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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寸土必争(1)

书籍名:《补天裂》    作者:霍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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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辅政司署会议厅里,国旗、地图高挂,谈判桌前双方原班人马照旧,惟一的变化是多了一位显赫人物:香港总督卜力爵士,标志着谈判的规格升高了。

  上次的谈判没有取得任何成果,仅仅进行了一天就被迫中止,要求中止谈判的并不是英方而是中方,完全出乎卜力的意料。这位新总督去年在伦敦接受任命的时候,香港的拓界大局已定,《专条》早已签字换约生效,降服李鸿章的窦纳乐在英国朝野被目为英雄,连已经离任回国的前港督威廉·罗便臣也不甘寂寞,频频在报刊传媒曝光,鼓噪自己在拓界之中的贡献,惟恐人们忘记了他为女王陛下立下的功绩。香港成为英国人的一个重要议题,夕阳西下的“日不落帝国”新近获得大片租借地的辉煌业绩刺激着人们兴奋的神经,新任港督卜力一出场,头顶便闪耀着超过他的十一位前任的光环。当他乘风破浪跨越半个地球奔赴东方履新之时,耳畔回响着一百多年前英国特使马戛尔尼的名言:中华帝国只是一艘破败不堪的旧船,它将像一个残骸那样到处漂流,然后在海岸上撞得粉碎。君临自己“领地”的卜力充满了自豪和自信,立即着手新租借地的接管工作,三个半月以来,他和骆克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一张由索尔兹伯里、张伯伦、窦纳乐和卜力共同组成的大网从天而降,总理衙门入其彀中,新租借地边界将超越《专条》的制约向北大大推进,应该是毫无问题的。而他却不曾料到,酝酿已久的这一战役竟然出师不利,第一轮谈判便卡在这位其貌不扬的中方定界委员王存善手里!

  现在,王存善又回来了。扣除他往返途中的时间,在广州停留不过一天,也并不算耽搁。在和两广总督谭钟麟短暂的会见之中,他得到了什么“锦囊妙计”?尚不得而知。根据窦纳乐所提供的情报,谭钟麟就香港拓界问题向朝廷上书说:“租界内村庄,不下万户,食毛践土二百余年,一旦闻租与英国管辖,咸怀义愤,不愿归英管。”看来,这位八十老朽的态度颇为强硬,不可轻视,连他派来的一名小小的候补道也必须认真对付,于是港督亲自出马了。

  卜力端坐在东道主一方最中间的位置上,身穿总督服,胸佩“圣迈可暨圣乔治最高大十字勋章”,鹰钩鼻上方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威严地扫射着对面的王存善和他的随员,最后把目光落在身旁的骆克脸上,向他轻轻点了点头。

  “诸位,英中两国关于香港新租借地定界问题的第二轮谈判现在开始!”骆克宣布道,八字眉下那双眯缝眼闪烁着诡秘的微笑,“我们高兴地看到,中方委员王道今天已经重新回到谈判桌上,我表示欢迎!”

  骆克说到这里,带头鼓起掌来,因为双方人员寥寥,那掌声也稀稀落落。中方委员王存善连忙欠了欠身,土黄色的脸上作出些许笑容,眼角旁便堆满了放射状的皱纹。他拱起双手,向着对方的诸位作了个罗圈揖,表示感谢。

  等掌声平息,王存善也坐下了,骆克继续说:“今天,总督阁下亲临会场,这充分表明了大英帝国和香港政府对于谈判的诚意。我们期望中方也以同样的诚意,消除分歧,解决争端,和我们达成共识!”说到这里,他看了王存善一眼,“我想,王道此次从广州回来,带来的应该是令人愉快的消息,请问:贵国两广总督阁下对你有何指示?”

  “督宪大人,司宪大人!噢,还有林大人!”王存善向卜力、骆克和林若翰拱拱手,清清嗓子,说道,“敝人前天回到广州,立即觐见总督,将谈判情况和贵方意见如实报告。谭制台说,《展拓香港界址专条》系由敝国总理衙门大臣与贵国公使签订,经双方君主批准,已具法律效力,谭制台作为一名地方官,自然无权更改。贵国公使已将《专条》粘附地图交与敝国总理衙门,上面画有边界直线,定界理应以此为准。所以,谭制台表示,不能接受贵方所提出的超过此界的要求!”

  “什么?”骆克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两天之前,当谈判被迫中止时,骆克并不像卜力那样把问题估计得过于严重,因为他在第一轮的交战中已经感到王存善不过窝囊废一个,根本不是对手。此人死死咬住“直线”不放,并不是态度强硬,而恰恰表明了他的虚弱,没有后台老板谭钟麟发话,他不敢作任何主张,所以才栖栖惶惶地赶回了广州。与其说是向谭钟麟请教对策,不如说是替英国人向谭钟麟讨价还价去了。骆克猜想,没见过世面的王存善经过上次的那番阵势,回去对谭钟麟一番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汇报,谅他两广总督也会感到沉重,总要拿出一个像样的答复。但他却没有想到,重返香港的王存善竟然“死牛一边颈”,还是将老调重弹!

  “王道!”骆克愤怒了,“你带来的信息丝毫也不新鲜,又一次对我使用了‘飞去来器’,而且这一次绕的圈子更大、更远!”

  港督卜力耸动着小胡子,眼神莫名其妙。在场的人当中,只有他一个人听不懂汉语。坐在总督旁边的林若翰不等英方通事开口,就把脸凑近总督,准确、迅速地把双方的谈话译成英语,送进总督的耳轮。

  卜力光滑的额头上,那两道褐色的眉毛皱紧了。

  “你告诉他,”他对林若翰说,“他们的总督应该明白,我需要深圳和沙头角!”

  “是,”林若翰应了一声,在译成汉语的时候尽量把这句过于直露的话说得婉转一些,对王存善说,“王大人,总督阁下要我告诉你,深圳和沙头角对于香港有着重要意义,希望两广总督充分理解这一点——你难道没有向他说明我们的意思吗?”

  “我向谭制台讲得清清楚楚,”王存善翻了翻那双细小的眼睛,答道,“可是,谭制台说,深圳是新安东部要塞,沙头角濒临大鹏湾,其地理位置举足轻重,而且这两地都在《专条》粘附地图所标直线之北,理应划归中方,断无出让之理……”

  “这些话你在上次就已经说过了,”骆克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再三重复毫无意义!”

  “司宪大人,”王存善为难地说,“这是谭制台的意思,敝人不能不如实转达……”

  “哼,我等了你两天,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答复,使我非常失望,”骆克厉声道,“这说明你们完全没有诚意!”

  “不,谭制台说,广东与香港山水相连,鸡犬相闻,友好相处最为重要,他希望早日确定边界,以保地方宁静,百姓安居乐业。对于边界的具体走向,谭制台也作了详细指示……”王存善说着,站起身来,试探地望望墙上的地图,又望望卜力和骆克,眼神闪闪烁烁,“请容许我在地图上向各位大人加以说明……”

  “算了,”骆克没有耐心再听他啰嗦,“如果你仍然抱着那条直线不放,那就不必讲了!”

  “这……”王存善犹犹豫豫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不,”卜力捋着小胡子,轻轻地说,“让他说下去!”“讲!”骆克向王存善挥了挥手。

  王存善惴惴不安地离开座位,向地图走去,心里感叹自己的可怜:这么一把年纪混上个候补道,有权有势的肥缺捞不到手,偏偏摊上这么个苦差事,到虎狼窝里来跟鬼佬打交道,硬了怕洋人不答应,软了又怕回去没法交代,两头受气。唉,我家祖宗八代缺了什么德,造下这份冤孽!心里这么嘀嘀咕咕,来到了地图前,定了定神,抬手指着地图说:“诸位大人请看,深圳河南部这条支流,上接红花岭,由此迤逦向东,可达沙头角,这条线虽然不是笔直,但与《专条》粘附地图大体相当,而且以河流山脉自然走向为界,也避免了人为地割裂村庄,合情合理……”

  他的话音未落,骆克已经怒不可遏,把手“啪”的一拍,震得桌上的茶杯跳了起来:“这只是你的看法!”

  王存善吓了一跳,嗫嚅道:“不,我……我不过是如实转达谭制台的指示……”

  “两广总督的指示对我们没有任何约束力!”骆克轻蔑地怒视着他,“如果你只会重复这些废话,我就只得拒绝继续谈判!因为讨论一项不能接受的建议,纯属浪费时间!”

  骆克倏地站起来,转过脸去,朝着卜力说:“总督阁下,我建议中止这项谈判!很遗憾,我为没有完成你对我的委任而感到惭愧!”

  “我同意中止谈判,”卜力板着脸说,“但这并不是你的过错,骆克先生,而是广东方面的不合作态度破坏了两国政府已经达成的协议,我将立即将这一情况电告我国驻华公使!”

  卜力说完,站起身来,连看也不看王存善,便和骆克两人一起拂袖而去。

  王存善惊呆了,蜡黄的脸上滚下大颗大颗的汗珠,踉跄走上前去,一把拉住林若翰:“林大人,这如何是好?我奉命前来谈判定界,现在不欢而散,回去怎么向谭制台交代啊?”

  “王大人,”林若翰神色阴沉地说,“恕我不敬,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嗯,此话怎讲?”王存善一脸茫然,“还请林大人赐教!”

  “我说你只知其一,”林若翰抬起右手,扳开左手的食指,耐心开导他,“一心只想着如何向两广总督交代,可不曾想到……”他又扳开中指,“这二呢?两广总督又如何向总理衙门交代?两国疆土之议可不是广东的地方事务,谭制台一手不能遮天!现在总督和辅政司已经去给北京打电报,请窦纳乐公使向贵国总理衙门提出交涉,这就要引起两国之间的纠纷!到时候,总理衙门必然要追究责任,王大人,恐怕你就吃罪不起了!据我所知,在贵国的历史上,由于对外交涉出了差错而栽了跟头的不乏其人,动辄就是革职查办、抄没家产,更有甚者,砍头示众、株连九族!”说到这里,他闭上眼睛,仰起头来,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噢,上帝啊!”

  “啊?!”王存善大惊失色,仿佛听到了“稀里哗啦”的枷锁正朝他的脖子上套过来,“我……我冤枉啊,那都是谭制台的主意,没有我的责任!”

  “有道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林若翰缓缓地睁开眼睛,瞥了瞥王存善,说,“若是朝廷查办了两广总督,又有谁替你这位候补道辩白责任呢?”

  “是啊,是啊,多谢林大人指点,”王存善战战兢兢,紧紧抓着他的手,“我和大人虽是初交,但看得出,大人是一位忠厚长者,我今有大难,大人不会见死不救,请务必帮我一把,劝劝督宪大人和司宪大人,不要给北京打电报,无论如何,给我一条回去的出路……”

  “王大人,这太让我为难了!”林若翰叹了口气,说,“现在双方的主张南辕北辙,你又寸步不让,教我如何去说服总督和辅政司?不是我不肯帮你,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哎,这倒也不尽然,”王存善向他附耳过来,压低声音说,“不瞒大人说,我这次从广州出发之前,谭大人交代,如果万不得已,也可做适当让步……”

  “噢!”林若翰点了点头,“既然谭制台有这句话,王大人何不早说?”

  “这……”王存善尴尬地咂咂嘴,“我以为谈判总要有几个回合,才见分晓,自己当然要留有余地,怕的是早早亮出了底牌,便再无退路……”

  “王大人多虑了,两国邦交,应以诚信为本!”林若翰轻蔑地一个微笑,暗想:这就是王存善从广州讨来的“锦囊妙计”?看来两广总督也并不像事先想像的那样顽固不化、坚不可摧!于是说,“事情既然还有商量的余地,我愿去劝一劝总督和辅政司,也不知能否奏效,尽力而为吧,你且在此等一等!”

  “拜托大人了!”王存善感激不尽,好似抓着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林若翰丢下丧魂失魄的王存善,走出了会议厅,直奔辅政司办公室而去,卜力和骆克正在那里等着他。

  会议厅里,王存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怀忐忑,苦苦地等待,心里默念着:文昌帝君、关圣帝君、太上老君、观音菩萨、海神娘娘……弟子奔波半生,功也未成,名也未就,好容易捐班捐了个候补道,未曾享受荣华富贵,却不料大祸临头!祈求各路神灵保佑弟子,渡过难关,弟子发愿重修庙宇,重塑金身……

  他在这里心急如焚念念叨叨地等候了半个钟头,好似在阴阳界经过了几番轮回,这才看见卜力、骆克和林若翰重新步人会议厅。望眼欲穿的王存善顿时双眼放光,心说:各路神灵显灵,弟子有救了!而他却全然未曾注意到,在卜力和骆克离去之后,英方的通事、书记员却仍然端坐在原处,纹丝未动,这意味着什么呢?

  卜力和骆克板着面孔走到谈判桌前,和林若翰一起重新坐了下来。

  “王大人,”林若翰说,那神情焦急而又疲惫,好似经历了一番颇费唇舌的艰难游说,“我说服了总督和辅政司,请他们再来听一听你的阐述,如果你愿意重新考虑边界方案,这将是一个解决争端的机会,希望你不要错过!”

  “那是当然!”王存善连忙说,蜡黄的脸上这才泛出一些血色,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敝人不才,多有冒犯,还望诸位大人鉴谅!为表示敝国维护中英邦交的诚意,敝人愿意对前番所提出的边界方案再作修正……”说着,他直起腰来,重新走到地图前,伸出右手的食指,落在深圳湾人海口,由此渐渐东移,“如若将深圳河作为中英界河,敝意愿放弃支流,而循主流溯河而上,穷尽河源,与沙头角河相接,在莲麻坑、伯公凹、山嘴向东至沙头角,在盐寮下以东,向东南入海……”

  卜力、骆克的眼睛紧盯着王存善的手指,目光随着由西向东移动,在地图上画过一条七拐八折的曲线。这条界线,不仅与《专条》粘附地图上标示的直线已经大不相同,而且从刚才王存善沿深圳河南部支流所画的曲线又一次大大后撤,让出了简头围、坪洋、禾径山、红花岭、担水坑一线以北的大片土地。骆克在心里说:刚才那一逼果然有效,但和预想的结果仍然相距甚远,那就再逼他一逼,如何?

  “喂,王道,”他扬起手,朝王存善说,“你为什么仍然把深圳和沙头角排除在界线之外?不,这不行!边界还要后退,要把这两个集镇包括进来!”

  “司宪大人,”王存善搭在地图上的手臂像是中了一弹,猛一哆嗦,颓然垂了下来,脸上那一丝强作出来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为难地说,“敝人不是不懂大人的意思,可是,请大人也体谅敝人的难处:谭制台严词命令我,深圳和沙头角决不可让!为了满足贵方要求,敝人想方设法,尽量将界线北移,现在让步已经让到极限,再无余地!”说着,两眼亮晶晶闪着泪光,几乎要哭出来,“如果贵方仍不满意,敝人实在无能为力了!”

  “既然如此,”骆克冷冷地说,“我就只好另外寻找解决问题的途径!”

  “唉,悉听尊便吧!”王存善一脸沮丧,含在眼眶中的泪珠“刷”地滚落下来,“你们要打电报,打到广州也可,打到北京也可,要杀要剐,敝人只好听天由命了!天不留我王存善,又可奈何?”

  林若翰看着他那悲悲切切的样子,目不忍睹,想起基督教导的仁爱、宽容,一颗心怦怦地跳个不止,上帝啊,我是一个牧师,本应该救人危难,可现在在做什么?难道要和他们一起把这个人逼死吗?他惶然地把嘴凑到卜力的耳边,轻声说:“阁下,他已经支持不住了……”

  “等一等,不要着急,”卜力摇了摇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王存善,“他是不是在演戏?我看这个人很有表演天才,像莎士比亚笔下的一个小人物。”

  “不,阁下,”林若翰为新任总督的冷酷而感到震惊,王存善现在还有心思演戏?他恐怕连莎士比亚是谁都没有听说过,倒是总督和辅政司今天导演了一出戏,连林若翰也充当了其中的一个重要角色,把这个颟顸愚钝的候补道吓坏了!“阁下,他绝不是在演戏……这个可怜的人已经被逼得山穷水尽了,中国兵书上说,‘围师必阙,穷寇勿迫’,总要给他留一条退路啊……”

  卜力微微一笑,耸了耸小胡子,向骆克丢了一个眼色。

  “王道,请冷静一些!”骆克站起身来,说道,“尽管你所说的理由不足以改变我对深圳和沙头角的要求,但是,考虑到你的处境,我却不能不深表同情!我打算把这个问题提交北京……”

  “啊?北京?!”王存善头脑“嗡”的一声,心想:鬼佬真是杀人不眨眼,你们任意罗织我的“罪”名,打电报到北京告御状,我就真的大祸临头了!还说什么“深表同情”?

  “你不必这么紧张,”骆克走上前去,拍拍他那瑟瑟发抖的肩膀,“这不会影响到你的人身安全,我是准备把深圳和沙头角作为特殊问题暂时搁置起来,提交窦纳乐公使和贵国总理衙门在北京讨论……”

  “噢!”王存善一愣,压在头顶的千钧磐石突然之间被搬掉了,他如释重负,抬起马蹄袖,擦擦眼角的泪水,“司宪大人英明,敝人总算解脱了!”

  “不,你的公事还没有办完,”骆克却说,“我们之间也应该达成一个协议!”

  “嗯?什么样的协议?”

  “以你所提出的以深圳河为界的方案为基础,划出一条临时边界。”

  “这当然最好不过,”王存善满口答应,好像意外地捡了个便宜,“这样,我回到广州,对谭制台也有个交代,司宪大人真是想得周到!”

  “不过,我对你的建议还有一个小小的补充……”

  “好说,好说,大人请讲!”

  骆克走到地图前,抬手指着深圳河:“我同意将深圳河作为界河,但是,河流本身的归属也应该明确。我认为,应该以它的北岸为界,也就是说,把整条河都划在英国界内,”他的手指沿深圳河由西向东迤逦滑动,画了一条长长的曲线,“如果你希望我接受这个方案,就必须这样做,明白吗?”

  “我明白,明白!”王存善心想:既然他同意以深圳河为界,就已是万幸了,至于南岸北岸,相差只不过几丈远,还和他争什么?干脆都划归他,也省得将来两国的船在河面上磕磕碰碰,又少不了麻烦!对鬼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于是痛痛快快地答复道,“可以,可以,就依司宪大人!”

  卜力听了林若翰的译述,点了点头,说:“林牧师,现在请你替我起草一份协议书!”

  “噢,”林若翰那颗慌慌的心这才镇定下来,意识到自己还有责任在肩呢,“是,阁下!”他立即展纸握笔,做好了准备。

  “你这样写,”卜力想了想,对他口述道,“英中双方定界委员共同商定,香港新租借地与中国广东省新安县之间,暂以流经深圳的河流至沙头角为界,沿该河至沙头角西北面的河源,复由该地到沙头角紧西面的大鹏湾为止。将深圳及沙头角划人租借地一事,留待北京作进一步考虑。”

  林若翰写毕,向王存善宣读一遍,王存善并无异议。

  “那么,请签字吧!”骆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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