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无关的谈判(1)
“叮叮当当”，谢正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自己还没有完全从昨晚的醉酒中醒来，一看是公司的号码，已经九点。
啪、啪、啪，谢正抽了自己几个耳光，抽醒自己，然后大吼一声，让自己的声音完全清醒起来。
“喂，哪位，稍等。我这有个电话，一会儿再打给你……”谢正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的声音职业起来，他最恨这早上用公司电话打过来的人，不知道是谁，可不能有一点儿闪失。
“我，周成。”周成在那边用很严肃的口气在讲话。
因为公司的电话有免提和电话会议功能，接电话的时候永远不知道那边是多少人在听，谢正自然也不敢怠慢。
“是，周总。什么事？”
“你在哪里？公司这边有个会，请以最快时间到。”
“我在客户这边，谈个事，最快可以一个半小时到公司。”谢正职业地回答着。
“成，你别装了，还没起床呢吧！”周成忽然换回轻松的口吻。
“吓死我，我以为多重要的电话呢。”谢正这才放松下来，昨晚阳光俱乐部大家分手的时候，已经深夜三点多，而且都喝了很多酒，谢正知道自己还没醒过来呢。
“这是公司的电话啊，你已经到了？”
“是，因为今天有重要的事情，你快起床到公司，这回有搞头。移通总部今天会发通告出来，准备搞一次小型的全国集采，为一年后上全国大集采演练一下，广东、浙江和湖南都包含在里面。”
这周成是不是昨天就没回家，睡公司附近了。谢正迷迷糊糊地躺在出租车里，拼命地想趁着这段时间，多睡会儿。大集采？好事坏事啊，以后肯定又没的觉睡了。
集采是国内银行业最常采用的手法，就是把全国所有公司的采购汇集到总部来，统一和厂商谈判，掌握最大的谈判优势，以求取得最好的价格。电信行业这几年一直希望效仿业界做得最好的商工银行，把集团整体的采购费用降下来，看来这次终于狠下心来下手了。
谢正一进会议室，就感觉到了大战前的紧张气氛，所有相关的老板全都到齐了，电话会议系统上还连着无数的人，从全国各地打进来。周成看了一眼谢正，用眼神示意让他找个角落自己坐下，在这么多老板集中的场合，一切都少说为妙。
“客户的通知书，应该下午两点会传真到公司。我们的一个销售现在也在客户现场，随时等待最新消息。”雷越正在电话会议上面讲解，全国相关的经理人都会听到。
“这次集采客户酝酿了很多年，也下了很大力气。我们已经得到肯定消息，集团专门通过关系，重金请到了原来在商工银行已经退休的采购处处长王芸生来负责。”
谢正注意到会场内所有资深的老板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纷纷耳语起来。周成也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悄悄握了握拳头。
“这个王芸生是什么人物？”谢正悄悄地问周成。
“这是全中国最会对付厂商的人，已经退出江湖好多年了，有人称他为‘谈判之神’。”周成的回答，让谢正很惊讶。
在MBI这么多年，大大小小，一二百个标总是有了，谢正感觉国内的公司在商务谈判上，基本处于吃奶阶段。虽然大家都搞了很多招标，比价，评审，可是往往因为业务不熟练和各种暗箱操作，使得外企厂商都能成为最后的赢家，能玩弄厂商于手心的还真是没见过。谈判之神——开玩笑吧，谢正想象不到谁会被厂商的经理人这么评价，可是看大家这么严肃的表情，好像真的不是开玩笑的人物。
“不过，因为是第一次集采，而且全国有个别省的技术方案准备得不是很成熟，所以这次集采的目标是签署一个全国的框架性价格协议，也就是以后投标的价格不可以高于本次谈判的协议价格，最终采购权还是会回到地方。”雷越巡视了一下会场的人。明显，会场上很多人放下心来，这样自己在地方总归还是有点决定权，如果都集中到总部采购，底下的人就真的被废了。
“这种框架性价格协议很多客户都有过，为什么这次叫集采，有什么不同吗？”一个经理问道。
“不同之处是这次价格谈判的流程，是基于各个省份的实际配置和方案进行的，也就是说这次完全按照集采的流程走一遍，锻炼各个部门的协调能力，而不是简单地签个框架性协议。”
“所以，底下的销售工作继续做，和产品部的人一起去影响客户的方案设计，使其有利于我们。北京这边会由我组织ESMTeam的人带领北京相关销售和客户进行谈判。各个省有什么要求和建议，先提到Tony这里。”雷越示意大家认识一下ESM的Tony。
ESM Team主要由MBI资深的员工组成，很多都是中层经理，有多年的销售经验。近些年，因为香港和台湾的经济下滑，很多人跑到大陆来，占据了MBI中国高层经理人的位置，这样使大陆人很少有机会获得提升，碰到所谓的“港台玻璃天花板”，偶有的一两个大陆人做到三层经理，也就是一杆旗帜，堵上大家的嘴而已，大陆人基本都得不到发展。
ESM Team就把这些暂时等不到升迁机会的资深经理人凑在一起，再配几个新兵，协调各个产品部之间的利益冲突。因为大部分人很资深，而且在内部人脉广，很多不好协调的问题到他们那里还是能得到很好的解决。
有人戏称他们为“养老院”，因为很多优秀的人才在这个Team一做就是很多年，没有专属的客户，也就少了很多发挥的机会，升迁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小。当然这些人也都是MBI的人才储备，如果发生人事变动，里面随便拿出一个都可以独当一面。
谢正个人更愿意把他们看成是“特种部队”，一般不出手，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和局面混淆不清时，他们还是能起到很好的协调作用，毕竟都是一帮老将。这回“特种部队”出手了，看样子是个硬仗，估计自己也就是跟着混的份儿。谢正暗自想到。
会场上各个省分公司的人纷纷提出各种问题，谢正也没心思听下去，一心分析着这件事情对湖南客户项目的影响，也对这个传说中的“谈判之神”很感兴趣。出了会场，谢正先找到了一个商工银行Team的老销售，向他咨询王芸生的情况。
“什么，王芸生出山了？”这位老销售听到这个话题，惊讶得差点把水喷了出来。
“那你负责什么呢？”
“还不清楚，可能就是跟着混混。”谢正看着这个老大哥的表情，吓得没敢说什么。
“好，好，好。记住，就给你一个建议，千万别出头，谁出头谁死。和神比，我们就是芸芸众生，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老大哥颇为江湖地拥抱了一下这个小弟，然后摇头而去。
谢正自己愣在原地想了半天，实在也不知道会碰到什么情况，只好暗自劝告自己，千万别出头，否则怎么死的肯定不知道。
“谈判之神”是怎样炼成的
下午客户的传真到了公司，MBI内部的邮件也发了出来。客户的确和分析的一样，通知各个厂商下周到总部商讨一个框架性价格协议。此价格协议当年有效，签署后，全国移通分公司采购产品的绝对价格和折扣均不可高于本协议。
通知对象涉及国内所有主流厂商，协议内的产品也涉及MBI在电信行业销售的所有产品，这是一个事关所有厂商未来利润走向的协议，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我们怎么办？”谢正看着周成，这种跨部门的混合作战，自己也不是很熟。
“虽然产品多，但是我们的产品金额最大，利润高，是谈判的重点，其余的部门肯定是看着我们。这次有ESM挡在前面，我们自己的压力能小点，但是这价格的问题……开个全国会议吧，我们自己先聊一下。”周成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
“这次的集采有点突然，以前也说过，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了。你觉得为什么？”谢正知道周成在跑总部。
“嗯，客户一直有计划，这回电信重组方案一出台，就把它提前了，可能想做给国资委看吧，以后好争个好位置。因为技术标准不在总部定，所以我们接触也没那么深，雷越他们跑得比较多。”周成撇撇嘴，意思自己也不知道那么多。
关沪和郝京早已经知道了这次集采的事情，因为关系好的省已经提前一天知道总部的这个决定，告诉了他们。谢正苦笑了一下，自己连湖南的客户都没见到过几次，什么都不知道。
“我和客户聊过，他们不太在意这个事情，说我们用不着降价格，因为最后采购还是在地方。方案他们大概交了一个，和实际需求还是有点出入，因为他们的标计划十月招，估计方案还得改。我认为价格不用降，差不多意思一下就行了，到地方肯定还得再降。”郝京看样子和广东的客户关系搞得还是不错，信息比较多，谢正不禁想起了那个钱壮。
“浙江的客户感觉还是挺重视这件事，他们已经把自己的方案报上去了，和需求差距不大，因为他们七月就要招标。这次我们想赢太难了，MBI内部斗得一塌糊涂，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有，我们这儿的一个老板刚刚被气得进医院了。”关沪苦笑着说道。
“嗯，关沪，具体的事我们线下说，说说你对这次集采的看法和建议。”周成打断了关沪的话题。
“我不知道总部从全国的角度是怎么考虑的，从浙江的现况看，还是在客户关系上。他们的刘总在广东被MBI搞了一次，也没搞死，底下的人都知道，所以使劲地整MBI。这次报上去的方案，非常偏向普惠，我们靠价格是很难赢的。现在都在努力，希望客户招标的时候把方案改一改，否则真的没戏。”关沪一口的无奈。
“我也好好说说湖南吧，一句话，啥价格都没戏。”谢正实在是懒得说湖南的情况了。
“别胡说。”周成跟着训了一句，几个人都被逗乐了。
挂了电话，周成和谢正一起研究起来。价格报高了，肯定不行，客户这次是明摆着要压下来价格给上面看；价格报低了，各个省MBI的销售部门也一定不满意，会引发内斗；价格正常报，会得罪总部，因为在有些省报过低价格……
同样分析普惠，这次集采他们也很被动。两个人分析来分析去，权衡利弊关系，还是觉得报低价最稳妥，周成看了这个结果一脸的难色，谢正知道他今年承担着利润的压力，当然希望在赢单的情况下，多赚点利润。
“这个王芸生有多重要？”谢正看着移通总部的组织结构图。
“不是很清楚，可是他当年在商工银行专门负责对付厂商，谈判很厉害，听说很多人都败在他手下。这次客户请他来，算是步高棋，外部的人办事情没那么多情面讲的，他又退休了，估计比在银行的时候手法还要狠。”
“怎么个狠法？”谢正还是不得要领。
“我咨询了一些人，他的招数很多，没有什么规律，大家都找不到什么好办法。你想，你投过多少标？”周成也累了，抬腿把脚放在窗台上，抬头看着天花板，闭着眼睛问谢正。
“嗯，大概一百多个吧。”
“我就算你投过两百个。你知道商工银行一年的采购额就一百多个亿，几乎每天都在招标，所以他一年至少招两百个标，他干了几乎三十年。厂商玩的那点东西都集中到他那里，再傻的人也变精了，拿别的厂商的方法反过来对付其他厂商，谁能有他专业？”周成叹了口气。对啊，跟外企这帮鬼交道打多了，自然就变成鬼精了，谢正同意这一点。
“他原本都退出江湖了，这次不知道移通怎么把他挖出来，看样子是想好好地压一压价格。这次重组，对移通的董事长影响很大，肯定想多做点业绩给国资委看。”
周成睁开了眼睛：“这次的谈判还是小心点吧。得罪了总部，不对，得罪了内部，死得更惨。让ESM的人上吧，反正是所有产品一起谈，我们在后面support就OK。”
“那Tony是什么风格？他会怎么办？”
“Tony是香港人，不太会怕大陆人的压力，他肯定敢放价格，James也会给他撑腰的。”
“那其实就是James和普惠三线经理之间对决了？”
“James压了很多货在渠道，他得照顾渠道的想法，否则出不去怎么办。还有其他电信公司也看着移通怎么办呢，这次的集采影响因素太多了。普惠的胡彪原来是尔戴公司出来的，以擅长价格战闻名，谁知道他怎么想呢。”周成自己也想得脑袋疼。
“你觉得James的需求是什么？什么是对他生死存亡的？”
“压货。”周成的答案和谢正是一致的。
具体客户的单子由前线销售来完成，James这个级别的控制力度很小，他控制力度最大的是价格，利用价格工具付出工作量最少而回报最大的就是压货给代理。
渠道和分销商有了库存压力，自己就会去主动和MBI的销售合作，库存压力大，赔本也出，那就等于帮MBI赚钱。老板Review多少遍，也不如代理直接去和一线销售谈合作来得实在。James怎么去压货，谢正和周成明白全世界只有他自己清楚。
跨三级的Review
周成参加了只由高层经理组成的价格会议，回来后和谢正说，大家最后谁都不想扛价格这个雷，没有什么结果。最后指派每个部门制订至少五套价格方案，随时应付客户的每轮砍价。降价可以，但是要随时和总部汇报合理理由。
谢正将作为STG的人，和Tony领导的团队一起代表MBI与客户谈判，可是他只关心湖南。如果谈判的结果能让MBI的价格低于普惠在湖南成交价的30％以上最好，这样就会对他们与客户的合作产生致命的负面影响。反正自己不负责利润，赢单第一，谢正有着自己的小算盘。