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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夏日香气

书籍名:《民国旧事》    作者:植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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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收拾了差不多,冯氏又私底下往立轩的小皮箱里塞了几张钞票。立轩照单全收,拎着皮箱去跟郁白秋辞行。郁白秋坐在前厅的太师椅上,抖了抖香云纱长衫的下摆,漫不经心的看着他:“我让你学金融,你偏要学医。放个暑假,还要去做什么社会调查。不要忘了你是郁家的大少爷,你的宿命是考虑如何能把郁家的产业从县城做到省城。”
“我可没打算继续走你的老路,当个土财主。不为良相,则为良医。”立轩不屑的看了一眼老气横秋的父亲,出言不逊。郁白秋有些恼。冯氏掐了立轩一把。立轩耸耸眉:“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冯氏跟在后头千叮万嘱。立婷送他到门口,眼羡的拉着他的手:“给我买礼物。”
立轩含混的应了一声。涓生不在,立轩又走了。立婷抱着门看着他乘的马车一步步远去,她又孤伶伶的,没有人做伴了。
车夫送立轩到了火车站。往省城去的火车还没到,立轩检票进站,让车夫回去。看着车夫走远,他转身从出口出来直奔渡口。
洪峰过去了两个,据说还有几个会紧接着到来。渡口的船都已上岸,只有几个布防的人站在渡口边看江水。立轩左右找都没有见到涓生,提着行李转身往渡口边的运来客栈去。还未进客栈,就见涓生郁郁的从外头回来,身后跟着家里的大个子长工土生。立轩有些讶异,土生只是个粗使的长工,不识字更不会算帐。德贵叔跟着涓生还能打个下手,土生跟在一起饶是奇怪。再说这两日不能渡江,涓生就算不回去也没必要派个人跟他一起住在客栈吧。难道涓生是被监视着?
立轩拿出太阳镜和礼帽戴上,走进运来客栈。
“先生要住店吗?”伙计迎上来。
立轩看着涓生和土生往二楼去:“我想住两个晚上,不知道二楼还有空房吗?”
“大把的。这渡不了江,又是农忙的时候,空房子多的是。二楼也就郁老爷家表少爷和一个下人住。”
“我要一间好点的。”
“没问题,跟我来吧。”伙计欢喜的拎着茶壶带他上二楼。土生刚从涓生的房里出来,看了这墨镜先生一眼。立轩别过头,装作打量客栈的样子。土生没那么多心眼,推门进房把房门带紧。立轩指着涓生房间的隔壁:“这个房间看起来不错,窗口朝南,应该凉快些。”
“行,你若看上这间,你就住这儿吧。”伙计打开门把钥匙递给立轩。立轩摘下墨镜和帽子,打量了一下房间。窗口外有个小小的阳台,阳台下头是客栈的后院,种了两株高大的树木,树冠像一把撑开的大伞遮阴蔽日,倒还真应了他的话,凉快。阳台和阳台之间的距离大概都有三尺来宽,立轩趁着院子里没人,站到栏杆上一步跨到隔壁涓生的阳台上。
“谁?”房里想起涓生怯怯的声音。立轩推门进去,涓生大惊。
“嘘。”立轩手指抵在唇间,示意他不要出声。涓生惊愕的瞪着他。他神气活现的走到涓生的床前坐下悄声:“你非躲着我,我非不叫你躲得成。”
涓生拧着眉低声:“你找我什么事?”
立轩无所事事的摇着头戏谑的笑看着他。涓生沉下眼睛背对着他:“舅舅不知道你出来了吗?”
“我跟他撒谎说有同学约我去做社会调查。”立轩低声吃吃笑。
涓生有些慌乱。土生就住在隔壁的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查看一眼。他回头看立轩,突然发现立轩已经走到他身后扯开他衣服的领子,那条醒目刺眼的紫痕暴露无遗。
“你这是谁弄的。”立轩质问。
“与你无关。”涓生掰开他的手,扣好衣领。
“难道是我爸?”
“不是。”涓生大惊失色,连忙矢口否认。
“你为什么那么害怕?”立轩把他逼到贴壁而站。
“是我自己摔的。”涓生别过头。立轩的目光太过直接太过灼热,他完全不敢正视。只怕稍稍一眼,他都有可能被熔化掉。
“自己摔的有那么难于启齿?”立轩捏着他的下巴让他面对自己。
“总之与你无关,你一定要知道做什么?”涓生恼羞成怒,抬手去推立轩。手掌才触到立轩被立轩按在胸膛。立轩的心突突的跳着,每一次跳动都传递到涓生的掌心。他有些紧张有些着急,心跳有些不规律,连呼吸都是急促的。涓生抬头看立轩,立轩低头用嘴唇堵住他的嘴唇。
涓生仿佛被一股电流击中,愣愣的,任他的吻炽热而缠绵他也不敢有一点点动摇。他废力的推开立轩:“你又捉弄我。”
“我没有。”立轩急了,憋红脸板过他的肩:“我发誓我没有。”
涓生垂着眼帘,若无其事的说:“你就喜欢捉弄我,你是郁家的大少爷,有的是千金大小姐等你去挑选,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男的?”
立轩咬着牙,憋在一边生闷气。气了一会儿:“我知道我不正常,我喜欢你,喜欢男人。你若讨厌我,我无话可说。但你绝对不能怀疑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你。不见你的一千多天的时间,我每天都在心里想你的样子,想你会不会变了。想如果你不喜欢我,我怎么办?后来想,即使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只要我自己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就好。”
涓生轻轻的颤抖着,心里酸甜苦辣五味杂呈现。立轩捧起他的脸,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溢满了他的脸上。立轩低下头,深深的吻他,还是那么笨拙。认识这么久他和涓生第一次拥抱在一起。近看涓生,才发现他漂亮的不一般。皮肤嫩白晶莹,仿佛吹弹可破。睫毛很长,微微上翘。鼻梁很直,嘴唇红艳,像女孩子涂过口红似的。只是他的乌黑的瞳仁总有挥之不去的忧伤。
“你倒底在想什么?”立轩捧着他的脸问。他忧郁的样子,看的人心都要碎了。恨不能代替他去承受这世间所有的痛难。
涓生明知是不应该,却沉溺在他温暖的怀抱。只是短短一瞬间的相依偎,之前所受的苦也都可以抛诸脑后。立轩说他一直都喜欢他,他何尝不是一样?他以为自己把之前的种种都尘封的很好,在德贵叔家再次见面,那记忆的种子如遇春雨,生根发芽,在心里再也拔除不掉。
窗外起了一阵风,凉凉的透过阳台的风吹进来,带走夏日的暑热,带来一阵青涩的夏花初开的香气。涓生把头埋在立轩的怀里瓮声说:“你可以带我走吗?”
“嗯?”立轩看着涓生。涓生抬起头淡淡一笑,当作什么也没有说过。
“我会带你走的。”立轩抱紧他郑重的说:“等大学毕业,我在离这里远不可及的地方工作。然后我就回来带你走。”
涓生笑了,他看到窗外原来什么花也没有。窗外有两棵高大的金木犀,离开花的时间还早。即使立轩说的是谎话他也一样觉得高兴。他能对他说谎,至少说明他在乎过他。只要这样就够了,还能奢求什么?他永远也逃不出这座县城。他下意思的伸手触及腿上的伤。身上有郁白秋留下的无数伤。每一处都痛恻心扉,痛的他不敢有任何的非份之想。就当是幻觉吧,这样美好的幻觉能提醒他,他还活着,世界上还有美好的事情。尽管不一定属于他。
“表少爷。”土生在外头重重的锤门。涓生迅速从那虚妄回到现实中。他推开立轩一边示意他离开,一边应答土生:“什么事?”
“该吃饭了。”土生在门外说。
“我不吃了,你去吃吧。”
“那等会儿给你送点上来。”土生脚步沉沉的走了。涓生凝眉看着立轩:“你走吧,他一会儿就回来。”
立轩不肯。看着那紧闭的门:“他是来监视你的?”
涓生一怔,旋即摇摇头,笃定的说:“不是。”
立轩看着他飘忽的眼神,不再追问。只是又吻他,他的皮肤好像有一种魔力让立轩很不舍。一不留神,脖子上留下一个红印。涓生大惊失色,推开他走到镜子前。一分钱铜板那么大的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去。涓生急的直跺脚,立好衣领看能不能挡住。
“对,不起啊。”立轩红着脸看镜子里的他。他笑的脸,生气的脸,忧随的脸都好看。立轩蓦然浮起一个可耻的想法。他的脸更红,低着头不敢看涓生。
“表少爷,我给你带了两个肉饼。”土生很快就回来。涓生把立轩推去阳台,手忙脚乱的开门。
“屋里有人?”土生像猎犬一样嗅着屋里的味道。
“怎么可能?”涓生沉下脸,冷漠的看他。
“饼。”土生把饼递给涓生。涓生伸手来接,手却被土生抓住。
“他娘的,这手怎么比娘们还嫩啊。”土生轻薄的笑起来,熊臂抱住涓生:“长得比娘们儿还秀气,这腰身儿也软。你从了我吧,我不告诉老爷你刚才在跟人幽会。”
涓生腾出另一只手挥了他一巴掌:“你再敢动,我告诉舅舅,叫你不得好死。”
“别装了。他们都说你肯定被人干过。来,让我检查一下。”土生说着就去扯涓生的裤子。立轩冲进房抄起板凳照着土生的头一凳下去。土生两眼一白,熊似的重重倒下。
“你天天就被这种下三滥欺负?”立轩铁青着脸。
“没。”涓生不愿再看到他。似乎再看一眼,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就会让立轩知道。
“我回郁府,他不敢再动我。”涓生收拾起东西。
立轩愣愣的看着他忙碌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
“我告诉我爸。”立轩说。
“不,不要。”涓生大叫。
“为什么?你能忍受这些人欺负你?弄不好有一天,有一天……”立轩憋红了脸:“你跟我走。”
涓生看着他,心里漫过一阵凄凉。他虚弱的笑了笑,拎着行李出了运来客栈。
几个洪峰过去了,江面暂时可以过渡。涓生这一次是真的要去收租。立轩坐在房里,不知所谓。剩下的暑假都再也见不到涓生。日子一下漫长而乏味起来。其实,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也好,心里安定许多。
郁白秋站在立轩的门前良久,立轩都没有看到他。立轩看着窗户外头的天发呆,涓生兴许也在看着这片天。郁白秋青着脸敲了敲房门。立轩这才回过头看到父亲。
“病好点没?”
“好多了。”立轩心不在焉的答。
“这病可生的蹊跷,为什么临上火车的时候发作?”
“之前就头晕,没跟你们讲。临上火车的时候感觉到更严重了,所以就回来了。”立轩觉得这个籍口能很好的遮掩他为什么去而复返。
郁白秋清冷一笑:“社会调查呢?”
“明年吧。”立轩搪塞道。
“好好休息。”郁白秋冷冽的瞥过他的侧面,转身离去。
漫长百无聊赖的日子过完,涓生也没有回来。立婷说,他至少还要一个月。涓生那样瘦弱的身子,这样的酷暑天在外奔波怎么能吃得消?
往省城的火车一趟接着一趟。不由的立轩想多呆几天,火车还是将他带回省城。又将是很长一段日子见不到涓生。
“又在写信?”邹慕槐抱着暖水瓶走进来。看到立轩在伏案挥笔揶揄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真是个幸福的人儿。”
立轩莞尔一笑,也不分辩。开学一个月的时间,他大约寄了十封信回家。有两三封家书,其余都是寄给涓生。不知道涓生到底有没有收到,一直都不回信。想到此立轩放下笔幽幽的叹了一声。窗外的木犀花开了,飘来一阵清香。云来客栈后院的木犀应该也开了。立轩站在窗前盯着木犀树呆呆看着。
“立轩又给你写信了。”郁白秋把涓生带到他书房的密室里冷酷的看着他。
涓生拿火柴点燃密室的蜡烛。密室是郁家收藏贵重东西的地方,名贵的古玩字画琳琅满目。最里面有一幅红妆古床。从宋代传下来的红妆,漆色鲜艳如新。床围四周雕着儿童、祥云、松树、仙鹤种种喻意吉祥的图案,带着浓烈的喜庆。在涓生的眼里却只有浓烈的恐惧和磨难。就像一副《地狱变相》,血一样的腥红,尸体一样腐臭。
郁白秋睨看他一眼,他开始脱衣服,脱到一丝不挂。郁白秋围着他白皙的裸身转了一圈,把他推倒在古床上。涓生漠然的伏卧在这张血红的古床上任他摆布。郁白秋的心情不太好,他把涓生的上下的皮肤统统摸过一遍,露出厌恶的神色:“你到底让多少人抱过?”
“没有。”涓生淡淡答。
“你还敢说没有?一定被立轩抱过了吧。”郁白秋将烛台拿过来,滚烫的烛泪滴在涓生的背上。涓生咬紧牙关。
“你这贱人,你终于勾引到立轩了。”郁白秋从床头拿起一只小皮鞭,在他背上抽了一记。背上立即留下一道血红的鞭痕,赤练蛇一样呲着獠牙。烛泪滴在伤口上,又在伤口周边烫起一串燎泡,痛的钻心。全身绷起一身鸡皮疙瘩,散去后,满身都是淋漓冷汗,连皮肤都在颤栗。
“没有。”涓生淡淡的答。
“贱人。”郁白秋勃然大怒,又挥了一鞭,烛泪滴在伤口上。涓生终是吃痛不过轻轻的咝了一声。
郁白秋听到这呻吟,扭曲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一鞭接着一鞭不断袭来,伤口尽被烛泪敷满。涓生痛的死去活来,嘴唇被咬破,满嘴咸腥。
“立轩让我送你去省城读书你知道吗?”郁白秋看到这表情满意了,把几封信撒在床上分开涓生的双腿。
“如果送你去省城,你们就可以双宿双栖了。你很想这样吧。”
涓生痛的大声喘息,双拳紧握,尽量不让眼泪流出来。
“你真是天生淫贱啊,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这么下贱,连土生这样的蠢材都不放过。”郁白秋抱着涓生的腰,指甲刮过被烛泪封住的伤口,抠得皮开肉绽。涓生终于痛的大喊了一声晕死过去。
“清秋,清秋……呵呵……”郁白秋挣狞的笑着,伏在涓生的身体上一边抚摸一边用指甲利去背上滴的蜡烛。涓生面无血色,已失去知觉。
“清秋。”郁白秋抱他起来,抓起放在手边的粗盐涂抹到伤口上。
“啊……”涓生痛的醒过来,睁开眼,天旋地转。郁白秋大笑起来,又在后面兴致勃勃。
倘若立即死掉多好,涓生缓缓的合上疲惫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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