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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寻向神经病院

书籍名:《野情》    作者:洪三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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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往市西北郊的一级公路上,大小汽车在浓雾中缓慢地行驶。有些车辆还亮着灯。

  魏巨兵是五点起床的。他很久没有在家里住了。卧室多少日不住人,散发着一种霉气。从昨晚起他就回家里住。魏尔娟认真地打扫了一番,用抹布抹了台面、窗棂、大柜和椅子。

  魏巨兵也和尔娟一起清理自己的卧室。多年来,他没有干过这种活。卧室有贺丽雅打扫、拖地、拾掇,他是从不过问的。如今,贺丽雅去了,亲人只有女儿尔娟,这卧室就显得异常的寂寞。两人打扫卧室的时候,都默不作声,彼此都在想着心事。女儿定然想起妈妈,如今妈妈不在了,想起当时妈从卧室走出来的情景,尔娟觉得还很逼真。妈妈总是从这间卧室走到尔娟的房间轻声叫醒尔娟,然后把弄好的早餐摆上饭桌,然后再叫巨兵起床用膳。

  眼下,这种情景已不复存在了。想起来尔娟的心一阵阵发酸,她为当初常和母亲怄气而内疚。

  “爸,好孤单”。尔娟想,“爸的心多难受呀!”

  魏巨兵在女儿打扫,拾掇完毕走出卧室的时候,轻轻地关了门。他不知道女儿正难过。

  他把台面的镜框拿起来久久地端详。镜框里是他与贺丽雅的合影——结婚之后第三天在五羊石雕前留影。那时大家都很年轻,心志高远,可如今一切已成幻影。阴阳之隔,使彼此的感情成为历史了。望着妻子的遗照,他有一种内疚的情思缠绕在心中,自己似乎从未珍惜过两人风雨同路的时光。欠妻子的实在太多太多啊!

  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卧室的时候,魏巨兵才真正觉得年长月久欠下妻子一大笔感情的债。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地放下镜框。

  一夜未眠。

  卧室里的灯一直亮着。他整夜都在朦胧中做梦,好像听到妻子在遥远的天边呼唤自己。

  他熄去灯的时候,壁钟响了四点。

  他只是睁着眼听嘀嗒嘀嗒的钟声。

  他什么也没有想,让脑子长时间空白。

  五点敲过后,他立即起床。

  他急忙去坐公共汽车。这车是通向天石神经医院的。在向西北驰行的缓慢的车流里,魏巨兵无心细看窗外的雾景。他的心里惟有翟美美的影像,从贺丽雅想到翟美美,他的心都在发痛。

  那晚在乾坤楼上见到她时,几乎把他吓坏了。翟美美惊恐万状,发呆的目光在微弱的电灯光里更显无神了。

  她在颤抖。

  她为什么被关在楼上?为什么叫保安在监护着她?

  她为什么会被刁达八找到?重落他的魔掌?

  离别这段日子,她干了些什么?是流浪吗?抑或是藏匿?或者……

  他无法想像出她会主动走回“霸福”别墅——那野兽的居所。

  窗外的浓雾像永远也不想散去的样子。公共汽车太缓慢了,缓慢得如蜗牛。是熊瑛告诉他翟美美被送往天石神经医院的。

  这熊瑛姑娘是翟美美和自己的救命恩人。当初翟美美逃出刁达八的魔掌时,是熊瑛在街上发现她的。然后,是熊瑛把自己和翟美美冷藏在番禺她的临溪别墅里。熊瑛是好心姑娘。

  冷藏了整整一个月!可谓与世隔绝了。

  因这个“冷藏”,魏巨兵得以和翟美美朝夕相处;也因为这个“冷藏”,魏巨兵才招来撤职之祸;也因为这个“冷藏”,魏巨兵才得以结识龚德、刘远志、洪志峰,彼此结成“四高”。

  冷藏有好有歹,有利有弊。

  他感到他的命运似乎与熊瑛紧紧地相连着。这熊瑛到底是什么降世?是人,是神,是鬼?

  他不信鬼神,但他半信命运。

  他从熊瑛的嘴里得知翟美美被送到天石神经医院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是想着去看她。不管她认得认不得自己,他还是要去看她。

  临行,魏巨兵不忘把那绿色笔记本带上。这笔记本是翟美美送的。里面有她写的《摩天抒情》四个大字。大字下面是她的亲笔诗句:

  摩天人,你在哪里?

  摩天人,我在半天云等你

  等你,惆怅锁我心头

  你在哪个天角……我等你

  摩天人,我心上的人

  摩天人,我心上的魂

  你可知道,狰狞的铁锁

  锁住了我俩的命运

  何年何月何日

  我们相逢

  我们将分离在

  哪个时辰?

  魏巨兵出门前读了两遍,读得泪水汪汪。

  “给翟美美看看,她会记起的。”他在想。

  汽车像蜗牛一样缓慢。

  是雾的缘故。早晨的市郊,汽车已经排成了龙。难怪广州塞车已闻名于世。

  环境,环境直接关系到房地产业。路不通,财怎能通呢?他在想。

  广州大道西桥的路也还未通。整治,多大的任务呀!基础设施……他断断续续地想,乱糟糟地想。

  她一定瘦多了。一个受折磨的女人,骨瘦如柴。她原本很美,才华横溢,她是广州报界的才貌出众的女记者。他想着,严峻的脸泛出一丝笑容。

  惨状啊!

  她被咬得直叫救命。

  她的下身被野兽捣得流血……

  她像是死去一样。那野兽良心何在?

  他想着低下头来,一种仇恨充溢在心头。

  蜗牛般的汽车停下了。前面出事故。一辆摩托车被一辆大货车撞翻,车上一男一女飞出二十米远,同时遇难。交警正在处理这一重大事故。

  又是血!

  血是红的,时间一长便是黑色,黑成了泥土。

  惨状啊!

  她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骨头肿成了鸭蛋。

  她被追捕。

  狼群似的保安队在追捕她这名弱女子。

  她是惊弓之鸟。

  我怎能保护她?我还能保护她吗?

  我把她藏匿起来。藏匿别人的老婆,你犯法。你是可怕的第三者。

  他俩已是合法夫妻!一个“合法”,使许多暴行、兽行“合法”,这是什么法,什么理?

  合法夫妻,合法兽行?合法暴行?合法虐待?多可怕的推理。合什么法?

  你藏匿人家的老婆?你的道德已经沦陷……

  魏巨兵的脑子里尽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他无法把它理清!他永远也理不清。

  世界是纷乱的。人在纷乱的世界中有时变成一条龙,有时变成一条虫!

  毛姆说过“感情有理智所根本不能理解的理由”。

  魏巨兵记得很清楚,是在大学里读书时,他把它抄下笔记本的。

  “消灭了欲望也就消灭了灵魂,人没有感情就没有行动的原则,也没有活动的动力。”这不是法国的哲学家爱尔维修的名言吗?

  汽车又开始行驶,依然缓慢。

  “我对友谊是关注的。”他在想,“关注是我的良心所在。”

  柏拉图在《共和国》里说,狗是世界上最讲哲学的动物。如果你们看见过,就一定会注意到它是多么虔诚地窥伺那根骨头,多么注意地守住它,多么热情地衔住它,多么谨慎地啃它,多么亲切地咬开它,又多么敏捷地吸嘬它。是什么使这只狗这样做呢?它这样小心谨慎,希望的是什么呢?它想得到什么好处呢?大不了只是一点骨髓罢了。

  魏巨兵记得他读过法国作家拉伯雷的《巨人传》,里面有这样的话。他并不完全同意这狗的哲学。狗的专注是为了“骨髓”,是对的;但人的专注呢,所有专注的人都是为了“骨髓”吗?

  人是复杂的,一样米养百样人。谁能讲得清楚?

  就这样活着,这样捱着,这样面对着精神上的种种磨难。

  昨晚,张清婷好像来过。

  他在卧室里,听到尔娟同张清婷在厅里说话的声音。他没有出去,他不想出去见她。

  她什么时候离开大厅的?他不知道。

  早上走得早,他没有问尔娟。

  张清婷,多好的女子。然而,我怎么啦,怎么又这样有意无意地迷恋她?

  容名之投靠了刁达八?八成是因为觉得在摩天已经无望。

  批评严厉是走的理由吗?未必。

  张清婷说过,容名之对她有意思,追得很紧,她不想。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自己成为了容名之的情敌么?

  魏巨兵的心猛地颤抖起来。

  无形中,我成了容名之的情敌了。这世界怎么处处都设置着障碍?

  魏巨兵呀魏巨兵,你是什么“巨”兵呢,明明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兵呀!你太幼稚了。

  雾渐渐散去。汽车的长龙依然在蠕动。大概是晌午时分,魏巨兵才到天石神经医院。

  这里靠近一座青山,医院门口流过一条溪流,弯弯的把医院圈在中间。

  医院的门口有一扇高高的铁门,老是关着。看门的人负责开关铁门。有车辆进入,铁门就被控制机件打开,车过后又关上了。

  人行处是一道半掩的门,有人看着。病人不得随便进出。

  在相连着的一幢幢病房背后,有一个可供病人活动的广场。广场四周围着高高的铁栅栏,一般难以攀越。广场里,病人成群结队地玩着,坐着,嘻笑着,有的手舞足蹈,有的引颈高歌,有的打太极拳,有的在跳着交谊舞,霹雳舞。

  感情的大杂烩。生冷大拼盆。人已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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