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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封非说着，就要把宇文靖打横抱起。
“别碰我！”宇文靖下意识地反抗了一下，肚子里又开始大痛。
“靖？”封非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停下了动作。
不走！宇文靖的手死死按在肚子上。我不能走！
这是霆云的孩子，我要跟霆云解释清楚！
“靖，你怎么了？”封非担心地看着他。
可是如果不走，那人还是要送他走。封非不会停止要他，只能导致两国矛盾激化。
或许，还会引起战争……
眼前这个恶魔已经让他无法回头……
肚子里的疼痛开始加剧，宇文靖喘着粗气，汗水渐渐流下。
封非的手伸到了隆起的腹上，封非几乎尖叫。
不要，不要！！饶了我的孩子……
绵长柔和的掌力传来让人安心的气息，暖暖的，这个动作一如他们从北漠出逃那天，封非给予的温柔。
封非源源不断向宇文靖输送着真气，让他腹中的剧痛慢慢散去。
宇文靖抬起头，封非一双苍翠的眼睛如同湖水般清澄透明，在月光下，似乎可以让一切纠缠不清的事情散去，只留下宁静。
“好些了吗？”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如既往的魅惑。
宇文靖什么都无法思考。在封非再次抱起他的时候，他没有反抗。
他累了，真的好累好累。怎样也好，你们怎样也好。我不要再想了，我不要再挣扎了。随便你了，怎样也好……
封非抱着他出了皇宫，在银色的月光下，他终于嗅到了久违的雨后空气。
在封非身上北漠皇宫里特有的熏香的味道下，疲倦了很久的宇文靖，终于放心地陷入了睡眠。
宇文靖被封非安置在一个在洛京城郊外山林里的小院。干净的竹屋，不远处有泉水流过，前院子里有几棵大樱树，后院是棵古老的大榕树。每天有清脆的鸟鸣，还有淡淡的蝉声和泉水淙淙。让人心神宁静。
封非笑着说这样的地方适合静养。
每天封非都给宇文靖端饭喂药，按摩揉腹。因为毕竟是王，其属下也不停地来往，药材和食材都不用愁，封非还很体贴地让下属放轻声音，尽量不要打扰到宇文靖休息。
“国事都由封若来负责，他很厉害我也很放心。干脆我不要当王了我们私奔吧！”
闲下的时候，封非就不停地缠着宇文靖说话，而内容多半是这样异想天开，让宇文靖懒得理他。
封非一般是强迫宇文靖待在床上，但是每天下午还是会扶他起来运动运动，在庭院散散步赏赏花。
所为赏花，也就是封非硬从北漠移植了一棵雪树过来。小小的，蔫蔫的，插在地里半死不活，而封非总是喜欢搂着他笑眯眯地看着那一株小小的植物。
只能在相对寒冷干旱的北漠生长的东西，却偏要移植过来，自然不能存活。
封非难道不知道吗？很多事情，都是不能强求的……
小院里的生活非常平静，时间在这里仿佛过得很慢，一分一秒格外柔软。每天的清晨、黄昏，都绮丽到一种近乎神韵的地步。
封非对宇文靖的照顾很温柔，而且无微不至。宇文靖有时候夜里腿会抽筋，封非总是立刻就能发现，然后一脸心疼地替他按摩；偶尔宇文靖也会做噩梦，封非也会及时把他摇醒，再唱着难听的小曲把他哄睡着。
于是宇文靖逐渐习惯了小院的生活，甚至习惯了封非每天缠在身边，习惯了他喂饭，习惯了被他紧紧搂着睡着，习惯了他的早安吻，习惯了他的毛手毛脚，习惯了他时不时的心血来潮异想天开。
甚至如果哪天缺了其中一项，他就会觉得不开心，就会生闷气，直到封非再三讨饶用各自办法哄他开心。
但是稍加时日，宇文靖发现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
因为在封非跟他一脸哀怨细细地磨的时候，他半推半就地交出了身体。
因为他渐渐开始觉得幸福。
因为有时候半夜半梦半醒之间，他会希望这样的日子长长久久。
他有时候甚至幻想着将来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然后突然被事实真相残酷地惊醒。
如果有一天封非得知真相……
宇文靖每次都不敢想下去。
一个月，就这样匆匆流去。
他们都没有想到，平静的幸福很短暂。
当一名黑衣护卫前来告诉封非华都皇帝孤军深入已经被部队包围在华阴山的时候，恰好坐在窗边的宇文靖手中的药碗掉落在地上。
封非冲过来扶住他，他却打开他的手。
宇文靖仿佛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封非，表情可怖。
“你侵犯了华都的国土？！”
“我…我…只是作为要挟想把你要回去而已……”
封非期期艾艾，却让宇文靖瞬间双目赤红，浑身发抖。
骗子，骗子！果然是骗子！
以无辜的表情欺骗我，用完美的理由欺骗世人，就随随便便侵略了苍霆云的江山！
所以霆云会恨，会对他无情，理所当然。
因为他和他一样，都被逼上了绝路！
他甚至可以想象苍霆云绝望般的无奈，所以明明很温柔的人，才会一脸冷冷却掩饰不了悲痛欲绝地跟他说，他要把他送回北漠。
宇文靖啊，你多傻！多傻！竟然还和逼他至此的人一起离开，和这人一起生活！
想笑，一咧嘴，居然留下了泪水。
“靖，你怎么了？”封非急了，慌忙就想去抹的眼泪。
“你别碰我！！”宇文靖双目瞪圆，挡开封非的手。
“靖，我不是有意……我，只是，只是……”封非结结巴巴，一脸焦急看着封非，“你别生气，生气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孩子？”宇文靖大笑，眼神一飘伸手一把抽出封非腰间别着的匕首。
等封非缓过神来，宇文靖已经跳到了一米开外，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托着腹部，突然脸色一变，宇文靖立刻知道他一定是疼的厉害，正准备上前。
“别动！”宇文靖竟拿着匕首指着自己的腹部，封非顿时脸色惨白。
“宇文靖，你在做什么！”封非急切地叫着他，然后伸开双手，用一种温和诱惑的语气说，“快放下，到这里来。”
“你要孩子不是吗？”宇文靖抹抹泪水，心下一阵凄凉，“我现在剥开肚子，把它给你好不好？”
以为……他爱自己，是认真。
所以不会生无所恋，因为起码有一个人是真心待自己。
虽然一切不幸都是他造成，也已经决定不再恨他了。
甚至还想要和他……
而今却发现，他要的是江山，是孩子。自己只是幌子。
苍霆云可恨，但他无知，他脆弱，他没有办法。只能用伤害来表达他的爱，他的绝望，不是他的错。
而这个人，用深情的眼神，温柔的爱护，让人贪恋的温暖，进行最残忍最无情的欺骗。
“啊，啊啊！”突然的一阵暴痛，让宇文靖的腿倏地发软，而仅仅这么一瞬间，他就再次落入了封非手里。
紧紧的怀抱。
恨，好恨。
自己明明是男人，却这么无力，任由别人摆布，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他狠命地挣扎着，却无法阻止男人把他抱回床上。
他呜咽着，却仍然必须接受封非的恩惠，他的大手覆在他腹部，暖暖的帮他平息疼痛。
抬眼，看到那只匕首竟然划伤了封非的前胸，一片猩红，恐怖地染满了半个胸膛。
宇文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倒是封非自己做了个“没事”的表情，还是那样风轻云淡地笑笑。
“我一定尽快退兵。相信我。”
又一次，封非管用的伎俩，无法令人抗拒。
宇文靖颓然地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又毁于一旦。
封非要亲自去一趟华阴山，宇文靖坚持随行。无论封非用什么样的理由也说服不了他留下。封非当然知道他不会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自己加害于苍霆云。
夜里封非偷偷在院子里对着那一株半死不活的小雪树哭了。
他第一次觉得宇文靖是真的不爱他。
第二天启程，一路上封非照样笑着缠着对他爱理不理的宇文靖，心里却如刀割。不知为何，有了不好的预感。
赶到华阴山下夜已深沉，封非吩咐了一下，两人就在新支起的帐篷里过夜，准备明天上山谈判。
夜里封非没有像以往一样章鱼般缠住宇文靖，而是握着他的手。
夜凉如水。
宇文靖轻轻把手掌轻轻从封非的手中抽出。
封非大概是睡的沉了，并没有察觉。他披上衣服，从营帐走了出去。一路避开卫兵。
他不知道封非会做什么，可是他不能让苍霆云死，即使死，他也要和苍霆云死在一起。
清冷的月光照下，帐中翠绿眼睛的男人睁着眼睛，流下一行清泪。
被华都士兵压上山去，一路宇文靖的心都在狂跳。最大的帐中，那个人还是一身明黄，却憔悴非常。
回首看到他，竟然已经是泪水盈眶。
“靖，靖！”苍霆云挥退士兵，一把将他拥入怀中。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那个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岁月。只是简简单单待在他身边，就好。
“靖，靖，我好想你。”
久违了的拥抱，久违了的温柔。只是一句，就让宇文靖沉醉。
“我那样对你，你居然还来帮我……”少年皇帝流下泪水，宇文靖默默帮他拭去。
“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知道你也是百般无奈，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
我们自相遇就磨难重重，也许真是天意如此，人心难为？
第二天早上，封非如约上了山顶。没有看华都皇帝，没有坐下，封非眼中只有宇文靖一人。
“靖，我可以退兵，我可以马上退兵，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来……”
“你先退兵，等朕回到都城才可能考虑放人。”苍霆云揽着宇文靖，眼神冰冷。
“把我的王后和太子都放在你手里，再放你回去，天下如何有这样便宜的事？”封非也回敬得刻薄。
情敌相见，自然分外眼红。
封非满眼愤然地看着苍霆云放在宇文靖身上的手，再看着宇文靖，宇文靖却始终不敢抬头看他。
“靖，和我回家。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我保证从华都退兵，好不好？”
好不好？封非问。充满希望，充满绝望。他站着，伸开双臂。只是宇文靖不再看他一眼。
“不是你的孩子。”宇文靖清清冷冷一句，像落雷一般炸进了封非和苍霆云心里。
“你说什么？”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苍霆云是满脸愕然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狂喜，而封非则是僵在原地脸色苍白。
“孩子是苍霆云的，……是，是我在到你身边之前就有的!”宇文靖还是没敢抬眼，缩在苍霆云怀里，指节拧得苍白。
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却没有宇文靖想象中那样艰涩，他只是平平淡淡地说了，心脏都没有多跳一下。
“真……真的？”苍霆云轻声道，孩子是自己的！！他突然几乎虚软。宇文靖哀伤的惨笑，无声的哭泣，一时间都有了解释。他百般嫉妒千般折磨，然而宇文靖始终根本没有背叛自己！
无边的愧疚涌上心头，他紧紧抱着宇文靖，似乎想要把他揉进怀里。继而仿佛突然醒悟了什么似的颤抖了一下，扭头看向封非。
封非向后退了两步，摇摇头，忽然又深情怪异地笑了笑。
“你骗我……”封非不信，“靖你好过分，这样骗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你不能这样骗我……”
“我没骗你。”宇文靖淡淡述说道，“你还记得雨霖草么。我日日服食，就是避孕一途。所以我和你，是绝对不可能有孩子的。”
“你骗我，你不敢看我的眼睛。”封非头脑乱乱的，却还是故作坚持。
然后封非有点苍白地笑了，却无端地让一股残虐欲涌上宇文靖心头。
你永远是笑的。
笑着杀戮，笑着施虐，笑着欺骗，笑着盲目地自信，笑着虚伪地温柔。
笑着毁了我的一生，笑着把苍霆云逼上绝境，笑着踏进华都的河山。而今，你仍然笑得出来。你以为自己可以得到一切。
而事实上有些东西是你无论如何也求之不得的。
宇文靖抬起头，凌厉地看着封非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我没骗你。”
然后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睁开已经双目血红。
膨胀的恨意突然占据了胸腔，蔓延到整个身体，冲得全身发痛，不断地叫嚣着呼之欲出！侵略了红珠城，进行大肆的屠杀，不断凌辱他的身体，一步步让他无法回头……
“我没骗你！！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说过这孩子是你的！！你想要的江山，为什么偏要以我为借口！！我被你逼到怎样你才甘心！！”
你要什么，你就拿走，不要骗我啊……
你说的话我会当真，你做的事我会感动。我生性愚钝又笨，禁不起你骗；你给了我温暖又把它拿走，实在好残忍。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已经看不到宇文靖的表情，封非脸色煞白，踉踉跄跄往后退了一步。
冷，从四面八方袭来，寒彻入骨。
平日被掩盖到几乎无法觉察的恨意和杀气，如此直白地直逼而来。封非张了张口，却无法言语。空白的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却让他濒临疯狂。
他恨我……
并不是平昔没有觉察，只是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那是错觉。
现在终于知道，他恨我如此……
心脏好痛，头也好痛。
封非咧嘴想笑，却尝到了咸味。
自己如此不堪，居然这样就哭了出来？
宇文靖张大眼睛看着封非就那样摇摇晃晃地站着任泪水潸然而下，心脏处一阵撕裂的剧痛。
后悔铺天盖地袭来，几乎将他淹没。
此刻他突然希望他什么也没有说，就让那事实真相永远变成一个秘密。他甚至希望自己说的全部是谎言，却也无法承受封非痛苦绝望的泪水。
而封非及时收回了心伤。
“我知道了。我会撤去包围。”平淡的语调，似乎满脸流着泪的是别人一般。封非没有表情，就那样任泪水一直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