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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和州(下)

书籍名:《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燕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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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这般,一路行来,第三日一早,我们终于进入了和州境。
今天已是最后一日,我心中焦急,情绪愈加烦乱,什么心思都没了,只顾频频看他……他却仍是一脸平静……他怎么还会如此平静?他不是知道我要离开了吗?难道,相处这么久,他竟毫不在乎?这么想着,心中难免有些怨怼,更加难受。然后又要用尽自制,勉强镇定下来,接着斟酌着措辞,接着一眼一眼瞟他。
就在这时,只见他眼望前方,悠悠道,“和州治内,鲜卑人很多,几乎占了人口的一半,这和江南诸郡的情况大不相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心里格登一下,我当然知道,当年太宗爷费时三月才攻破和州,怒火积郁,城破之日,竟纵兵屠城三日,据闻当日,一城尽赤。本来两国交兵,城外百姓已逃得所剩无几,三日过后,整个和州境内更是十室九空。天下大定之后,太宗将有功的鲜卑将士,迁入江北富庶之地,这其中,和州因为人口最少,所以收纳的鲜卑人最多……太宗皇帝英武过人,天纵奇才,以区区燕国一隅之地,吞魏灭梁,一统天下,凡鲜卑人,无不奉之若神,只是,就连慕容氏的子孙也不得不承认,太宗残忍好杀之实,和州之事,并不是唯一一桩……铁一般的事实,无数汉人冤魂,这样的仇恨,要如何化解,又让我该如何辩驳?……我的心一点一点向下沉去,静默良久,才勉强道,“可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们为什么非要抱着旧仇不放呢?”
这时,一旁的锦帆却冷哼了一声道,“旧怨未清,新仇不断……去年和州江汛来时,和州西部江堤完好无损,和州东部却在一夕之间崩塌。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东边住的都是汉人,哪个当官的来了,要刮油水不是从这边刮?一场水,死了多少人?这笔账又怎么算?”
我怔了一下,这我倒是不知道,当初只知溃堤,却不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我迟疑一下,随即道,“这件事朝廷已下令彻查,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自会还死者一个公道。”
锦帆啐道,“查个屁!来一拨人,吃饱喝足,到堤上转转就走了。过两天,再来一拨人……这前前后后已经不知来过几批人了,有几个是真真正正来查访勘测的?现在又查出来什么了?倒是和州的地皮因为这些人,不知被州府老爷们刮了几层!”
我无言以对,这件事的原因,我再清楚不过。开始,是卢家利用和州溃堤之事对付独孤家,后来安德王被我搅了进去,和州就成了卢家和安德王斗法的工具,最后两派相互妥协,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这一州百姓却成了牺牲品……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内疚不安,偷眼看谢晴,就见他轻轻抿了抿唇,脸色沉肃,再找不到半点笑容,我心中更加难受,猛然转开头,不敢再说话。
后面的路上,众人各怀心事,都是沉默不语。只闻马车辘辘,马蹄嗒嗒。
心内烦乱,我不由抬头四望,哪知,没一会儿已经发现了不对。此时正值春耕时节,路边的田地中却无人耕作,只见荒草,偶尔经过村落,也是房舍衰败,渺无人烟……怎么会这样?大水已退去了半年,这里的情况怎么还会如此糟糕?
微一思索,心中已隐隐有了些猜测,偷瞟谢晴一眼,只见他也正望着四周的景象,一脸黯然,终于没敢再问。
我们向着和州府行进,随着和州城渐渐临近,村落也渐渐稠密,其中也有了人踪。只是人人都是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反观我们一行衣着光鲜,货物众多,煞是显眼,每过一处总会惹来不少视线。然后当众人目光落到谢晴身上的时候,几乎无一例外地露出了惊喜之极的表情,立时围拢上来,叽叽喳喳开始说话,乡音甚重,我却听不明白。还有人大声对着村中叫喊,然后,就有更多的人跑出来,看到谢晴,都是一脸兴奋……不一会儿,我们身畔就围了密密一群人,七嘴八舌说个不休。
每到这时,谢晴总是脸上忧色尽收,微笑着,耐心地听着,有时开口,也操着相似的口音。往往他一席话说完,周围人立时脸现喜色,更有人忙不迭地磕头作揖。最后谢晴总会命人从车上卸下几袋粮食,交给村民中为首的人,自然又是一阵感谢之言,拜谢之礼。
我这才明白谢晴那一车车大米是干什么用的,又过了一处村落,终于忍不住道,“我以为你找寻宝藏,是为日后起事,却原来……”
谢晴此时脸色终于好了一些,闻言一笑道,“我想你或许已经猜到了,我们是昊天盟的人。朝廷只当我们是反贼,其实,我们更重要的角色,是汉人互帮互助的结社,这些自是分内之事。”
我也笑了笑,点了点头,心中却仍在回想着刚刚他每过一处受到的欢迎……看来他到这边,不是一次两次,而且影响非常之大,想到这点,我心中不由一凛,当我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心中又是一黯……不敢再想,骤然转念,随口问道,“和州水灾,朝廷不是下拨了数次赈灾粮饷吗?怎么百姓还是如此困顿?”
这一次,谢晴还未开口,旁边的锦帆愤愤道,“本来赈灾的东西就不多,层层盘剥,到手里的就没几粒了,基本都给了西边的鲜卑人,又能剩几个给汉人?何况,刚发水的时候还好些,水落了,日子久了,还有几个人想着这边?可是水虽然退了,去年一年颗粒皆无,百姓拿什么过冬?春来的种子又在何处?”
我心中一震,急急问道,“可是朝廷不是派过几次钦差吗?”
晴霞笑道,“钦差一下,就被带到了府城西边,那里是鲜卑人的聚居地,受灾不重,东西却发得极充足,自然形势一片大好。”
我呆了一下,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这时,只听谢晴道,“说实话,开始还好些,不只因为水灾刚过,所有人都关注着这里,也是因为那会儿卢衡还没倒台,他选派的官员胃口没那么大,而且这里还有安德王的人,两边互相监督,都会收敛一些……”
听他提到先生,我心头一跳……这些日子我不在,不知他怎样了,玄瑛玄瑾来的时候,我也不好问……我不由一阵恍惚,等再回过神,谢晴已经住了口,我沉吟一下道,“这样的事情,哪朝哪代都有……”
谢晴淡淡一笑道,“没错,只不过,现在的汉人百姓,比之从前,头上又多了两重山,鲜卑大族,鲜卑寒族,然后,才是汉人大族……”
我的唇轻颤了一下,无言以对。
这时,我们经过了一个小小的村子,从这里远远已经可以眺望到和州府城,谢晴又带着我们进入了村中。没走多远,就听一阵喧哗,其中夹杂了厮打哭泣之声。
谢晴闻言脸色一变,当先一步赶了过去,我们也紧紧跟在了后面。转过一个弯,就见一个院门前围了很多人,其中有十几个差役模样的人正和几名村汉争执厮打。
谢晴疾步上前,那几个村汉看到谢晴,脸上又惊又喜,不再理那几个差役,对着谢晴大声招呼道,“公子爷,你来了?太好了!”
谢晴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几名村汉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道,“他们说我们身份不明,聚众生事,分明是乱党!”
谢晴眉头微蹙,转向那群差役,扫视了一圈,然后对着其中一个头领样人拱手道,“这几位官爷想必有所误会?我们只是普通商人,祖籍和州,听说这边发水,心念故土,所以带了粮食种子前来分发,并不是聚众生事……”
那个差役头头倨傲地瞟了谢晴一眼,大剌剌地道,“没有府衙的文书,你说发粮就发粮?你当朝廷是摆设吗?”
这话说的,做善事还要先领文书?我怎么不知道朝廷有这规定?
锦帆在后面一听就急了,冲上来就待发作,却被谢晴拦了下来。谢晴上前一步,温文一笑道,“对不起,各位官爷,我们不懂规矩,是我们莽撞了。明日就去府衙办公文,请您先通融通融吧,这里的乡亲都是大老远赶来的,总不成让他们再走几十里路回去吧?”说着,伸手从袖中掏出了什么,侧过身,掩住众人视线递到了差役手中。旁边围着的百姓纷纷附和,跟着苦苦哀求。
那差役接过,看了看,脸上却是一脸矛盾,挣扎良久,咬咬牙,竟将东西扔还给了谢晴,脸上作色道,“大胆刁民,还想贿赂官差?哼,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没有文书,这粥棚是不能开的!”
我见了那差役如此行径,不仅有些诧异。原以为他做张做致是为索些好处,哪知给他好处,他竟不要?
这时旁边一名寒儒样人哼了一声,轻声道,“上面发下来的粮食,都进了当地鲜卑豪强的口袋,他们一转头,又去高价出售……许公子这么一来,就是影响了他们的生意,又焉能不找许公子麻烦?”
我这才恍然大悟,心中又气又恨,待我回去,定要好好察一察,看看到底是哪些人这么大胆,占用赈灾粮食,反过头又去榨灾民的钱。
那边谢晴眉头一皱,还未说话,旁边那几名村汉已急了,叫道,“公子爷,您别听他的,什么文书,我们去办过,说是最快也要一两个月才有消息……等一两个月,人都饿死了,也过了播种季节,我们还有什么可做的!”随着他这一句话,旁边的人群中已经炸开了锅,全是对着差役而去。
正自混乱,忽听一个高亢的声音叫道,“让让,让让,让我过去!”说着,一个身着官服的人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四面百姓见了,竟响起了一片欢呼之声,“是楚大人”,“太好了,楚大人来了”,“楚大人,快给我们评评理!”
这时那名官员已经来到了近前,只见他脏兮兮油腻腻一件官服,歪咧咧皱巴巴一顶乌纱,黑黝黝瘦咔咔一张长脸……这个形象,还真是有些让人不忍卒睹,可惜了大燕九品县令的这身行头。
那人匆匆忙忙赶来,大着嗓门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那差役抢先上来,傲慢地道,“你是这里的县令?我们是府衙的,这里有人聚众生事,我们奉太守大人之命,过来看看。”
谢晴紧接着上前一步,又把刚刚的话说了一遍,四周百姓自是向着谢晴,把那几个差役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县令闻言,看了看那几个衙役道,“所有百姓都作证,这几人的确只是分发粮食种子,并未惹出其他事端,还请几位细细禀明巡抚大人了。至于文书,我会让他们明日就去补办,东西既然已经带来了,以本官看,先发下去,也没什么关系。”
那几名衙役没想这人连太守的账也不买,惊诧之下,还欲再辩,却被那黑瘦县令一瞪眼生生吓了回去,只听他继续道,“至于其他,各位,这里是下官的辖区,就算是要办事,是不是也该带来府中衙门的文书手令之类呢?”
那十几个差役听了,互看一眼,为首的冷哼一声,终于带人走了。
人群中顿时一阵欢呼,谢晴也是一脸笑容,躬身对着那县令就是一揖,却被那县令拦了下来。然后,两人客客气气问候寒暄了两句。我这才知道,那县令名叫楚寰,刚从别处调过来不过两月。
楚寰?这名字好熟啊……我有些疑惑地思索着……楚寰?楚寰!对了,这不就是我刚收了先生时,上表把我臭骂了一顿的那个人吗?
……骤然想到这点,我意外之下,不由一个劲儿地打量他……实在,很普通……后来让人查过他,他是某年汉科的进士,那年是先生监考,他也算是先生的学生。我记得他好像不是在这里做官……不过想想就明白,和州官员因为这里成了两派争斗的焦点,纷纷落马,这里情况又乱,空缺的职务成了烫手山芋,无人敢接。这个楚寰连我都敢骂,如此不知进退,定是不知得罪了谁,被派到了这个火炉之上挨烤。
我暗中摇头叹息,看看那边楚寰已经和谢晴一起,忙忙碌碌开始分发东西。一批批骨瘦如柴的灾民,急急围拢过来,眼巴巴看着这里,眼中显出了希望的光芒。我也转过头看着那两人,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当日下午,我们终于把最后一批粮食分发了出去,大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人人都放松下来。然后就缓缓而行,晚饭前,终于赶到了和州城。
和州城到底是州府所在之处,还算繁华,只是街上店铺多有门户紧闭的,路上乞丐也特别的多,平添了几分败落之气。
吃饭打尖,自不必提,将东西在房内放好,我呆呆坐在床上,好一会儿茫然无措……今天,彻底失败,我要说服他,可是,一路所见的一幕一幕,让我从何说起?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正自心内沉沉,积郁难解,只听敲门声,打开门,却是谢晴。
他已经换下了日间的那套华裳,重又穿回了青衫布衣,看见我,一笑道,“累不累?想不想出去走走?”
我呆呆看着他的笑颜,心中如煎如沸。今天,是我们相聚的最后一天了吧?走走?当然,最后一天了呢……最后,一天……
于是,他和我,只我们两个人,出了客栈,顺着街道,闲闲而行。一路之上,他谈谈笑笑,不再说那些沉重的话题,只捡些本地的风土人情,奇闻轶事来说。
我听着,应着,笑着,可是,他说了什么,却大半都没能进入我的耳中。心中酸酸涩涩,只是死死盯着他的脸,仿佛要将他此刻亲近而温暖的笑脸铭刻心中。
他想必也看出来了我的不对劲儿,可是,却始终没有说破。只是话越来越少,终于他轻叹一声,转过头,不再说话。
日落时分,我们已经出了城门。放眼望去,不远处绵绵连连数座山峰,此时正是山花烂漫,在夕阳的映照下,分外绚烂。
谢晴这才笑道,“要不要到山上看看?上到峰顶,方圆几十里的景色尽收眼底,视野非常不错。”
我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于是,他就带着我向山上行去,到了无人处,他运起轻功,携着我御风而行。
一路之上,惊落繁花如雨,随着我们飘舞飞扬,缤纷绮丽,如在梦中。我痴痴看着身畔的花雨,只盼时光就此静止,永远停在这一刻,那么所有的烦恼,都不存在了,多好,没有仇恨,没有责任,多好……
可是,终于,只是梦,仿佛只在顷刻之间,山顶,已经到了。
山顶有座凉亭,此时已经破败,不过被金色的斜晖镀上了一层金,勉强掩去了萧索之态。立于亭中,春风拂体,微微有些轻寒,我不由轻颤了一下。下一刻,他却状似随意地上前一步,挡在我了的身侧,风势顿小。
这一次,我却是心中一颤,微微侧了头,不去看他。可呼吸之间,只闻他身上淡淡的茶香,混着风中山花的清香,一丝一缕,若有若无,乱人心神。
就在这时,他忽然手一抬,向西面指去,朗声道,“小棠,你看!”
我顺势望去,就见山的西面,沃野千顷,禾苗已栽,放眼远眺,一片浓绿,其间一片片村落错落有致,炊烟行行。
我骤然想到日前他所说的,猛地回头,转向东边。那里湖网密布,小湖之间,原本似乎有零星的水田,如今阡陌皆无,一片荒芜,稀稀落落可以看到处处残垣断瓦……虽然我此前已经听他说过,有了心理准备,但骤然看到如此迥异的场景,仍忍不住心中大震,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谢晴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你看到了?一边是人间,一边是地狱,为什么?只因为,一边是鲜卑人,一边是汉人……只要燕朝存在,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停止……土地是有限的,财富是有限的,可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怎么分配,取决于,谁掌握着分配的权利……不管谁做皇帝,他所做的一切,最终,都只能是维护鲜卑人的利益,因为他手中的权力是鲜卑人给的。即使他要变革,只要触及了那些人的根本利益,他连皇位都坐不稳。前朝变法,初时轰轰烈烈,为什么最后惨淡收场?所有参与的人,死的死,贬的贬,甚至连太子和皇后都不能幸免,就是这个原因。即使你的力量再大,也不可能把你所坐的那把椅子举起来。”
我如闻惊雷,身体一动不动,心中却是惊涛狂涌……他所说的,我当然明白。我只是想改变一点点,已经受到了朝野上下一致的反对,若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南下,另谋他法……到了这时,反驳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好久好久,我才挣扎着道,“可是,力量如此悬殊,不过是徒劳而已……”
谢晴淡淡一笑道,“我明白……”然后顿了一下,看了我一眼,突然,话锋一转,笑问道,“小时候,妈妈是不是教过你,乖孩子有糖吃?”
我一怔……什么意思?
谢晴却也没有等我回答,又是淡淡一笑,自己答道,“错了……是乖孩子,被人吃……”
我心口又是一震,已经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听他徐徐道,“从太宗,到睿宗,到前朝,汉人的地位一直在提高,这是因为我们顺从吗?当然不是,这是因为我们从未停止反抗。或许,我们永远达不到我们的目标,不过,至少我们向他们证明了,我们是有反抗的勇气和力量的。让他们知道,他们头上始终悬着一把利剑,不敢太过肆无忌惮,逼着他们,一点一点,往我们希望的方向前进……所以我相信,我所做的一切,绝对不是徒劳!”说到这里,他转头看着我,目光被夕阳映射,七彩流转,温和却坚定,“小棠,这些,就是你想知道的原因……你也是汉人,你,可愿,与我一起?”说着,他向我伸出了手,眼中带着隐隐的希翼。
我呆呆看着他,心中如油煎火灼,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轻颤着……没错,李棠,是汉人,可是,我,却并不是李棠。
他望着我,我却久久一动不动,眼见他眼中的希望一点点黯淡,我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终于,他猛地收回手,抬头看着天边的晚霞,轻笑道,“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我再也受不了,骤然转身,跌跌撞撞往山下跑去,身后,却始终没有他的脚步声。
混混噩噩回到客栈,却未见他回来。一直到半夜,隔壁房中仍是毫无动静。我心中空空荡荡,软软躺在床上,身上疲累不堪,却毫无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门扉轻轻响。我这才想起,回来时心烦意乱,竟忘了关门。门应声而开,我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这时,似乎有脚步声极轻极轻,向床边而来,最后停在了我的床头。我心头碰地一跳,一动也没动。那个人也没动,在我床边站了很久很久,最后,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终于,转身离去。
听到门轻轻关上的声音,我霍地睁开了眼睛,咬着牙,死死盯着帐顶,整整一夜。
次日一早,一出门我就见到了他。他怔了一下,我却立刻挂上了一个最璀璨的笑容。他抿了抿唇,也是微微一笑。我这才道,“对了谢大哥,那天我还说要给你们做饭,好好露一手呢。”
谢晴继续笑着道,“没错,分手之前,也让我们尝尝你的手艺。”
我点了点头,笑得更甜了。
于是,从天刚刚蒙蒙亮,我就开始准备。和州商铺萧条,要名贵的东西没有,现在时节不对,新鲜的菜蔬也不多,不过,好歹有些鱼啊肉啊冬笋干菇之类。收拾鱼,收拾肉,洗菜,腌制,最后到做出来已近晌午。好久没做过,手生了不少,不过我做得很细,都是我比较拿手的,还算好,一桌子菜,清蒸鲈鱼,红烧蹄膀,冬笋火腿,香菇柳芽,外加一碗蛋花汤,一壶竹叶青。
晴霞是赞不绝口,锦帆吃哪个损哪个,却吃得比谁都多,而他,也笑,也赞,可话却出奇地少。
最后,我举起杯,起身道,“谢大哥,你数次救我,这样的大恩,恐怕,我无法报偿了,我,对不起你!”还想再说,却再也说不出来,终于,只是抬手仰头,满满一杯酒,喝了个涓滴不剩。
谢晴早跟着站起了身,自始至终望着我,眸光流转,许久。最后却只是道,“客气了……”说着,也是仰头,一饮而尽。
晴霞觉得有些不对,笑道,“这是怎么说的,倒像要分别一样。”
我和谢晴谁也没回答,只是默默对望,寂寂无语。
当天下午,谢晴说又有一批粮食运到,他们要到城外接货,我只说累,要歇歇,没随他们去。
独自坐在房中,果然,不过半个时辰,一阵轻风拂过,我一抬头,玄瑾已立在了房中。
我站起身,掸了掸衣襟,淡淡道,“走吧。”
他看了看我,微一躬身,为我打开了门。
出门一看,整个客栈中竟空无一人,一直走到后院,已经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玄瑾和我一起上了车,出门还未行出多远,忽听一个熟悉的叫声,“你们是什么人?客栈里的人是你们弄晕的吗?”然后就是乒乒乓乓一阵交手之声。
是锦帆?他怎么回来了?我怔了一下,旁边玄瑾已抬手撩起了车帘。我回头望去,果然是他。他和几个人打得正酣,偶一抬头,立时失声叫道,“小棠?”然后转眼又看到了一旁的玄瑾,顿时大惊道,“玄瑾!……小棠,你别怕!我这就来救你!”说着,出招更快了。
玄瑾微微挑了挑眉,看了我一眼,我转过了视线,不再看车外。玄瑾手一松,车帘落下,把锦帆的身影隔了开去,随即车子渐行渐远,把打斗声也远远抛在了后面。
我低下头,轻轻看着自己的衣襟,还是昨天那件衣服,身上似乎还留着淡淡的花香和茶香……我猛地抬起头,冷冷道,“那个计划,可以继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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