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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书籍名:《故土》    作者:苏叔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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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明呆呆地立在夜晚的天安门广场,小皮箱靠在他的脚边。他盯着自己细长的身影,脑子里老是窜出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人究竟有几个影子?”

  刚才他在长安街上行走,脚边有三条影子伴随着他。前面的浓黑而又墩实;斜斜地躺在身边的那条,细长而又浅淡;后面的只是个影影绰绰的轮廓。浓黑、墩实的影子不断的萎缩,直到溶化在他的脚底,身边的那条影子赶紧补充它先前的位置;后面的又填补了身边的空缺,而先前那条最清晰的影子又从脚边向身后延伸,变成了模模糊糊的轮廓。

  “哪一条是自己真正的影子?或者说哪条影子更象自己?”他翻来覆去地思考着:“自己是纤细、灰暗,还是壮实、明晰?哎呀,明晰壮实的影子只出现一小会儿,可灰暗无力的影子倒老是追着自己。”

  他知道,这里面根本不包含什么哲理,充其量有那么一点可以引发人们想象的隐喻。人与影子的关系完全看灯光的位置。就自己前面的灯光来说,自己是一步步走向光明;而就后面的路灯来说,自己又一步步远离灯光。

  他微笑了一下,想赶开自己脑子里的这个固执的问题。他知道自己永远也当不成哲学家,只是由于自己不安定的心绪,才在脑子里幻化出那些毫无实际意义的命题。他抬头看看街灯。桔黄色的街灯明亮而不耀眼。他走到广场的观礼台边,放下手中的小皮箱,斜靠在短围墙上,遥望着黑丝绒般的天幕下那威严高耸的人民英雄纪念碑。他前些天接到调令,要他回到北京,回到原先工作的新华医院。但他并不觉得特别高兴。北京虽说是故乡,然而已没有亲人。父母早已经去往天国,假如真有一个冥冥世界的话,他们准在那儿相依为命。他们留给这个世界的只是一尺方匣里的些许骨灰。后来,连这骨灰也被大姐埋掉了。二十五年前,白天明才十五岁,大姐就抛下他,跟着自己高鼻、金发、碧眼的外国丈夫飞往另一个遥远的国度。临走时,把父母的骨灰埋在了万安公墓。也许,正是沾了她的光,白天明才能从小县城调回北京,回来看守那已经破落的小院儿,四间瓦房。那毕竟是“侨产”。然而,他对那度过自己童年、少年、青年时代的老屋,并没有多大的亲切感,对于大姐,则简直万分地鄙视。他始终闹不清,大姐怎么会爱上一个胸脯上长满黄毛儿的洋人?不错,爱情是没有国界的,而且,近来的时尚似乎崇扬大姐这路的“国际”主义者。从优生学的角度看,大姐似乎也够得上改造人类本身素质的先驱者。然而,他知道,大姐的远嫁外邦与这些主义和科学无关,甚至也远异于古代的和番。大姐不过是喜欢乔·方登身边的生活而已。大姐自己说:“乔尼有个了不起的姓:方达,说不定是亨利·方达的亲属,将来也会当电影明星。天明,瞧,乔尼多帅!”

  白天明那时还小,闹不清“方登”和“方达”是不是一个外国字,更不知道“亨利·方达”是谁。在他眼里,电影明星绝不会比胡同口儿卖豆腐脑儿的老孙大爷更亲切可爱。但他知道,大姐不是因为乔尼的电影明星家系才嫁给他的,是她早就想到外国去,没有乔尼·方登,她也会找一个“橡皮泥·圆凳”嫁过去的。

  白天明并不是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他尊重和理解海外侨胞思念故土的心,并不简单地认为移居国外便是背叛母邦。但他恨自己的姐姐。无论怎么说,那时他才十五岁,还在上初中,姐姐竟忍心抛下他,远走高飞。要不是那象母亲般慈爱的吴老师,白天明的少年生活将会更加凄凉和清苦。他变得沉默、内向、郁郁寡欢。在学校里除了念书之外,他和一切活动远离。但是,他的内心却奔腾着炽热的熔岩,他要用优异的成绩给姐姐一个颜色。只有在吴老师那简朴的小屋里,他才变得象个少年,和吴老师的侄女儿吴珍一起说笑,一起听吴老师在一架旧钢琴上弹出悠扬的曲调。吴老师早已在“史无前例”的烈火中烧尽了自己的生命之烛,如今埋在黄土丘下,听秋虫的弹唱。吴珍也已不知去向。白天明考上医学院之后,一心发愤读书,想用未来的薪水回报吴老师的慈爱,惩罚大姐的良心。可是,他的努力无损于大姐的自尊,而大姐幸福的婚姻却给他的生活投下浓黑的影子。多少年来,他经受了一次次政治运动的冲击。要不是实事求是的理智终于占了上风,他大约永远会在周而复始的政治运动的圆圈中,带着枷锁舞蹈。

  没有亲人的旧居,便是一个没有生命的躯壳。这样的栖身之所到处都有,何必非要回来?

  他并不特别高兴回来的理由,还因为在北京他有过两次还孕育在内心便被掐死的爱情。

  一次,是他的初恋,那对象自然是吴珍。吴珍比他大三岁。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象是亲姐弟,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唱不尽的中国与外国(更多的是俄罗斯的)民歌。吴珍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除了捧给姑母,就是偷偷用手绢包起一份,等着天明放学的时候交给他。当天明津津有味地吃着这些美食佳味的时候,吴珍总是坐在一边,用似乎是母亲的目光,笑咪咪地盯着他。白天明从来没有感到自己已经爱上了她,只是觉得一天也离不开她。直到有一天,在一九六O年吧,他刚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在音乐学院钢琴系读四年级的吴珍,跑到学院来找他。在西郊学院路的林荫道上,吴珍慢吞吞地告诉他,某歌舞团的乐队指挥给她写了一封热烈的求爱信,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个求爱者,想听听小明弟弟的意见。白天明当时什么也没感觉到,只是说:“这要看你自己的意思了,你觉得可以和他交往,也不妨跟他作个朋友,接触一段再说嘛。”

  吴珍听了他的话,站住脚,在夕阳的余光中眯起美丽的大眼,忧郁地说:“可是,我已经爱上了一个人呐,怎么办?”

  白天明笑了:“你可真会保密。爱上了谁,怎么不告诉我?”他看看吴珍,又说:“那你就告诉写信的人,说你已经有了爱人。这很简单嘛,发什么愁?”

  吴珍不再说话,只是在秋天的晚霞中慢慢地走着。路旁高大的白杨,抖落着一片片黄叶,他们踏着落叶默默地行走。秋风掀起吴珍的紫色薄呢大衣,也拂动着她浓密的黑发。她只是一言不发地走着。他俩一直走到北太平庄,在学联食堂吃了晚饭。送走吴珍,白天明才发现,自己衣袋里已经连坐车的钱也没了,只好在秋夜里步行赶回学校。

  他走到花园路的时候,一股悲凉突然袭上心头:“哎呀,她有了爱人!她将会和另一个男人生活一辈子。我再也不能,再也不能象现在这样和她一块儿生活了,我将会失去她,永远失去她!”

  这思绪使他烦躁,使他恐慌,使他好象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愿意象姐姐一样的,比姐姐还亲的吴珍找到自己的幸福。他昏头昏脑地回到宿舍,头一次没有翻开书本就倒在床上。他睡不着了,心里翻来覆去是那个恼人的念头:“她要和别人过一辈子了。”

  躺在下铺的小胡从床上爬起来,凑到他的耳边悄声问:“天明,你怎么了?陷进爱情的网里了?”

  他的头一下子胀大了。啊!原来是这样,是他爱上了,而且大概早就爱上了吴珍!是这个才使他听到这消息后这样痛苦……

  单纯的青年呐,竟然不知道自己在何时陷入了一张紧密的痛苦的网,而这个网,就叫做爱情……

  第二天,他给吴珍写了一封信,把自己在花园路黝黑的走道上突然泛起的心潮,以及整夜不眠的思考告诉她,请她原谅“我不知道你已经有了爱人。相信我吧,珍姐,我将克制我不应该产生的情感,永远象弟弟般地爱你,绝不干扰你的生活……”他把信投进邮筒的时候,心突突地跳,仿佛做了最丢人的事。

  吴珍又来找他,红红的脸,满溢着兴奋和幸福。她对他说:“我也爱你,象姐姐爱弟弟一样地爱你。我比你大三岁呀,是吧?我可不答应不再理你,而是要更好更好地跟你在一起,比过去对你还要好。咱们老是这样在一起,多么好哇。别再说傻话,别再痛苦。我怎么能不理你呢?瞧你长这么高,可还是个孩子。咱们拉拉手,都算过去了。你毕业前,咱们谁也不说这件事,跟从前一样,好不好?嗯?好不好?”

  白天明自然不希望离开她,听了她的话,也就化忧为喜,以为那未来的“姐夫”,毕竟还在遥远的地方,自己在珍姐的心头也还占据着一个位置,便答应了她。

  那天他们一起到了北海,划了船,在飘满落叶的湖水上,吴珍为他唱了一首歌:

  还记得在那年早春时节,

  是你把含羞草投进我的小窗。

  你眼里闪耀着快乐的光芒,

  我的心也不禁激动地跳荡……

  吴珍的眼里是温柔的光,那歌声象轻柔的丝线缠绕在白天明的心头。

  谁知道,第二年,吴珍一毕业,就被一件谁也说不出缘由的事所累。据说,她从未见过面的父母是出卖同志的叛徒,在生下她不久,就把她交给姐姐吴蕴芳收养,双双出走,逃奔美国了。吴珍因此不能得到较好的工作位置,而被分配到云南。她走后,一封信也没有给姑母和白天明来过。直到一九六四年,白天明才收到一封信,说她已经结婚,在云南省一个县城的文化馆工作。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祝白天明幸福。

  白天明没有幸福过。那遥远的祝福只是内心缥缈的希望。从此他更加沉默。只是在袁亦方的家里,他才觉得自己又有了一寸立足的地方。

  后来,他懂得了人生,开始能意识到什么叫做爱情了。当他发觉自己的眼睛总爱看袁静雅的时候,他又陷入了痛苦。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获得这个纯洁、端庄的姑娘的心,但是他有勇气和义务保护这位“师妹”的圣洁。然而,当他知道老师看上了风向标一样的安适之,并且静雅也开始倾慕这个潇洒而又缺德的翩翩公子时,他的心碎了。他觉得自己无能,不要说爱,连兄长般的护卫也不能给予静雅。他从此更加孤独和惆怅,丧失了追寻爱情的任何冲动。往昔的一切,都变成了苦涩的梦。他不愿重温旧梦,不愿揭开心灵上的伤疤。

  但是,回到故乡,毕竟是他生活的转机,他不可能无动于衷。特别是这次调动,并不完全靠侨眷的关系,主要地还是由于他医学上的成就。

  在偏僻的县城小医院里,白天明早突破了内、外、妇、儿、五官等等科目的界限,在整个人体的疆场上同疾病搏斗。有什么病人他便治什么病。因此,他曾经在极其简陋的条件下,以外行之身,居然成功地做了两例断指再植手术,还救活了几位被大医院宣判了死刑的重病人。《光明日报》无往而不至的记者,象发现了一个新的天体一样,以难于抑制的兴奋之情在报上披露了这个杂科医生的功业,并且勇敢地为他不公正的遭遇发出呼吁。郑柏年立即四处奔走,还拉上德高望重的林子午老院长一齐上书国务院,终于使他又重回新华医院。白天明并不知道郑柏年为他所付出的力气,但是他知道这次的回归与自己无数昼夜的辛劳有关,他并不是一个需要照顾的侨眷,而是一个合格的战士,又站到应该站的岗位上了。他有理由兴奋。

  呵,北京,故乡。在贵州的山乡里,偏僻的县城里,每个夜晚他都会想起北海的清波,知春亭边的嫩柳,长城上的劲风,圆丘台上苍茫的天宇。日日夜夜都好象有个温存的声音,梦一样从遥远的地方吹到他的耳边,喃喃着:“回来瞧瞧吧,孩子。”

  他终于回来了。

  出乎他的意料,他接到调令时是那样的平静,心底竟没有泛起什么波涛,大概两种不同的情绪象酸与碱一样地中和了吧。他照常门诊,照常做手术,懒得去整理行装。他也没有更多的行装好整理,除了三箱子书,单身汉的全部家当就是一个行李袋,两只皮箱。

  这行装早两天就托运来京。他在光板床上睡了一夜,然后提着装有洗漱用具和替换内衣的小皮箱,悄悄北上,在这夏日的深夜回到故乡。

  他没有给医院拍电报,只是给郑柏年写了一封他想乘哪次车回京的信。谁知,他竟没有买到那次车的票,只好改乘深夜抵京的普通列车。他并不想要人来接他。多年未见的师友一见面一定有许多话问他。他实在不愿说那些过去的日子。假如迎接他的人再说些称赞他的话,他会更觉得难堪。他知道,自己这次回来,远不是什么凯旋,自己留在生活中的印迹,就象那条纤细灰暗的影子。他也不急着回家,因为那小院儿正由街道居民委员会代管。虽说,他早就写了信说自己即将调回,希望把房子腾出来,但他知道,不到清晨是找不到居民委员会主任的。胡同里值夜班的人也许是有的,但绝不会拿着钥匙恭候他的驾临。

  他在深夜里来到天安门广场,他要好好看看这块他心灵中的圣地。他离开北京的时侯,曾经在这儿徘徊通宵,以致引起了巡逻哨兵的注意,细细地问了他三遍。他在晨光里踏上列车,向故乡投去最后的一瞥。他那时候流了泪,也作好了要与北京永别的准备。

  如今,他又站在这里了。

  他看着一盏盏兰花般的路灯。夜班车睡意朦胧地载着昏昏然的乘客驶过梦中的街道。唯一让人提神的便是洒水车。车前喷出交织的水网,在街灯中编成霓虹的彩帘。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气驾着夜风吹到他身上。道旁的枫树连忙一齐摇动绿色的手掌,用细碎的絮语向水雾和晚风问安。他坐到观礼台的短围墙上,想好好盘算一下怎么开始重回故乡的新生活。

  他忽地听见了轻微的呻吟声。他左右看看,什么人也没有。他笑了,笑自己的错觉。职业的习惯使他把安静的街道当成了静谧的病房,敏感的耳朵象雷达一样捕捉着每个病人细微的呻吟。他轻轻摇摇头,想赶掉这错觉。可是又一声女人的呻吟从远处飘来,仿佛是从广场东侧厕所方向传来的。

  他跳下围墙,提着小皮箱,快步朝那儿走去。

  公厕那朱红的门洞边,昏黄的灯下,蹲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是她在轻声呻吟。

  白天明忙轻声问道:“同志,您哪儿不舒服?”

  那女人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凝着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一缕缕浓黑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她的一双大眼睛闪着痛苦、求助的光。她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姑娘。

  “肚子疼。”她咬着牙,痛苦地说,“右边,好象是得了阑尾炎……”

  白天明放下小皮箱,蹲下身来,问她,“怎么个疼法?”

  “一阵阵的,绞疼。啊,又疼了。啊,啊,”那姑娘紧紧咬着下嘴唇,一只手捂住右下腹,一只手伸出来痉挛地摇晃着,好象要抓住白天明的手。

  白天明抓住她的手,仔细地观察她。姑娘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攥住这个陌生男子的手,汗水和泪水一齐滚下。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演出完,坐车回家……肚子疼,好象要腹泻,急忙下车上厕所……谁知道,疼得再也站不起来。阑尾炎,准是。同志,谢谢您,送我上医院吧。”

  白天明点点头:“嗯嗯,好。可您现在一定疼得很吧?是不是现在整个腹部都疼?”

  “嗯嗯,说不清,哪儿都疼。”

  “不要紧,别怕。”白天明安慰她,“我是医生,刚从外地调回北京。您看,这是我的调令。”他掏出调令,让姑娘仔细地看过,然后说,“请您相信我,我先给您止止痛。”

  那姑娘好象遇见了救星,眼睛里一下子燃起了希望。她急速地点着头:“嗯嗯,嗯嗯,谢谢,谢谢。”

  白天明腾出两只手,用两个拇指紧紧按住姑娘两腿的足三里穴,均匀用力地揉着。他轻声问道:

  “您刚才排尿困难吗?”

  “排尿?啊,没有尿出来。”姑娘说。

  “嗯,现在好些了吗?”

  “嗯嗯。”

  “走吧!”白天明站起来,严肃地说,“我现在得背着您,您这种病发作起来是很疼的。您自己走不了。”

  “我是什么病?啊?阑尾炎?”

  “不象。很可能是肾或者尿路结石。到医院再说吧。”他蹲下身子,背起那姑娘,一只手提起小皮箱,急步朝街中心走去。

  那姑娘伏在他背上,忽然咬着牙轻声啜泣。

  “别哭,”白天明轻声但是威严地说,“年纪轻轻的,这点疼都忍不住?马上就到医院了!”

  那姑娘用力忍住哭泣,把头垂在他肩膀上。

  白天明背着她站在马路中心,想拦住一辆汽车。可是虽有三辆小车经过这里,但司机好象都已睡着,根本看不见白天明的手势,绕过他俩飞驰而去。车里一定安装了自动驾驶仪,没错儿!白天明有些灰心了,背起那姑娘朝东单走去,走在马路中心快车道上。他想看看是不是所有的司机都那样没有同情心。他一直走到南池子路口,才有一辆奔驰牌轿车停下,一位中年司机从车里探出头来,问道:“怎么啦,同志?”

  “危重病人要送医院。”白天明说。

  “上车吧,”司机跳下车门,帮助白天明把姑娘扶到车里,姑娘已经昏过去了。

  车子驶进同仁医院。

  医院里的诊断同白天明预测的一样。那姑娘患了尿道梗阻,很可能泌尿系有结石。

  姑娘醒来了,躺在小推车上,被送往病房。她苍白的脸上闪出感激的微笑,两只眼羞涩地向站在病房走廊里的白天明致意。

  白天明向她摆摆手,忽然觉得右肩头有些疼。他用手摸了一下,手指染上了淡淡的血色,一定是那姑娘在剧疼时不由自主地把他的肩头咬破了。

  他轻轻一笑,陡地感到无比的疲乏,一下子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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