。
  “楚岫,你为何这般抵触世族呢?”
  
  “皇上若是想江山稳固,门阀是必须要除的。不是我抵触世族,而是他们在此时已经限制了发展,继续让他们存在下去,承国迟早会走上锦国的路,到时候,民不聊生,天下大乱,我只是……”楚岫完全忘了礼仪,甚至皇帝已经叫他的名字,而没用那个常用的‘易卿’‘爱卿’,他都没有注意到,楚岫激动的说了几句,才发现自己刚刚太愤青激动,于是调整了一下心态,又软了语言,说道,“臣想要天下的人都过上好日子!臣想皇上也是这般作想的,臣愿意追随皇上,为天下人民做些事,这样也不枉来此世一遭。”
  
  这是楚岫第一次对皇帝说出他的为臣为人观,但是皇帝却并没有因此有多高兴,他本以为自己能得到这样的臣子是应当欣喜的,但是,他没有,楚岫为了天下人,却不是为了他,也许,他做为皇帝也只是楚岫的一个工具而已,他不免有些黯然。
  在这里,当个人魅力和地位魅力相比,楚岫选择的是臣服在他的地位之下,而不是他这个人。
  
  楚岫其实有些累,床又很温暖,他本来还在等着皇帝发一两句感慨,不过,皇帝什么也没有说,渐渐的,在安静中,楚岫也就睡着了。
  他毕竟还是一个少年,那些热血,那些激情还在,要达到如同五六十岁的老臣的等级,还是需要锻炼的,若不是皇帝对他起了别的心思,楚岫很多话已经犯了皇帝的忌讳,命途危矣。
  
  皇帝在昏黄的灯光里,盯着楚岫的睡颜看了很久,脸庞还很稚嫩,原来雌雄莫辩的面容,已经多了些属于男子的阳刚和气息。
  皇帝侧过身,轻轻拂开楚岫的额发,他的额头很宽,这样的人聪明,紧闭上的眼睛,又长又浓的睫毛很漂亮,让皇帝爱不释手地轻轻抚弄,那从指尖传到心里的痒痒的感觉,让他心情又变好了起来。
  
  火炕一直烧着对身体不好,即使是皇帝的御榻,到后半夜也是停了火的,渐渐床就冷了下来。
  楚岫身体易冷也怕冷,翻来倒去地就睡到皇帝的暖被窝去了。
  这种冒犯龙威的行为,皇帝却是欢迎的,高高兴兴的将楚岫搂进怀里,不过,楚岫太瘦了,磕在他身上,让他心痒痒身难受。
  想着楚岫刚进宫那会儿,身上也不是这般没肉,看来这十个月来的勤勉工作难为他了,以后应当对他更好些。
  

第四章

  没有多少感觉,大年就过完了,又要开始上朝做事。
  工作狂楚岫仗着年轻,就不断透支身体,但是,当孟春一月过完的时候,体弱的他就不幸地被感冒袭击了,由于这是流行感冒的时节,楚岫害怕他的感冒随着他到处流行,把皇帝和别的大臣也传染了,就请了病假在家静养。
  不过是发烧头痛流鼻涕咳嗽,楚岫喝了郎中开的黑乎乎的中药,就闷在房间里看书写字。
  
  不知秦月从哪里知道他生病的消息,这日早上,便出了宫来看他,一直叨叨絮絮地说了一个上午的话,楚岫撑着精神一直陪她说。看楚岫并没有大病,秦月赖着吃了午饭就回去了。
  傍晚,楚岫想着早睡对养病好,天才刚黑,他就准备洗洗睡了。
  
  侍女吟香最是风火,急惶惶跑进屋里来,眼里透着狡黠地说,“公子,有贵客来探望!”
  
  “贵客?”楚岫疑惑地回头,今早才请的病假,下午就有不少同僚来探病,他也就装着病重,强撑着头坐着陪客,不断擤着鼻涕,咳嗽着待客,客人们看主人这样,感动于他的谦逊有礼,又怕他过了病气,也不好再待下去,说了几句客套就离开了。不过,他们来的时候,这几个原来伺候皇帝的眼高侍女是不会用贵客这种词。
  
  皇帝已在后面踏进屋来,身上的裘衣都没有脱掉。吟香马上上前伺候皇帝脱裘衣,就有希媛端着热的参汤奉上,伺候皇帝坐在屋中上位椅上。
  楚岫看着侍女们伺候皇帝的用心,心里不是滋味起来,虽然对方是皇帝,但这毕竟是自己的家,看吟香希媛的动作,好像皇帝才是这里的主子。
  
  楚岫躬了身,准备拜见,皇帝就说话了,“爱卿不用多礼,爱卿病体不适,快坐下吧!”
  “谢皇上!”楚岫坐下后,就又听皇帝关怀地说,“本是想让太医过来给你看看,不过,朕刚好有时间,也就自己来了。”
  
  “谢皇上关心,臣就是感染了风寒,没有多严重,只是怕将病过给了皇上才请了病假!”
  
  “既然朕来了,你且让朕给你把把脉看看吧!”
  楚岫坐在皇帝的不远处,由于皇帝示意,他只好坐到皇帝的身边去,猜测皇帝难道懂医,也就把手腕递了出去,皇帝将楚岫的手握了一下,才把了脉,道,“爱卿脉象还好,只是消瘦地厉害,听说爱卿不喜肉食,只用果蔬粥类,这样子,你身子只会弱,这时节感染风寒也不奇怪了。朕带了个厨子过来,他能将各种肉食做成素食的样子,口感甚好且极类素食,就赏给你了。”
  
  楚岫的手腕还在皇帝手中,听了皇帝的话,觉得跨度实在是大,难道不应该是说病的问题吗,居然就转到厨子身上去了。
  楚岫经常能从皇帝那里得到工资以外的实惠,从各样补品到宫里才能吃到的果蔬,从身上穿的衣服料子到成品的裘衣披风之类,还有一些比如御用的毛笔,笔洗、砚台之类,各种各样,楚岫都觉得皇帝雇用他后,就包吃包住包穿包侍女,以后还会将秦月嫁给他包老婆,楚岫虽然觉得自己可以是皇帝身边的重臣宠臣,但还没到是他儿子,让他如此包管的地步吧。
  现在居然又送厨子过来了,皇帝的这一系列作为,让楚岫心里忧虑,想起最近皇帝已经让他两次留下来抵足夜谈,又想到今早秦月的抱怨,秦月本来向皇帝要求她今年及笄后就嫁给楚岫,但皇帝却以楚岫年轻无多大作为,再等两年为由拒绝了。
  皇帝若有若无的试探和无限制的对他生活的照顾,即使是楚岫这个对情感木头木脑的人也能察觉到两分不寻常,况且,现在已经有大臣在私底里传他的闲话,说他靠着一张脸,蛊惑了皇帝,还夜宿皇宫,怕是已成了皇帝的榻上之臣。
  楚岫当时以男宠的身份入宫,皇帝寿辰夜宴上不辨雌雄的妖艳红衣美人只经过一瞥已经深入人心,由于皇帝后宫管理得当,大臣们都以为当日的美人是被皇帝深锁在了兰苑,并没有想过经过了两个月出现的易大人就是当日的那个人。
  一来是那晚,大家的匆匆一瞥,只注意到了一个人惊心动魄的美,而不会刻意辨清他的容貌;
  二来,楚岫处在长身体的阶段,即使短短几个月,相貌上也有了变化,更何况每天和皇帝待在一起,气质上也有了大变化,从原来的清高魅惑不可方物,到了后来的恭谨雅致。
  这个时代是以门第论贵贱,大家虽没有怀疑他是当初送给皇帝的那个男宠轻贱他,但是,由于他的容貌,由于他受皇帝重用,不免有些人会说他是靠身体博位,楚岫的耳朵并没有太灵,加上皇帝对那些闲话人员的打压,楚岫最开始一段时候并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就黯然了几天,但是,想到清者自清,走自己的路让无聊的人去说吧,也就想开了。
  只是,最近这种闲话多了起来,楚岫不免又开始心浮气躁,前些天就是因为有他敬佩的老臣当着他的面提到,“你是后辈,能力卓越,我这个老头子都是佩服的,只是,有些行为还是要注意些,虽然,这可能一时对你仕途有利,但是,长远看来,是没多少好处的!”
  别人虽只是暗示,但是,楚岫也心里堵了起来,回来后就觉得身体不舒服,过了两天就发展成了重感冒。
  
  楚岫把手从皇帝手里拉了出来,恭敬地答道,“皇上,臣府里已经有厨子了。臣不喜吃荤,是臣胃上的毛病,即使吃了也是消化不好的,所以,即使将肉食做成素食的样子,臣也是不能吃的,所以对我的身体不会有多大作用,还请皇上收回刚刚的恩赐吧!”
  其实收了皇帝那么多东西,一个厨子也没什么,但是,楚岫就是想拒绝。
  
  “他做素食也是有一套的,既然朕带来了,就留下来吧!”皇帝虽然语气温和,却自有不容拒绝的霸道在里面。
  
  “臣府本就小,吃饭的也就几个人,两个厨子在这里,他来了想必也是无用武之地的,还请皇上收回!”楚岫硬气的拒绝,说了一通话,喉咙有些堵,又轻咳了几声。
  
  皇帝本就是霸道的人物,对于别人的拒绝,并没有多少耐心,楚岫不断拒绝,他很快就不耐烦地甩袖冷言道,“朕赏赐下来的,你看不上么?”
  
  楚岫男人的硬气和小孩的脾气并发,再加上病中头正痛着,心里憋得慌,也不管对方是谁,就扛上了,“没有看不上,臣这里地方小,装不下皇上送来的人。”
  楚岫还是第一次这样和皇帝说话,在屋里的吟香和希媛都为此吓得瞪大了眼,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也是愣了一下,才冷笑道,“是朕把你宠坏了,呃?”
  
  楚岫因为皇帝说出这样的话,心里更觉得自己像个靠长相吃饭的小白脸,脸一下子惨白。
  
  皇帝由于脸色吓人,吟香和希媛已经跪下来求情,她们两人毕竟是女人,又在宫中长大,还伺候过皇帝数载,对感情问题敏感至极,对皇帝的脾气也知晓不少,当然看得出皇帝对楚岫的某些心思,不过,她俩做为皇帝的人只管着遵从命令照管好楚岫。由于和楚岫相处久了,她们都喜欢上楚岫的温和气质,再加上楚岫是打心里将她们看作等同的人,第一次见到皇帝对楚岫发脾气,她们不免偏袒起楚岫来。
  
  本以为皇帝会发更大的火,至少楚岫挨顿板子是不会少的,没想到皇帝只是黑着脸,甩了衣袖就大踏步走了。
  
  皇帝也是在气自己,看上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却只能看不能碰,只好闷闷回宫。之后两天,大臣们都要忍受皇帝的火气,不少人都因为一点小问题遭了殃。
  

第五章

  楚岫硬气地反抗了皇帝之后,心里也没舒坦多少,倒是悔恨欲死,觉得自己逞一时英雄,让自己以后和皇帝都不好相处。
  
  本来只请了三天的病假,由于楚岫的乌龟做法,便将病假又向后续了两天。
  毕竟是年纪轻轻的少年,身体康复能力强,到四五天上身体就全好了。
  
  第四天上,楚岫本来在准备上奏军队改革的折子,里面将不少现代的军队管理和训练之法写了进去,就有人来拜访。
  来人是去年考上的举人,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汉阳凤家庶出子弟,名凤毓,字昱阳,汉阳凤家是承国大族,当今皇后便出自凤家。
  凤毓是此次考上的唯一一位二十来岁青年,其余都已过而立。由于年龄相近,楚岫在朝中和凤毓关系最好,凤毓现在礼部任职,接受吏部考察。
  凤毓说是来探病,看楚岫身体不错之后,便邀请楚岫参加明天的春游会。
  
  仲春已到,二月大地回暖,堤上春草绿,柳枝轻舞风中成烟,野花开遍,马蹄踩踏生香。
  春游在舞雩灞上,楚岫坐着马车前往,身边带着沉稳的侍女希媛。
  舞雩是据‘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而来,此地风景秀美,河岸柳堤,亭台流觞,是贵族子弟聚友最喜欢的地方。
  
  楚岫出发有些晚,到达时,人都来得差不多,他还算是迟到。
  这里的人,都是十多岁的少年,二十多岁的青年,年纪相当,便组织了这次春游聚会,人有十来个,楚岫也就认识凤毓。
  凤毓拉着楚岫,为大家做了介绍,这些人都是在京中各大世家的贵族子弟,年纪最大的是廉家大公子,廉太师的长子廉湗,字时杰,时年二十八;最小是凤族嫡出的小公子十一岁的凤莜。
  这次的组织者廉湗算是京中最有名的纨绔子弟之一,已经快到而立,仍然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从看到楚岫后就一直盯着他不放,让楚岫总有如芒在背的感觉。
  
  别家少年都是带着自己的男仆或书童前来,只楚岫一人带的女眷,这让楚岫有些不堪,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以前,他忙于工作,根本没有答应过参加活动,再说,朝中众僚比起楚岫来都大了很多,大家也不怎么邀请楚岫这个他们看来还未及冠的孩子。
  
  大家先去灞水游船,楚岫清清淡淡的,和大家关系不近但也不生疏。
  坐在画舫船舱里,薰香寥寥,风吹浅粉幔帐飞舞。大家一起谈论辞藻文章,楚岫比起正统大师自是差很多,但和这些纨绔子弟比起来,还是好了不是一个层次。
  一向冰冰冷冷的小公子凤莜开始对他不屑一顾,后来也跟在大家后面认真听他讲怎样用韵成诗,最后所有人来连诗罚酒。
  
  楚岫骨子里也算半个风雅文人,又受了中华几千年文化的浸淫,这些做起来手到拈来,到最后都没有被罚过酒,而此时,没罚过酒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首家廉大公子不服,微醺了酒说道,“易公子一杯未罚,这怎好交代,你刚刚迟来,为此也要罚喝三杯!”
  这个年代的酒淡,喝上两斤也不会有多大问题,楚岫什么也没说,含笑端酒就喝了,连饮三杯,“方才迟到本就当罚。”
  
  大家看楚岫这么豪爽,也就不难为他,便难为起同样没被罚酒的凤毓来,凤毓没有办法也喝了三杯。
  
  时近中午,船行到了灞上水坊,这灞上水坊相当于楚岫所知著名的秦淮河,它处在琼英外围,处处香风阵阵,有最美的歌姬舞姬和承国最盛名的官妓私妓。
  一行人从码头上岸,已有人来迎接,想必是早就定好了地方。楚岫看了看情况,觉得大家一起乱搞嫖妓的可能性很低,最大可能是在这里用饭兼观赏歌舞,本想将希媛留在船上,不过希媛执意要不离左右,楚岫想到这很可能是皇帝的命令,他心里虽不高兴,但也不好难为希媛,只好让她跟着。
  
  进了一个名作水月馆的地方,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梅花阵阵飘香,环境优雅,柔软若江南水乡。
  
  大家一阵谦让,便在一片梅林包围的阁子二楼坐下了,此唤梅阁,里面甚为宽阔,二楼设帘幕雅坐,中间有大的天井,中央正好设了高台,供歌舞表演之用,坐在二楼雅座里,观赏歌舞最好。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一楼几乎已经坐满,由于楚岫一行十几个都是青年俊秀,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还有好些人上前打招呼客套,甚至还有几个楚岫不认识的上前来通告姓名想结识。
  
  大家坐定不多时,便有丝竹之声,在一通弹唱之后,热烈的掌声响起,一位红衣佳人上台表演旋舞。
  佳人丹凤眼传神,眉目描摹如画,面容妩媚婉转,顾盼之间千娇百媚,在鼓乐声中起舞,舞衣轻盈,身姿旋转,玉臂舒缓,飘飞的舞裙若霞光中朵朵云彩绚烂。
  
  胡旋之义世莫知,胡旋之容我能传。
  蓬断霜根羊角医,竿戴朱盘火轮炫。
  骊珠进珥逐龙星,虹量轻巾掣流电。
  潜鲸暗嗡笪海波,回风乱舞当空霰。
  万过其谁辨终始,四座安能分背面?
  才人观者相为言,承奉君恩在圆变。
  
  大家看得入神,楚岫也完全被这美妙和高超的艺术所感染,久久不能回神。
  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听不远处的一位赵姓公子道,“雨烟旋舞当为天下之冠,红衣能穿出此种风采的,天下也只唯她而已。若不是她不嫁,某便弃了族训娶她回家。”
  
  旁边马上有人笑道,“等着娶她的已经排满了灞水,何时能轮到你来。再说,为这等风尘女子违背族训,还当真不值。”
  
  “要说红衣如霞,也不唯这傲气的雨烟,皇上后宫兰苑的佳人们据说都穿红衣,哪位不是曼妙如画。”这位公子说完,发出一阵猥亵轻笑,又道,“呵呵,不过,那些都是男子,除了时杰兄外,谁想将那样的佳人入怀?”
  
  跟着就有几人附和轻笑,廉湗也不急,笑道,“你们不知妙处才如是说。”顿了一下,居然看着楚岫说道,“若是易大人穿上雨烟的红衣,雨烟恐怕也不及他的身姿曼妙。皇上的后宫兰苑怕也是不及的。”
  
  楚岫今日穿着白色的曲裾深衣,领口袖口下摆都绣着点点墨梅,外罩一件浅蓝禅衣,五官精致,眉目清灵,气质沉静,端坐一旁直如神仙中人。
  
  大家听廉湗这么意有所指地说,有几个人附和,更多的人却是沉默轻笑,楚岫虽美,毕竟是男子,大家看看也就罢了,再说,这些人中挺多听说关于他和皇帝的闲话的。楚岫在这样一群人中算年岁小的了,却是这一群里官位最高的。虽然除了最小的凤莜没有官位,大家凭着世家大族公子身份都已在朝中任职,但还都是小官,还等着慢慢熬着升职,可楚岫却是小小年纪就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大家其实也是眼红的,当真的见了楚岫的面,看他面如冠玉,美丽曼妙,大家只会加深他是靠身体博位的认识。
  
  楚岫本是看在凤毓面上想着散心才出门来参加这个春游聚友,没想到居然被人明目张胆的调戏了。
  “赵大人的妹妹赵昭仪,李兄的妹妹李修容,秦兄的姐姐秦婕妤,小弟在皇上身边时都还听皇上提起过,……上次封尚书还送了个叫做青柳的美男子给皇上,听说这青柳是封兄家中的庶出小弟,不知是否为真?”楚岫最讨厌别人说他是皇帝的脔宠,当下就冷嘲着说道。
  
  你们这里坐的谁不是靠卖肉给皇帝家呢,自己不卖,卖姐卖妹,卖兄卖弟,卖子卖女,然后自己就在这里坐享其成,高官厚禄,乱嚼舌根。
  

第六章

  听楚岫如是说,在场听懂之人或面有愧色,或面有愤色,没听懂之人,则不知发生了什么。
  被楚岫点名了的特别是那位封兄,脸上更是不好看。
  大家看楚岫和气,以为他是小白兔,只是没想到兔子也有咬人的时候。
  
  凤毓看楚岫已经生气,马上出来打圆场,“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大家谁不是为皇上为家族做事的呢,楚岫不仅长相好,文才更是一等一的好。皇上用他那是皇上英明。”
  
  不论楚岫是不是皇帝的枕边人,他都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将他惹毛了,大家都没好处,听凤毓这么说,大家也就笑着称是。
  因为有凤毓的调解,加上楚岫并不是小心眼之人,不过一会儿,气氛又融洽起来,大家说说笑笑用完午膳,然后相约去后苑玩乐。
  这个水月馆前苑相当于高级剧院和饭馆,后苑则是高级俱乐部做皮肉生意的,大家这里指的玩乐就是去温香软玉抱入怀的意思了。
  
  楚岫是个有感情洁癖的人,绝不会有家花不若野花香这种想法,一心只对一个人好,想着会娶秦月,便不会在外面乱搞,于是拒绝了大家的好意。
  大家看楚岫身边跟着希媛,以为希媛是他的侍妾,也不好意思让他跟着去了。
  凤毓带着半大的孩子凤莜,这个时代要十三岁左右才会给孩子做性教育,凤莜显然还不到年纪,于是凤毓也没去,就带着凤莜同楚岫一起回城。
  
  灞水在琼英西城边上,要回去还是有一大段路。舍弃了坐船,大家坐马车返回。
  
  凤毓看楚岫神情默默,没有不高兴,但也看不出开心,想到他这么小年纪已有了这么深的城府,他不是不心惊的。在皇帝身边混的人就是不一般,一天天的揣测圣意,和各种老狐狸大臣打交道,人不变得有城府都不行。
  凤毓是凤家偏房庶出,本来没有任何希望做官,只能守在家中为正房做事,不过,他生来好学,人也聪明,及冠之年,在汉阳就已小有名气,听到朝中要科举取士,便求了家主前来琼英应试,没想到一举便中了,虽然他现在还是个打杂的小官,不过,他有的却是鸿鹄之志。
  文人相轻,是自古以来的定律,凤毓最开始的确不怎么看得上楚岫这个小白脸样的人物,后来看了他的文章,听了他的时评,和他交往多了之后,便真心佩服他起来,两人关系也就越来越好。
  
  楚岫回到府中,面无表情的坐了半个下午,伺候他的侍女们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无不担心。问起希媛今天出去发生的事,希媛说了在水月馆众人的笑弄后,大家就更加忧心了。
  本来以为楚岫的这种低气压要持续几天,希媛都准备再给楚岫请病假了,没想到楚岫的闷气在晚饭前就好了。后来便是同往常一般的看书做笔记,写第二天的折子。
  
  易大人病好了,又上朝了,皇帝的坏脸色暴脾气并没有好,好几个人因为事情没做好被撤了职,楚岫也跟着挨了骂。
  楚岫并不是没挨过皇帝的骂,事情做得不好,甚至他写的奏折上用了错别字,也是要挨骂的,只是这次太过于无理,有人呈上来的折子遣词用句不通顺,皇帝读了心烦,就把身边的楚岫大骂了一通。
  楚岫当然觉得无辜,不过皇帝要骂也只能承受着。
  
  楚岫做完事,准备回去,便有皇帝身边的一个太监叫住了他,楚岫看他鬼鬼祟祟,由于心情不好本不想理他,只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最好不要得罪,不然以后做事不好做,便跟着他到了偏殿旁边听他说。
  
  “易大人,奴才是来向你求个请,请你帮忙的。”那三十岁左右的太监居然从袖袋里拿出一个荷包,里面全是金银首饰,双手呈到楚岫面前,要楚岫收了。
  
  楚岫脸上虽无表情,心里倒是疑惑,也不接他递过来的荷包,问道,“公公有何请求,楚岫要是能帮忙的,自当帮忙,不能帮的,你求我我也是无法的。”
  
  “此事非易大人不能做。奴才那口子的哥哥现在还在牢里,每天要被打十大板子,直到打死为止。他命苦呀!就盼着易大人能向皇上求个情将他放出来。”太监一脸请求,直害怕楚岫不答应。
  
  楚岫知道宫中的太监很多是暗地里结过婚的,有吃对食的宫女,这是皇帝也不管和放任的事情。楚岫想他的小舅子关在牢里每天挨打,虽然可怜,但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再说,皇帝下的旨意,他去说放人就能放人,那他不就是皇帝了。
  “我虽是很想帮忙,只是,皇上下的旨意,做臣的怎好违背。”
  
  “易大人,他本是宫里的内监,和奴才是一起入宫的,因为做的一手好菜,便被当时的太后娘娘看上了,后来,太后娘娘崩了,他便进了光禄寺掌管膳食,由于人老实不爱讲话,一直没什么大发展,前些日子,皇上看上了他,听说还带出了宫,弥公公说是要送给您的,可后来不知怎么,就被打入了牢里,还要被打死为止,奴才找了多少关系,一点法子也没有,幸得弥公公看奴才可怜,便指了条明路,说求您就定能解决。这些东西不值什么,还请易大人不要嫌弃,收下吧!奴才那口子这些日子哭得眼睛都要瞎了,奴才这就给你跪下了。”
  
  楚岫看他就要跪到地上去,马上把他拉起来,和蔼道,“公公这是做什么?平常我也没给公公供奉,哪来拿公公钱财的道理。大家都是为皇上做事,以后,说不得我还有很多事要公公帮忙呢。既然公公求到我这里来了,这件事与我也有些关系,那我就去求求皇上吧。只是,您也知道,皇上这两天心情不愈,能不能求得动,我也是不敢打包票的。”
  楚岫没想到自己的拒绝,就将那一个厨子打到了牢里,还要被慢慢折磨死,这才是皇帝的权利和怒气吧。自己的抗争是多么的自私和无力。
  
  那太监听楚岫答应了,一边道谢一边要将那一袋珠宝给楚岫,楚岫当然是再三拒绝了,说人命关天,马上就去向皇帝说情。
  

第七章

  这时已是黄昏,暮云层层天边,霞光轻染,有冷风拂过,天高清远,宫中常绿松柏几株,落叶树开始染上嫩绿,要开的花也开始孕育苞蕾,世界从寒冬里走出来,要迎接新的生机和辉煌。
  
  皇帝还在书房里,不是在看折子,倒是在看楚岫每晚花时间抄抄写写的军队改革之法,由于写得多了,都已有了一本书的厚度。楚岫写东西的时候,开始时还会注意文法,写得畅快入迷的时候,就大部分用上了现代语,列条目,用标点,分段分行,简繁不分,等等,全凭自己喜欢,皇帝有的时候会看得很畅快,但有时就完全看不明白,所以楚岫挨骂也是当然。
  
  楚岫的标点皇帝已经习惯了,并且还都知道它们的作用和章法,觉得很可行,甚至想让别的大臣们也都来用,不过这是一件严肃和费力的事情,大臣们会觉得这样的标点破坏了文章的行文美观,甚至牵扯到礼仪规范上去,许多大臣定会反对。
  楚岫写的有些简化字,皇帝是把当成错别字来看的,不过,每次楚岫都错成这样,现在他也已经找到规律看明白了。
  看楚岫写的东西,皇帝已经有了心得,倒不会出现困难。
  
  皇帝本就是一个热血青年,纵横沙场,万马千军之中取敌首级的梦他也做过,好战因子在他看到楚岫写的练兵之法时,便全被调动了起来,心情澎湃,热血沸腾,脸上甚至不自觉露出了豪放的笑意。
  
  所以,当掌茶宫女来换了茶,弥润进来请事,说易大人在门外侯着,有事情上报的时候,皇帝似乎都忘了前段时间和楚岫的不快,今天还朝楚岫发了一通火,马上让弥润宣他进来。
  
  楚岫进了书房看一向情绪不外露的皇帝红光满面,笑意盈盈,突然觉得明天太阳难道要从西边升起。
  心里虽疑惑,不过还是按照礼仪地行礼叩安,皇帝还没等他把那万岁说完,就起身过来将他拉了起来,一直拉着他来到御案前,拿着书对他说,“楚岫,你这个写得不错,具体清晰,比那帮老头子的上奏得朕心多了。”
  
  此时的皇帝就像个还童的孩子,一脸欣慰。
  楚岫马上低头接话谦逊道,“臣还害怕写得粗糙,又只校对了一次,错误之处还会惹皇上不快呢!”
  这本书是楚岫花了好几个月写的,里面根据现在承国军队的情况,结合中国几千年历史中出现的战例,甚至还有现代军队的一些管理和训练方法,写就而成。楚岫自己看了,觉得都可以出书的,只是没想到皇帝没有骂他文不成文,满篇废话不少,还夸奖了自己。
  
  “朕还没看完,等朕看完了,再和你讨论一下里面的问题。”皇帝走到御案后,坐下去又开始看书,楚岫怕等他看完,自己都快忘了来的目的,便急切道,“皇上,臣是来请罪的!”【本文嚴禁轉 載】
  
  “请罪?”皇帝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情,一副莫测的样子看向楚岫。
  
  楚岫马上跪下,以一副最诚挚的口吻道,“臣有罪!上次不该拒绝了皇上的好意!”
  
  皇帝经楚岫一提,刚刚的那阵狂热和欣喜退了大半,脸上现出些阴郁。
  
  “皇上对臣如兄如父,教导照顾,臣感激不尽,只想能用此生所学此生经历伴皇上左右助皇上成一代明君,但皇上对臣无微不至,让臣实在惶恐不安,不知何德何能能得皇上如此,上次拒绝皇上,实是臣不对,希望皇上能不计臣的无礼冒犯。”楚岫说得字字清晰,感情真切,皇帝听了,心里好受很多。在他心里,楚岫毕竟还是个少年,心性还不成熟,发发小脾气,只要不过分,他也是不计较的。
  “爱卿,起来吧!你是来给那御厨说情的?”
  皇帝一语中的,楚岫虽然觉得很没面子,但也为自己不用再拐弯抹角说到那话上面去然后求情感到轻松,“是!皇上,那些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辜负了皇上的好意,还请皇上放了他吧。臣这就把他带回府里去。”
  
  楚岫故意示弱,声音也不是平时故意装老成和严肃的刻板认真,带上了点点软糯清甜,皇帝听了心里一阵荡漾,但他也不是谁使使美人计就被迷惑的主,声音仍然严厉,“他你既然不喜欢,你也不用去带回府里去,没有用的东西,让他在牢里灭了也是应当。”
  
  楚岫一阵愕然,这才完全明白,在皇帝的眼中,根本不会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
  他还从没有害过别人的性命,想到有一个人就要因自己而死,心里有些惊慌,“皇上,臣没有不喜欢,还请皇上饶了他吧!”
  
  “你下去吧!不用说了!”皇帝摆摆手,让楚岫出去。那是楚岫第一次拒绝他送出的东西,即使他原谅了楚岫,心里依然是有疙瘩的,那厨子也算该死。
  
  “皇上,臣当时,当时只是在和您生闷气,并不是故意要拒绝您的好意,皇上的好臣心里都记得。还请皇上放了他吧!”楚岫跪在地上,那里并没有垫上蒲团,虽有地毯,但地上有多冷,皇帝还是知道的。
  
  皇帝面无表情,默默地注视着跪在地上的楚岫,手中拿着的仍是楚岫花了好几个月书写的手稿。
  书房里一时静寂地仿佛能听得到不远处暖炉里木炭燃烧的声音,楚岫刚刚所为,已经算是在装可怜使美人计了,他对自己不齿,心里忐忑的跪着,无论跪多久,希望能救下那个被打到牢里的御厨。
  
  “弥润!你进来!”
  皇帝终于出声了,却没有叫楚岫起来。
  “去让把那御厨放出来!不过,宫里不能让他待了,撵出宫去。你也去领十板子!谁给易卿求情的,也撵出宫去。”
  皇帝的声音冷漠地毫无温度,楚岫的心剧烈的跳动着,能听到弥润领旨谢恩的跪拜声。
  
  “易卿,过来!”皇帝的声音这才带上了点温度,楚岫考虑着是不是要跪着过去,就听皇帝语气不善地说,“快过来!”
  
  楚岫跪久了,身体有些僵,一下子站起来没站稳又跪了下去。他这才知道皇帝的怒气到底是什么东西,帝王之怒是要用别人的生命来平息的。楚岫觉得自己和皇帝对着干,生闷气真是一件可笑的事。
  
  楚岫准备爬起来,就有一个阴影笼罩在他的上面,皇帝将他拉了起来,楚岫愣愣地看皇帝用手摩挲他的脸颊,心跳骤然加快。
  

第八章

  皇帝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却异常柔和,那摩挲着楚岫脸颊的手上动作更是暧昧不清,楚岫不明白皇帝为什么对他这样,他实在不明白,这个拥有后宫三千,美女俊男坐拥的男人对他暧昧不清到底是何意思。
  他当然不会相信这个冷血帝王是对他有了爱情,因为那比让他相信地是方的更荒谬,没有了推理最开始的那个假设,后面的结果便不可能找到原因。所以相信有果必有因的楚岫,便只剩下了疑惑和忐忑、
  
  “皇上!”楚岫的眼里闪现的是忧虑和不解,轻轻转过头避开皇帝的手,声音有丝颤抖地对皇帝提醒道。
  
  楚岫身上清露般的味道让皇帝迷恋不已,凑上去正想一亲芳泽,就被楚岫一把推开了。
  楚岫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在御书房调戏臣子,本来还想用言语劝劝皇帝不要乱来,没想到颈上就有了温热的呼吸触感,楚岫心里一惊,条件反射的一把将皇帝推开了,在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因为反作用力摔到地上,皇帝黑着脸错愕地把他盯着。
  
  “皇上!臣这就告退了!”楚岫马上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管脚上的不适,慌慌张张说了一句,就要往外跑。
  “易卿,你是知道朕的心意了?”
  楚岫怎么逃得过皇帝的眼明手快,一下子就被拉了回来,对着皇帝黑黑的脸,楚岫只好低下头,心说:知道你什么心意,勾搭妹妹的未婚夫,想将自己的臣子拉到床上去,得不到的就是最好最香的?
  楚岫心里发慌,脸上却平静不过,不过,他毕竟还没练到脸比城墙厚、三寸不烂之舌走天下的地步,看皇帝半搂着他,便想挣脱。
  
  “你明明知道了,对朕欲擒故纵么?”皇帝看楚岫挣扎,手上便用了劲,楚岫被紧紧箍在他身前,他一手抬起楚岫的下巴,语气冷冽,脸上表情也只能用危险来形容。
  
  “没有。臣还不想被传为媚主的佞臣,再说,臣已和秦月定了终身,自不能辜负了她!”楚岫盯着皇帝的眼,毫不避讳,只想皇帝能快些放过他,他的手被绞在身后,被皇帝的手握得快断了,脚上也传来绞痛,看来是刚刚摔到地上的时候崴伤了。皇帝和他的这个动作实在是暧昧至极,假如被谁进来看到了还不传得风风雨雨,即使他可以不在乎别的大臣背后的闲话,但也要顾及秦月听到时候的心情和想法。
  
  “没有么?刚刚你说和朕生闷气是什么?不要用你这无辜的眼睛把朕盯着,朕只会认为你在勾引朕。”皇帝修长微冷的手指一遍遍轻抚过楚岫的嘴唇,语气里带着嘲弄。
  
  楚岫大气不敢出,觉得皇帝的动作和话语太过色情,他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到底是怎样的魅惑样子,只好半闭上眼睛不看皇帝,抿着嘴唇不说话。手上和脚上传来的痛楚让他紧皱了眉,皇帝不知心里想到了什么,手上的力又加大了几分,楚岫闷哼出声,憋不住了才断断续续说道,“皇上,您……后宫佳丽三千,……臣这点姿色,实在不敢在皇上面前……”
  
  皇帝脸越来越黑,楚岫最后也说不下去了,假如是别人的调戏,他可以有很多种办法解决问题,可对方是皇帝,还是有发怒征兆的皇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毕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被皇帝暧昧的调戏问题。
  皇帝的眼神越来越危险,黑色的眼瞳就像寒冬最黑最冷的夜,里面一颗星子也不曾有。
  看皇帝的脸越来越近,楚岫额头上冷汗都吓出来了。
  嘴唇被皇帝轻啄了一下,楚岫挣扎着,想说些让皇帝冷静下来的话,没想到下巴直接被皇帝固定住,嘴唇上先是浅啄,辗转的舔舐之后,毫不费力,皇帝就浸入了楚岫的嘴里,皇帝的舌头轻轻舔弄着上颚,只觉得痒痒的,楚岫麻木的被皇帝固定住,心里不知道该想什么,直到舌头也被卷住,才呜呜叫起来,剧烈地挣扎着,皇帝的力气虽然大,楚岫用力反抗,他也抓不住,只好放了楚岫的下巴,双手将楚岫的腰和手固定住。
  
  楚岫只觉得皇帝的手摸着自己的屁股,那感觉说不出的怪异恶心,也不管这个挟持占他便宜的人是不是顶头上司兼这个国家的第一人,抬起还能动的腿就踢起皇帝的腿来。
  皇帝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上了身,一把抓起楚岫就压在宽大的御案上,案上的折子被撞倒,有些掉到地上,有些铺散到案上,一阵哗啦啦的响。
  楚岫这才知道情况紧急起来,马上大声喊道,“皇上,您这样做是让臣子寒心,皇上不是更赏识臣的学识么,您要美人,让人去后宫传,那里太多人等着您了,再说,您对我做这些没用的,……”楚岫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皇帝抵在自己腹部的硬物,虽隔着好几层衣物,他也最明白不过那是什么,代表什么。
  皇帝的气息明显加重,楚岫知道反抗只能加重此人的征服宇和情欲,于是也不动了,如死鱼般的躺着,语气变冷,冷漠的分析道,“皇上,您这样对臣,到底是看上了臣的什么呢。就因为没有得到,就放不下吗。您就要这样将臣毁了么,身为臣子勾引皇上,爬上皇上的龙床,臣以后也许能够面对满朝大臣的嘲讽和指责,可臣要如何面对皇上您,如何面对秦月呢?……”
  
  楚岫的话倒让皇帝冷静下来了,他面色复杂地看着楚岫,由于离得太近,他甚至能看到楚岫细致的脸上紧绷起来的细细的白色的毛孔,他一阵恍惚,也觉得自己刚刚所做有些过分,他一直是以为楚岫在欲擒故纵的,毕竟有的时候,他的所为那么明显,而楚岫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再说,朝上那么多人在暗地里说两人的关系,楚岫知道却从没有来找他澄清过。
  
  皇帝放开楚岫,神色不豫地坐到一边去。
  
  楚岫从御案上爬起来,衣服已经被弄皱了。靠在御案上喘了会儿气,本想给皇帝跪下告退的,手上和脚上都传来钻心的痛,轻轻转了转左手手腕,疼得他心都纠了起来,直冒冷汗,看来手腕刚刚被皇帝弄脱臼了。
  
  楚岫心里有气,于是什么也不想说了,便轻轻整整衣服,慢慢往门口走。
  皇帝的目光原来是在地上,抬起头来看到楚岫步伐不稳,心里有丝讶异,却语气平和地问道,“爱卿,你脚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软!”楚岫说着瞎话,退到门边去。
  
  皇帝当然会以为楚岫是被吓的腿软了,心里虽不好受,也只点点头,让楚岫出去了。
  
  脚上和手上都有伤,楚岫忍着痛,死命的将步子走得自然,门外的宫女内监们刚刚肯定有听到里面的情况的,看到楚岫时,大家却只当什么也没发生,依旧弯腰行礼送楚岫出去。
  
  回到府里的时候,楚岫发现右脚脚踝处已经肿成了包子,左手腕处也又红又肿。
  楚岫咬牙嗫嘴的让希媛给自己上好了药,对希媛她们的问话关心却闭口不理。
  晚间睡觉的时候,楚岫迷惑不安起来,一是为皇帝对他的态度,而是为以后的前程,也许,他应该到地方上去干几年实事,这样既能远离皇帝,又能更好的锻炼自己的能力。
  其实,他还没有天真到认为是自己能力卓绝,才得到皇帝的这样的庇护和提拔,很大原因,只能是裙带关系和皇帝对他的‘厚爱’。
  

第九章

  告老还乡的折子已经写好了,楚岫翻来覆去的看了改改了看,一连好多遍。在书房里一直闷坐着却下不定主意,假如就这样告老还乡,能成功的话自己以后的政治前途算没有了;不能成功,也会惹毛了皇帝,说不定皇帝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已经过了三更了,天地俱寂,只闻大街上的梆子声,楚岫依然没睡,侍女们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看楚岫的情形,应该与皇帝脱不了关系,并且不是好事。
  希媛进屋劝了几次,楚岫才洗洗上床睡了。没睡多久,又做噩梦梦到皇帝对他动手动脚,便被吓醒了,醒来一身冷汗,发现受伤的手在翻身的时候被压到,所以才痛得做了噩梦。
  醒来就再睡不着,楚岫靠在床上,到处一片漆黑,甚至窗外也没有半点月光。
  楚岫就这样想了很多,想他在现代的时候的生活,想小楚岫在庄园里快乐生活的日子,想这一年来在皇帝身边的日子,想遇到的各式各样的人,想天下的黎民百姓,想人生的目的,想生活的意义……从中国的孔夫子游学到李时珍尝遍百草写本朝纲目,从宋朝的包青天到明朝的海瑞,从飞将军李广到戚家军戚继光,从分桃的弥子瑕年老色衰为卫灵公所弃到断袖的董贤在汉哀帝死后家破人亡……
  总之,做大臣的即使从皇帝那里得不到好处,但是只要做实事,为民谋利,至少是能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但是成了皇帝的佞幸之臣,最后的结局只能是悲惨的,弥子瑕、韩嫣、邓通、董贤这些历史上有名的佞臣都没有好结局,他们为楚岫立了一块碑,让他要看清前车之鉴。
  
  就这样坐了一晚上,五更天从床上爬起来,楚岫便把那告老还乡的折子给收了起来,提笔重写新的:
  臣出身草莽田园,父母早亡,有姨母严谨教育,记事即习诗书礼仪于庭,不想束发之年家中遭变,姨母失踪,而臣被缚送与皇上,幸得皇上赏识,重用于臣。皇上之恩,甚于山岳,广博绵延,教诲临耳,如父如兄。臣感佩皇上恩德,愿为皇上天下基业效犬马之劳,不负皇上厚恩。
  臣资质贫乏,礼仪未全,数冲犯皇上圣明,实羞愧难当;再者朝堂万变,臣年岁尚幼,眼光不明,多时不辨时局,幸得皇上提点,不致导祸,然臣心忧之。望暂远离朝堂,游于国中,查百姓生活,知民间疾苦,开拓思路,历练数载,待心性已坚,返还为皇上解忧。
  …………
  
  楚岫洋洋洒洒写了千言,大概意思是想要离开,还望皇帝批准。
  之后,又给秦月写了一封信,说要离开一段时间,自己不会负了秦月的情,但是若秦月遇到了相知相爱相守之人,也不用理他,想嫁便嫁。
  
  虽然房里燃着暖炉,但是坐的太久,写好之后,楚岫手脚已经麻木,受伤之处更是疼痛难当,楚岫又写了一封病假折子,让府里的车夫一起送去了宫里。
  
  当天下午,楚岫正在暖脚炉上暖着脚看着书,没有任何通报,房间里就进了一个人。楚岫看书认真,皇帝进来站在一边站了好一阵,他都没有任何反应,看着书或皱眉或微笑,有的时候提起笔就在书上批注,有的时候便在旁边的纸上写写记记,最后,是进屋送茶的侍女吟香打破了书房的诡异气氛。
  先给皇帝送了一杯参茶,然后才端了另一杯放到楚岫的书案上,轻声道,“公子,皇上来了。”
  楚岫看得太认真,以致没有听明白吟香的意思,低着头随意答了一句,“让他在前厅等会儿,我这儿就好了。”
  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惊诧地说,“皇上来了?”
  抬起头就看到穿着便服的皇帝正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喝茶,他惊慌未定,一下子站起来没料到自己没穿鞋,脚还正放在脚暖炉里,一踩一晃就又摔回椅子上去,书案上的纸张全被他一扫散落到地上去了。
  楚岫看吟香要出去,他可不敢再和皇帝独处一室,马上唤道,“吟香,来把纸收起来!”
  
  楚岫这才趿拉了鞋要来跪拜皇帝,吟香看了皇帝一眼,还是慢慢收拾纸张去了。
  
  “不用跪了。听说你脚和手都受伤了?朕来看看!”皇帝放下茶杯说了一句,神色不明。
  楚岫的病假折子上写的是风寒未愈,皇帝却说他的手脚上的伤,看来是他身边的侍女去给皇帝打了报告,楚岫不经意扫了一边的吟香一眼,道,“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几天也就好了!皇上,我的那封折子,不知您……”
  
  皇帝未等楚岫说完,便道,“听说你脚崴伤了,手是矬了骨,昨日你离开的时候,何不告诉与朕呢?”
  看来皇帝是知道这些伤是他造成的,他这是来慰问的么,“这伤没有大碍,不敢惊动皇上!”
  楚岫毕竟觉得自己委屈又吃了亏,语气里难免有点埋怨的意思。
  皇帝听了脸上现出了点笑意,道,“朕没想过你这么容易受伤。朕带了太医来,让他进来给你看看吧!你不好好养伤,以后说不定会成了跛子!”
  听皇帝这么一说,楚岫的脚又开始犯疼,还真怕以后真的成了跛子。
  
  站在门外守护的皇帝侍卫长明松听了皇帝的指示,便让太医丞吴晋明进来给楚岫看病。
  楚岫单脚站立,扶着书案出来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皇帝看他实在费劲,便扶着他帮了一把劲,被皇帝一碰到,楚岫说不出的心惊胆颤。
  受伤的右脚上缠了厚厚的布条,一层层解开,看到脚踝处肿地不轻,并且已经发紫,老太医感叹了几句,便给他轻揉按摩,后又扎了几针,给他洗了原来上的药,重新上了药膏,这才将脚又用新的纱布包上。
  皇帝坐在一旁看着,楚岫微皱着眉一直盯着老太医的动作,他的脚比起别的男子来小巧莹润很多,白皙的仿若透明,很漂亮,皇帝就这样看着,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他昨天并没有想过要那样做,只是心里一下子又空又烦,便下手没轻重了,楚岫明明知道他的意思,却一直装着不知,很多时候虽是谨遵君臣礼仪,但有时也会朝他软语撒娇,天下人都是被他操纵在手里的,但他却不知道楚岫所想,他昨天只是想确定楚岫的意思而已,没想到把他伤成了这样,并且自己还被拒绝了。
  

第十章

  左手腕矬的骨已经接了回去,用一块小木板固定着,太医将纱布拆了,将木板取下来,看了一下伤势,除了有些红肿便没有别的,伤得并不重,也没有淤血。
  老太医观察按摩了一阵,上了药,依然用小木板给固定住缠上了纱布,还赞了两句做的不错。
  不过,他这次是伤筋动骨,最快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动作。
  老太医当了三十几年的太医,看了多少皇家密事,知道多少人情世故,一看皇帝坐在那里的神色,易大人一副胆颤心惊的样子,就知道两个人可能发生的事。在黑暗的皇宫里做事做了三十多年还好好的活着,他自有一套生存哲学,当下向皇帝报了楚岫的病情,开了药方,就恭敬的退下了。
  即使楚岫想挽留,他也只是安慰的说了几句伤势,好好休养以后每日来给他看伤之类,然后就出去了。
  
  原来还在房里的吟香不知什么时候也退下去了,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楚岫看皇帝脸色不好,琢磨不定他所想,心里有些打鼓,由于皇帝不说话,房间里气氛压抑的厉害,最后,他只好解释着说道,“脚是昨日摔到地上的时候崴到的,开始不疼,我没怎么注意,回府了才发现伤势有些严重!但是,也没什么大碍!”
  
  皇帝点点头,“手是被朕弄伤的么?”
  
  “小时候我从树上掉下来,这手摔伤过,所以,容易脱臼,与皇上并没有太大关系!”楚岫当然不敢指责皇帝的暴力行径,马上编了个说得过去的谎言敷衍过去了。自从跟在皇帝身边后,这种谎言基本上是不断的,最开始的时候心里还不好受,到现在都成家常便饭了,随口都能说出来,他有的时候都会觉得这真是一种悲哀。
  
  “以后多注意吧!”皇帝心里本还有些愧疚,听楚岫这么说,愧疚也就少了,象征性的慰问了几句,最后说,“朕看到你的折子了,爱卿怎么想到要离开?”
  
  “臣从出生一直住在庄子里,每日死读书,对书中所说,多有疑虑。所以,臣一直想到处去走走,四处了解民情,了解天下山川,边走边看,写几本书出来。这是臣的志向,本可以老来去做。不过,现在,觉得老了臣就走不动了,所以想趁着还年少能去游历山川,并且可以将所见所闻及时写出来,定时报告给皇上,让皇上知道您的臣民们的生活状况,知道您的天下的样子。这样也是对臣的一种历练,玉不琢不成器,臣觉得臣应该出去接受一番雕琢,才堪皇上的重任。”
  楚岫语气平和却沉稳异常,对皇帝说出来不急不躁,让人觉得很有说服力。
  
  皇帝是知道的,楚岫要游历山川,只是想远离他的借口。楚岫说的很有理,却不是没有破绽,作为皇帝,他心思精细,能怀柔的时候自然怀柔,不会断然拒绝楚岫的要求,只是说道,“先把你的伤养好吧!朕还有很多事要你的意见,你要游历,以后并不是没有时间。”
  
  楚岫还想说些话,但是皇帝却已起身要离开,楚岫想起身恭送,皇帝摆摆手说免了,最后就真的走了。
  楚岫盯着那门发呆,皇帝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让他松了口气,但却越来越不明白皇帝昨天所作为何。
  只是,皇帝推辞的言语明显是不想放他走,他也不敢硬和皇帝对抗,最后只能忍气吞声的当昨天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手上和脚上有时传来的疼痛让他心烦意乱。
  
  皇帝给楚岫批了半个月的假。皇帝想在军队中改革,楚岫给他写的改革之法给了他很大的启发,便在这段时间里经常便装秘密前来楚岫府上做讨论,和皇帝一起来过几次的还有京城守卫禁军的都尉府逄将军,楚岫因此也和逄将军熟了起来,逄将军四十出头,原在西北军中任职,是皇帝破了重重阻挠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对皇帝贡献了所有的忠诚。
  他为人谨慎机敏,又不失大将风度,思想灵活,文才武功,并且人长的高大威猛,楚岫很喜欢和他谈话,他也将楚岫引为忘年之交,直说要是有儿子也该楚岫这般大,只是,到现在他也只有三位千金,虽都只十多岁,却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
  
  楚岫的伤养了近二十天,再去上朝,朝上已经天翻地覆,皇帝在军队中的改革,是从京中禁军的一部分开始的,然后是全部禁军,最后会将全国的军队改革。从士兵的选拔训练到将领的选拔和军功体制等,这影响了很多人的利益,但盛源帝一向是霸道专权的主,反对的人很多被降了职,或是撤了官,甚至处死了最激进的四位大臣,一时朝堂上风云变幻,但是只要不触及权利最大的几大世家大族的根基,他们不会闹得太凶,皇权依然稳固。
  
  由于皇帝的军队改革,人们的视线都注意到那里去了,几乎没有人再说起楚岫的闲话;这段时间以来,皇帝也再没有做出过暧昧之事,楚岫心里对那次被强迫的阴影也减淡到只剩下朦胧的影子,只有在深夜梦回,或是少年情动的时候,才会若有似无的回想起曾留在唇边的感觉,而那种感觉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惊恐和恶心,只是一种淡漠的触觉而已。那是他的初吻,从技艺上来说,其实是不错的体验,他往深处去想时,还会想到那是一门学问和技巧。
  
  又到了皇帝的生辰,楚岫这个守财奴当然不愿花钱去买古玩或是稀罕贵重玩意儿,最后,就练习了一大横副字,用小楷写成,上书天地玄黄千字文。楚岫省钱的无意识行为无疑让皇帝乐了很久,最后这副字还成了最值钱的稀世珍宝之一。
  




第十一章

  皇帝生辰,对此时的楚岫来说,无疑是在皇宫里拘谨的大吃大喝一顿。
  去年还是自己站在大殿上接受皇帝和群臣的目光和意淫,今年,就轮到他来欣赏别人的歌舞和献媚了。说不出坐在位置上看别人将活生生的人当成礼物送给皇帝时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心里的愤怒最后只能化为茫然。
  去年同自己一起被送给皇帝的美人们,她们最终只成了皇帝后宫上千人之中的一位,每天等着皇帝的临幸。听秦月偶然提起,去年被送进宫,最漂亮的一个叫芷兰的女孩儿在年前就病没了,楚岫想,如果自己当时也成了皇帝的脔宠,说不定也死在皇宫的某个角落了,当春来到,风吹过,谁也不会记得世界上曾经有一个叫易楚岫的人存在过。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残酷的必须小心谨慎每日以命相搏,天子近旁,也许明天就被打下了监牢,也许明天就身首异处。
  
  大殿里被酒气熏得很热,楚岫看大家红光满面的相互敬酒,想到刚刚送给皇帝的几个美人,有男有女,心里不知为何便异常烦闷,借口更衣便出了大殿。
  
  一路沿着宫中小路漫步,由于是三月十二,已经接近月中,月亮异常明亮,淡淡的清辉像淡淡的忧愁,又像淡淡的希望,世界被笼罩其中,华贵的牡丹开在不远处的花圃里,暗香浮动间,夜已渐深。
  楚岫静静的靠坐在曲廊阑干上,手里提着一壶酒用杯浅啄慢饮,他并不嗜酒,今晚却有些想醉。
  “找了你好久,没想到你躲在这里喝酒来了!”
  秦月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然后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壶,也不用酒杯,直接往嘴里倒。
  “这酒也没什么好!”秦月一副豪放的做派,大喝了几口,捞起楚岫的衣袖就往嘴上擦。
  楚岫看她这副样子,心里那点烦闷一下就消了,笑起来,边将手巾从袖袋里掏出来给她擦擦,边说道,“你找我做什么?”
  
  “今儿下午,就陪着皇兄的一大帮妃子美人们,看她们斗过去斗过来的,真有意思,皇兄也真是,明明不想坐在那里,偏偏还要待上一下午,害我也必须在,后来都烦闷了。”秦月一时轻笑一时皱眉,最后也学着楚岫的样,坐在阑干上,慢慢品尝起酒来,埋怨道,“我好不容易逃过守卫,刚刚去了殿里找你,差点都被皇兄发现了。找了一大圈,却看你不在,就知道你会躲在什么地方偷懒,便一路找了过来,我找了不少时间才找到的。”
  
  月亮就悬挂在中天,从阑干处往外看,无云的天空,月亮的清辉就洒在头顶,仿佛她触手可及,可是她有多么遥远,楚岫却再明白不过。
  
  “让你找了这么久,我得向公主大人道歉!公主大人要怎么罚小人,小人照办就是!”楚岫笑着说道,语气温柔带着调笑。白玉般的脸庞上是宠溺的笑意和关怀,就像槛外的月亮,散发着柔和温婉的光芒,上翘的嘴角,脸颊上的小小的梨涡,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圣人也说,食色性也!楚岫,我,我……”秦月大口将酒喝尽,看着楚岫,脸越来越红,一连磕磕绊绊的说了几个我,最终也没说出所以然来。
  
  “怎么了?小丫头?”楚岫高兴或是开秦月玩笑的时候就喜欢叫她‘小丫头’,然后看秦月来一个河东狮吼的发威。不过,这次,秦月却转性了般,异常的羞答答,红着脸半天没说话。
  
  秦月盯着楚岫的脸看,看得楚岫都不好意思起来,看她不断靠近,脸上红得都可以用那首‘你的脸蛋像红太阳’来形容了,楚岫以为她喝醉了酒,上前摸了摸她脸,关心道,“怎么了?酒喝多了?难受吗?”
  
  “楚岫!楚岫!楚岫!”秦月一次次喃喃的说道,放了手中的酒壶,直接将楚岫紧紧的抱住。
  酒壶从曲廊上掉下去,掉到阑干下面的石板路上,‘砰’的一声酒壶摔碎,在静静的夜里变得极为突兀。
  虽然和秦月相处不用太注意这时代的男女授受不亲,但这样的紧紧拥抱也还是第一次。
  “怎么了?”楚岫轻轻的问道,实在不知道秦月这是出了什么事。
  
  “楚岫真是个笨蛋!”秦月闷闷的出口,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楚岫,相拥而视,两双大眼就这样对着,楚岫觉得自己眼都要酸了,只好又问道,“怎么了?要找人来送你回去吗?”
  “大笨蛋!”秦月垮下脸,嘟着嘴嚷道。
  
  楚岫眨了眨眼,这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看周围静悄悄没人,便回抱着秦月,凑上去亲了一下秦月的嘴,秦月瞪着大眼睛把他看着,他也脸红了,道,“要把眼闭上!”
  秦月依言闭上眼,楚岫还是第一次主动亲吻别人,心里很紧张,总觉得天上的月亮是一只大眼睛把他俩盯着似的。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闭上眼睛,吻上了秦月,两个人都没有经验,只是互相轻触舔舐,辗转轻吻。
  好半天,两个人才拉开距离。楚岫看看天上的月亮,还是挂在那里,还是那般亮,脸上烧红般的热,楚岫又看看秦月,心想,现在是四个红太阳了。
  
  秦月坐在阑干上,双手撑在两边,轻笑起来,“像吃醉猪蹄!”
  楚岫当然知道她在指什么,也笑起来,“谁让喝了这么多酒!”
  
  秦月看着楚岫的笑脸,又凑上去亲了一下才罢,最后靠在楚岫怀里,从没有过的温柔和坚定,“楚岫,此生,吾愿为汝妻!”
  “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楚岫轻轻地回答,虽然高兴,不知为何,心底深处却深深地不安起来。
  
  月亮转过曲廊中间的阁楼,淡淡的光芒洒下来,刚刚处在暗中的身影被月光渐渐照到,能看到他脸上强烈的伤痛和愤怒。
  

第十二章

  秦月先离开了,楚岫想再坐一会儿等到晚宴快结束时再回去。
  刚刚的欣喜和甜蜜还留在脸上,楚岫满脸笑意盯着天上大大的月亮,终于知道为什么掌管姻缘的称为月老了,月亮柔和的光就这样撒满了大地,在这样的月夜里不知道有多少的情侣在幽会。
  
  “易大人!皇上传召!”
  楚岫还在欣赏着月光,就有一个略微尖细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楚岫被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一个总管太监打扮的内监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他之前没听到任何声音,这些人居然就到他跟前了,太监可说是这宫里最莫测的一种人,楚岫起身行了一礼,道,“公公是?”
  
  “奴才是恒宇殿总管,受命来传召易大人。”来人态度恭谨,让一步说道。
  
  “原来是恒宇殿楚公公!不知皇上传召微臣有何事,有烦公公带路,这就去!”恒宇殿的总管姓楚名随,是从小跟在当今皇帝身边照顾皇帝的太监,在宫里皇后也要给他三分薄面,楚岫以前见过他两次,由于是在皇帝面前,太监总低着头,他没看清过此人相貌,现在看来,这个楚随也最多三十,没有很多太监的阴气,除了声音有些娘外,外貌上倒还是个英气的人。
  
  “皇上可能喝多了,正有怒气,易大人还要小心些!”楚随在当今皇帝身边伺候了二十多年,算是个极精的人物,对于朝中的某些谣言,他虽然没见过楚岫几次,但是看皇帝对楚岫的那点意思,他还是知道多少不是空穴来风,这个易大人现在还不是他能得罪的。
  
  楚岫对楚随的善意提醒感谢了两句,问道,“这不是去前殿的路,皇上是在哪儿传召微臣呢?”
  
  “呵呵!是在恒宇殿!皇上早就从宇龙大殿上回了,易大人贪恋月色忘了时辰,现在已过定昏,殿上要回的大人们早回了!”楚随轻笑了几声,话语很柔和,和楚岫说话倒像是和认识好久的友人。
  
  “已经这么晚了么!我的确是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还好有公公前来,不然,我就要在这里坐着过夜了!”
  转过几个曲廊,便一直是宫墙,由于是皇帝寝殿,为了视野开阔防止刺客隐藏,这里没有多少树木,一路倒有不少花,能闻到浓郁的花香。
  
  这里,便是楚岫去年醒来的地方,看着殿门,他有些迈不出步。
  进去通报的楚随出来请他进去,楚岫一番犹豫,才踏进了殿门,这里同记忆中去年住过时候的样子没什么变化,跟着楚随穿过外间直到内间寝房,楚岫实在不知道皇帝要做什么,根据以往皇帝的行为,楚岫不得不猜测,难道要他来侍寝。
  楚岫紧张地恭敬地进去了,没敢看里面的情况,就跪下行了臣子的大礼,还特别大声的拜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有意想中的皇帝让他平身,楚岫于是只好自作自受的一直跪着,房间里一安静,楚岫就发现了情况不对,从侧前方的龙床上发出的低媚的呻吟和衣料的摩擦声随着房间的安静变得越来越大和越来越媚人,楚岫动了动头看了看,才知道刚刚带他进来的楚随已经出去了,现在就剩他一个人跪在龙床不远处。
  
  楚岫因为那淫媚的声音变得脸通红,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想是刚刚喝酒喝多了,在外面吹风的时候不觉得,一到这种密闭闷热的地方就难受起来。
  
  楚岫在心里担心自己的处境,又暗骂皇帝的荒淫,居然让臣子来听他的壁角。
  楚岫不知道他要听多久,难道要听皇帝的完整版,他心里又闷又气,但也不能发作。
  能够明显感觉到床上人的呼吸加重,还能听到水啧声,楚岫即使听着,他这个对性事所知可说是一穷二白的人并不明白具体在发生什么,出于好奇,便偷偷抬起了头看,只见到穿着玄色冕服的皇帝靠坐在床上,楚岫由于头抬起的幅度不高,只能看到他的胸腰以下,然后是一个伏在他下半身上的身着红色单衣的人,那人也不知是男是女,长长的头发绾起来,衣服几乎是挂在手臂上,露出了整个光洁白晰的背部,由于房里燃着大量烛火,那背在烛火映衬下几乎是在反光,又正好对着楚岫,说不出的艳色。
  楚岫看着这个情景,突然想到了一个词——blow job,他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脸比刚刚还要红,眼睛睁得大大的,由于头抬地过了,居然就看到了皇帝的脸,皇帝一双眼正盯着他,楚岫被吓得马上低下头,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了两下。
  皇帝的眼是他从没见过的黑,反射着烛光仿佛那是带着月晕的深邃夜空。楚岫觉得自己在皇帝的眼里看到了火,那种要烧尽一切的烈焰正在里面酝酿。
  
  皇帝只觉得心里有团火烧,在皇宫里压抑出来的戾气只想找个出口,当看到楚岫和秦月那般亲密,他就想上去将两人扯开,但是他不能,一个是他的妹妹,一个是他的爱卿,他虽是皇帝,但并不能肆意妄为。
  有好几个大臣都送了美人,皇帝想到楚岫去年也是此般被送进来的,他看到其中一个红衣少年和楚岫倒有几分相似,便点了他侍寝。
  回到寝殿里,他只想喝酒,身旁相偎斟酒的美人虽和楚岫相似,终究不是他,他身上的香味不浓却也不是楚岫那清露似的味道,声音太媚了没有楚岫的清爽,身姿太娇了没有楚岫的英气,当然言谈上更不会有楚岫的睿智。
  皇帝突然觉得太想那个站在他面前,或恭谨或侃侃而谈的身影,而眼前的美人真是一无是处。
  酒里放了春日醉,皇帝一喝就知道,这种助兴的东西身边随侍的太监常常会在请示他后放一些,他一向觉得可有可无,但今日喝了却说不出的烦躁。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那个身上带着月光的人,月光晕满了他的全身,那时的他就像月神一般。
  他不自主的就让人去传召楚岫,明知不可为,可他太想了,他是皇帝,他没有任性的资格,可他的权利却能让他随心所欲。
  
  身边的美人情动的伺候他,可他眼睛却没有离开过跪在前方的人,当楚岫抬起头望进他眼里的时候,楚岫睁得比平时更大的眼,微张的唇瓣,晕红的双颊,那惊诧的神情居然就轻易的让他把持不住,低吼一声射出龙精,他望着楚岫,太渴望在伺候他的人就是他。
  
  伺候皇帝的美人眼睛微睁,里面闪着水润的光泽,脸上晕着桃红,嘴角甚至还有丝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皇帝的精液,淫媚艳丽无比,他的身体被调教地太过敏感,仅仅是皇帝的抚摸已经让他情动不已。
  他并没有介意地上还跪着个人,起身靠近皇帝,在皇帝耳边轻轻的呢喃道,“皇上!让蓝岚为您宽衣!”
  
  “下去吧!”皇帝淡淡开口。
  
  “皇上!”美人眼中闪着疑惑,声音娇媚无比的撒娇。
  
  “出去!”皇帝将美人轻轻推开,可美人并不明白帝王之言不容反抗,仍然想贴在皇帝身上,“皇上,蓝岚不好么?”
  
  “来人,把他拉出去!”皇帝看到楚岫跪在地上对他和美人之间的互动无动于衷的时候,心里就有了怒气,而这个蓝岚显然太不听话,皇帝莫宇昊也不是怜香惜玉的主,一把就把他推到了地上。
  
  楚岫在听到皇帝让那美人离开的时候,心就砰砰砰要跳出来,勉强维持姿势跪在那里没有逃跑。突然,那美人就因为帝王之怒被推了下来,正好摔在他前面,楚岫这才看清这个美人是个美貌的少年,脸上虽有惊恐的神色,却依然娇媚艳丽,他好像被摔痛了,恐慌里还带着忍痛的委屈。
  楚岫出于人道主义,和对弱小的怜惜本能地伸出手去想扶他起来,手都伸出去了才想起这不是帮助弱小的时候。只好又把手收回来,对皇帝道,“皇上,不知深夜召臣进谏有何要事!”
  

第十三章

  楚岫看着摔到地上自称蓝岚的美人被太监拉了出去,他出去时甚至腿软得走不稳,踉跄着被拖着出去了。
  楚岫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看到他回过头来,他眼中的惶恐和哀怨刺伤了楚岫的心,他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吧,被人送进皇宫来,第一晚就惹皇帝生气了,心里一定是害怕的。
  
  楚岫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原来的紧张和气愤也被这阵酸楚所替代。在这个权利决定一切的地方,弱小的人又何来的自由和人权。他转过头看向皇帝,脸上的红潮褪尽,呈现出黯然的苍白,他不知道那被拖出去的蓝岚会被怎么样,他心里是想替他求情的,但是他的求情也许会更得其反,于是只是道,“皇上,传召臣子进寝殿于礼不和!”
  
  皇帝并不在意楚岫在说什么,靠在床上一副慵懒的样子,盯着楚岫说道,“楚岫,你也该单独敬朕一杯!”
  
  龙床的帐子将皇帝的半边脸遮掩在了暗光里,更显皇帝的眼睛深不可测,楚岫看着皇帝,被他的气势和戾气所摄,又开始紧张起来,慢慢起身,脚跪得有些酸软,在一边的桌子上摆了碧玉的酒壶和酒杯,楚岫去倒了两杯,金黄的酒液在碧绿的杯子里荡漾着,闪烁着烛光,瑰丽异常。
  先双手端了一杯走到皇帝身前呈上,皇帝接了过去,楚岫看皇帝除了有些衣衫不整,倒是坐姿稳当,脸色沉沉,并没有其他淫秽的意思,也就稍放了心,于是自己端了另一杯,弯腰恭敬地祝酒道,“圣诞之期,祝万寿无疆!”
  
  皇帝没有喝,而是说道,“祝些别的吧,这些朕听烦了!”
  
  楚岫愣了一下才又说道,“谨以此杯祝皇上生活顺遂,身体健康,心情愉悦,心想事……”
  楚岫正想着我这样说,总不会有人已经说了吧,还没说完,猝不及防,一个大力将他拉了过去,手中的酒杯没端稳,直接掉到地上摔碎了,啪的一声,声音清脆很是好听。
  寝殿外马上有人请示,“皇上!”
  “无妨!”皇帝说了一声,抱住楚岫就要他喝他手中的那杯,“先把这杯喝了,朕心情也就愉悦了!”
  
  楚岫前几秒还苍白的脸,马上涨得通红,“皇上,我是你的臣子,还请放开我!”
  
  “喝了!”皇帝的话语带着不容反抗的霸道,将酒杯就凑到楚岫的嘴边让他喝,楚岫自然不肯,皇帝就搂紧了他硬灌。
  “呜呜~~咳咳!!”楚岫被酒液呛到,酒只喝了一两口,其余的都流到他领子里了,他推拒着皇帝带着怒气地说道,“皇上,您这样哪有一国之君的样子,还请将臣放开!”
  
  楚岫用力一推,真的挣脱了皇帝的束缚,没想到皇帝就这样将他放开了,他正想皇帝是喝醉了,自己还是快跑吧,等皇帝酒醒也没理由治他的罪。
  “去把酒壶拿过来!”皇帝盯着楚岫,命令着他,就像命令他宫里的太监宫女一般。
  
  楚岫当作没听见地往外走,皇帝又说了一遍,“把酒壶给朕拿过来!”看楚岫还不去拿酒壶,便嗤笑了一声,冷言道,“这里是朕的寝宫,你以为你能出去?”
  
  楚岫回头瞪了他一眼,只要站在皇帝近处,就能闻到浓重的酒味,看来皇帝是真的喝醉了,他心里嘀咕着皇帝这难道是在发酒疯,还是去拿了酒壶,呈到皇帝近前。
  “满上!”皇帝又命令了一句。
  
  楚岫依言接过皇帝手中的酒杯,倒满后又呈给皇帝,皇帝却说,“喝了!”楚岫只好把酒给喝了。
  就这样来了五六回,由于酒杯挺大,酒壶里的酒就下去了大半壶。楚岫原来就喝了不少酒,这时又喝了不少,脑袋开始疼起来,不过,脑子仍然清楚,思维仍然清晰。
  
  看皇帝这样罚他喝酒,他便想到了,皇帝应该是在生他的气,但仔细思考,并不觉得自己做了错事。
  皇帝又让他倒酒,他的手已经因为酒精的缘故有些哆嗦,想着皇帝一定会要他把酒喝完,这样一杯一杯磨人,还不如一口气喝完算了。便弃了酒杯,直接就着酒壶喝,一口气便把剩下的都喝了,倒了倒酒壶,示意里面已经没有酒了,然后用衣袖擦擦嘴角,有些气闷的道,“皇上要处罚微臣,直说不就好了,臣又怎能反抗,这样罚酒算什么意思!”
  楚岫其实已经醉得差不多,不过,他自己却觉得自己是清醒的。
  
  皇帝也不答他,直接把他拉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凑上去亲他,楚岫大睁着眼睛看着皇帝近在眼前的放大的脸,皇帝和秦月在长相上倒有些相似,只是来得比秦月粗犷,他就像一个精打的粗胚,而秦月是在精打后细琢了的,还有他的眼睛是深黑色,像黑洞一样要把人吸进去,而秦月的颜色却要浅一些,总是晶晶亮亮的,眼角弯弯。
  楚岫看着看着就觉得是秦月抱着他,他感觉身上有些热,轻轻推了一下,想离秦月远些,在唇上流连的秦月的唇瓣不如刚刚来得柔软,他张嘴喃喃道,“我们喝了酒了,满嘴酒味!下次我们不要喝!”
  
  皇帝坐在一边,半阖着一双深邃的眼睛,欣赏楚岫一杯一杯喝酒的样子,便觉得喉咙发干,心痒难耐;酒壶里的酒被楚岫一饮而尽,从嘴边逃脱的金黄的酒液在烛光的映照下滑过楚岫的下巴脖颈,然后滑进白色的领子里。
  
  皇帝不想再这样看着,直接拉了楚岫到怀里,楚岫的脸已经被酒熏成粉红,唇上闪烁着水润的光泽,身体柔弱无骨的靠在他身上,眼睛睁得比平时大,朦朦胧胧的将他看着,就像窗外月光的诱惑。
  
  皇帝固定住楚岫的后脑,直接将舌侵入他的口腔,放肆地挑逗和缠绕,两个人交换着津液,楚岫觉得自己就像在水中的鱼,很舒服,吻了很久都没觉得气闷,他被吻得身体发软,脑袋发昏,终于分开的时候,他向眼前秦月的脸笑着说道,“秦月,你怎么这么厉害!”
  

第十四章

  皇帝听楚岫这么一说,眼中原来如碧潭的温柔也被红色的凶狠所代替,脸上更是不好看,一张脸黑到了底,一把将楚岫推到床上,楚岫被突然而来的一摔弄得头更昏更痛,呜呜几声表示很不满。
  
  皇帝起身,朝外面道,“来人,伺候就寝!”
  马上就有等在外面的楚随带着几个太监宫女端着洗漱用品进来,先是伺候皇帝脱下冕服,伺候他梳洗。
  
  楚随将皇帝的头发梳理好,用黑色缎带在中段束好,才问,“皇上,是否给易大人沐浴后再送来!”
  楚随这种说法完全是把楚岫当成来给皇帝侍寝的,他的一向认识便是一切以皇帝为重,将皇帝伺候舒心了,他的地位才能得到保证。这当然也是他一直只能做皇帝寝宫总管的原因。
  
  皇帝看看躺在床上的楚岫,原来冒火的眼变得幽暗,道,“给他把衣服脱了就成!”
  
  楚岫只觉得身体很累很重,一根指头也不想动,头脑也沉沉的什么也不想想,就想睡过去。
  有人给他脱衣服的时候,他还是有感觉的,由于身上发热,去了衣服的束缚让他舒服很多,于是很配合,直到只剩下内里的亵衣,他才觉得有丝冷,有只手在摸他的背,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很恶心,便哼哼了两声表示不满。
  
  皇帝坐在一边看着楚岫的一件件衣服被脱下来,最后只剩下那单薄的一层白色丝织亵衣,由于楚岫喝的酒里加了春日醉,楚岫已经因为情动身体泛着一层粉红,即使隔着亵衣也能看到那艳丽的颜色。
  为楚岫脱衣的太监是他这殿里资格极老的太监,对他是百分百衷心,既不贪权也不贪钱,不过,却很好色,很多给他侍寝的地位不高的美人男宠都会被他看光摸两把,皇帝以前没看到当然不会说什么,没想到他胆大妄为,此时居然将手伸到楚岫的亵衣里去了,皇帝哼了一声站起来,极为愤怒,“你哪只手摸的,就去把那手砍了!”
  “皇上,奴才这是要给他脱里衣,不是故意的。还请皇上饶了奴才,饶了奴才!”被皇帝的怒气吓破了胆的他马上跪下来求饶。
  
  皇帝正怒气难消,自己去扶了楚岫靠在身上,楚岫嘟噜了两声,找个好位置靠着治头痛。
  “给朕掌嘴!拖出去将他两只手都砍了!”皇帝搂紧了楚岫,看几个人将那太监拖了出去,那太监本想求饶,不过还没说出来就被人捂了嘴。
  楚随和这个太监本就不和,但介于他是以前皇太后送过来给皇帝的,在宫中有一定地位,所以,并不能将他怎么样,没想到他这次居然在皇帝面前摸起了皇上的心上人。
  其实是楚随早先没告诉他床上的人是那位传得神奇的易大人,假如他知道,给他再大的胆子他也不敢的。在宫里没有了手就是废物,只能被扔出宫。
  
  身体开始热得发躁,楚岫第一次用春日醉这种药,药效要比皇帝想像地来得重。一会儿时间,楚岫便难受得在皇帝身上蹭起来,喘息着想把最后的束缚也扯掉。
  
  皇帝让内殿里的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楚随走到门口,看了在皇帝怀里脸色晕红的楚岫一眼,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不过,在他看来,美人都是一样的,要说不同就只有两种:受皇帝宠的和不受宠的。
  这还是皇帝第一次对一个人宠成这样,只是不知这宠能持续多长时间。
  
  楚岫觉得有一股气绕在身体内,热热的燥燥的,让他四肢百骇很舒服,但渐渐的这股气流动加快汇集越多却找不到出口,这让他难受,躁动起来。
  
  皇帝亲吻着楚岫的脸颊,楚岫也在他脸上蹭着亲着,蒙上水雾的双眼失神的看着他,双手也挣脱皇帝的束缚在他身上探索着,只差没有力气将皇帝推倒压在床上了。
  
  皇帝看楚岫这么热情,便从善如流的躺下,捞着楚岫压在他身上。楚岫随着本能在皇帝身上摸过去摸过来,从皇帝的脸颊亲到了胸口,皇帝下巴上的胡茬刺得他难受还被他轻咬了一口。
  两个人最后的亵衣都散了,楚岫贴在皇帝身上蹭了不下一刻钟,把皇帝的裤子也脱了,最后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迷惑又暴躁地发起脾气来,皇帝因此挨了他两下。
  当然,楚岫的那两下几乎没什么力气,皇帝有些好笑的翻身将楚岫压在下面。看着楚岫那因为不满而嘟起来的嘴,皇帝亲了下去,然后又是一番相濡以沫的纠缠探求,楚岫觉得舒服也开始回应起来。
  终于分开了,皇帝原来抑郁的心情也被楚岫的热情吹散,开怀地将楚岫剥干净,看着楚岫的玉茎已经因为情动立起。他以前看到别人的阳具只觉得脏,上过他床的男宠们的这东西他也从不会关注,此时,却觉得楚岫身上无一不好,还伸手轻轻拨了一下,楚岫呜呜的哼哼几声。
  他觉得有意思便用手捋了捋,楚岫觉得很舒服,就动了动身子往他手里凑,有晶莹的泪滴从尖端渗了出来,污了皇帝的手,皇帝看了楚岫迷惘享受的脸一眼,也就没有抽开手,楚岫因为身体上的愉悦,开始轻轻的哼起来,声音清亮里带着欲望的迷茫和压抑,扭动着身体想寻求更多的快感,皇帝看得心情更加澎湃,放开手,便压倒楚岫身上去,楚岫的耳朵形状很美,在此时仿若透明般泛着浅红,皇帝在他耳上轻轻噬咬舔弄,然后又移到他的颈项,一路侵犯到胸前,在他的两点樱红上盘绕不去,慢慢磨搓着。
  这种柔情让楚岫不能忍受的乱动起来,抬起腰在皇帝身上蹭起来,皇帝伸出一只手继续替楚岫用手抚弄着他的欲望,楚岫呜咽一声就释放了,量并不多却沾了皇帝满手,皇帝看着自己的手,轻轻叹了口气,从床边的矮凳上拿过手巾擦了,楚岫的精液并没有太大的腥味,倒带着些清香,呈现出晶莹的剔透,并不是乳白色,这样的精液是不能让女子受孕的。皇帝知道这与楚岫的饮食习惯有关,楚岫不吃肉食,素食也吃得清淡,也许楚岫再这样下去,他都不能算成男人了吧,他的一生都不能有孩子,皇帝看着,心里其实是说不出的畅快。
  

第十五章

  楚岫今天着实累了,欲望一向不强的他疏解完之后就死死地睡了过去,甚至还发出小小的鼾声。
  皇帝被晾在了一边,不过他本就没有指望楚岫会来主动伺候他,只是另一个人就这么睡了,他怎么心里也有了疙瘩,从床边柜子上拿了宫廷密制的杏仁润滑膏,将楚岫的双腿打开,挖出大半盒就往楚岫的后穴抹,皇帝此前从没做过这种事,上他床的男宠们都是自己抹上的,现在给楚岫做这种事他虽不厌恶,但由于没有经验也做得不顺手。
  有凉凉的东西抹在屁股上,楚岫很不舒服,条件反射地就乱蹬着腿避开,手也挥舞着要打人,皇帝一时没注意胸口上就被踢了一脚。
  平时的楚岫是个动口不动手的君子,甚至很多时候口都不怎么动,就动笔,现在倒和个流氓差不多了,皇帝这才知道即使是楚岫这样的人,骨子里有的也是暴力倾向。
  
  皇帝可不想让外面的太监进来帮他抹,就拿手巾将楚岫的两只手给捆在了一起,又两条腿将楚岫的腿给压住,楚岫双手被缚,双脚动弹不得,开始难受得呻吟起来,扭动着身体想将手脚解放出来。
  
  楚岫两瓣雪白雪白的屁股直接刺激了皇帝,当将一根手指探入的时候,楚岫并没有觉察到后庭的危险,里面又热又紧,皇帝急不可耐的又探入了第二根指头,痛楚传来,楚岫开始难耐地大声抗议起来,皇帝管不了那么多,又挖了一些润滑膏,三根手指进去为他做扩张,楚岫痛得眼角开始泛泪,身体被固定住想逃开也无法,大脑还处在酒精的麻痹作用中,不会想到男子汉的尊严或是稳重之类的他开始啜泣起来,嘴里含含糊糊的在说些什么,好象是在骂人,但又听不明白他在骂什么。
  
  由于润滑膏里含有杏仁蜜,此时的床帷之内弥漫着一股杏仁的苦香。
  将楚岫的双腿放开,让他面对着自己,由于压的力气过大,他的腿上已经有明显的红痕。皇帝的欲望早就高耸,也顾不得这么多,轻轻亲了一下楚岫带着泪珠的脸颊,吻上他不知是在叨絮还是在骂人的不断翕合着的嘴,直接将他的腿分到最大,扶着欲望就顶了进去,突如其来的撕裂似的疼痛让楚岫发出一声绝望般的悲鸣,开始大哭起来,用力动着被束缚住的双手,想挣脱开来。
  皇帝看他这副样子,心底那根柔软的弦让他有一瞬想就这么放弃算了,但是,想到自己一天一天看着他,等着他看懂自己的意思,他却丝毫不查觉,还和秦月调情,甚至亲密拥抱接吻。一瞬间,嗜血因子就压过了那丝温柔和怜惜,固定住楚岫的腰肢就开始抽插起来。他是皇帝,身边并不缺少美人,脸蛋比楚岫好的有,身姿比楚岫好的更是不少,楚岫瘦骨嶙峋,往他身上一模全是骨头,也不懂床第之间伺候人的法子,大哭大闹的样子也不娇媚,皇帝抱着他,将欲望埋在他的体内,心里却是从没有过的满足,快感同潮水一般袭来,几乎将他没顶,让他觉得天地间就这张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帝位,天下,臣子,权利……那些全都离他远去,他现在只是作为一个最单纯的动物而存在着,体会世间最原始最美妙的快乐,没有算计,没有攻心,没有压制,没有掩藏……,一切单纯,一切随心。
  
  楚岫还在挣扎,还在哭,皇帝在这一瞬也想哭,他将楚岫抱到自己身上,就着这个体位享受楚岫自己挣动带给他的快感,他吻着楚岫的脸,搂紧他的身子。
  他并不知道世界上什么是爱,爱是什么,他只是想得到,想得到这么个人而已,无论他是叫易楚岫,或是叫易卿,也许他还会叫他妹妹的驸马,但是,他就是他,就是这么个人,无可替代的,他想要他,同江山和权力一般,让他迷恋,这一刻,甚至想为他生为他死,自己死了也要他陪着。
  
  皇帝有那么一刻,甚至觉得这二十七年来就是为了等这一刻,来感受这一刻的快乐,这一刻自己的鲜活,作为一个叫做莫宇昊的单纯的人的鲜活。
  在将自己的精液释放在楚岫体内的那一刻,他在高潮中恍惚了起来,在白云渺渺的苍茫中,他看到了自己的童年,看到自己孤独地站在空阔的大殿里,看到大殿外不远处的花园里,父皇抱着个小孩子和他的爱妃笑意盈盈,那是他是羡慕也是恨。
  
  皇帝从楚岫体内退了出来,带出来的乳白的精液里夹杂着血液,白色和红色混在一起异常漂亮,楚岫的后穴还在翕动着,一张一合能看到里面深粉的内襞,皇帝看着这幅情景,欲望便又开始升腾。
  
  楚岫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体酸痛异常,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迷迷糊糊的梦见像是回到了高中时候的军训,拉练跑了四十公里,回到家后身体酸痛得在床上哭,能听到妈妈的呵骂声,楚岫记得那时老妈骂他娇滴滴要去做小姑娘么,一个男孩子没有一点意志力;接着又觉得是八岁的时候,小楚岫爬到园子里高大的李树上摘李子吃,听到静姨叫他的声音,一不留神从树上摔了下来,一下子平沙落雁式屁股被摔了个扁平,他稀里哗啦地哭,那哭爹喊娘的声音把园子里所有的人都招了来,最后静姨数落了他一顿,幸好屁股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伤,就是摔痛了,他躺着静姨怀里,静姨温柔的手抚摸着他的背,柔和的声音轻轻地安慰他,“很痛吗,以后不会这样了,下次不会让你这么痛,别哭了……”
  楚岫迷惑起来,好像静姨不是这样说的,而且,静姨的声音是好听的柔软的女中音,为什么此时变成男中音了。
  
  脑中像一串电流激过一般,楚岫模糊地记起些什么,虽然不明了,可也吓得他一身冷汗,挣开眼睛,看到抱着他抚摸着他背的哪是静姨,分明是昨夜把他召到恒宇殿的皇帝。
  睁开眼就直愣愣地和皇帝的眼对上了。
  

第十六章

  一觉醒来,楚岫只觉得头疼腰疼屁股疼,只觉得天昏地暗世界要暗无天日了,被皇帝用那充满柔情的眼睛盯着,他背上都凉了三道,捂着头蜷成一团,隐约能想起昨晚是喝了酒,然后就不太清楚了,不过还是模模糊糊地有些感觉。
  
  皇帝说了句安慰的话,便起身坐到旁边,上来搭脉的老太医是为他诊治了半个月手脚的吴太医,他坐到床边搭上楚岫的手,看着楚岫的眼里是叹息,之后,便说了些楚岫气血两亏,身体弱之类,所以才在承受龙恩之后昏睡了一整天。
  
  听到吴太医那句‘承受龙恩’,楚岫心里那个苦,只觉得一口闷气出不来就又要憋昏过去,但看到皇帝在旁边看着,他虽心里忿恨,也只能暗暗咬牙,要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在皇帝面前闹,他是做不出来的。
  
  吴太医出去开方子了,皇帝让人端来了一小碗带着药香的米粥。
  楚岫也不看皇帝,靠坐在床上闷闷地不说话,脸上愁苦的表情很是明显。
  皇帝笑了一下,端着碗坐到床边,说,“你是自己吃还是朕喂你!”
  
  楚岫看到皇帝脸上的笑,心里恶意的想给他两巴掌,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你后庭受了伤,现在只能吃这些,等身体好些了,就可以吃多些好好地补补,太医一直说你身体不好,前些日子也给你开了方子,你一直没照做么?”皇帝一副关怀的表情,舀了一勺粥递到楚岫面前去。
  
  楚岫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太医给他开的方子里全是这种药膳,那种药膳,闻到那味他就反胃,当然是能不吃就不吃,反正又死不了人,看皇帝锲而不舍地将勺子递在他面前,他的确饿了,胃里有些烧,便也就不和米粥怄气,吃了一口,粥的温度倒是刚刚好,米粥里不知加了什么有点苦味,但是味道浅,他也就不计较了。
  
  皇帝又舀了第二勺,楚岫实在不想看到皇帝那张脸,便道,“皇上还是去处理公务吧!微臣自己吃!”
  
  皇帝以前就只伺候过病床上的母亲,并且那也好多年了,像喂东西这种事他也生疏了,也就将碗递到楚岫手里。
  
  楚岫坐了这一会儿屁股就疼得厉害,腰也难受,接过碗就几口喝了,其实他还想要一碗,但看到皇帝看到他的温柔的眼神,就吃不下去了。
  
  “怎么一直板着脸,以前也不这样的!”皇帝挺细心,看楚岫还想吃就让人接过碗后还去端一碗来。
  
  楚岫心里又苦又憋屈,在心里暗骂道,“老子给你卖力,还要给你卖身卖笑么?”
  
  “皇上,臣没事了,你去处理公务吧!”楚岫对皇帝催了一遍又一遍,只想他快些走了,自己也快走。
  
  皇帝守着楚岫的确花了些时间,有好多事都亟待他解决,便起身道,“那你好好休息,朕晚间回来陪你!”
  
  “皇上,臣还是回府里休息吧!住在您的寝宫里毕竟对皇上和臣的声誉都不好!”楚岫软语出口,虽然心里想骂人,但表情还是好的。
  
  “你还是先住着,等身子好了再走不迟!”皇帝对楚岫还是不舍的,昨晚才有了肌肤之亲,今天实在不舍得让他离开。
  
  “皇上,您还是先让臣回去吧!臣在这里住得不安心,病也好不了!况且,一个朝臣住在您的寝殿里像什么话呢,还不徒增别人的话柄吗?”楚岫一副凄凉口吻,字字发自肺腑,皇帝看着他也不好拒绝了,最后只好同意道,“那你先回去养病吧!朕得空就去看你。这几天你也不用上朝了,写一个病假条子就成!”
  
  楚岫一脸感激涕零地将皇帝送走,自己马上起身,穿了宫女拿进来的他原来那套衣服。
  虽然身体不适,但是心里的坚定决定和背水一战一般的誓死情怀还是让他行动如风。
  
  这时已近傍晚,天上红霞满天,天高地阔,一片绚烂。巍峨华贵的皇宫,广阔的大地,楚岫看着这一切,心里却如秋风扫过,凄凄惨惨一片,再也寻不回当初为国为民为天下的那份豪迈,心里苦涩却无人述说。
  
  皇帝给楚岫派了一顶小轿,楚岫坐着一路出了宫,在宫门口遇到要回府的凤毓,他也就打发那顶轿子回去,自己上了凤毓的马车。
  凤毓看楚岫一副娥眉轻颦、抿嘴不语的样子,虽看得出他心里有事,但却猜不出他为何事所扰,“楚岫,你这怎么了?”
  
  楚岫的眼从车窗望着远方,只轻轻叹了口气,回答道,“没什么事?”
  楚岫的那声叹息就如秋的那丝清愁,渺远而又绵延不断,凤毓看着楚岫的样子,越看越脸红心跳,觉得楚岫这幅愁态带着三分的清高孤远,三分的愁苦惹怜,剩下的四分却是连灞水上最美的女子也比不上的媚态。
  
  霞光照过来,照在楚岫半边侧脸上,楚岫的耳朵晶莹剔透中泛着一丝浅红,而那耳朵下面的地方明明显显是几点红痕,红痕向下延伸着,直到被楚岫衣服白色的领给掩住。
  凤毓虽不是风月老手,但是家里已经有几房妾室,也因为应酬去过好几次红楼楚馆,他自然知道那红痕是什么意思,而楚岫从皇宫里出来,又这般清愁满面,皇宫里当然只有一个人敢对这位易大人那般,真相不是昭然若揭吗。看来那些闲言闲语也不是空穴来风,只是看楚岫这副样子,他应该不是心甘情愿的。
  
  楚岫又轻叹了口气,对盯着他看欲言又止的凤毓道,“凤兄,你有事就问吧!”
  
  “也没什么事,只是看你闷闷不乐,不知是何事所扰?若有某帮得上的地方,还请直说。”凤毓也是才廿四的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看楚岫这样,他也就把心里话直接说了出来。看楚岫身体不适,颈上痕迹犹存,却坐到他的马车上来,很明显,楚岫是不怕他看穿的,而楚岫一向在乎这个,却故意让他看穿,那就一定是想让他帮忙了。
  
  楚岫抿嘴不语,低着头双手交握,好半天才说,“想必凤兄也看出来了,皇上,皇上对我存了两样心思,昨晚我喝醉了,皇上就和我做了那事,我现在心里苦闷,却也没人倾述……”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凤毓看楚岫愁苦的样子,没想到这才是楚岫和皇帝的第一次,想到楚岫能力卓越,也一向心高,行为端正,从不判礼,遇到这种事心里那道坎肯定过不了,他一直将楚岫当成朋友般相交,当成弟弟般相待,并不因为楚岫和皇帝有了不正当关系就瞧不起他,很是关心地问道,“那你有何打算。皇上是什么意思?”
  
  “看皇上的意思,以后可能还会这样!所以,我是来向你求助的,我不想待在朝中了,我想到别的地方去,最好是皇上找不到的地方!”楚岫对凤毓还是了解的,知道他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类型,答应了自己就一定会帮自己。
  
  凤毓没想过楚岫居然是存的这种心思,很是惊讶,“你要逃走?”
  
  “我不走也不行了,看到皇上我根本没办法让自己镇定!”楚岫痛苦出声,“要让皇上找不到我,不是简单的事情,还请你一定要帮我!”
  


第十七章

  楚岫在家乖乖的养病,由于药用地好,三四天后,腰就不酸了屁股也不痛了,但不想见皇帝的他也没去朝廷里做事。
  皇帝抽空来看了好几次,每次皇帝都欲言又止,不知是想对那天表示歉意呢,还是想楚岫能快些好起来,能够重新回到他龙床上。
  楚岫怕皇帝提什么怪要求,每次皇帝来,他都装得病体衰弱弱不禁风,因此皇帝还在心里愧疚了一番。
  
  楚岫想着离开的事,觉得无论如何对不住秦月,每晚大家都睡了,他仍然瞪着双大眼睡不着,一直失眠下来,也就有些神经衰弱了。
  太医天天来看病,楚岫本就体弱,加着现在又神经衰弱。太医就顺着楚岫的意思给开了不少安神的药,之后回去向皇帝夸大回报了他的病况,楚岫又被批准了一段时间的病假。
  
  三月十八,是京城琼英东北坡桃溪的桃花节,朝臣放假两天,于是大家就拖家携口的去那儿春游渡假,赏花对诗,吃酒作乐,谈情说爱……
  
  一时间京城人都往桃溪涌,还有不少外地人前来参观,桃溪变得人满为患,不过,这种情景是楚岫最喜欢的。
  
  楚岫病了在家窝了好几天,说想出去走走吹吹风,家里的四大侍女也想着出去玩,便举双手赞成,提前了几天开始准备春游的东西。
  到桃花节这一天,一大清早,一行五人加一个车夫便坐上了一辆大马车往桃溪去,路上遇到了好几家大人及其家眷,打过招呼后大家一起走。
  华贵的马车,骑着马的英俊的少年们,一路行来惹了不少注意。
  
  凤毓倒没有带自家女眷,不过却骑马跟着主家的马车队,里面坐了凤家的好几个妹妹弟弟,骑在马上的还有好些凤家的少年青年,后面的马车里也跟着不少伺候的小厮侍女,以及不少随用物品。
  凤家的下任家主应该是有正统血脉的十一岁的凤莜,十一岁的孩子,已经表现地很稳重。和各家大人打过招呼后便坐在马车里默默望着窗外。
  
  到了桃溪河,沿河边全是桃树,河边的山坡上也是,说是有上万株桃树竞相开放也不为过,这里是花的海洋,随着和风吹过,花瓣飘飞,整个世界一片粉红,曼妙如同仙境。
  阳光照在桃树上,照在青草野花上,照在人们的脸上,照在桃溪河里,河水跟着泛着光亮,世界明媚异常。
  
  这一日,是不分身份贵贱都可同行同游,甚至还是一场相亲大会,很多人在这一日互述衷肠,不同阶层的人也可以互相告白,家长在这一日是不管的。
  
  楚岫看着满世界的桃花,想到去年同皇帝、秦月一同前往乐阳山,当时途径此地,那时心中还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向往,而此时,他已经心苍意凉。
  
  沿着桃溪,许多人在河岸边桃树下铺上或布或席,席地而坐,边看桃花逐水而流,边聊天吃东西,还有很多孩子在桃树间嬉闹。
  
  毕竟是贵族子弟,地方早由家仆选好收拾妥当。
  楚岫身边跟着的是四个侍女,本来带了坐席垫子点心之类,但由于到得有些晚了,好地方都被占了,已经不好找地方,也就搭在他们一起去了。
  凤家选在一片小坡上的平台上,那里向阳,桃树高大,绿草如茵,正好可以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的桃溪河。这里又比较幽静,地上已经铺好了席子,放好了矮桌坐垫,果脯点心茶水也都放好,周围甚至围上丝幔来保存隐私。
  凤家周围的地方也被另外几个高官大家所占,男人们沉稳地谈话,女子们说笑着,笑声穿过花瓣,传得很远很远。
  
  过一会儿桃溪河里就会有表演,有花船载着歌姬舞娘乐师在船上表演,顺流而下,大家沿河观赏,这天的表演请的是全承国最有名的歌姬和舞娘乐师们,这笔钱甚至由国政划出,让老百姓能够享受到平时享受不到的乐舞艺术。
  
  在河边有些才子还会组织赛诗会,赛画会,女子也可参加,大家各展才华,想在会上展示最光彩的自己。
  
  楚岫和一群才子士人前往参观诗画会兼打探情况,女子们则留在幔帐里说话闲聊,也有善音律的互相切磋弹琴吹奏,引来一群人徘徊不走。
  
  由于桃花节人实在是多,走到河边时,正是第一艘花船慢慢从上而下,香风里是美丽的舞姬舞着飘逸的舞蹈,有乐师奏乐仿若天音,人间天上,这时也分不清。
  
  楚岫就是在这时候被挤脱队了,等一群十几个人回到休息地,才发现少了个人,吟香希媛等人原来还玩得很是开心,突然就来了个晴天霹雳,要是自己公子出了什么事,她们怎么向皇帝交代,最后能不能保下命来还不知道。
  
  凤家便派了几个仆人去找,本以为楚岫一个大人走不丢,过一会儿会自己回来,没想到到了午膳时间,还没看到人影。吟香希媛就更急了,要自己去找自家公子,凤家于是派出了所有的侍卫仆人,在旁边的李家也派出了人帮忙找。
  不过,桃溪河人如此之多,楚岫故意走失,仅仅几十个人怎么找得到。
  
  到傍晚时分,大家伴着晚霞已经在陆陆续续回家了,凤家的人忙得天翻地覆,焦急不堪,甚至向维持治安的京兆尹求助,借了京城府衙的人来帮忙也没有找到。
  
  四大侍女之首的希媛觉得心冷如冰,忍住泪骑马赶往皇宫将此事报给皇帝。
  皇帝迅速派出人马前来寻找,但是,桃溪赏花的人流向四方,已有好几万人向各个方向而去,人海茫茫,这时候已是无处可寻。
  也许是楚岫这几日表现太好,丝毫不提那天被皇帝侵犯的事,皇帝知道楚岫走失的消息后,第一反应不是他被人劫持了,而是他逃跑了,于是,在各个关卡设了阻拦,发誓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说来楚岫根本没有离开,当时走失之后就在急急忙忙中脱了外衫,里面穿的是一件青蓝的衫子,糊花了脸就往凤毓安排的地方去,那是近城门的一个茶楼,进了里间换了一身丫鬟的女装。衣服刚刚换好,凤毓便来了,看到楚岫的样子还笑话了他一句,说他糊花了一张脸也是幔帐里的大家闺秀无法比的风姿楚态,被楚岫狠踢了一脚,他才来给楚岫梳好了发髻,做了易容。
  
  楚岫被打扮好后,便提了篮点心从后门出去,外面有凤家的马车,是要给在桃溪赏花的人送午膳过去。
  
  楚岫的身份也就变成了凤毓的随身大丫鬟,而凤毓真正的丫鬟则离开了京城往南回凤家的本家去了,到时楚岫要脱身,凤毓也可以直接说让丫鬟回本家,也不用担心在这身份上露馅。
  于是楚岫提了点心到桃溪,一直站在凤家的幔帐里,伺候着里面的小姐少爷们,看侍卫仆人们到处去找他。
  看到自己的四个侍女急得团团转,他心里也不好受,但他不想回去,于是只能狠下心。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