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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页

书籍名:《深宫囚》    作者:鸠羽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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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夜中的几声枭叫让他顿时就警觉起来,几声轻微的衣袂破空声让他心中一动,在将那个小头领刻意压低声音的几句命令听完,莫纪寒的心跳顿时就快起来。果不其然,在那人命令下达完后,衣袂破空声再去,除去两声是消失在偏殿,其实的三声,都往外间去了。
  正是这两声,让莫纪寒确定了两个暗卫所在的方位,在心中默演几遍逃跑路线后,他决定行动,不想再等到什么宴会开始的时候,忍耐了这么久,他一天也无法再多忍!
  所以就在宴会开始的前两天夜里,他穿上那些人唯一帮他准备的一件黑袍,扎紧,然后推开自己事先卡好的靠近西侧的窗户,悄无声息的越窗而出,伏地再三确定并未惊动任何人之后,他以极其轻缓的速度往屋外东边挪过去,那里是小宫女住的地方,也离院墙最近。
  那堵墙因为造景植了爬山虎,在秋天已经转红,藤蔓不复幼嫩而变得又老又韧,莫纪寒便是靠着它们,再加上自己那三成的内力,得以翻过耸立的宫墙。
  当时的他因为怕惊动暗卫,将仅存的内息提升起极致,直到落地确定真的并未惊动任何人后才发觉自己的心跳得“怦咚”作响,胸口也有些隐隐作疼,想是在不知不觉间内力使得过度了。
  可还不能休息,他谨慎的朝着西边摸过去,因为只对宫中禁卫的换班时间有大概了解,却并不知道沿途还分布着多少暗卫,莫纪寒走得几乎是一步一停,耳力目力运到极致,就如同一只警觉的黑猫。
  宫中果然都是大同小异,看起来虽然像是巨大的迷宫,却绝对是环环相扣殿殿相连,那些不起眼的小路永远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看似走到尽头,只要心够细,也绝对能在其间找到出路。
  这样走,虽然相对安全,但所耗的时间也会更多,等到莫纪寒真正站在冷宫的地面上时,天边已经泛起白光。
  “未浠宫”确实冷清非常,也只有这处是皇城中唯一独立的建筑。别说是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尘土堆积蛛网纠结。任极上位时大赦天下,将之前被自己父王关在此处的妃嫔尽速遣走,而他本人则是还没有任何女人能够摆进来。
  这时的莫纪寒已经非常疲累非常,内力的消耗已是过度,知道这样的自己已经不能再逃,又没有任何能吃的东西,他索性挑了个冷宫中最僻静的角落运功调息,以备体力。
  不知不觉已到午时,金灿的秋阳照下来,却在洒到这冷宫时显得格外苍白无力,连温度都冷下来,冷宫中依旧悄无人声,随意走走,脚步控得再轻,也有回声。转头看去,发现厚积的灰尘上满是脚印。
  莫纪寒当即不再逗留,直接翻出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撼得愣住。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鳞鳞的水色,京城的另一端在远处遥遥相望,左右不过五十步大小的空地便全部被水隔断,简直就像是为了阻止那些打入后宫的女人私逃而设,一眼望不到边的湖面是如此浓重的绝望,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不甘心的冤魂。
  郑公公带着人赶到“未浠宫”时那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仅仅一墙相隔,辉煌的宫灯却照不到此处,秋风一刮,让人忍不住从骨子里泛出寒意。
  赶紧着人点了灯来,只此一照,就发现落了厚厚一层灰土的地面有着明显的脚印,脚印很杂乱,走过的范围不小,显然莫纪寒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顺着脚印,他们找到了莫纪寒运功调息的地方,再然后,跟着来到院墙外,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全部都愣住了。
  灯笼映出的是片不大的空地,已经快被他们站满,剩下的便是一片烟波浩渺,哪里还有莫纪寒的影子?

  前路

  郑公公脸色青白,盯着那一片幽幽暗暗的水色,上面正被数个灯笼映出少许的白光,不见光明,反倒更加诡异。
  难道,莫纪寒泅水逃了?可要泅水,他怎么可能有那个体力,而且此时已值深秋,湖水最冷得彻骨,他的身体泡在这么冷的水中岂非等于自寻死路。但要说他不是泅水逃走的,那他又是怎么出去的?就算他还躲在宫中,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也没听到任何有异样的消息报以来,便别说发现多了一个本不属于宫中的人。
  更何况他无权也不能下令封锁城门全城搜查,手下的那点人要想在京城中找出个人,也太过不切实际。
  又在湖边停留片刻,最后郑公公无力的摆摆手:“都散去吧,我们始终都晚一步,看来是追不到他了。”
  当下众人散去,郑公公略一犹豫,还是决定明日再报给任极,反正人丢都丢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说不得后面会有好些日子会没法休息,不如抓紧这点时间养养精神。
  第二日任极下朝后,郑公公便将追不到人的事情禀告于他,不出所料的见到自家皇上神情瞬时冷冽下来,秋阳顿时变成寒冬,站在阳光下也感觉不到一点温度,让他的冷汗爬了满身。
  不过很快的,任极的表情就缓和起来,眸中露出沉思神色,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身侧的白玉栏杆,郑公公立在下方,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他都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觉得腿脚渐渐发麻,一直躬着的腰也开始酸痛起来,却仍旧不敢动一动。
  “叩”的一声,敲着栏杆的手指突地停下,郑公公反射性的又将腰更弯一点:“陛下?”
  任极此时脸上已经现出笑意:“抓不到,难道还等不到吗?”
  郑公公一时不解,任极也不理他,接着道:“叫上次抓住他的人马再次快马疾驶去符离,将那几个老地方再控制起来。”
  郑公公恍然,应道:“奴才这就去办。”
  任极却又叫住他:“等等,还有件事……把那人找出来,就说我还要再用他一用。这次要用就用得彻底点,记住了吗?”
  郑公公思索少时:“奴才省得。”
  “很好。”任极一振衣袖,往寝宫走去:“那你快去办吧。”
  “遵旨。”
  进到“昭德殿”,摒退一干人等,任极拿起书桌上一只晶莹玉润的翡翠纸镇轻轻抚摸,冷笑道:“逃?我等着你乖乖逃回我手中来!”
  网,已张开,静等着猎物的到来。
  莫纪寒神色倦怠的缩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清早的寒霜让本就发黄的枯枝败叶更加萎顿,无精打采的伏在地上,初升的阳光没有温度,无力的光芒让寒霜反射出白茫茫的反光,放眼望去一派萧索的景象。季节的变换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停留,便是在这皇陵中也不例外。
  原本气派庄严的皇家墓陵,也在这样的深秋时节显得有些苍凉,莫纪寒就躲在此处,此刻他双目紧闭,正沉沉睡着。
  他藏身的地方是陵中一处小建筑的拐角,十分隐蔽。皇陵平日本就冷清,守陵人更是轻易不会上这种地方来。但这里虽说安全,却因为隐蔽而更加阴冷,莫纪寒逃出来时就只是一件中衣加件外袍,又将有两夜一日没吃东西,更是又饿又冷,没睡多长时间,便被阵阵浸骨的寒意给冻醒了。
  睁开的眼前视线模糊发黑一时看不清,全身都在痛,骨头就像被寒意给冻住般又冷又硬,莫纪寒只得再闭眼慢慢坐起来,等到感觉好些这才站起来。他知道他的体力消耗得太厉害,运功也有些过度,要想恢复就必须吃些东西。
  能从皇宫逃出来,不能不说是他的运气,他没有体力泅水,只能断了从湖中逃生的路,反身跃上冷宫围墙。他知道,此时自己的所在绝是后宫无疑,既是后宫,侍卫暗卫一类的必定会少得多,而且冷宫多在皇城外围,若是他小心些,说不定在翻过几道宫墙后便能逃出生天。
  一想到此,莫纪寒立刻动身,再次将全身的功力全聚于足上,开始轻巧的在高耸的宫墙之间腾越。虽然眼耳依旧警觉,但在失去内力的支持后,感知范围大降,这也无异于一场赌博。
  所幸他的赌运不错,后宫所在,尤其是外围果然侍卫不多,在避过几队巡逻的兵士后最后一道宫墙已经在望,只是远比其它更高的高度让莫纪寒感到有些束手无策。只得停下花了将近一个时辰调息后一跃而起,右手堪堪攀住墙头,挣扎着让自己全身都爬上去再跳下去,那一刻,意识到自己终于逃脱让他瞬间放松下来,却差点倒下去。
  再次的运功过度又消耗完刚刚储存的体力,莫纪寒立即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向着下一个目标奔去,他要逃的路,还很长。
  侧耳倾听片刻,确定四周并无人迹后,莫纪寒向着皇陵的深处走去,在那里,有片深广的林木,皇陵谓为龙脉最讲风水,位置有山有水所在绝佳,而且无人敢扰,是以林中动物比起皇家猎场丝毫不差反倒更加丰富,深秋又正是狩猎之季,猎物多半吃得膘肥体壮好度严冬,却也因为这样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莫纪寒长年行军,野外生存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只是现在他没什么力气,自己去捉显然不可能,又没工具,仔细看过附近的地面痕迹后,只好用能找到的东西动手做了几个简单的陷阱,守株待兔,也趁这个时候打坐行气调理内息。
  等内力行过数周天,已有将近两个时辰,便去陷阱处查看,前几处空空如也,最后一处则捕了只肥兔。
  没有刀,他捡了片边缘削薄的石片稍加磨利就权当刀使,寻了水源将兔子收拾干净,深秋枯枝败叶也多,点火没费什么力气,在下风处燃起火堆,将兔子架上烤熟慢慢吃起来。
  长时间受折磨的胃受不了刺激,兔子又有些油腻,所以他吃得很慢也很少,只吃了小半就停下,熄掉火堆上到高处开始打量起自己的所在。
  眼前原本该是苍茫山林硬是被人工破开,凿开山体修出地宫,另还在地面上也建了与地宫相匹的宫殿,虽然选的素色不比皇宫辉煌,却也更显庄严,外间巨石铺路,沿路设镇墓神兽,宏大无比。
  莫纪寒苦笑,当初他在战场杀伐之时,曾不止一次想过攻到启梁的国都来,所以他早早命人绘好了启梁各地尤其是国都“上明”的地形图。那时两军正在鏖战,双方本就戒备森严,国都就更不用说,为了那些地图也不知折损多少暗探才最终送到他手里。
  图送到时他兴奋了好多天,天天挂在中军帐中研究如何破城,也因此对上明的城中布局分外熟悉,却没想到世事难料,那图虽是派上了用场,却不在破敌,而在助他逃脱,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绝大的讽刺。
  摇摇头,将这些想法和当初的意气风发暂时抛离,他现在唯一能想的只是如何能逃回去。两军现在优劣已现,启梁怕是已占据不少地方,这也让他回去更加困难,官道是不能走的,而且现在时已深秋,冬天将临,他必须赶在大雪封山前赶回去,不然便是不被抓到也得被冻死在山里。
  而且,他还有个人一定要见上一面,这也是让他最放不下的,他听不到战报,不知启梁已经攻占哪些地方,而她那里,是否还好?
  手指拗断一枝横过的树枝,“轻裳,你要平安。”
  想起她,心里难得的泛起温暖柔软,阮轻裳,他的未婚妻,他最喜欢的女人,却也亏欠最多。
  轻裳及笄时便与他订下婚约,预计一年后便成亲。两小无猜的两人结成连理是如此的顺理成章,那时的他也只十八岁,少年的时光,总是那么美好。
  虽然那时他的父亲在军中只是个不大不小的校尉,他也只是领的份闲职,以为只会这样平淡却安稳的过一生,不想在婚礼将行前他父亲过世,大孝三年不能办喜,婚事就此拖下,她以未婚妻的身份为他父亲戴孝,让他接替父职安心在军中站稳脚根。
  一年之后符离与启梁的战事爆发,他只来得及与她匆匆话别便上前线,一路的累积军功终于由个校尉升至将军,也成为了启梁军中难得的年轻将才。
  时光在之间一年又一年的滑过,他和轻裳根本见不到面,一年书信来往不过数封,连母亲因为终日郁郁病逝都无法赶回来,后事又是全由轻裳一人担起,而他们的婚事,也再次变得遥遥无期起来。
  对这一切,轻裳从无怨言,也从不理外间的议论,甚至直接拒绝掉家里让她重订婚事的提议,她已经不是以未婚妻的身份,而是以莫纪寒妻子的身份在他的母亲入殡后毅然着孝服搬进莫家,替他打理家中一切。
  渐渐的,外间的议论开始变成赞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羡慕起莫纪寒有这样一个美丽坚毅的妻子,却从不知道,他们过得有多苦。
  一个对外作战大伤小伤不断,一个为了家中劳心劳力,一年仅仅几封的书信也不敢多诉相思,只报喜不报忧,所有的都由自己默默咽下去。
  莫纪寒清楚记得,三年前的一封信中,轻裳提过一句好生羡慕天上的牛郎织女,只这一句,他就仿佛看到她在夜深人静之时独自灯下默默流泪写下这样的话,那刻,他连呼吸似乎都已做不到,而轻裳,自那之后再未提过一句类似的话。
  将拗断的树枝扔下,莫纪寒打量着占据着整座山的皇陵,如果可能,他真想掘断这所谓的龙脉。目光再放远些,看到皇陵背后那些连绵不断起伏的峰峦,那就是他后面要走的路,而且必须要快。
  当下,莫纪寒再不犹豫,回身往符离所在的南方奔去。
  一路他如同拼命,除去必要的休息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赶路,山中寒气远比平原更重,气温降得厉害,霜一天比一天结得厚,而他的衣服却开始被满山的粗枝荆棘划得破败,等他好不容易翻出山林,已经消瘦憔悴得几乎让人认不出来本来模样。
  那时已经将近两个月后,冬天正式降临,虽然还未下雪,但位在北边的启梁就已经比符离冷得多。而且天空总是阴霾,看来下雪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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