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是血肉之躯，那流淌着的鲜血意味着鲜活的生命，也意味着人的思绪无法像顽石那般坚硬而不可侵犯。
殷梨亭快步离了油条摊子，一步步远离那背后的喧闹，却觉得心中突然空了一块。风从耳边掠过，清晨的阳光也带着浅浅的暖意，但殷梨亭抬手，望着那从指缝流泻的阳光，任凭微风拂起鬓边的发丝，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很浅，很轻，却透出浓浓的无奈。
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迅速逼近，不用回首他也知身后赶来的人是谁。殷梨亭闭上眼，等着杨逍的话语，等着他一如数日来那般恬不知耻的讨好话语再度响起。然而，一片寂静。
杨逍只是静静地立在殷梨亭三步远的地方，右脚已然抬起，正待迈出时却听到了殷梨亭那一声轻叹。本自带着笑意的双眸微微一凝，杨逍放弃了上前的动作，只是望着眼前似有些消瘦的身影。
数日相处，他仗着小六的心软，一点点地让对方习惯自己的存在，也习惯自己的毛手毛脚；他喜欢看他脸红的可爱样子，喜欢看他恼羞成怒的暴躁样子，也喜欢看他面对各式事物时浅浅微笑的平静样子，但他却不曾见到他伤心的模样。他曾以为，在殷梨亭眼中，一切都是带着朝气与希望；他曾以为，他永不会从小六口中听到这样复杂的叹息。
看着光明染上轻愁，望着那份平静一点点荡开涟漪，一手促成这一切的杨逍却忍不住迟疑踯躅，更有着一点心酸。只是，这种脆弱的情绪一闪而逝，他方才微眯起的双眼一点点松开，再度迈步超前，走到殷梨亭身侧，以一副轻松的口吻说道：“小六，难得见你叹气的模样，你竟也会有烦心的事情。”
殷梨亭默然无语。
杨逍轻挑眉，“难道你还在生气我谎称你是我弟的事情？若你是纠结于辈分，下次我便说我是你弟。只是，你的样貌如何看都比我年轻吧。”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神情微染苦恼，“我也是被人誉为美男子的人，可是见到你，却也忍不住觉得自己老了。”
“杨逍。”殷梨亭侧首，长长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射一片阴影，掩住了他眸中翻滚的思绪，“那一夜，你以中毒为由迫使我心软时，可曾想过我的心情？”
杨逍望着殷梨亭，心中蓦然一动，渐渐敛起唇边的笑意。“明日，似乎就是约定日期的终点。”数日相伴，偷得浮生数日闲。当初他唐突开口，所求不过七日相处。七日后，鸳鸯缠之毒尽解；七日后，他将遗忘这数日的过往；七日后，一切又将回到原点。
这，本就是他的一场博弈。第一局，他赌对方并非全然对他无情，所以他会心软；第二局，他赌对方会不知不觉习惯自己的存在，习惯是一种类似空气的存在，若习惯了，便会在心中渐渐留出独属于他的位置；而接下去的结局，便是这场赌局的终局。
一切，直到片刻前还在他的计划中；但此时，望着神情严肃的殷梨亭，他突然有了几分不确定的担忧与恐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在我心中，是杨逍也是萧易，我将你当成挚友，自也容忍你种种背离世俗的行为。我曾劝自己，你只是一时迷途，我需助你走离那错误的道路；但当我发现自己竟会在独处时细思与你相处的过往时，我便知我也绕进了那道迷途。”殷梨亭抬眸，清泠的目光直直落在杨逍脸上，唇角抿直，透出几分决然，“这一点，我数日前便已想到，但我仍是自欺欺人地掩饰着，并劝说自己忘记这一切，陪你一同演完这七日的戏码。只是……入戏深了，心底却越是惶然。方才望着你谈笑风生的样子，我突然疑惑起自己的做法。我为什么要为了你而委屈自己到如此程度？明日，你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而我偏要为了成全你而委屈我自己，我不做这样的傻瓜！所以杨逍——我现在便与你分道扬镳！”
“小六……”杨逍伸手，想去拽对方的衣袖却被对方灵巧闪开。
“等你痊愈，我自会再来找你。待那时，我们依然会是朋友。”殷梨亭向后跃离数步，“还有，你若此次再追来，我必不惜与你割袍断义。”
闻得此言，本已运起轻功的杨逍意兴阑珊地重落下地，他望着远处离去的青色背影，眸中从容的神色难免染上几分惊疑。
殷梨亭的话语虽让他喜悦，但生性迟钝又带点呆傻的小六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决断犀利了？杨逍微眯起眼，那份不解的猜疑终是被欢愉所遮盖。
罢了，反正第二场赌局依旧是他完胜，一点点小意外便当成征服过程中的情 趣，留待胜利时一起向此刻迫不及待想逃离的那人索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倒计时②
摸下巴，转折有点突兀生硬啊。。懒懒瘫倒，下章再扳回啦……速度爬走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