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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非呆呆地看着满地血迹，一时间头晕目眩。
空洞的房间，传出低低的喑哑哭泣声。
封非颤抖着把手伸向宇文靖的手腕。
一片沉寂。
他不相信，再次紧紧抱着怀里冰冷的身体，试图用可能的一切来让他重新温暖。滚烫的泪水顺着冰冷身体的肩窝，流到他的胸膛。
“靖，靖，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
“靖，靖，我喜欢你，我爱你……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死……”
突然，脉搏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封非愣到忘了哭泣，他轻轻地发抖，把手指紧紧压在宇文靖的手腕上。
突然时间那么漫长。
在封非几乎绝望的时候，突然，轻轻，又一下。
泪水如决堤一般从封非脸上滑下。他紧紧抱着被折磨到不成人形的男人，护住那微弱的心脉，慢慢起身。
“这几幅药，每天早晚喂他喝下，”医生起身道，“不过，这位公子身体确实亏损太多，而且求生意志薄弱，恐怕还是凶多吉少。”
“谢谢你。”封非接过药包，把医生送出门口。
“靖，靖，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封非坐在床上，搂着昏迷不醒的男人，轻轻问道，“已经那么久了，你什么时候才会醒？”
从他在皇宫找到濒临死亡的封非，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全华都城的名医全部找遍，好不容易保下宇文靖的命。可是他却迟迟不肯醒来。油尽灯枯，意志薄弱……所有的医生都是千篇一律的回答。
不想让心爱的恶人留在那有着恐怖回忆的皇宫，封非还是把宇文靖带到了他们洛京城外的小屋，悉心照顾。
险些失去，所以更懂得珍惜。在看到男人躺在血泊里的时候，心脏也跟着急速失温。
攻进华都城，是因为疯狂的报复心。但是尽管言语上威胁，却从未想过真的要置宇文靖于死地。
“你和你肚里的孽种，等我踏平华都，也不会留下。”华阴山上的一句威胁，让封非每每回想都心如刀割。
如果宇文靖就这么死了，就是他咒死的。就算宇文靖最终脱险，自己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了。
“靖，我等你醒过来。”封非吻着宇文靖的手，喃喃低语，“我知道你恨我。只要你肯醒来，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哪怕你立即叫我死，在所不辞。
周围一片黑色。
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慢慢的向前走。
“回来，靖，不要去！”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宇文靖悠悠回过头。
俊逸的身形，忧伤的微笑。带着一丝妖魅。
“我会好好保护你，再也不让你受到一丝伤害。你回来好不好？”
男人紧紧地抱着他，淡淡的熏香，充满怀念。
淡淡的香味飘荡，他灿烂地笑着，递给他一株雪白如铃铛的花朵。
淡淡的香味飘荡，他盖着红色的盖头，心中惴惴等待。
淡淡的香味飘荡，他在雪地里压住他，细细地吻。
“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爱你。”
宇文靖猛然挣开眼睛。
“靖，靖？你看看我，你看到见我的对不对？”
宇文靖眯了眯眼睛，适应了阳光的照射。然后看见了那个他非常、非常想要看到的男人。
封非的神情极尽憔悴，苍白的脸色，眼中布满血丝，却是惊喜地看着他。
泪水禁不住一点一点浮上宇文靖的眼眶。被温柔地抱在怀里，他觉得好温暖，好安心。
宇文靖毕竟衰弱得厉害，他不知道他醒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了。半个月， 封非不眠不休地照顾他，他才终于捡回一条命。
不过他知道，他又欠了封非一回。
“靖，靖，你终于醒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好没用，让你受苦……”封非紧紧握着他的手，一样满脸泪水。
笨蛋，你又有什么对不起我……
“你还好吗？肚子痛不痛？”说着封非用手掌轻轻按压。
“呜……”在封非的手掌压着他的小腹的时候，仍然是一阵绞痛。
听着他的痛呼，封非脸色一黯，运功帮他调息。可是自身也是非常憔悴，一阵眩晕几乎软倒在床边，手却没有停止运功。
宇文靖看不见他的表情，呆呆地感觉着暖流从腹部蔓延全身。
欠他的何止几回。
欠他，太多太多的感情。
“幸好，幸好你还活着，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宇文靖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什么。“孩……孩子，我的孩子呢？”继而忆起孩子已经被苍霆云抱走。叹了口气，心下极痛。那个他还没有见过，就被带走的可怜孩子。
他甚至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
“我已经派人追击了。”看到宇文靖瞪大的眼睛，封非急忙解释，“……我，我只是你会想把孩子要回来…没有其他意思…”
“我只是看那人那样待你，怕他会待孩子不好……”
“我……真的……我……”
看宇文靖久久不语，封非开始词穷，惴惴不安地看着宇文靖。
“又不是你的孩子。”
话语一落，宇文靖就一阵后悔。自己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却把话说得这样伤人，仿佛自己还在怀疑封非的用心一般。
果然封非脸色变得很难看，低着头，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讷讷道：“我，我真的没有别的用意……”
“靖，靖，你……你别哭啊……”
宇文靖呆呆看着在他面前突然变笨拙了的那个不可一世的北漠王。
自己的不信任、憎恨、绝情，一定曾经狠狠地伤害了这个人。
当放下心防，重视一切，才发现这个人一直很为自己着想。
本来以为为苍霆云已经流干了的泪水，为苍霆云已经冻结的心，在封非的温柔下，又融化成了水。
“你会疼他的吧？就是不是你的亲生孩子你仍然会疼他的吧？”宇文靖抓住封非的衣摆，恶狠狠道。
“哎？”封非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当然，当然啊。”
那是你的孩子啊，我又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
笨蛋……宇文靖躺在封非怀里，心里低低地说：封非，对不起……
因为生下孩子的后遗症，宇文靖之后经常会腹痛难忍，这种时候封非总会运功帮他安抚，越是这样宇文靖心中越觉得愧疚不安。
封非爱他是真心。在他故意的欺骗和伤害之后还是一往情深。但是他有时会禁不住觉得封非心里一定不如表面上那样毫无芥蒂。
他经常会偷偷观察封非的一言一行，总是觉得封非和从前有一些不同。终于有一天他发现封非不像以前那样多话，不像以前那样爱异想天开，不像以前那样喜欢对他动手动脚，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封非，你怎么了？”终于有一天他提起勇气问出来。
“什么怎么了？”
“自从……我醒过来，你就再也没有笑过。”
真的吗？封非讶异地摸摸自己的脸，然后挤出一抹笑容。
却不是宇文靖想要的。
“果然……”宇文靖低下头，眼神有些惨然。
“靖？”
“如果……如果我再帮你生下一个你的孩子，是不是，是不是你会感觉好一点……”
“宇文靖你在说什么？!” 封非呆了下，倒真是嘿嘿笑了，“笨蛋。我爱你，不是因为你会生孩子或者是能够帮我生孩子。我从头到尾爱的是你宇文靖本身。你怎么会这么想？”
“可是，你还是很失望的吧？”
“失望？”封非正色道，“靖，对我而言江山啦子嗣啦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我心情不好是因为我身为堂堂北漠王却不能保护你，让你受那么多苦。我不能原谅自己当初废去你的武功，软禁折磨你让你受那么多苦。每次一想到我就……就……”
“那……我没有怪你。”
你做得已经够多，你的补偿已经足以弥补。现在，是我对不起你……
“靖，我们都忘掉吧。”
封非拉起宇文靖的手，放在胸前。
“忘掉以前的伤害，从头开始。”
宇文靖看着那一双苍绿色的眼睛，像一潭湖水，温柔的、深深的，足以让人溺毙其中。
“当然，好啊……”这次自己是心甘情愿地溺毙其中了吧。
“王上，华都皇帝开出的条件，华都城以及其南部全部城池，交换小王子。”
“换了。”封非毫无吝啬。
三日之后在华都城郊放鹰山下，封非带着宇文靖，再次见到苍霆云。
苍霆云抱着孩子，封非拿着文书合约。
宇文靖看见苍霆云风尘仆仆，带着一丝落魄。而苍霆云的目光扫过宇文靖，仿佛从未相识过。
那么多年的幸福和爱恋，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已为过眼云烟。
两国的国君走出来，互相交换怀中的东西。
苍霆云轻轻跟封非说：“这是我的孩子。你要一辈子养我的孩子，北漠的王，多悲哀。”
封非看着怀里睁着水灵灵大眼睛的宝贝，可爱得不得了。
“这是我世上挚爱之人的孩子，我当然会疼他一辈子。”
封非回来，把孩子轻轻递到宇文靖手里。宇文靖看着怀里可爱的孩子，泪水盈眶。封非搂着他笑了。
根据华都与北漠的临时文书，华都占领山城关以南的土地。几乎是变相地割让了大片领土。
“华都皇帝不值啊。他要是要我把所有土地还给他也不是不可以的。”封非似乎半开玩笑又半认真地说。
“你……就不能退兵吗？”
“退兵？”
“对，你跟我保证过要回孩子就立刻退兵的！”
宇文靖声音强势，却不敢抬头看封非，他知道他这样提议，无疑是在自己给封非多次血淋淋的伤口上，又补了狠狠一刀。
苍霆云说过，江山和子嗣，在封非心里都比不上自己。
而自己何其不堪，竟利用他的爱来剥夺他，伤害他。
封非倒是一脸疑惑。
势均力敌，背后是大平原，退兵不仅是前功尽弃，而且是极端凶险。靖你是确实不明白，还是想叫我死？
回忆自己历经千险打到这里的原因，却无非是眼前这个人。不到一年，仅仅在遇见这个人以前，自己眼中不还一直都是万里河山，立志留名青史吗？
然而现在觉得，一切都无所谓。
“不行吗？”宇文靖问。
不行吗？没有什么是不行的。功名利禄，繁华万千，天道人伦，如画河山，比不上眼前男子眉间一抹轻愁。
一个眼神，可以让自己生，一句话，可以让自己甘心赴死。不管你是不是诚心，我却再也无法承受你怀疑的眼神。
所以……既然你让我死，我没有怨言……
轻轻颔首，重重吻上那人。封非说，我马上就退兵。
退兵军令一下，军心动摇，跋涉了几个月的士兵无法理解为什么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就这么随随便便被送了回去。加之有华都间谍混入北漠军队散步北漠已败的谣言，很快军队开始溃散。
终于到了连封非也收拾不住的地步。
华都大军不断增援，迅速包围，而北漠的援军却迟迟不到。
几场华都对北漠军队单方面的屠杀之后，封非的一支部队被围困在一片山林中。
“为什么会这样……”
封非却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安睡的孩子，装作没有听到。
“你打我呀，骂我，什么都好！！”宇文靖重重地跪倒在封非面前，“是因为我，是因为我……只是我带有私心的一句话，就葬送了你的大好河山，甚至要你赔上性命！！！”
不想的，我不想的，我不是想要你死才这么说的……
“靖，不是你的错。小若连他亲爹都能杀，这次轮到算计我了。如此而已。”
宇文靖看着封非满眼疲惫，云淡风轻地说着。火光照映着他的脸，明暗不定，那苍绿的眼睛，却全然暗淡，完全没有一丝他的身影。
恐惧突然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钻进了宇文靖，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那个人的心已经碎了。
被你一刀刀狠狠地划，划得满心疲惫，划得支离破碎，从此万念俱灰。
从此之后他再也不会关心任何人，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再也不会爱任何人，包括你。
宇文靖徒劳地翕动了双唇，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一种极度无力的酸涩涌上心头。
仿佛只是不到一米的距离，却隔了重重的墙，叠叠的嶂，抓不到他的人，看不懂他的心。
而封非，是不是每次也这样无力地面对自己的伤害。
“靖，为什么哭？”
封非放下孩子已经站到了他面前，像往常一样伸开双手，紧紧搂住他。
温热的、熟悉的气息，轻柔有力的动作，让人安心的怀抱。
宇文靖紧紧咬住嘴唇，却止不住哭泣。
直到此刻，他才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对封非的依赖，如果有一天封非不再给他这样的拥抱，他可能会万劫不复。
原来早已经爱上了，可是自己太迟钝，竟然一直没有发现。吝啬对他一点点的好，却用冷漠和伤害来验证他的真心。
到头来把爱恋之人逼上绝路。
封非疼惜地搂着宇文靖，细细亲吻他的头发。
“我们要死在一起了。”宇文靖抬起头，微笑着看着封非，“做一对孤魂野鬼也逍遥自在，不是吗？”
封非则是脸色微红，愣在原地好一会。
“你……你第一次对我笑了……”封非不可置信地抚上宇文靖英气的脸庞，恍恍惚惚道。
真的是这样吗？可是搜寻记忆，自己确实没有曾对封非笑过。
为什么，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自己……
“你，你别又哭了……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把宇文靖弄哭，封非手忙脚乱，竟然也开始结巴起来。
“虽然心愿已了，可是如此一来我还是不想死了。”等宇文靖总算不哭了，封非微微一笑。
还有生还的希望？
“我们把部队吸引到西南方向，你去往西北方向的树林里，沿着小路一直走，赶回我们的小屋。”封非伏在宇文靖耳边，轻声道，“我在屋后那棵大榕树底下埋了一些东西，你找出来给我拿过来，就解得了我们这次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