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页
吴远川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往暗辰殿深澈的玫瑰园里跑。玫瑰花依然开放。一把大剪刀放在花园中间的白色小圆桌上。被吴远川乱剪过一通的玫瑰花已近被修剪整齐，一半纯白，一半深红，在橘红色天空下灿烂开放。
楚鸿浩曾说，等我有空了，教你剪枝。你这是糟蹋玫瑰花。
外面是血腥的杀戮，楚鸿浩一个人在这个园子给玫瑰剪枝，纤长的睫毛垂下来，神色安静而悲伤。
铭色拿起沉沉的园艺剪，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熟悉的草体字，笔画流畅漂亮。
我爱小川。
我爱小川。
我爱小川。
同样的四个字反反复复写了很多遍，占满了四指宽的纸片。
吴远川突然站不住了，慢慢的原地蹲下，想起深澈的话。
那时候他还恨楚鸿浩，这句话过耳就忘了。
小屁孩眨着亮亮的大眼睛说：“小川哥哥，你还记得我们在永耀宫的那个玫瑰园吗？那个其实是鸿浩哥哥让我种的。他说以前有人送过他一朵玫瑰花，他要还人家一个玫瑰园。他说会带那个人来看。”
吴远川问：“那这个花园以前种什么花？”
小屁孩瘪瘪小嘴：“什么都没种，跟旁边那个园子一样荒着嘛。”
情人节前的周末，吴远川去看楚鸿浩，确实拿了一根灰不溜秋的玫瑰花，还象征性的提了两斤苹果香蕉。当时楚鸿浩笑了笑，顺手把玫瑰插进花瓶里。
吴远川怔怔的看着纸条：“原来他都记得。我都不记得了他还记得。”
铭色靠着他蹲下，取过纸条叠了叠收起来，哄孩子般轻柔的拍他的背：“不要再看，都过去了。”
吴远川心口痛得难过：“至少写这张纸的时候他还活着。”
永耀宫背后有一扇暗门通往外面的荒原。吱呀打开的木门后面是一望无际的原野。门口倒着两具尸体，皆是一击致命。尸体背后是高高的石楠，纯白纯白的石楠花弥漫整个春天的荒野，开得盛大浓烈，无始无终，仿若一场葬礼。
昏黄的光线落在白色的花上，仿佛能倒转时光。
顺着一路零星的尸体到了一片高地。吴远川猛然站住脚。
最近的尸体里他只有五步，血染红了身下整片土地。五步之外，楚鸿浩坐在青色的条石上，双手抱膝，脸深深的埋在膝盖上，仿佛是个沉睡在时光中的孩子。
他身上有深深浅浅的伤口，优雅的黑礼服被血染红了。最后的追击者死于五步之外。
吴远川欣喜的要去把沉睡的人摇醒，铭色却突然伸出手臂挡住他，自己半跪在楚鸿浩身边查看。片刻后直起身子：“他死了。”
“他身上没有一处伤致命，他死于前任一夜下的毒。”
“我本来可以救他。”
铭色摇头：“这个封印很复杂，我们都没预料到你可以进来。而且这是他一心找死。毕竟这么多族人是他亲手封印的，他也不想活下去。”
离楚鸿浩只有五步，吴远川仿佛原地生根一般，一步也迈不动。
铭色温柔的挡住他，摇摇头：“别看了，我们回去吧。他死了。”
吴远川神色茫然，听不见铭色说什么，他看见楚鸿浩对着灿烂的余晖伸出修长的手指：“到春天时，荒原上会开满白色的石楠花，很漂亮。真想和你一起去看。”
他记得自己这样回答的：“那时候说不定我会陪你去。”
楚鸿浩坐的这片高地比荒原高处一点点，正好俯瞰大片大片的石楠花海。绝佳的观景点。
肩膀被狠命的摇晃，回过神来才看到铭色惨白惨白的脸。他一脸后怕：“你拿枪干什么？”
吴远川这才发现左手不知不觉间握着夏明若的银枪。枪本来是放在口袋里的，怎么就到了手上？他一松手，枪咚的掉在松软的泥土上。
“哦。没事没事，我拿错了。”
铭色从后面抱住他，温暖的身子覆上他僵直的背：“跟我回家，深澈在等你。”
吴远川说：“好。”
吴远川又想了想：“告诉我怎么去梦见川。”
铭色不说话，拉着吴远川一步一步往回走。吴远川走一步回头望一眼，直到楚鸿浩褪成远处的一个小点，突然站住，死也不走了，开始脱自己的外套：“这里阴冷阴冷的，我去给他加一件衣服。”
加了衣服吴远川抱住楚鸿浩的肩膀不走了，下巴搁在他肩窝上：“老大全身冰凉冰凉的，让我暖暖他。”
铭色远远的站在十步之外：“吸血鬼从来都是凉的。”
“吸血鬼也怕冷。”吴远川倔强的摇头：“告诉我怎么去梦见川。”
“这个是人偶师的秘密，我不能说。”
“我只是看看他的灵魂会漂流到哪里。”
铭色远远的站着，向他伸手：“你看不到的，乖，我们回家。”
“我要见梦见川的意识，你们说的神。”
“铭老板，我求你。”
“我不是作为吴远川求你，我作为为梦见川死的夏明若求你。你还是不答应吗？”
铭色满脸悲伤，背过身去，缓缓闭上眼睛：“我只想你跟我回家。”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让人以为是石楠花茎叶相碰的簌簌轻响：“梦见川介于实体和虚幻之间。你可以试试，闭上眼睛，想象一杯没有重量的水，一炉没有温度的火。每个灵魂连接着梦见川，只要你足够专心，你会感觉到一股握得住的风，顺着这个你就可以找梦见川。不是每个活着的人去了都能安全返回，有可能你的躯壳在这个世界上已经腐烂了，而你的灵魂仍然困在那里回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师太回来了，更新完了抱歉，今日双更补偿。一会儿再更一章。
PS小解夏的感冒好了没？冬天了啊，大家注意保暖啊
雨天
楚鸿浩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灿烂的笑容，吴远川伸手拉起他：“老大冬眠醒了。”
楚鸿浩脸总是那么清秀漂亮，长睫毛下的眸子还有些迷惘。于是吴远川很痞的抱着手看他，还伸出一只手去勾其下巴：“嗯，睡了一个冬天，瘦了。”
然后捏住美人下巴，把脸凑上去：“你以为一个人死了事情就解决了？还差得远。”
楚鸿浩刚醒，一愣一愣的，看得吴远川异常愉快。
“吸血鬼没有了，你不用再负担起梦见川给你的责任了……这样挺好……”
“老子不喜欢！”
“啊……什么不喜欢？”
吴远川趁着人没清醒，麻起胆子凑上去飞速强吻一下，放开，退后一步：“好啊，死得好啊。你死了我怎么办？！”
一吻就吻醒了，人刚退过去就被揽回来，腰被抱得死死的，楚鸿浩扬眉：“哦，你呀。我把你借给铭色了。”
吴远川怒：“老子就是看上你了！”
楚鸿浩揉其头发，安抚顺毛：“好好，看上了就看上了。”
吴远川继续怒：“所以我去找梦见川把你要回来了！”
楚鸿浩脸色一变：“你拿什么去把我换回来的？铭色都跟你说了什么？”
“很多。我跟梦见川的意识吵了一架，把你弄回来了。”
楚鸿浩皱起眉头：“不对，梦见川不可能这么简单放人。你给了他什么，告诉我。”
吴远川摇摇手指，笑着坐在楚鸿浩方才坐的条石上，伸手指指脚下的花海：“我答应过陪你看石楠花。你看花都开了。”
楚鸿浩站在他身旁，半响才说：“我本来以为永远没有机会和你一起看。”
吴远川掏口袋，半天才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指着一个字一个字的念，满脸神采飞扬小人得志：“我爱小川、我爱小川、我爱小川……嗯嗯，十七遍。”
楚鸿浩在他旁边坐下，手撑着头，温柔的看着他：“是啊，小川我爱你。”
吴远川立刻扔了纸条：“不行，我起鸡皮疙瘩了。”
能这样和他说话，是不是似乎过于幸福。吴远川用手撑着头。楚鸿浩脸立刻警觉起来：“小川，你怎么了？是不是以前的伤没有养好？”
吴远川傻笑：“哪有，这是幸福的眩晕感。第一次和静静约会我也是这种感觉。”
楚鸿浩脸色都变了，伸手把人圈到怀里：“你嘴唇在发青。”
“跟我说梦见川到底要了你什么？我去换回来！”
吴远川手往嘴唇上一摸，果然冰凉冰凉的，于是往楚鸿浩的唇上凑。楚鸿浩低身吻他，舌尖纠缠，温柔而强势的入侵。吴远川抱住他的脖子，回吻。
楚鸿浩的吻技很好，吴远川只觉得眼前白色的石楠花慢慢散开，天边的云仿佛落在荒原上，温柔得像冬天铭色披在他肩上温暖的衣裳。
整个世界只剩下楚鸿浩的脸，清秀俊美，睫毛半遮住眸子，鼻梁高挺，脸的线条好看得像拿刀修出来的。
楚鸿浩突然放开他：“不对，吴远川你的呼吸很弱！告诉我怎么了？！”
吴远川蜷在楚鸿浩怀里笑得虚弱：“第一次觉得你的唇是温热的。”
“那是因为你身上太冷了。”楚鸿浩发疯摇似地他肩膀，一脸惶恐：“告诉我怎么了？”
“哎哟美人不要摇，再摇我就死了……谋杀亲夫啊你……”吴远川浅浅的吁了口气：“好吧，说就说嘛。”
“梦见川的意思是，契约必须等价交换，一命抵一命，要让你活过来我就必须死。这是我们世界的规则。”
楚鸿浩的身子立刻僵住。
“梦见川说，人都有来生。你追随过前世的夏明若，也追随过今生的吴远川……”吴远川仰起头，伸手摸楚鸿浩的脸：“所以你来生还会来找我。那么多人，你要找很久。一百年，两百年……但是我等你。”
楚鸿浩没说话。吴远川伸手在他脸色抹了下，笑道：“我在跟你私订终身，你哭什么？再哭我非礼你了。”
挣扎了一下要非礼，没力气，倒是楚鸿浩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楚老大耍赖都很有气势：“你看错了，是下雨了。”
吴远川满眼就是橙色的天空，天空下是大片大片白色的石楠花。
“深澈……你帮我养着，下辈子还给我。”
楚鸿浩点头：“好。”
“跟我大胖二胖瘦子黄瓜说，要好好学习，考好大学。考不上本科吴老师变鬼找他们。”
“好。”
“往永耀宫那边走，有个六芒星阵……用这个回去，通道我打通的……”
楚鸿浩沉默了一下，点头：“好。”
“你要快点找到我，不然我会变心。”
一颗水落在吴远川脸上，继而大滴大滴的雨水掉下来。橘色天空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哗啦啦的打在石楠花上，大风自天边涌来，吹得高高的石楠此起彼伏，异常壮观。
楚鸿浩怀里的人嘴角还挂着笑容，手垂到地上，已然没有生气。
大雨之中有人在背后轻轻的说，声音有点凄凉的味道：“这场雨是梦见川在为吴远川哭丧。可惜他在生命最后一刻，都没有提到我……”
铭色脱下外套盖在吴远川身上：“你和他还可以约定来生，可我只能见他这最后一面。你去哪里？”
楚鸿浩抱着吴远川的尸体站在大雨里，身子微微前倾，为怀里人挡雨，仿佛这具没有生气的身体怕冷。
“先给小川找个不淋雨的地方，他怕冷。然后去人世中找他。他在等我。”
铭色说：“我嫉妒你。”
楚鸿浩问：“你去哪里？”
铭色笑笑，理了理吴远川被风吹乱了的额发：“我要去旅行，只要不留在这个世界里，去哪里都行。你的血帮我压制毒素，我大约还剩一百年可活。”
楚鸿浩这才注意到铭色身后有个披着斗篷兜帽的人，少年身材，兜帽遮住脸。他拉起人偶的手，微笑的理理少年戴着的黑色兜帽，水珠顺着帽檐一路滚下来：“别着凉了，会感冒。”
楚鸿浩语气平平的指出：“人偶不会感冒。”
铭色笑笑：“可是他的眼睛里有一片夏明若的灵魂碎片。我一直藏着没还给小川。”
人偶师拉住少年的手，转身消失在雨幕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完结。故事可能没有想象中完满。我以为稍微欠完美的故事才能在看故事的人心里呆久一点。下雨的天气，一个人喝热咖啡的下午，可能会突然想起这篇文，然后叹一句：哦，我还记得。
时空
聊城一中一到放学就人潮如涌。楚鸿浩站在校门口，西装领带，精英气质，靠着辆黑色保时捷，怎么看怎么有气质。保时捷突然原地震动，内部乒乒乓乓一阵乱响，门突然开了，李哲脸朝下的摔了出来，愤然扭头：“史宇文你竟然推我！”
史宇文手忙脚乱的爬下车：“小白咬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一只肥胖的黑猫从车里跳出来：“不怪我，是深澈咬我尾巴！一看到吸血鬼露牙我就恐慌……”
罪魁祸首小屁孩抱着袋薯片最后一个下车，踏着李哲的尸体激动四下张望：“小川哥哥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