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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页

书籍名:《装置爱情》    作者:吐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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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事情无法释怀、很多真相冲击人心,如果要说解决的话,其实在很久以后,介鱼回想起这件事、以及事件中每一个人的反应时,胸口都会沉甸甸似地疼。
  
  但当他面对自己的创作,重新投入到作品的同时,这些痛苦又像是吃了慢效药一般,随着时间、随着新作品诞生的喜悦,渐渐地被弭平了。虽然还在,但已经刺痛不了人了。
  
  倒是等介鱼静下心来,想要处理小乔的事情时,小乔却在一天晚上主动找上了他。
  
  纪宜恢复朝九晚十的上班生活,小乔特别挑了纪宜加班的晚上,悄悄溜进介鱼的卧房。介鱼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走过来站在他面前:
  
  「介老师,我要走了。」他慎重地说。
  
  「咦?咦?咦咦?什么?走?走去哪?」介鱼一阵错愕。
  
  「有人要收养我,她和我谈了很久,我也觉得这样很好,我和她都愿意试试看,先住在一起,再决定要不要做母子。」
  
  小乔忽然显得有些别扭,伸手抓了抓耳后:
  
  「啊——就是那个麻烦的欧巴桑啦,喜欢把小米酒当水喝的那个。」
  
  介鱼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指得是大锅。自从来报讯之后,大锅似乎就经常出入介鱼家,平常没看她们有什么特别的交流,没想到大锅有这份心,竟然已经多次和小乔私底下接触的样子。介鱼惊讶之余,又不禁隐隐有些了悟。
  
  「你、你没问题吗?和大锅……和老师住在一起。」介鱼问。
  
  「应该是会有很多问题啦!欧巴桑她也说啦,她睡相不好、厨艺不好、家事不拿手、起床气也很糟糕,睡觉时还会把旁边的人踢成重伤,她说她浑身都是缺点,她还说,就是因为她有这么多缺点,她亲生儿子才会因她而死。如果我不怕死的话,就跟她走。」
  
  不知道为什么,介鱼有些憾动:「那……那你觉得呢?」
  
  小乔于是搔了搔脸,有些羞赧地别过了头,
  
  「这个嘛,大人没用这件事,我从三岁开始就知道了啦!没在怕的。可是我想,如果她愿意给我一个机会的话……我也应该给大人一个机会。」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大锅在下月初就会来接小乔,如果一切没有问题的话,接下来会带小乔去见他的亲戚,最后办理收养的手续。
  
  介鱼在和大锅讲电话确认这件事时,大锅竟哽咽了。她花了半生平复失去一个孩子的哀伤,而将用半生给予另一个孩子未来,介鱼打从心底给予她祝福。
  
  介鱼又投入新作品的赶工中,画室里外又堆满了奇奇怪怪的素材,夜里又是敲敲打打的噪音。小乔走了之后,整个房子像是消气一样空了起来,如果不赶快做点什么的话,介鱼总觉得心头怪怪的。纪宜好像也知道他心意似的,任由他埋头于工作中。
  
  那孩子要搬出去那天,在介鱼替他确认所有行李后,还忽然叫了他一声,
  
  「……老师。」
  
  小乔总是叫他「老师」,即使美术教室的课程早已结束,他还是没有改变称呼。
  
  「嗯?」
  
  「你和那个人,是情侣吧?」小乔肯定地问。
  介鱼其实早也心理有数,只是没想到会被一个孩子当面这样问,一时也有些支吾:
  
  「啊……嗯……嗯,算、算是吧。可是小乔……」
  
  「没关系,我都知道。」
  
  小乔老成地说着,抓着背包撇了一下唇。介鱼总觉得他有话要说,但又在犹豫着:
  
  「介老师……很喜欢那个人吗?」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问介鱼这样的问题,介鱼多半会迟疑很久。然而当时他看着小乔的眼睛,坚定地点了点头:
  
  「嗯,没错。」
  
  不知道为什么,小乔好像轻轻叹了口气,半边完好的脸上,竟有种不符年龄的忧郁。
  
  他就这样沉默了很久,直到大锅把车都开过来,在楼下叫小乔的名字,小乔才忽然转过身来,慎重地盯着介鱼:「……可是男人和男人,不能结婚对吧?虽然我不太懂……是不是没办法生小孩?」
  
  介鱼被他认真的单眼看得一愣一愣,「咦?啊,应、应该是……」
  
  「喔喔,这样就好了!」
  
  好像终于确认什么重要的事情,小乔明显松了口气。
  
  临行前,他忽然握住介鱼的手,望着他不知所措的表情,像是承诺什么似地点了点头:「老师,你等着,你等我。」直到上了大锅的车,还一路靠着车窗挥手:
  
  「老师,等我喔!二十岁就够了,我会把你一起变成欧巴桑家的人的!」
  
  介鱼目瞪口呆地目送着他,纪宜这时才走到他身后,用两只手臂从肩上轻轻环住他的胸膛,再把头靠在他肩上。体温的交流让两个人都温暖起来,他听见情人轻笑一声:
  
  「看来我们得在他回来之前,赶快结个婚、生个小孩了。」纪宜笑着。
  
  「哪、哪来的小孩啊?」介鱼回头看着他。
  
  「嗯——不知道呢,或许我们去领养一个?」纪宜微微笑着,但介鱼的脸色竟因此沉了一下,半晌才把脸颊贴在纪宜的手臂上,悠悠地开口:
  
  「小蟹,你……会不会很想要一个家?」
  
  「我们现在就是一个家啊。」纪宜温和地说。
  
  「不……我是说,我、我比较少有对照的对象,可是小蟹……看到像阿希那样的家族,不、不会觉得……很向往吗?」
  
  纪宜似乎很意外他有此一问,半晌歪了一下头:
  
  「这个嘛,孩子的话,只要是你喜欢的,有一两个都很不错。但是鱼,最重要的是你,只有你在的地方,对我而言才是一个完整的家。如果要从我这里剥夺任何关于你的事物,才能成就世俗所谓的家的话,那这种家对我而言就不是家了。」
  
  介鱼吸了几口气,好稳住情绪:
  
  「可、可是又是因为我——」
  
  「不,不是的。鱼,不是因为你,」
  
  纪宜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他绕到介鱼的身前,让介鱼可以直视他的眼睛:
  
  「以前,在追求你的时候……我的确一度以为,我为了你放弃很多事情。上舞台的事情也好、和家里人的关系也好、更高的学历、更好的工作,我同时觉得为你放弃,我甘之如饴,因为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还喜欢你。」
  
  纪宜用姆指划过他的唇,眉宇间变得温柔,
  
  「但是这几年,当我回头审视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才渐渐的发现,其实是我自己在害怕、在逃避。鱼,包括你对我的感情也是,我害怕自己接受你的关心后,会变得患得患失,会变得焦虑、猜疑,」纪宜深吸了口气,
  
  「如果只有我单方面付出的话,多或寡、有和无,都掌控在我的手里。就算不能得到你的回应,至少我可以不用受伤。但一旦我习惯你的关心,就得想着你是不是何时会收回去、会对我感到厌烦,那时候我会受不了,会伤得比以往都重,」
  
  他看着介鱼,看见他眼里闪烁的水光:
  
  「……所以对不起,鱼,这些年我只学会如何爱你,却从不曾学习如何被爱。我把壳拿下来亲吻你,却在你亲吻我时重新戴上去,让你摸不着重心,反而因此受伤,对不起,鱼……我才是该道歉的那个人。」
  
  介鱼回应了纪宜的拥抱,倾听着情人心跳的声音,「互利共生……」他忽然呢喃,抬头望着纪宜的五官:
  
  「互利共生,小、小蟹,很久以前我在电视上看过,有一种鱼和一种虾,他们彼此为对方守护,一方守卫敌人的入侵,一方就守卫家园的安稳,他们信任彼此、尊敬彼此,在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海里,一但找到对方,就是一生。」
  
  他轻轻叹了口气,回应了纪宜给予的浅吻,
  
  「……我在想,这或许就是这次『装置爱情』主题里,最贴切的『Love』吧。」
  
  瓜子被获准再次进出纪宜的家。不过他自己好像交了新的男朋友,而且看起来似乎相当认真,也没有这么多时间一天到晚跑来骚扰纪宜。
  
  只不过有一次,介鱼偶然和瓜子提起两看纪宜演戏,隔两天瓜子就忽然趁着纪宜不在,鬼鬼祟祟地带了大量的录影带来拜访。
  
  他把那些录影带全部交给介鱼,足足有两大纸袋之多,上面分门别类地标帜着「20xx年7月x日 夏季公演全纪录」、「19xx年冬季制作 排演实录」或是「一年级表演课 小蟹特集」等等的标签。
  
  「要看什么都有喔,■康鱼,」
  
  记得瓜子交给他时,还一脸神秘地炫耀:
  
  「有些是我自己录的,缺的就去和崇拜他的学弟妹要,从他一年级开始,到三年级夏季公演为止,连排演或是剧本讨论的实况都有收进去,我还自己做剪接呢!」
  
  之后介鱼就花了几天的时间,一个人关在家里慢慢地看着。
  
  录影带里果然如瓜子所说,收录了纪宜这个人舞台生涯的全纪录。身为演员的、身为戏剧科学生的、身为小蟹的,只要与舞台相关,每一举手、每一投足,每一个角色的揣摩,每一句台词的推敲,全都一点不漏地留了下来。
  
  他看见好年轻的小蟹,或而对着剧组人员吆喝,或而对着其他演员道歉,有时拿着笔记,追着指导老师讨论问题,有时又拿着剧本,和身边的人笑成一团。
  
  介鱼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纪宜。看起来有点严肃、有点苛薄,却又充满感性与人性,虽然只是录影片段,介鱼却觉得萤幕上的纪宜,看起来无比生动,又无比真实。
  
  然而和这些幕后的纪宜比较起来,再没有比舞台上的小蟹更让介鱼感到憾动。
  
  他一部部戏的看,只要是纪宜出演的戏,瓜子都录得很完整,从开幕到谢幕,而且镜头都随着纪宜打转。
  
  介鱼总以为纪宜不懂艺术,从而也不懂艺术品里传达出的真正感情。
  
  但舞台上的纪宜却令他为之震憾,虽然介鱼对戏剧的所知有限,但他看得出来,萤幕上的这个男人,是多么热爱着这个数尺见方的世界。
  
  他热爱这里的每一个细节,为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他和虚幻布景一起呼吸、一起心跳,当演员刺向他胸口时,他就跟着熄灭的灯光一同死去。介鱼从那些戏里,看见了小蟹的深埋已久的那些东西,他的喜、他的悲、他的愤怒、他的生命与灵魂。
  
  原来这个男人也是可以疯狂的,也是能够■翔的。
  
  他一路看到了最后的夏季公演,那是最震憾的一场演出。介鱼在画面因为事故完全暗下来前,就忍不住用面纸压着鼻子,坐在萤幕前无声地哽咽了。
  
  里面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段,是瓜子拿着V8,追着二年级的纪宜拍摄的场面。拍摄的日期是六月七日,是纪宜的生日。好像刚刚结束一场公演,纪宜身上还穿着戏服,也没戴着眼镜,看见把镜头对着他的瓜子,无奈地笑了一笑,还用手心去挡镜头:
  
  『不要拍了啦!瓜,拍了一天了还拍!』
  
  纪宜无奈地说。然后是瓜子无赖的笑声:
  
  『不行不行,一定要拍完这一段。来,今天的寿星,我们帅气的主角,快告诉我们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旁边传来人群的欢呼声和拍手声,大概是纪宜被全班围着,逼着许下生日愿望的样子。萤幕上的纪宜苦笑了一下,仍不死心地闪了一下镜头,半晌似乎拗不过全班,很勉强地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这么爱录的话就随便你。』
  
  他对着镜头摆了摆手,还装模作样地清咳了一声:
  
  『我希望能当一辈子的演员……』
  
  他看着镜头,带着青涩的眼神认真地开口:
  
  『……然后,或许有朝一日,我可以把我最棒的一出戏,献给我最爱的那个人。』
  
  双年展进入后半展期时,介鱼的作品也接近竣工了。小学已经开学了,介希打电话来和他闲聊,还说小蓝已经上了幼稚园,家里顿时清静很多。
  
  他也和介鱼说,妈妈想见他:
  
  「其实她早就知道你和学长的事情,只是拖着拖着就是不愿面对而已。我也知道,这对你和妈而言都很残忍,特别是兰姊发生过那种事。可是最近大概是有所体悟,家人嘛,就是一辈子的,但一辈子也有限,说不定哪天一辈子就忽然没有了,」
  
  很少听介希说出这么悲观的话,介鱼也不禁怔愣:
  
  「所以说啦,趁妈还在世的时候,回家吧!带着学长一起,我会帮你的。」
  
  但介鱼始终不敢和纪宜提这件事,或许他真正害怕的,并不是自己的家人,而是纪宜。那个忍耐这么久、等待这么长,凡事都默默咬牙撑过来的男人,一旦介鱼提出要求,纪宜就势必不会拒绝,但介鱼不想要让纪宜承受那些无谓的压力。
  
  就在介鱼还在犹豫不决时,有天晚上,纪宜在洗过澡后走进卧房,看见介鱼坐在床边,忽然慎重地看着他:
  
  「小鱼,可以跟我出来一下吗?」
  
  介鱼不明所以,但看纪宜表情认真,还是穿好外套,跟着纪宜走进客厅。
  
  纪宜在沙发上先坐下来,扭开了灯,忽然从下层的柜子里拿出一捆信件似的东西,他把那叠信件放在长桌上,从第一封到最后一封一字排开,然后看着愣愣的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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