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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页

书籍名:《艾小渔》    作者:苏雅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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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天支撑着他的精神支柱瞬间倒塌,宝贝渔蔫蔫的,垂头丧气像只斗败的小公鸡,把周任远心疼的,连连拍着他的手,“乖,咱别难过,条条大路通罗马,这条路走不通,再想别的法子,反正我养得起你,你又不用担心以后跟着我饿肚子,那么卖命赚钱干什么?”
  “去去去,”宝贝渔不耐烦的挥挥手,“你懂什么?是个男人就得有自已的事业,我就算大学毕业了,也不想一辈子给人打工,再说,奶奶家那个伯伯和伯母不是瞧不起我吗,我非得争这口气,混成人上人,不为别的,就为着争这口气!”
  周任远面色一窒,动作停顿下来,反手抓紧宝贝渔的小手,“你有这种想法很好,只不过开维修中心,资金人手不到位,也是白瞎,这样吧,你这些天再踅摸踅摸,再发现好项目,我来投资,交给你管理,好不好?”
  “不好,”宝贝渔又一次发挥了硬骨头精神,“我说的是要有自已的事业,你投资只能算是你的事业,跟我有什么关系,资本原始积累我懂,大不了从今往后努力卖车,攒够了钱再想办法自已做生意,我钱不多,就先从小本生意开始,慢慢做大,李嘉诚卖塑料花还卖成首富了呢,我又不比别人笨,而且我现在年纪不大,年轻就是资本,以后总有攒够了钱开维修中心的一天。”
  他还念念不忘,一定要开维修中心了,不过这的确是个好苗头,宝贝渔很努力的求上进,这本身带给周任远的,就是一种震撼——小时候一直梦想着天上下肉饼,正好砸自已头上,肉饼掉脖子上,正好方便自已躺床上解决一日三餐,连手都不用抬的宝贝渔,居然给自已定下了这么高远的目标,不说过程的艰辛,只要想到宝贝渔斗志昂扬,精神焕发为着自已的理想努力,周任远心头就暖暖的,这样有追求有理想的宝贝渔,实在是难能可贵,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不知已经经历了人生道路中多少磨难多少挫折,面对生活的非难,没有向困难屈服,而是不屈不挠的坚持着自已的信念,上学,工作,拥有自已的事业,一步一步,都向着自已的既定目标迈进,不妄自菲薄,不自暴自弃,夹缝间求生存,仍能保持自已擎天的姿态,不依附不攀靠——周任远抬起头,呼出胸腔的一口长气,把那小手拉过来又是一吻,“好,那我就陪着你,咱们慢慢积累资本,等你的维修中心开业,我去给你打工,以后见面就叫你艾董!”

  衣锦还乡

  礼拜天早上,周任远来接艾小渔,开车从文化路驶上太康路时,发现太康路全程被戒严了,全副武装的武警在太康路两边拉开长长一条人墙,锦堂盛在太康路中段,艾小渔隔着文化路向太康路张望,整条八车道的康庄大道,除了道路两边的武警,路面光溜溜的,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周任远给电台的朋友打电话,确定今天是中央有位首长过来视察工作,市委市政府所有领导都出动去机场迎接,因为首长的车队要经过太康路——其实是整个白马市,就太康路看起来富丽堂皇些,别的路段全是六车道,拥堵不堪——为了确保安全,所以太康路全段被封,官方估计,大概十点多首长车队经过后,太康路才能解禁。
  艾小渔呼啦一声滑坐到位子上,“要是整条路都被封了,公司里别的同事应该也进不去,早到的同事,肯定也出不来,那什么,咱就在这儿等吧,我还没见过级别那么高的领导人呢,嘿嘿,今天正好饱饱眼福!”
  周任远那位电台的朋友还在电话那边白话,“我说,周任远,你现在就守在文化路吗?啧啧,今天市委领导招待首长的时候,你想法儿混进去吧,哥们可听人说,那位首长是从西北卫星发射基地出来的,人家那套军装,口袋上面别的勋章,加起来有你脑袋大……”
  电话那边的声音实在太大,宝贝渔也隐约听到了些什么,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这算什么,我爷爷奶奶还打过小鬼子呢,也没见他们出门就让人把街封了,不许旁人走!”
  “……这位首长,本事不小,就是时运不济,本来七年前就该进中央了,基地那边忽然有士兵练习射击时误伤了当地的农民,一层一层查上去,那人是这位首长亲手调的兵,这不,为这事受了牵连,耽误了他几年前程,现在近五十岁,政治生涯最多也就十年……”
  在宝贝渔心目中,自家爷爷奶奶是战斗英雄,没必要去崇拜别人,当然,那些不屑牢骚,也有为自已爷爷奶奶抱屈的意思,如果没有那场文革,自已这一家人,肯定还安安稳稳幸幸福福生活在一起呢,那位首长调错一个兵被牵连,国家就雪藏他几年,要搁文革时期,不定这人正蹲哪个牛棚里背红宝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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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马市,终于又看到了记忆中美好而又遥远的白马市了!
  飞机降落时,延着长长的跑道,滑行了很久,跑道尽头有一长排车队在那儿等候着,赵元任走出机舱,和前来迎接的白马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们寒喧了两句,钻进安排好的车子,一路疾驰,近市区时,赵元任隔着车窗,紧紧盯着远处的高楼和现代化建筑出神,他原来的警卫员,现在的秘书黑原操着带四川口音的普通话,顺着他看的方向,一幢楼一幢楼的解说,“那幢最高的楼,据说是白马市的东方明珠塔,解放后为了纪念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牺牲的英雄们建立的,塔里供奉着英雄们的骨灰盒,就叫明珠塔……”
  “那个呢?我记得当年离开白马市的时候,市内最高的楼才八层,现在发展的这么快,我都认不出这到底是不是白马市了!”赵元任难得精神头这么健旺,指着那些高楼,一幢幢都要问个清楚。
  “哦,那个,老首长,那个离的远了点儿,在市中心,是白马市消费水平最高的商业百货大楼……”
  坐在前排副驾驶位子上的市委宣传部部长,笑呵呵的接话,“说到这消费水平最高,老首长您是不知道,前些时候我家儿子媳妇参加红十字协会的国际援救行动,被分配到赞比亚去,媳妇儿寻思着,怎么的也得买双结实点儿的靴子吧,逛街无意进了那间百货大楼,在门边的展柜看中了一款靴子,一瞅那价钱,才八百多,媳妇儿乐的,心想这物美价廉的好事儿居然让自已碰上了,直说让售货员给她包一双,那卖东西的小姑娘懒洋洋的看了我儿媳妇儿一样,拿根鞋拔敲敲标价铭牌,说大姐麻烦你看清楚,这鞋是五千八百八好不好,瞅您那眼神……”
  赵元任吃了一惊,“哎哟,一双女士靴子都卖五千多了,老黑,咱俩当年在部队里,什么物资可都是国家供应,那大牛皮鞋,老结实了,下雨下雪都能穿,泡水里再久都不脱胶,听说拿到外面也不过就卖百十块钱,那么好的牛皮鞋才百十块,你这五千多的靴子,得是人皮的吧?”
  黑原“扑哧”笑喷,“老首长,那是八九十年代,现在可是二十世纪,您怎么还用老眼光看问题,现如今到外面买双好点儿的鞋,没千把块钱都下不来,您脚上那双古驰,听袁姐说,是袁伯伯从意大利给你带回来的,跟咱们那大牛皮鞋一样的好牛皮,您知道多少钱一双吗?”
  赵元任摇摇头,“行了行了,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便宜不了,哎我就闹不明白,小时候我们家兄弟姐妹多,我的衣服鞋子都是拣大哥二哥穿不下的,那穿着不也挺好,后来到队伍上,什么都是国家发放,那军装皮鞋,崭新崭新的,闻着还有股新衣物特有的,特别好闻的味儿,那时我就想,让我当一辈子兵吧,这军装皮鞋我穿一辈子都穿不烦呐!”
  宣传部长应景儿拍着手,大笑,“要不怎么您是首长,我和老黑都是小卒呢,我们俩当兵的时候,可没想着要把军装穿一辈子,那时候我就想,复员回去给我分个好工作吧,到时候我就把爹妈都接城里去,我们一家人鸟枪换炮,不再土里刨食,都当城里人去!”
  “恩,您不知道,那时候您每天早上带操,老郝带的那个班,被分到操场最旮旯的地方,老郝就想法儿偷懒,让他的兵自已练着,他钻伙房里,跟炊事班班长俩人开小灶,见天吃羊肉饺子,那股羊肉饺子香啊,他一张嘴就能闻到,回去整理内务的时候,他的那些兵满屋子乱找,非说有人在屋里藏了羊肉饺子,连床底下的痰盂都不放过,”黑原笑容满面,回忆起部队里的趣事,“我去他们班窜门儿,可把我恶心着了,什么人会把吃的放痰盂里啊?”
  赵元任“恩”了一声,伸手拍拍前面白马市委宣传部郝仁国的肩膀,“你小子居然吃独食?还瞒着哥几个吃羊肉饺子,我那段练兵练的,白花花的大肥肉块都能一吃一大盆,你有这好事不告诉我们,不地道了啊!”
  郝仁国当年瘦的干柴鸡似的,复员回来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么一享受,像被吹起来一样,胖的连原来挺精神的大眼睛,都憋脸皮里去了,只能看见那么小小一条缝,听赵元任说完,胖手艰难的搔了搔头,“那不是炊事班班长不让我说嘛,要是说了连我那口吃的都没了……哎,说这些陈芝麻料谷子的事干什么,老首长您这次回来,算得上是衣锦还乡,要不要安排回去看看家里人,您不是说您兄弟姐妹多吗?咱爸咱妈身子骨还健旺吧?您看您,我转业回地方的时候,您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要不然这些年最起码我也能替你尽尽孝心,好好照顾咱爸咱妈!”
  这话像打开了一道闸门,关于少年赵元任那贫穷屈辱的所有乡土记忆,统统鲜明的排着队浮现在赵元任眼前,他眼睛一黯,像蒙上了什么东西,深深吸了口气,“其实,我自从参军,就没回家看过爸爸妈妈,”堵在喉咙口的那句爸爸妈妈,说出来异常艰涩,对上面前那两双不解的眼睛,“我爷爷是地主,解放后划分成分,我们家成了全村人眼里的黑五类,尽管我们家从我爸那一代起,穷的连个草棚都没有,可是成份在那儿放着,你们也知道,那个年代,好事儿找不着我们,坏事全砸我们头上,我那时想参军,报名体检政审的时候,别提有多难了,那时候年纪小,觉得这样的家庭简直就是拖累我,大哥小儿麻痹,快三十了都说不上媳妇,又走不动道儿,二哥弱智,家里还有个小妹妹,我爹我妈每天累的半死,才能勉强裹住一家人的吃喝,我小时候算聪明了,可成份不好不让上学,还得在家照顾大哥二哥和小妹,那一年部队又来村里招兵,我听说白马市来了位部队的首长,就一狠心离家出走,自已到白马市招兵办毛遂自荐,那位首长就是咱们的杨参谋长,他心肠特别好,见我说的可怜,想法儿帮我弄了个名额,对着外人就说我是他远房亲戚,家里人都没了……”
  “我就说,杨参谋长是陕西人,你那籍贯填的是白马市,你们俩是远房亲戚,这亲戚关系可扯的够远的,都跨小半个中国了!”郝仁国恍然大悟。
  “照您这么一说,这都有小几十年没见着伯父伯母了吧?”黑原沉思着,“老郝,你安排一下,这人呐,一岁年纪一岁人,咱还是尽快回去看望看望伯父伯母吧,老首长家里大哥二哥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留在农村医疗条件不好,这些年肯定受了不少苦,还有咱妹妹,这样,”黑原眯起眼睛,瓦亮瓦亮的黑眼珠聚起一道强光,“老郝你就在市区五环外找块清静点儿的地方,咱把家里人都接城里来,老首长回去以后,有什么需要照应的地方,老郝你可不能装熊,得把咱爸咱妈咱哥咱妹当自已亲人一样看待!”
  郝仁国气恨恨的奋力扭过头,胖手指着黑原,“我是那种人吗?你小子别净往自已脸上贴金,你跟老首长回首都,天高皇帝远的,可不得我照应咱家里人吗?兄弟怎么说也是特务连里打过滚的,脊梁直骨头硬气性大,你有的我一样也不缺,到时候把咱爸咱妈咱哥咱妹养的白白胖胖的送首都看你们去……”
  赵元任,黑原,小车司机轰然大笑,赵元任一巴掌拍郝仁国脑门上,“你当你是养猪呢?!”

  小广告做给中央首长

  下关村赵元军家,这天仍然一成不变的过着日子,赵元军媳妇儿姜花两年前进了村里的苇编厂,每天去厂里编筐编篮,放心不下家里那个智商不够的,就带着他一块儿来厂里上班,赵仁军在厂子里面没事儿干,瞧着媳妇儿拿三根苇秆,三扭两扭不一会儿就能编出个小花篮来,非得拗着媳妇儿教他编这个,人智商不高,可学起东西很专注,又觉着好玩,现在也成了苇编厂的正式员工,每天跟着媳妇儿一块儿上工,下工回去经过自家田地,两口子有说有笑,随手拔掉地头的杂草,这老两口的日子,过的还是挺悠闲的。
  姜花滚蛋儿似的生下的那五个孩子,总算都拉扯大了,虽然都没怎么上过学,可自已能找些活干,赚钱裹住自已的嘴,那就比什么都强,赵元任在白马市视察时,黑原和郝仁国先打前站,根据他的形容来到下关村,村里土路颠簸,郝仁国和黑原索性下车,拉住村头一位挑粪的老大爷,问他,“大爷,您知道赵元国赵元军家怎么走吗?”
  这不能怪赵元任只记得大哥二哥的名字,那个年代下关村的村人,经常都是用小名儿相互称呼,赵元任的爹是黑五类,赵家老太爷给他取的名字再文雅,村里人也只会叫他“黑狗蛋儿”,赵奶奶自然也就成了“狗蛋儿媳妇”,生存环境的严酷,是可以磨灭人们心中名为浪漫的情愫的,两人在自家草棚,低头抬头也就“喂喂”的称呼对方,后来有了孩子,就演变成了“孩儿他爹”“孩儿他娘”,赵元任参军时年纪太小,从没留意过自已爹娘叫什么,现在郝仁国和黑原问他家里人的姓名,他只能记住和自已一样,都是元字辈的两个哥哥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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